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滾出去！”楚瑜冷聲道，目光銳利，看得錦心渾身一顫，下意識(shí)地退一步。

    楚瑜一向笑吟吟的，嬌嬌俏俏看起來比自己年紀(jì)還小，一副被琴笙嬌寵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短短這幾日她不止一次見過琴笙毫不避諱地替楚瑜拂雪，系披風(fēng)，撐傘，甚至有一次因?yàn)槌ば诱戳它c(diǎn)雪水，琴笙親自抱了去給她換鞋襪的樣子。

    她雖然沒有跟進(jìn)屋子里看見，但是她看著就覺得不可思議，多看那個(gè)清冷高華如昆侖雪的男子幾眼，仿佛都是褻瀆一般，竟能對(duì)那個(gè)小丫頭做到這一步。

    可那女孩兒出身比她還低賤，她起碼是家生子，那女孩兒卻出身窮賤，爹娘不詳，憑什么？

    錦心是不會(huì)嫉妒自家小姐的，只因?yàn)樗X得那是高高在上的貴種，可自家小姐都?jí)虿坏?，可楚瑜，憑借什么得到哪些權(quán)勢(shì)富貴，還有那樣的……仙兒。

    她看不上楚瑜，此刻卻在見了楚瑜眼里的寒芒時(shí)，忍不住恐懼，卻又恨。

    小姐是好不容易才跟到了這里，她咬牙顫聲道：“你擺什么曜司主母的臉。”

    楚瑜瞇了瞇眸子，唇角彎起一絲沒有任何溫度的笑容：“呵?！?/br>
    她什么都沒有說，但水曜已梭然飄過來，面無表情地抬手就掐上錦心的咽喉，出手就是要命的招式：“辱我曜司主母者，死！”

    水曜出手快如閃電，一把捏著錦心的咽喉，就瞬間讓錦心喘不過去來，咽喉劇痛，兩眼暴突，眼看著就要被捏碎咽喉，命喪當(dāng)場(chǎng)，她驚恐萬分地掙扎著，一身武藝也不算差，但在水曜五指下就如同一只小雞仔一般。

    “等等?！碧K千城終于出聲，眼里已經(jīng)是含了淚，咬著唇看向楚瑜，仿佛極為無奈：“楚meimei，婢女言行無狀，是我教導(dǎo)無方，但她跟隨我多年，情同姐妹，求你……饒了她這一回。”

    楚瑜看著她，彎了彎眼角，卻沒有說話。

    蘇千城一咬牙：“求你就看在之前jiejie拉了你一回的份上吧，你我互不相欠?！?/br>
    楚瑜聞言，淡然道：“好，這個(gè)面子我給珍瓏夫人?！?/br>
    水曜已經(jīng)松開了錦心的咽喉，但是她幾乎就要暈厥過去地伏在地面上痛苦地咳嗽，明顯是傷了咽喉，咳著都出了血。

    聽著她干脆地?fù)Q了對(duì)自己的稱呼，蘇千城眼底閃過一絲暗色，她垂下眼苦笑一下，隨后去扶起錦心。

    鬧了這一場(chǎng)，其實(shí)也不過片刻功夫，楚瑜懶得理會(huì)她們主仆，目光看向那冰墻，心中忍不住疑惑，她也看見那墻壁里的黑影，而且火把的光線下，仿佛活了一般，左右晃動(dòng)，讓人看著就心里發(fā)涼。

    楚瑜正打算舉著火把上前看看，是不是因?yàn)楸欣忡R折射的原理出現(xiàn)這種異象，卻有人攔住了她。

    蘇千城握住她手上的火把，看著她嘆了一聲：“讓我去看罷，替這丫頭將功折罪?！?/br>
    楚瑜看著她沉靜的面容，挑了挑眉，松了手，讓她提著火把走了過去。

    她則轉(zhuǎn)了臉，想看看琴笙在干什么，依照那大仙兒的性情，居然在這種時(shí)候沉默，實(shí)在是古怪。

    誰知楚瑜這一轉(zhuǎn)臉，卻發(fā)現(xiàn)原本站在隊(duì)伍最領(lǐng)頭處的琴笙已經(jīng)不見了，甚至連金曜都不知什么時(shí)候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楚瑜驀然一驚，心中隱約覺得古怪，她忍不住四處正要抬腳過去尋人，卻忽然聽得身邊“咣當(dāng)”一聲，火把落地，引得她也跟著轉(zhuǎn)頭看過去，卻見蘇千城踉蹌著退了好幾步，臉色蒼白如紙。

    “那里面……那里面……有東西……很可怕的東西?！?/br>
    蘇千城嘴唇微微顫抖著低聲道。

    她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錦心，卻會(huì)有這種異常的表現(xiàn)，幽暗的空氣就瞬間陰冷了幾分，便是一貫面無表情的曜司武衛(wèi)們都微微變了臉色。

    楚瑜眉心一蹙，卻見水曜就要過去看個(gè)究竟，她怕出事，只得先一個(gè)折身拉住了水曜：“你們看不出個(gè)所以然。”

    隨后楚瑜自己撿起了那個(gè)火把，湊了過去。

    水曜忍不住道：“等等，你又能發(fā)現(xiàn)什么，小心……?！?/br>
    話音未落，他就被霍二娘扯住了，只得看著楚瑜過去。

    楚瑜靠過去后，就發(fā)現(xiàn)方才蘇千城的火把已經(jīng)將外頭粗糙的冰面融了些，露出里面剔透的冰體來。

    她小心地湊了過去，仔細(xì)凝聚目力看過去，果然在冰體深處，露出了一個(gè)面目猙獰渾身鱗片的黑影來，火光晃動(dòng)下，那黑影晃動(dòng)著，面色詭異鐵青，竟仿佛是活物，火光遠(yuǎn)遠(yuǎn)近近地晃動(dòng)著看著仿佛要撲上來一般，而且距離極近。

    楚瑜梭然倒抽一口涼氣，差點(diǎn)也拿不住火把，下意識(shí)地想要往后退，但是就是這一瞬間，一道銀光一閃，讓她停住了腳步。

    那種金屬質(zhì)感的光，她還是比較熟悉的，忍不住舉著火把又湊近了點(diǎn)，還是不太看得清楚，可卻是是金屬閃光。

    她干脆又拿火把燎那冰面。

    蘇千城見狀大驚失色，忍不住低聲叫道：“不要，萬一冰面融化，那些東西就要撲出來了?！?/br>
    ☆、第九十九章 人間蒼茫

    火曜見蘇千城這般模樣，看向楚瑜的時(shí)候目光便有些擔(dān)憂，但見楚瑜那模樣卻有些到底忍住了。

    他對(duì)楚瑜還是有些了解的，這條魚雖然有時(shí)候有些不著調(diào)，但是大事上多有一些常人不及之處。

    但隨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刻轉(zhuǎn)頭，卻也是一驚，他也發(fā)現(xiàn)了琴笙和金曜沒了蹤跡。

    火曜臉色變了幾變，但想到琴笙的能耐，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只看向水曜，示意他去看看怎么回事。

    水曜才一動(dòng)，便聽得楚瑜幽幽的聲音：“這里面的不是什么怪物?！?/br>
    “meimei知道里面是什么？！”蘇千城忍不住問，心中很是有些驚訝，楚瑜竟然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

    火曜等人比較熟悉她楚瑜的人都忍不住看了過去，因?yàn)樗穆暵犉饋硖?，帶著?fù)雜而傷感的味道。

    楚瑜拿著火把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了，目光惆悵而復(fù)雜地看著眾人，眼眶微紅，輕聲道：“這里冰封著的不是怪物，是天鷹大營啊?！?/br>
    此話一出，曜司眾人瞬間臉色一變，卻見楚瑜輕輕地晃動(dòng)著手里的火把將最外面的冰層粗糙處再次化了些去。

    露出大半人高的剔透冰面來，隨著冰化水溶，只見里面一道暗影在火光下漸漸地浮現(xiàn)出更清晰的模樣來。

    蒼白泛青的容顏，分明是人的模樣，那是一張很年輕的面孔，飛眉秀目甚至稱得上俊秀，鐵甲銀劍，戰(zhàn)靴披風(fēng)，閉著眼靜靜地站在冰中，但他甚至還維持著持劍攻擊的模樣，所以方才影子初初看起來才那般的嚇人。

    一片死寂中，忽有一道人影踉蹌了一下。

    霍二娘一把扶住他：“小水兒？”

    水曜卻推開了她的手，踉蹌著走上前，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顫抖著伸出手去觸摸那冰層，嘴唇翕動(dòng)了幾下，聲音卻仿佛被卡在咽喉里。

    霍二娘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水曜，卻只能默默地看著他。

    好一會(huì)，他才猩紅著哽咽著顫聲道：“水曜星君，水凌來給你磕頭了?！?/br>
    楚瑜和霍二娘都愣住了。

    水曜星君？

    水曜話音剛落，就聽見“啪”地一聲，整個(gè)幽暗的甬道都忽然亮了起來。

    一盞接一盞的幽幽長明燈忽然亮了起來。

    曜司眾人驀然一驚，立刻戒備起來。

    而琴笙幽涼如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是，這里面冰封著的不是鬼怪，是天鷹大營。”

    此時(shí)，眾人面前的已經(jīng)是一片光亮，原本光線不明時(shí)看著像是天然的壁原來是一面人造的巨大冰墻。

    或者說，冰棺，綿延不絕，整整的，巨大而漫長的冰墻后，那鐵甲銀劍的年輕校尉身后漸漸地顯露出一道又一道的影子，每一個(gè)戰(zhàn)士都手握武器，面色蒼白，不少人的身上甲胄破爛，還帶著許多傷痕，只是他們身上都已經(jīng)沒有了血跡。

    干凈，靜謐卻維持著他們生前的最后一個(gè)姿態(tài)，直到永恒，直到人間的盡頭，直到黃泉碧落。

    這巨大的冰塑讓人看著——凄然冰冷而震撼。

    哀沉到極致。

    “撲通！撲通！”曜司武衛(wèi)中一道道的人影接連雙膝著地，不少漢子都猩紅著眼，或者顫抖著膝行到墻壁前熟悉的影子前。

    楚瑜雖然已經(jīng)有心理準(zhǔn)備，然而這般轉(zhuǎn)身，看見那冰封的靈世里，那成百上千，不，數(shù)千條鮮活的生命在那一刻仿佛永遠(yuǎn)地定格，卻依然維持著戰(zhàn)斗和守護(hù)的姿態(tài)，她眼里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淚光來。

    一滴滴的淚水無聲地落下。

    人間未老，君已遠(yuǎn)。

    拋卻生死，守得山河無恙，歲月長。

    冰雪覆峰煙，一別從此是天涯。

    曜司武衛(wèi)們七尺高的男兒們，見慣了生死離別，刀光劍影，第一次在這巨大的“冰塑長畫”前，一張張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容前，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劍，無聲地流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水曜跪在那冰墻前雙手按在那冰墻上，幾乎將皮rou都按進(jìn)去：“水曜星君?！?/br>
    而火曜則走到了另外那頭不遠(yuǎn)處，在另外一道幾乎斷了一臂的軍人面前沉默地跪了下去，深深地拜了下去，以額觸手背，行了三個(gè)大禮：“火庭來見星君，這些年，幸不辱命?！?/br>
    他維持著叩拜的姿勢(shì)，淚如雨下。

    楚瑜怔然地看著他們，此時(shí)金曜幽幽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那是初代的水曜與火曜，他們是雙生子，當(dāng)年追隨驃騎少將參加最后一場(chǎng)戰(zhàn)役的四位星君里，只有我活了下來，木曜，水曜和火曜都犧牲在永凍原里?！?/br>
    楚瑜輕顫了一下，看向他，卻見金曜垂下的桃花眼里彌漫著她從未見過的深深痛色。

    她心中一顫，轉(zhuǎn)臉就去尋琴笙。

    金曜靜靜地看著她有些慌張焦急的背影。

    琴笙不在這里，她一路順著那巨大冰墻向前而去，卻見他站在一處天然的冰橋盡頭。

    暗冷的空氣輕輕地拂起他的烏發(fā)，白色的衣袍干凈得一塵不染，襯著他略顯蒼白的膚色，平靜的精致容顏，讓他看起來仿佛冰雪凝成的幽影。

    讓楚瑜幾乎產(chǎn)生一種錯(cuò)覺——她看見的他，不過是一抹清冷孤傲的神魄，那沉寂在冰川里的千萬將士們一直等候著他們的主將歸來。

    而他的本體是那冰雪墻中一員，如今要回到那雪墻冰界里去。

    楚瑜心頭一顫，下意識(shí)地掠過去，一把握住他的手：“琴笙?！?/br>
    他沒有動(dòng)，楚瑜只覺得握住的那只玉骨手仿佛冰得毫無人氣，冷得她心臟都顫抖。

    她大大的眼里便有了淚，死死握住他的手，咬著唇：“笙兒，你不要這樣，我會(huì)怕?！?/br>
    更會(huì)心疼他，心疼得難受。

    一滴guntang的淚珠兒落在琴笙的手背上，他仿佛被燙了一下，指尖輕抽，隨后慢慢地收攏，反握住她的手。

    楚瑜一愣，隨后忍不住破涕為笑，抬起眼靜靜地看著他。

    “小魚，我不會(huì)走的?！鼻袤嫌牡缢穆曇繇懫穑瑤е稽c(diǎn)空靈和冰涼，像是從另外一個(gè)世界傳來。

    他似乎會(huì)讀心術(shù)一般，總能讀懂她的心事，好的，壞的，愚蠢的。

    楚瑜眨去眼里的淚光，靠了過去，想要緊緊地將臉貼在他背后，但琴笙手腕一轉(zhuǎn)，將她拉了出來，輕輕地圈在自己懷里，維持著一個(gè)讓她看向前方的姿態(tài)。

    “你看?！?/br>
    楚瑜想要看看他的樣子，卻被他輕輕按住了臉頰，讓她不得不順著他的手向前看了過去。

    冰橋?qū)γ娴谋鶋?，仿佛單?dú)封印著一道氣勢(shì)英武，著將軍戰(zhàn)甲的高挑人影，橫劍策馬。

    她有些怔然，那一道人影看起來似乎有點(diǎn)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