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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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曜司當(dāng)年還有她熟悉的人么? 但是下一刻,她微微睜大了眸子,隨后捂住嘴,又紅了眼圈。 那是—— 琴笙的身影,不,應(yīng)該說是那是琴笙的戰(zhàn)甲。 驃騎少將的戰(zhàn)甲,武器與戰(zhàn)馬。 “驃騎少將并未幸存,他已經(jīng)瑜他的三千天鷹軍長眠冰原許多年,從未離開,這便是他和他們的墓地?!鼻袤下曇魷氐?jīng)霰 ?/br> 不哀不痛,平靜如水。 卻讓楚瑜忍不住淚流滿面。 那是他身體里的另外一個部分,若說十三歲以前溫柔敏睿,善解人意的孩子在東宮的那一場大火里寂滅成灰,二十歲桀驁不馴,冷酷驕傲的少年將軍則長眠在這千萬年的冰川。 她的白白,她最了解,那少年從來不是茍且的人,一身驕傲的鷹隼,怎肯輕易拋卻無數(shù)守護(hù)自己的人獨(dú)活。 中間多少煎熬,才讓他脫胎換骨成了今日的琴三爺。 “琴笙。”楚瑜握住他的手,輕聲問:“跟我說說他最后一場戰(zhàn)役罷?!?/br> 身后的人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好?!?/br> 無非,又是一場綿延的陰謀,一場算計,一場離別,一場寂滅。 桀驁的少年將軍公子非,過分睿敏的頭腦,一身禁忌血脈甚至那種張只能擋在面具下的臉孔,早已是他人眼中的死諱,承載太多人的恨與忌憚。 他不該存在這個世上,卻偏偏不如那些人想的那樣暗藏地下如被追殺的過街老鼠,茍且偷生,他活的恣意而放肆,活成了一把插在某些人心頭的劍。 那個上京第一風(fēng)流人物,翩翩少年公子羽拼盡一切氣力與手段試圖成為他唯一的朋友,不過是為了取他性命。 這一場賭命的游戲,公子羽卻先認(rèn)了輸,愿將性命輸在公子非手上。 一場暗夜里赫金人的全面突襲,一場生死逃亡,到底成就的是兩人的知交情誼,卻也成就一場暗局的起始。 公子羽認(rèn)了輸,人生在世,高山逢流水,伯牙遇子期,難得一知己,拋卻性命尤不悔。 然而,他身后太多的人并不認(rèn)輸。 他大約也沒有想到,待自己比待兒女更好的叔父,會將自己的命與一腔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也算計成奪走他的子期的性命的利刃。 他帶他看心中豪情壯志,家國天下,愿好友不再偏激冰冷,他隨他共戰(zhàn)沙場,想看的不過是這天下人的血,這戰(zhàn)火可還能比東宮的螢焰更熱,還能熱得起自己這一壇灰燼否。 卻不想最后換來的是另一場離殤。 ☆、第九十九章 無間地獄 這天下人的血,這戰(zhàn)火可還能比東宮的螢焰更熱,還能熱得起自己這一壇灰燼否。 . 驃騎少將秋子非一路從校尉晉升到少將不過短短數(shù)月,功震朝野,旗下天鷹大營策馬雪原,天鷹長翼覆處,所向披靡。 天鷹大營是一把最利的刀,最狠的利刃,走最奇的刀路,從來只斬最硬的頭顱,劈開一片血rou路,斷的是敵虜?shù)暮战鹑寺勶L(fēng)喪膽。 卻也讓宮里與朝中的人想起了當(dāng)年的帝國惡鬼宸王秋玉之,如何又能安坐明堂。 最后一場決勝之戰(zhàn)役,天鷹大營領(lǐng)到的任務(wù)是抄斷赫金人的后方,焚其糧草后路,同時截殺赫金人王帳殘兵,與正前鋒大營形成合圍之勢。 天鷹大營再厲害也不過三千驃騎,頂住瘋狂逃竄的赫金人必定折損不小,但這種任務(wù)仿佛從來就應(yīng)該是天鷹大營的,因?yàn)樗麄儎?chuàng)造過太多戰(zhàn)場上奇跡。 也仿佛非他們不可。 朝廷承諾會有大軍從側(cè)翼合圍,支援他們。 公子羽躍躍欲試,最后一場決戰(zhàn),他領(lǐng)率的三萬前鋒是追殺赫金人王帳的主力軍,正欲與秋子非會師雪原,擒下赫金人的王帳,綁了大汗回上京,不但可建立不世功勛,更能保律方內(nèi)外平安數(shù)十年。 但是如何能繞到雪原后方,去斷赫金人糧草后路,帥營卻并沒有多言。 有人等著看他們完成不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wù)成為罪人,有人暗中期待他們頂不住瘋狂逃竄潰敗的赫金人王庭。 只是沒有人想到驃騎少將居然領(lǐng)著天鷹大營穿越傳說中冰原鬼神宿地,最艱險崎嶇的萬年永凍原,奇兵直襲赫金人后方。 一路雖然艱險,但是卻也順利,天鷹大營神兵天降一般地出現(xiàn)在赫金人潰敗的路上,燒了他們糧草的煙火宛如絕望的狼煙,激發(fā)了赫金人最后的絕望與恐懼。 歇斯底里的赫金人如潮水一般沖殺過來,一場日月無光的血戰(zhàn)拉開序幕。 不過是打著將天鷹大營徹底在最后這一場戰(zhàn)役里消耗殆盡的主意,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驃騎少帥秋子非面對十多萬赫金人,天鷹大營三千將士邊戰(zhàn)邊退,留下敵人無數(shù)尸體的同時也保住了自己的大部分有生力量。 秋子非賭的就是帥營不敢真將赫金人放歸雪原,過了陰山口,就再攔不住赫金人逃散的腳步。 赫金人的王帳若是逃出去,就算天鷹大營要受責(zé)罰,主帥也罪責(zé)難逃。 他從來最知如何算計人心,主帥與南國公雖然一系人馬,卻絕不可能愿意擔(dān)當(dāng)這樣掉腦袋的罪責(zé)。 而主帥和南國公不過是認(rèn)為他不敢放赫金人走罷了。 只是秋子非又是何等人物,他從來不是愚忠之人,天地日月皆不在他眼里,他做任何事,之唯心所欲而已。 策馬縱橫疆埸,領(lǐng)受無數(shù)難題,是新的挑戰(zhàn),是興趣,是對南亭羽心中天地的觀望,也是一種對某些人的挑釁。 若主帥都能放棄家國利益,他又何必為蠢人犧牲自己的心腹? 天鷹大營里,幾乎所有的軍官全部來自當(dāng)初的獸營,那些是天生戰(zhàn)場上的殺神奇兵。 果然,在天鷹大營要退到陰山外的時候,左峰大軍和右鋒大軍“終于沖破了”赫金人的兩翼,趕到支援天鷹大營。 將赫金人的王帳合圍。 一切都如驃騎少將秋子非的所推測的進(jìn)行,但唯一的意外卻是—— 前鋒左飛羽少將南亭羽在得知天鷹大營將獨(dú)力擋住赫金人十幾萬大軍時,竟違抗軍令,私下抽調(diào)了一萬寒羽衛(wèi)半途折出去,打算循著天鷹大營進(jìn)入冰川之路,前去支援天鷹大營。 卻闖入了另外一股幾萬人得赫金人逃兵潛伏得山谷,這一批逃兵的主帥卻是以勇武狠辣出名的赫金南王。 南亭羽毫無防備之下幾乎全軍覆沒,卻沒有人能支援他這一支“戰(zhàn)場逃軍”。 這是公子羽能干出來的事情。 但他等著看南亭羽死,又或者坐收赫金王帳大功? 秋子非最終還是選擇鐵甲紅刃,孤身一騎絕塵殺入王帳內(nèi),吞噬鋒芒如血,斬了王帳里所有活著人的頭顱。 待得看到可汗和王子們的頭顱全部都血淋淋地滾落一地后,赫金人徹底潰敗,喪失了所有抵抗的勇氣。 他轉(zhuǎn)身策馬帶了天鷹大營再次折回永凍川的冰山雪峰里,折回救援南亭羽。 驃騎少將從不欠人情,更何況是自己——朋友的命和一萬將士生死。 就算,那是陷阱。 賭一場,以你我性命為籌碼。 秋子非知道雪有多冷,數(shù)年前,東宮的那場螢焰燒著他心里最冷的雪。 曾以為再沒有比東宮的大雪更冷的冰雪。 然而,永凍川里一聲巨響,無數(shù)冰雪翻滾而下時,他還是感覺到了刺骨的寒意。 而那時,他的天鷹大營剛剛借著地形優(yōu)勢殺翻了赫金人南王的幾萬人馬,準(zhǔn)備接應(yīng)寒羽衛(wèi)。 卻見寒羽衛(wèi)忽然裹挾著南亭羽向后撤去。 人,定勝天。 卻,勝不了最冷的人心。 秋子非眼前覆上冰雪的時候,輕笑了一下,然后閉上眼。 天鷹大營三千將士,卻閉不上眼,與敵人一起撕咬著被封印在永恒的冰雪下,至死維持著最后殺敵的模樣。 而最后一刻,秋子非附近的曜司出身的軍官們幾乎做了同一個選擇—— 撲過來,將負(fù)傷的他推進(jìn)一處冰川的縫隙,那里是一股仿佛永遠(yuǎn)不會結(jié)冰的暗流冰潭,也是他們曾經(jīng)取水的地方,冰水刺骨,卻是唯一不會被雪冰封住呼吸的地方。 同時一個接一個地靠在一起,擋在那縫隙上方,用自己的身軀為蓋封住了縫隙的口,竭盡一切擋住冰雪的下落。 “幾日后,老金得到金曜的通知,領(lǐng)著曜司所有的金字輩和人馬趕了過來,終于和他一起將我挖了出來。”琴笙淡淡地道。 這個他,是南亭羽。 “你們?nèi)羰遣蝗ゾ裙佑穑蠂珪湃文贤び鹚涝诤战鹑说氖稚厦??”楚瑜問?/br> 但是,不等琴笙回答,她又輕冷地一笑:“是的,他會,因?yàn)槟贤び鹑羲?,你和天鷹大營都是罪魁禍?zhǔn)祝退隳魏尾涣四?,天鷹大營卻難逃責(zé)罰;而南亭羽若死,你心中也會永遠(yuǎn)有一根利刺,因?yàn)樗菫槟愣蛔约旱挠H人送上死路?!?/br> 有時候,一個人瘋狂的時候,做出任何喪盡天良的事情,也不過是為了在敵人的心上扎一根刺。 譬如秋玉之,譬如南國舅。 一個天生的瘋子,一個不擇手段的卑鄙小人。 所以,秋子非就算知道可能會有陷阱,但有些事,卻必須去做 “公子羽知道這件事么?”楚瑜現(xiàn)在只想知道這件事。 琴笙幽涼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當(dāng)年那部分赫金人已被人收買,條件是帥營會放他們一條生路,而亭羽身負(fù)重傷,卻并不至于癱瘓在床?!?/br> 楚瑜一愣,捏緊了手,忽然有些譏諷地彎起唇角:“若是我沒有猜錯,他也許一開始不知道,但是在遇上那幾萬赫金人之后,大約也是知道了的罷?!?/br> 只是那些刀光劍影里,南亭羽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選擇了他的親人,他的朝廷。 默認(rèn)了以自己的性命為陷阱將秋子非和天鷹大營葬送在這冰川之中。 他原本就是公子羽,原本就是南國公世子,從最開始的時候就秋子非說過,他是他的敵人。 不死不休。 “他大約以為天鷹大營沒了,秋子非若是還能活著,他若是能將秋子非單獨(dú)帶走,從此便能遠(yuǎn)離紛爭,全了忠孝,也全了義情,真是愚蠢?!鼻袤嫌朴频匾恍Γ瑤еc(diǎn)冰冷笑聲涼薄得浸潤人心。 如何不蠢,一場冰雪崩塌,山川被震炸,誰能保證生機(jī)得存? 不過自欺欺人。 所以,曜司金字輩們領(lǐng)著剩下曜司中人,用盡手段將那些犧牲的三千天鷹將士們一一挖出來,收斂清理了尸身,一層層地澆筑冰墻為棺,質(zhì)本潔來還潔去 因著許多戰(zhàn)士依然維持著生前最后一個姿勢,于是他們成了冰墻中永遠(yuǎn)的雕塑,永遠(yuǎn)的豐碑,死后依然鎮(zhèn)守著當(dāng)年戰(zhàn)斗過的地方,永遠(yuǎn)在冰川上凝望著這一片江山雪原。 而他們拼死相護(hù)的少將以盔甲坐騎冰封其中,永殉山川。 此后,老金將南亭羽渾身骨骼都寸寸打斷,在隨后幾年,金字輩們幾乎殺光了所有參與此事的人,或者一樣樣地奪走那些人最在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