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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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學(xué)生告辭 謝遙想了想,點頭應(yīng)下,起身告辭。此后,謝遙隔三岔五便帶阿寶出去游玩,蘇煦每每過府都撲了空,如此幾次便不再來了。袁繼宗還未松口氣,蘇煦竟然每天送些精美玩物來給阿寶,袁繼宗推脫不掉,又恐惹得蘇煦不悅,只得收下,心知這是蘇煦在向他表明態(tài)度,不禁更加憂慮。 轉(zhuǎn)眼月余,這日正是殿試之期,阿寶無心隨謝遙出門,難得整日留在家中。午后,管事來報,信王到訪,袁繼宗不在家,阿寶只得打起精神前去待客。 蘇煦站在堂前,遠(yuǎn)遠(yuǎn)見阿寶從后院轉(zhuǎn)入回廊,慢慢向這邊行來。此時已是暮春,她穿著翠綠色的留仙裙,裙擺在春光中拂動,蘇煦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那裙角猛跳了幾下,微瞇著眼看了一會,唇角浮起一絲淺笑,轉(zhuǎn)身回到廳內(nèi)坐下。 阿寶與他見過禮,早有侍女奉上清茶,蘇煦笑道:“你最近在忙什么,我?guī)状蝸矶紱]找到你。”阿寶一愣,道:“你來找過我?”蘇煦目光一閃,點點頭。阿寶心道:“怎么爹爹沒有告訴我呢?”口中說道:“三哥說□□正好,帶著我四處玩兒去了?!碧K煦微微笑道:“謝三公子與寶兒很要好啊?!卑毎櫭嫉溃骸澳睦镆昧耍∷孕”銗燮圬?fù)我!”渾然不覺自己語氣中的親昵與嬌憨。 蘇煦垂下眼,輕啜了一口茶,問道:“前些日子送你的東西可喜歡?”阿寶忙道:“很喜歡!只是太貴重了,我不太好意思?!碧K煦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咱們小時候不也常?;ハ嗨投Y?!卑毾肫鹱约号R別時送他的那幅涂鴉,會心一笑,隨口問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蘇煦看著她道:“早上陪著皇兄廷試,結(jié)束后便想來看看你?!卑毬犅勊苍诘钤嚞F(xiàn)場,脫口問道:“何人奪得魁首?” 蘇煦見她如此急切,問道:“有你認(rèn)識的人嗎?”阿寶忙搖頭,忽又點頭道:“我只是想知道許家四哥考的如何?!碧K煦盯著她看了一眼,輕聲道:“如無意外,應(yīng)該是吳郡的一名盧姓士子?!彼曇綦m不大,聽在阿寶耳中卻有如驚雷,她愣愣地坐在椅子上,面上神色古怪,蘇煦不由皺起眉頭,問道:“寶兒認(rèn)得此人?” 阿寶似未聽見,仍呆坐在一旁。蘇煦陡然生出不悅,重重地將手中茶盅放在案上,阿寶一驚看向他,他卻笑道:“手滑了。”阿寶扯出一絲笑容只說無妨。 蘇煦原想趁今日帶她出去玩玩兒,見她這付模樣突然失了興致,又坐了一會兒便告辭。阿寶的心早已飛了出去,也未曾在意他的變化,心不在焉地將他送到門口。蘇煦登上馬車,回頭看了看恍惚的阿寶,緊鎖眉頭,沉聲道:“寶兒,我走了!”阿寶回過神也看著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在生氣,不由問道:“阿煦哥哥,你怎么了?” 蘇煦哭笑不得,長嘆口氣進(jìn)了車內(nèi),隔著車簾道:“回去吧,過兩天我再來找你。”阿寶應(yīng)下,與他道別,當(dāng)真轉(zhuǎn)身回了府。 蘇煦掀起車簾,望著阿寶的背影良久,方放下車簾,馬車緩緩行進(jìn),慢慢離開袁府,蘇煦閉目靠在車壁上,輕聲道:“去查查她這些年的事,無論大小巨細(xì),一律回稟。” 阿寶送走蘇煦,未曾回房,一直坐在廳中等著父親。傍晚,袁繼宗回府,阿寶即刻迎上去道:“爹爹,盧大哥中了狀元?”袁繼宗一怔,笑道:“寶兒足不出戶,消息很是靈通?。∪山袢諄砹??”阿寶搖頭道:“信王說的?!痹^宗面色陡變,問道:“他來了?!可曾說了什么?”阿寶哪有心情說這些,只心不在焉地隨口答道:“沒說什么。” 袁繼宗見她神色恍惚,心中大急,不知道蘇煦同她說了什么,正待再問,聽她又道:“爹爹,到底是不是?”這才想起她在問狀元一事,忙答道:“是他!”阿寶長吁一口氣,緩緩坐回椅中,愣了片刻,問道:“中了狀元能當(dāng)什么官兒?”袁繼宗看了她一眼,道:“一般會先授翰林或侍講,視才而用。” 阿寶皺眉道:“那些都是低品文官啊,盧大哥豈不屈才!”袁繼宗此時才確信她是因著盧縉之事心神不定,放下心來笑道:“雖然品佚不高,卻可常伴圣駕,若是真有才能,定能獲得重用?!卑氂杂种?,慢慢站起身向后院走去,袁繼宗猶疑一瞬,說道:“爹爹是主考官,明日按例他應(yīng)來拜訪,寶兒可愿見見?”阿寶停在門邊,輕搖搖頭道:“不了,他不愿見到我?!?/br> 次日,阿寶睡到辰時末才起,梳洗停當(dāng)來到前廳,管事稟告丞相正在書房會客,阿寶站了一會兒,款款向后走去,行至?xí)块T外廊下,只聽房內(nèi)有人說道:“學(xué)生告辭,丞相留步!”阿寶停下腳步,便見房門打開,一人退了出來。 那人出了房門,向后院望了一眼,轉(zhuǎn)身往前廳走去,才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前方一名粉衣少女正站在回廊之中看著他。他只覺怦然心跳,雙眼不受控制般盯著她猛看。月余不見,她似又長大了些,如這庭院中的薔薇一般,明媚艷麗,嬌柔可人,密密匝匝地向他心頭壓來。 二人隔著丈余互相凝望,袁繼宗輕輕走到書房門口,看了片刻,輕咳一聲道:“寶兒來了,進(jìn)來吧,爹爹有話問你?!笨戳丝幢R縉道:“盧狀元也來吧?!北R縉忙躬身應(yīng)下,側(cè)身讓過阿寶,方緩步跟上。 袁繼宗坐在書桌前,手中拿著一物,阿寶定睛一看,正是當(dāng)日在豫州山中那名黑衣人交給她的油布包。阿寶看了盧縉一眼,這東西一直放在他身上,想是他趁著今日的時機交給父親的。 袁繼宗皺眉對阿寶道:“寶兒,你還認(rèn)得此物嗎?”阿寶點點頭,袁繼宗又道:“那人長得何等模樣你還記得嗎?”阿寶亦蹙著眉頭道:“不太記得,當(dāng)時很慌亂,不過他似乎認(rèn)識我?!鞭D(zhuǎn)頭對盧縉道:“盧大哥,是吧?” 盧縉看她一眼,對袁繼宗道:“學(xué)生尚且記得此人相貌,請丞相借紙筆一用。” 袁繼宗示意阿寶將他領(lǐng)上前,他站在桌邊,略一思索,提筆便畫了起來。阿寶湊在他身邊看了片刻,拍手叫道:“就是他!”又看著盧縉道:“盧大哥,你真厲害!”盧縉笑著看著她,正要說話,忽想起身處何地,忙斂了笑,放下筆,雙手將畫呈給袁繼宗,退到一旁站著。 袁繼宗見女兒臉上毫不掩飾的失落之色,暗暗搖搖頭,看著手中的畫道:“此人是我的侍衛(wèi)?!卑毰c盧縉俱是一驚,他繼續(xù)說道:“當(dāng)日聽聞寶兒離家,我便令他前去尋找,臨行前將寶兒的小像給了他,是以他會認(rèn)得寶兒?!?/br> 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均道:“原來如此!”袁繼宗道:“謝家人說寶兒渡江時曾遇險,我起先以為寶兒會北上回涿郡,因此命他前往高陽一帶尋找。如今看來,他定是在沿途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才會被人所害。” 阿寶聞言道:“爹爹快看看油布包里有什么?”袁繼宗沉吟不語,盧縉見狀道:“學(xué)生叨擾多時,先行告退?!痹^宗道:“盧狀元不必多心,此物本就是你帶來的,無需避嫌?!卑氁驳溃骸笆前∈前?,盧大哥你是正人君子,這東西在你身上這么久,你要看早看了,爹爹又怎會防你!” 袁繼宗似笑非笑地看了女兒一眼,將布包打開,只見里面有兩張紙,一張疊得整整齊齊,一張則隨意地揉成一團(tuán),像是匆忙間放入。袁繼宗打開整齊的一張,上面是阿寶的畫像,袁繼宗道:“這便是我當(dāng)日給他的?!庇謱⒛侨喑梢粓F(tuán)的打開,皺眉看了半晌,遞給了盧縉。 盧縉一愣,忙雙手接過,低下頭仔細(xì)看去,只見上面寫著“鐵器十萬斤——良種馬一萬匹”。阿寶見盧縉沉思起來,好奇地探頭望去,脫口說道:“這是什么?要拿鐵器換馬匹嗎?” 袁繼宗與盧縉對視一眼,自春秋時起,歷朝歷代均實行鹽鐵專營,控山澤之利,鹽鐵稅收是各代主要的賦稅來源。加之本朝以武立國,自高祖時對鐵器便嚴(yán)加控制,禁止私販私售。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用這么大量的鐵器換馬匹?又是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弄到這么多鐵器?這些鐵器又是與何人交換馬匹?萬匹良駒用在何處? 阿寶見二人都沉默下來,不解道:“爹爹,你們怎么了?”袁繼宗皺眉看了盧縉一眼,對阿寶道:“寶兒先出去,我有話同盧狀元說?!卑毑幻骶屠?,撅起小嘴正要耍賴,見父親神情異常嚴(yán)肅,不由生出一絲怯意,嘟囔了一句退出了書房。房門迅速關(guān)上,阿寶站在門口只能聽到二人嗡嗡低語之聲,卻聽不清說了什么,無奈只得坐在廊下,悶悶不樂。 院中的薔薇已盡數(shù)盛開,粉的白的煞是好看,陣陣花香隨微風(fēng)襲來,熏得她昏昏沉沉。昨夜心中有事,輾轉(zhuǎn)半宿未曾入眠,此時已是困頓不堪,唯恐盧縉又消失不見,硬是強打精神守在門外。 ☆、十九、換他回來 將近午時,書房門才打開,袁繼宗走了出來,盧縉垂手跟在后面。阿寶迎上去,袁繼宗笑道:“寶兒在等我?”阿寶心虛地笑笑,看著盧縉道:“已到午時,盧大哥留下吃頓便飯吧?!北R縉正要推辭,袁繼宗卻道:“盧狀元不必客氣,留下便是。” 盧縉一怔,拱手躬身應(yīng)下。阿寶大喜,袁繼宗見她眉開眼笑的模樣,暗自嘆息,負(fù)手走在前面,盧縉抬起頭見阿寶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心中微動,忙又低下頭。阿寶的笑容凝在臉上,低聲道:“盧大哥,請隨我來?!北R縉亦答道:“多謝姑娘!”聲音溫和有禮,阿寶卻莫名覺得心酸。 廳內(nèi)已擺好酒菜,待袁繼宗坐定,盧縉告罪后坐在了下首,阿寶猶豫一瞬,在父親身旁坐下。管事將杯中斟滿,袁繼宗道:“第一杯,恭賀盧狀元高中榜首!”盧縉忙起身謝過,一飲而盡。袁繼宗又道:“這第二杯,感謝你助小女于危難之中?!?/br> 盧縉一頓,不由看向阿寶,見她也看著父親,來不及細(xì)想,滿飲杯中之酒。袁繼宗點點頭道:“狀元可有字?”盧縉道:“未及弱冠,尚未取字。”袁繼宗略一思索道:“狀元若不嫌棄,袁某愿越俎?!北R縉大驚,袁繼宗位極人臣,行事低調(diào),便是王孫世家中人行冠禮,邀他前去,他也是婉言拒之。他雖為狀元,卻又如何能與其地位相比,今日主動為他賜字,那是莫大的榮耀,忙站起身道:“謝丞相賜字!” 袁繼宗沉吟道:“令尊為你取名縉,可見對你的期望。為官之道,貴在警省自律,我便為你取字‘敬之’,敬,警也,望你恒自肅警,莫失本心?!北R縉跪地拜倒,恭聲道:“學(xué)生謹(jǐn)記丞相教誨!” 阿寶在旁笑道:“爹爹好為人師,教不了我,便到處收學(xué)生!”袁繼宗板著臉佯怒道:“我的女兒連詩經(jīng)都背不全,還有臉說!”阿寶吐吐舌頭,她六歲被送到謝家,謝老夫人憐她年幼,并不逼她讀書。 盧縉心中頗不平靜,袁繼宗為他取字之事遲早會傳開,雖說袁繼宗是會試主考官,本屆士子名義上都是他的門生,但如自己這般被他賜字的,與旁人又是大不同了。他到底看中自己哪一點?僅僅是因為狀元身份?他不由看了阿寶一眼,卻又猛然撇開眼去,暗道:“盧縉啊盧縉,你是什么出身,竟敢有這等妄念!” 飯后,盧縉告辭離去,阿寶將他送到門口,依依不舍地看著他縱馬而去,方才回到家中,尋到父親書房,叫道:“爹爹,你跟盧大哥都說了些什么?” 袁繼宗正皺眉看著那張寫著鐵器馬匹的紙,并不抬頭,口中答道:“沒說什么?!卑毶焓謯Z過紙道:“你騙我!”袁繼宗無奈地抬起頭道:“寶兒,爹爹問你,你對盧縉了解多少?”阿寶一怔,想了想才道:“我知道他是陽羨人士,比我大五歲?!痹^宗道:“其他的呢?”阿寶奇道:“還有什么其他?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不就成了?!?/br> 袁繼宗搖頭道:“寶兒,你的心思爹爹知道,只是你們的事沒那么容易?!卑氥读似?,忽覺臉上發(fā)燙,嗔道:“爹爹,你說什么!我……我有什么心思!” 袁繼宗長嘆一聲道:“寶兒,爹爹總是為你好的。盧縉才學(xué)好,為人正直,相貌更是沒話說,爹爹很是中意。只是我觀他似乎有些迂腐,加之對你的態(tài)度,處處避著嫌,恐在他心中出身極為重要。他小小年紀(jì)能有此想法,想是其家中長輩自小灌輸,由此可見家風(fēng),其父必也是迂直不知變通之人。你是我的女兒,又是謝家的外孫女,放眼大越,除了皇家公主,誰能有你身份尊貴。爹爹雖不在意出身,只是齊大非偶,便是他肯,他家中怕是也不會同意?!?/br> 阿寶的臉色漸漸發(fā)白,袁繼宗心有不忍,又道:“你也莫要太難過,爹爹總是會幫你的?!卑殦u頭道:“爹爹,你別說了,盧大哥在躲著我……他……他自從知道我的身份后便疏遠(yuǎn)我了……”說著哭了起來。她忍了多時的情緒終于得到了宣泄,撲在父親懷中痛哭。袁繼宗素來疼愛她,見狀心酸不已,只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三日后,圣旨下,三甲之內(nèi)皆有封賞,二甲以上俱供職翰林院,獨獨狀元盧縉外放涿郡高陽縣為令,一時朝中議論紛紛。 謝謙下朝后,直接帶著謝遠(yuǎn)進(jìn)了書房,坐下沉思良久方道:“袁繼宗為盧縉取字,這便是告訴我們,他看中了此人,只是為何要將他外放?”謝遠(yuǎn)道:“兒也想不通,讀書人素來重名聲,翰林出身便是清貴,榜眼、探花俱是六品翰林,狀元卻是七品縣令,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謝謙站起來踱了幾步道:“莫非高陽出了什么事?”謝遠(yuǎn)一哂道:“高陽偏遠(yuǎn),又非富庶之地,能有什么事?!難道袁大丞相想讓狀元公為他修葺祖宅?”謝謙回過頭看著他道:“袁繼宗心思縝密,絕不會行無意之舉,你莫要輕視!”謝遠(yuǎn)見父親神色嚴(yán)肅,忙低頭應(yīng)了,又想了想道:“廬江來信了,祖母即日便要起程赴京。” 謝謙嘆道:“定是為阿寶來的!也只有她,能讓十多年不踏京城一步的老太太破例。阿寶要及笄了,老太太怕是要為她定親,到時恐會與袁繼宗正面沖突了。”謝遠(yuǎn)皺眉道:“未曾聽說袁家有屬意的人選?!敝x謙瞄了他一眼道:“你比三郎還不如!” 謝遠(yuǎn)一愣,心道與謝遙有何關(guān)系,卻不敢問。謝謙道:“謝隱前日曾報,三郎讓他去打探盧縉?!敝x遠(yuǎn)奇道:“打探他做什么?”忽而低聲叫道:“莫非袁繼宗要把阿寶嫁給盧縉?他瘋了不成!盧氏商賈之家,身份低賤,如何配得上阿寶!”謝謙冷哼道:“他本就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以丞相之尊將親生女兒嫁給寒門,天下庶民豈不爭相傳頌,于他,既博了好名聲,又籠絡(luò)了人心,一舉兩得?!?/br> 阿寶也聽聞了盧縉外放的消息,大為吃驚。她雖單純不諳世事,卻并不愚笨,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關(guān)節(jié),急匆匆跑到書房,問父親道:“可是爹爹讓盧大哥去高陽查那鐵器馬匹之事?”袁繼宗皺眉看著她道:“胡言亂語!”阿寶不依不饒地道:“此事如此危險,那些人連你的侍衛(wèi)都能殺,可見是兇殘之輩,你怎能讓盧大哥涉險!” 袁繼宗看著她道:“休要再說!你最好忘了此事,以免口無遮攔說了出去,那才是置他于險境!”阿寶含淚望著父親道:“爹爹不能將他換回來嗎?”袁繼宗嘆道:“圣旨已下,如何能換。寶兒,爹爹是在磨練他,以他的才能人品,留在京中未必是好事,況且此事也是他自己同意的?!?/br> 阿寶想起那日父親與盧縉在書房密談,盧縉飽讀圣賢之書,信奉的是忠君愛國,父親定是說此事事關(guān)家國存亡,這才鼓動地他不顧個人安危,以身犯險。她轉(zhuǎn)身飛奔出去,口中說道:“我去勸盧大哥!”袁繼宗喝道:“站??!他昨日已經(jīng)起程赴任!”見阿寶倉皇停住腳步,又道:“家國大事,豈容你這小小女子指手劃腳,還不快回房!”他鮮少有此聲色俱厲之時,阿寶的淚水自眼眶中滑落,叫道:“你對我不好!你不喜歡我!你……我不要你這個壞爹爹!”哭著跑回了后院。袁繼宗疾呼“寶兒”,卻又哪里喚得回來。 阿寶回到房中又哭了許久,飯也未吃,伏在枕上迷迷糊糊睡去。夢中卻見盧縉滿身鮮血立于榻邊,驚呼一聲坐了起來,只見天色已晚,一輪殘月掛在樹梢,襯得夜色愈發(fā)凄冷。她出了一身冷汗,又憂心盧縉安危,哪里還能再睡著,抱膝坐在床上發(fā)愣。 父親不肯相助,她還能找誰幫忙?三哥?不可!三哥無官無職,必定要去找舅舅,舅舅一向與爹爹不和,只怕會害了盧縉。信王?也不行!若是信王問起與盧縉的關(guān)系,又該怎么說? 她無計可施,茫然地望向窗外,余光掃過掛在墻上的母親的畫像,眼中一亮,豁然開朗,急忙跳下床,手忙腳亂地翻弄一番,片刻便打好了一個小小的包袱。她將包袱背在背上,拉開門正要出去,又停下想了想,轉(zhuǎn)身來到案邊,提筆寫了幾句話,對著母親的畫像拜了拜,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消失于茫茫夜色中。 次日清晨,袁繼宗上朝前,特地來看看女兒,見她房門緊閉,召來侍女詢問,得知她昨晚在房中哭了一夜,晚飯也沒吃,心頭微痛,抬手輕敲敲門,門內(nèi)毫無動靜,想來她不是在睡覺,便是仍在生氣。他長嘆一聲,只覺女兒大了,越發(fā)難管教,看了看天色,囑咐侍女幾句,便上朝去了。 待他回府,已是深夜,才到門口,就見管事焦急地等在那里,他心感不妙,忙下轎問道:“出了何事?”管事雙手奉上一張素箋道:“姑娘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完結(jié),但現(xiàn)在的字?jǐn)?shù)還分不了卷,下一章進(jìn)入第二卷:邊城篇 ☆、二十、北地邊城 祥和十年冬月,已是夜深,高陽縣衙仍然燈火通明,盧縉官袍未除,焦急地在堂上踱步,不時向外張望。不知何時落了雪,寒風(fēng)在門外呼嘯,幾絲竄到堂上,將燭火吹得直顫。盧縉突然向外走去,一旁縣丞叫道:“大人……”他仿似不聞,疾行到府門外,向北眺望。 風(fēng)雪中傳來噠噠馬蹄聲,自黑暗中竄出一道黑影,瞬間已到眼前。盧縉箭步上前,伸手凌空一抓,已將那韁繩牢牢攥在手中。馬兒長嘶一聲停了下來,馬上騎士渾身雪白,看不清面容,盧縉緊鎖眉頭,那人已跳下馬來,咯咯笑道:“盧大哥,你來接我了!”聲音清脆甜美,儼然是個妙齡少女。 盧縉皺眉不語,上下打量她許久,方松開緊握的韁繩,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進(jìn)了縣衙。身后縣丞上前悄悄對那少女道:“姑娘,大人一直在等你?!蹦巧倥魅ッ嫔系难┗?,露出面容,正是阿寶。她輕笑道:“我知道!不過他此時定在生氣,我還是避一避吧?!闭f罷打了個寒顫,叫道:“好冷??!方大人,我先進(jìn)去了?!睜恐R自角門而入,徑直去了后堂。 縣丞方安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正準(zhǔn)備進(jìn)府,便聽遠(yuǎn)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他瞇著眼看了會兒,果然見一小隊人馬疾馳而來,奔到縣衙門前停下,當(dāng)先一人正是應(yīng)生,他高聲問道:“方大人,阿寶姑娘回來了嗎?”方安笑道:“已經(jīng)進(jìn)去了?!睉?yīng)生松了口氣道:“她仗著馬快,當(dāng)先跑了。大人可知道了?”方安道:“大人親自在門口接的她?!睉?yīng)生又吁了口氣,抹了把臉道:“那就好!”帶領(lǐng)眾人也進(jìn)了府。 方安搖搖頭,兩年前,這位狀元縣令到任沒多久,阿寶姑娘就尋了來。盧縉趕她不走,索性避而不見,她便日日守在縣衙門口,衙役們見她生的貌美,又是一付楚楚可憐的樣子,暗自猜測是不是這一表人材的風(fēng)流縣令始亂終棄,不禁都對她生了些同情,便上前詢問,阿寶只說要留在盧縉身邊,卻不說二人是何關(guān)系。有好心衙役便在附近幫她找了住處,她就此安頓下來,仍是每日來找盧縉,盧縉不見她,她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難過哭泣。久而久之,與縣衙中人便熟絡(luò)起來,期間似是她的家人來找過她,這才知道她是為了追隨盧縉私自離家。因她嬌憨活潑,頗為討喜,眾人并未因此看輕她,又見她言談舉止不俗,分明是大家出身,卻無半點架子,更愿與她親近,一時在縣衙中混得風(fēng)生水起,出入自由。 盧縉雖深覺不妥,每每要硬下心腸將她趕走時,一對上她那泫然欲滴的雙眸便敗下陣來,只得在面上不假顏色,期望她知難而退,內(nèi)心深處卻是愉悅的,又悄悄派應(yīng)生為她送些米糧,時常照應(yīng),唯恐她受了委屈。這樣過了小半年,將近年關(guān)時,縣城里來了一伙賊人打家劫舍,見阿寶一個年輕女子獨居,竟趁著夜色摸上了門。幸得應(yīng)生奉命送米過來,與袁家的暗衛(wèi)一同護(hù)著阿寶逃出。盧縉大怒,親自帶了衙差將那伙賊人捕殺。此后,又在縣衙后面辟出一個小院,供阿寶居住。 雖然朝夕相對,盧縉依舊對阿寶不大理睬,阿寶也不在意,每日幫他端茶倒水,伺候筆墨。應(yīng)生知道她的身份,初時有些無措,總是與她搶著干,時日一長,見她毫無怨言,加之原本就很熟悉,漸漸忘了她丞相千金的身份,隨她去了。 袁家的態(tài)度也很是奇怪,袁繼宗只在阿寶初到時派過人,來人勸不動阿寶便回去了,半個月后又來了一個暗衛(wèi),此后再無動靜。若不是逢節(jié)年及阿寶生日時,暗衛(wèi)悄悄帶來的禮物,盧縉險些以為袁繼宗已經(jīng)忘了這個女兒。他心里隱隱有些明白,卻又不敢相信。 盧縉一日也不敢忘袁繼宗委派他來此的目的,可是兩年來毫無頭緒。阿寶勸他說,也許當(dāng)日那侍衛(wèi)并不是在高陽境內(nèi)得到的消息,他漸漸也就釋懷,把精力都放在了治理縣務(wù)上。 高陽本是涿郡一個小縣,人口僅有萬余,物產(chǎn)不豐,時常干旱,百姓生活并不富裕,遇到災(zāi)荒之年尚要背井離鄉(xiāng)四處逃荒,十室九空。盧縉生長在江南,深知水的重要,上任后,四處打井修渠,帶領(lǐng)百姓挖窖蓄水。今年春夏少雨,若在往年必有饑荒,幸得深井水窖,田野里禾苗雖有旱死,所幸尚存大部,百姓溫飽有余,一時人人稱頌盧縉。 阿寶回到房中洗漱一番,換去被雪浸透的濕衣,仍覺得冷,正要脫衣上床,便聽一陣扣門聲,忙應(yīng)了一聲將門打開,只見盧縉陰沉著臉站在那里。阿寶暗暗吐舌,口中卻笑道:“盧大哥找我有事?” 盧縉見她已換了濕衣,面色稍霽,又見她臉色仍是蒼白,進(jìn)屋看了一眼道:“為何不生火盆?”阿寶道:“前日方夫人說她家龍兒夜里讀書手冷,我見今年尚未落雪,想來天氣不會太冷,便將火盆送給她先用了。誰知道今天就下雪了。” 阿寶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初來時受不了北地苦寒,凍病了幾回。高陽貧困,冬日火炭緊俏,有錢也無處可買,盧縉為一縣之長,按例可從公中支取,便將自己的份例盡數(shù)給了她。 盧縉深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出去。阿寶莫名其妙,關(guān)上門正要上床捂著,卻聽門外有人輕喚,正是去而復(fù)返的盧縉。阿寶開了門,見他抱著一個銅盆站在雪地里,忙將他讓進(jìn)屋內(nèi),問道:“這是什么?”盧縉不答,放下銅盆,自懷中掏出火引,點燃盆中之物。阿寶這才看清,盆中放的是木炭,不由問道:“你今年的份例不是都給我了嗎?” 盧縉看她一眼道:“這是前幾日從鄰縣高價買的?!卑殢埧谕?,他暗嘆口氣道:“今年春夏反常,冬天怕是要極冷,前幾日的天像明顯是在醞雪,我怕炭不夠用,便讓應(yīng)生去鄰近幾個縣看看,能否買些回來備著?!卑毜溃骸氨R大哥你還會看天像?”盧縉不答,只低頭將炭火拔得更旺些。阿寶隨著他的動作看去,突然“咦”了一聲,蹲下身又看了一會,叫道:“這……這不是你的臉盆么!” 盧縉并不看她,輕聲道:“這么晚了,你讓我上哪里再去給你尋個火盆來?!卑氃G訥無言,大為感動。她豈會不知盧縉乃是習(xí)武之人,并不畏寒,高價買炭也是為了她。她只覺心頭一熱,握住盧縉的手道:“盧大哥,你待我真好!”盧縉微微一顫,正要掙脫,卻覺她掌心冰冷,不由反手扣上她的脈門,細(xì)細(xì)聽了片刻,知她只是受了寒氣,這才放開手,將火撥得更大些。 阿寶與他相處日久,知他是擔(dān)心自己,心中暗喜,搬來椅子讓他坐下,自己坐在一旁小杌上,仰著頭笑嘻嘻地看著他。不知是不是被火烤的,盧縉的臉漸漸紅了,輕咳一聲道:“你心急火燎地跑出去這半天,可有收獲?” 阿寶一愣,搖頭道:“我快要追到,突然下起了雪,小紅不知為何怎么也不肯再跑。”盧縉沉著臉道:“幸好未追到!對方也不知是什么來路,有多少人,你孤身一人豈不危險之極!”阿寶撇撇嘴,怕他生氣,不敢申辯。盧縉心中卻暗暗奇道:“她的小紅是世間少有的良駒,為何會因為下雪便不再向前?” 今日下午,衙役在城中抓了一個偷兒,阿寶閑來無事,便在一旁看著衙役清點贓物。那偷兒身上除了所盜的金銀財物,尚有一個小小的錦囊,打開一看,除了些散碎銀兩,還有一張三寸見方的紙片。阿寶心中一動,只覺異常熟悉,打開一看,上面寫著“良駒尚缺三千匹,望速交付!” 阿寶渾身一震,急忙追問那偷兒錦囊來源,偷兒起先不說,架不住衙役用刑,招供說是剛剛從兩個外地模樣的人身上偷來的。盧縉因有公務(wù),與縣丞方安去了鄰縣,不在府中,阿寶略一思忖,命偷兒詳細(xì)描述了二人衣著裝扮及去向,牽了小紅便追了出去。衙役們不知何事,恐她遇險,告之了留在府中的應(yīng)生。應(yīng)生忙遣人去通知盧縉,自己帶了人去尋她。 盧縉從她手中接過紙片細(xì)看了看,道:“這字與原先那個不同?!卑毺筋^看了一眼,搖搖頭道:“不記得了?!北R縉皺眉想了片刻,走到桌邊,提筆將那紙上字跡臨摹下來,與原物一同塞入懷中。阿寶問道:“你打算怎么辦?”盧縉道:“將此物交給你爹爹。今日太晚,明天你將那兩人的行進(jìn)路線并衣著相貌畫出來給我。”說罷看了阿寶一眼,見她面色已紅潤起來,又道:“你歇著吧。日后再遇到這種事,切記與我商量,莫要孤身犯險!”起身走了。 次日,阿寶睡到巳時末才醒,胡亂梳洗一番便急急趕到盧縉書房。盧縉正負(fù)手站在案邊,聞聲抬頭看她一眼,阿寶忙走到他面前道:“我也不知怎么了,睡到現(xiàn)在……”說著低下了頭。 她臉色緋紅,想是頗為羞愧,盧縉心中有些不忍,見她發(fā)辮梳得歪歪扭扭,忍不住輕笑一下,說道:“你是女兒家,便是再急,也要打點清爽再出門?!?/br> ☆、二十一、怎么處理 阿寶抬起頭,見他正含笑盯著自己的頭發(fā)看,并未生氣,一時松了口氣,摸著辮子訕訕道:“我怕你等急了……”盧縉看著她道:“你昨天奔波半日,定是十分勞累,便是再多睡會兒也是應(yīng)當(dāng)?!卑毬勓孕Φ溃骸澳睦锬芩敲淳??!我又不是豬!”盧縉見她一派嬌憨的模樣,心猛然跳了幾下,微微退后一步,正正臉色,低下頭看著案上。 阿寶早已習(xí)慣他的這番做派,也不在意,只伸頭看他在看什么。盧縉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少女馨香,忙又退了兩步,將整個桌案讓給了她。阿寶“咦”了一聲道:“你居然有涿郡的地形圖。” 彼時地圖乃是極為重要機密的物件,非一般人可得,盧縉雖為縣令,也只能有其治下高陽一縣的地形圖。盧縉淡淡道:“你爹爹給我的?!卑殹芭丁绷艘宦暤溃骸八故菚箚救耍 彼龑Ω赣H將盧縉派到此處一事耿耿于懷,至今也不能諒解。 盧縉正要訓(xùn)斥她對父親不敬,卻見她已伏下身,手指在地圖上比劃,口中說道:“他們昨日是往北走的,我記得過了這座山……”盧縉忙上前,順著她的手看去,阿寶又道:“小紅跑得快,我在這個山口已經(jīng)能看見他們的背影了……”她的手向前指了指,道:“然后天暗了,片大的雪花就掉了下來,小紅突然停在山口怎么也不肯進(jìn)去了?!?/br> 盧縉皺眉看了半晌道:“此處再往北四十里就出了邊境。”阿寶一愣,盧縉自書架中又拿出一份地圖,展開鋪在案上。阿寶低呼道:“這也是爹爹給你的?”竟然是大越地形圖。盧縉并不答她,彎腰仔細(xì)看著地圖,阿寶也看了一會兒,說道:“過了邊境便是北狄了嗎?”盧縉點點頭,說道:“如此看來,是有人用鐵器與北狄換馬匹?!?/br> 阿寶見他面色凝重,不由問道:“盧大哥,你怎么了?不能給北狄鐵器嗎?”盧縉正色道:“北狄為塞外蠻族,民風(fēng)與我大不相同,世代逐水草而居,民多剽悍尚武,善騎射。高祖皇帝未一統(tǒng)天下時,其常與北豫爭戰(zhàn)。待天下平定,明帝繼位,曾派謝循謝衍兄弟北征,將其逐到朔北。這些年,乘我朝對邊地疏于防范,便又時有犯邊,搶奪劫掠,無惡不做?!?/br> 阿寶不解道:“高陽也臨邊境,為何不見狄人前來?”盧縉指著地圖道:“高陽以北多峻嶺,北狄人習(xí)慣馬上征戰(zhàn),最喜平原曠野,是以常在朔方一帶擾邊?!卑汓c點頭,松了口氣道:“幸好幸好!”盧縉看著她道:“朔方是大越國土,百姓也是大越子民,怎可因為事不關(guān)己暗自慶幸!”阿寶見他神情嚴(yán)肅,忙道:“我說錯了,這些狄人實在可恨!” 盧縉暗暗搖頭,她一個相府千金,如何能體會到邊城百姓的疾苦,耳邊聽她叫道:“哎呀!那些北狄人得了鐵器,豈不是可以做更多的兵器,拿來對付我們!那……那此人不就是通敵?!” 盧縉沒有說話,只皺眉站在那里,阿寶又道:“你快給我爹爹寫信,把這些事都告訴他,讓他派人去查!”盧縉看了她一眼,輕聲道:“只怕此事你爹爹也不能……”他停住不說,阿寶追問道:“我爹爹不能什么?”盧縉低垂下眼簾,半晌方道:“十萬斤鐵器,豈是一般人可得的,且換的又是馬匹……”阿寶想了想,問道:“你是說拿鐵器換馬匹的人不是普通人?”盧縉看著她道:“應(yīng)是權(quán)貴?!?/br> “權(quán)貴……”阿寶低喃一聲,忽然想到什么,抬頭看著盧縉,見盧縉也皺眉看著她,忙道:“你……你不會是在懷疑我舅舅吧?”盧縉不答,阿寶叫道:“不可能!謝家是開國元勛,我舅舅怎么會做賣國通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