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節(jié)
他忽然漫不經心地開口:“小女郎,孩子應該已經生了罷?” 很是突兀的一句話,打斷了眾人的商議,森田歲郎愣了愣,神色里閃過一絲惱火,最終還是抬手示意其他武士都退出房間。 待得門口守衛(wèi)的侍衛(wèi)關上了大門,森田歲郎才看坐在上首的俊美男人:“殿下,您需要專心于天皇陛下交代的事情上,不要再去想念那個中原女子了,否則非但大計不能成,你也會失去一切?!?/br> 森田歲郎看著宮少宸,嘆了一口氣。 自從云州一役后,他已經徹底發(fā)現(xiàn)了德川在這個年輕的皇子面前,根本就不是對手,他是崇拜強者的人,所以轉而效忠了這位殿下。 可惜的是,這位皇子殿下除了早期在中原的勢力被他收伏,并且發(fā)展起來以外,本島給予的軍隊和浪人們都掌控在德川手里,這讓伊勢宮殿下行動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好在您現(xiàn)在,憑借自己的能力也有不少支持者,您只要完成了拿到藏海圖寶藏的任務,就能得到女皇陛下的青睞,取代德川的位置,指日可待!”森田歲郎看著男人,苦口婆心地道。 宮少宸抬手支撐著臉頰,漫不經心地看著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讓你去聯(lián)系的人聯(lián)系了么?” 見自家主子終于開始說正事,德川大大的松了一口氣,立刻道:“有聯(lián)系,對方已經有回音了?!?/br> “此事……?!睂m少宸頓了頓,丹鳳眸子里閃過一絲幽暗冰冷的光:“雖然本宮實在不喜德川,但這次行動必須有他的配合,把消息告訴他,讓他準備罷?!?/br> 森田歲郎立刻恭敬地頷首:“是!” 隨后,他想起了什么,看了眼宮少宸的臉色,又道: “對了,現(xiàn)在一直都沒有少司大人的蹤跡,我們懷疑……少司大人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鄙锵肫鹆耸裁矗鋈坏吐曊f了一句。 宮少宸撥動琴弦的手忽然頓了頓,好半晌,空氣里一片死寂。 森田只覺得仿佛有冰冷的風掠過,帶著一種潮潤的,咸咸的味道飄進來,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里彌散開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許久,宮少宸輕嘆了一聲:“是么,那真是可惜,他還欠了我一把三味線。” 森田一愣,有些不解,隨后看到了宮少宸手里那把三味線,忽然有點發(fā)毛。 東瀛的傳統(tǒng)精美的三味線是要用貓皮來做的。 而少司大人正好擁有一雙漂亮的大大的貓眼,整個人都人的感覺都像一只羸弱的貓。 …… 森田沒有敢多言,只偷偷地拿眼去瞥宮少宸,但見他的俊美面容上一片幽深寂寥的神情,卻難辨悲喜。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能感覺到伊勢宮大人的心情仿佛在那一瞬間差到了極點。 時間漸漸過去,森田就在一邊坐著,給宮少宸用雕花銀壺煮茶。 也不知過了多久,宮少宸忽然想起什么,瞇起眸子道:“南國公那邊的事情到底如何,他到底因何忽然處處針對我們,又斷了我們那么多消息渠道,查出來了么?” 森田歲郎遲疑了一下,上前低語了幾句。 宮少宸聞言,怔了怔,隨后忽然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什么不得了的可笑事情:“哈哈哈……真是有趣,竟然是這個答案,那個瘋狂狠辣的男人居然是小女郎的父親,那她是嫁給了殺母仇人之子么!” 森田歲郎看著宮少宸幸災樂禍的笑聲,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 但是好一會,宮少宸忽然又收了聲,喃喃自語一般:“但是照著她那性子,只怕不會在意這件事。” 隨后,他低低地輕嘆了一聲,唇角浮起一絲虛浮的笑容,輕喃了一句東瀛詩人的緋句:“さびしさや一尺消えてゆくほたる?!?/br> 流螢斷續(xù)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 隨后,他抬手再次用象牙撥子輕輕地撥動自己懷里三味線的琴弦,幽幽地哼唱了起來。 森田歲郎看著面前的男人,不禁微微蹙眉,一個武士,總陷入兒女情長,是要被人恥笑的。 可是在東瀛宮中,風流無雙的貴公子卻是要眾人傳頌的,但是這位殿下如此驚才艷絕,未來是要繼承這中原皇位的,卻不能也是宮中貴公子的做派,何況蠱惑了伊勢宮殿下的還是他們的死敵。 可是,伊勢宮殿下卻一貫我行我素,他也勸誡不得。 森田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一個人來。 他眼珠子轉了轉,對著宮少宸恭敬地鞠躬:“殿下,屬下想其還有些事,需要出去一會?!?/br> 宮少宸不曾回眸地微微頷首,只幽幽地反復地哼唱著那緋句。 森田便退了出去,隨后不多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不一會,就看見被推開的門口出現(xiàn)了一個穿著灰色僧袍,戴著斗笠,手拿念珠的和尚。 宮少宸看著對方,忽然譏誚地勾起了唇角:“原來是元空大師,森田居然去叫您了么,怎么,您有什么事么?” “聽殿下?lián)芟叶鴦?,便知殿下心中苦,森田施主不過是善主,望您不苦,方喚貧僧來?!痹蘸蜕须m然戴著斗笠,劉海覆了半張臉,很有點呆木之感,但他一身空靈的氣息,讓人望之心中平和,他在宮少宸的面前盤膝坐下,輕輕地撥動著念珠道。 宮少宸看著面前的和尚,忽然輕笑了起來:“大師,您頭上的三千煩惱絲尚且未曾剃去,便來超度我們這些凡人的煩惱了么?” “如來者,心中無我,無怨,無恨,無執(zhí)念,莫說三千煩惱絲,便是身處地獄,何來煩惱?”元空和尚輕輕撥動著念珠,聲音悠遠平靜,如梵音臨耳。 宮少宸看著他,一邊撥著琴弦,一邊閉了眼:“可惜,我非入如來者,罪孽深重,苦海無邊已不能回頭,執(zhí)念太深,已成孽障,何以超度,又可還來得及?” 元空閉著眼,好一會才淡淡地道:“施主,可曾聽過,欲入如來大覺者,當初發(fā)生,當初寂滅,是名入道之人,發(fā)愿便是修行始?” “我欲入如來,我心卻沉于地獄三千業(yè)火中,發(fā)下的愿卻是想在這紅塵里與我欲之人得長久,然而……世事注定,我與她注定成敵,不死不休?!睂m少宸梭然睜開眼,眼中有深濃的恨意與……愛絞纏的痛色。 他手中的三味線琴音也愈發(fā)地凄厲。 “一切有為法,有如夢幻泡影,施主,因愛生怖,無愛便無怖,緣分若盡,執(zhí)念成空,何不放下,尚能回頭入佛?”元空和尚看著他,手中的佛珠輕輕地撥動,木珠子碰撞的聲音仿佛緩和了那三味線琴音里的凄厲之感,讓那聲音都慢慢地平復。 “噌!”一聲銳響,三味線的琴弦發(fā)出一種尖刻的聲音,破了誰人心頭的寧靜。 宮少宸看著元空和尚,忽然輕輕地笑了:“多謝大師開導,只是有些事情……我等凡夫俗子回不了頭了,大師,請回罷?!?/br> 他的聲音有一種寂寥的空曠感。 “流螢斷續(xù)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您很喜歡立花北枝先生的緋句,這是您的心境寫照么?”元空聞言睜開眼,看向宮少宸。 宮少宸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海,沒有說話。 元空起了身,轉身慢慢地向門外而去,輕聲吟著:“流螢斷續(xù)光,一明一滅一尺間,寂寞何以堪,既然轉瞬即逝的光芒比恒久的黑暗更讓人寂寞,光芒既然不屬于您了,為何您不自己走出黑暗,一步錯,未必步步錯,阿彌陀佛?!?/br>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阿彌陀佛。 宮少宸怔愣住了,看著元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緩緩地閉上眼許久…… 島嶼的上方又緩緩地飄散開三味線空幽寂冷的樂聲。 …… 島嶼的另外一邊,粗矮壯實的中年男人忽然從一名女浪人豐腴的*上翻身而起,煩躁地“砰”一聲甩了一只夜壺出去。 “伊勢宮到底要彈奏三味線到什么時候!” “德川將軍,森田大人希望求見您!”門外的浪人一臉惶恐地進來。 德川瞇起他閃著冰冷怨毒目光的細瞇眼,忽然冷冷道:“去把森田給本將軍叫進來?!?/br> “是!”那浪人立刻離開。 他惡狠狠瞇起眸子,隱去眼底狡詐的光。 伊勢宮那個小白臉想要取代他在飛羽天皇面前的位置? 不,休想! ……*……*…… 三個月后 “嘩啦!” 巨大的波浪撞在黑色的巖石上,碎裂開無數(shù)剔透晶瑩的水花。 楚瑜一臉震撼地看著面前升起來的濕漉漉的滿是黑色巖石的島嶼。 天,她是一次看見一座島嶼升起來的樣子,仿佛神話傳說里的模樣。 直到她踏上了*的沙灘,依然有些回不過神來,一只粉紅的小章魚從她手腕上跳了下來,歡快地跳進了巖石坑哇里的海水中。 里面還有不少被困在里面游曳的小魚和蝦,嬌嫩可口。 小粉粉特別愉快地跳進去飽餐一頓,它被養(yǎng)在海冥島,很少有機會出來放風。 “看樣子,吃多了烤魚,這小東西要換口味了?!背ご鬼戳搜墼谒永飶椞男》鄯郏p笑了一聲,隨后伸手把它撈起來,讓吃好幾條小魚的小粉粉纏繞回了自己手上,誰知道她腳下踩到到滑膩的海藻差點摔一跤。 “小心點,當娘的人了,還如此毛躁,也不怕回去讓兩個小東西笑話?!币坏赖腿嵊臎龅穆曇粼诔ど砗箜懫?,同時抬手扶住她。 楚瑜看向身后的琴笙,笑瞇瞇地道:“嗯,他們還吃著我的奶,哪里敢笑我!” 琴笙看著大喇喇的女人,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隨后抬手給她,牽著她慢慢地往島嶼上走去:“你是越來越不知羞了?!?/br> “主上!”金羽和月曜早已在領著人在島嶼上巡梭,見琴笙和楚瑜一行人過來,便抬手抱拳。 楚瑜看著巖石里打下的深深鐵釘,她微微挑眉:“這是用來勾浮漂的?” “是,用來定位,畢竟這里海浪極大,今日是十五,島嶼會浮上來,明日天亮的時候,它又會沉入海中?!痹玛缀c頭,肯定了楚瑜的說法。 楚瑜看了看周圍,她上岸之前,就已經在周圍轉過了,整個島嶼很大,因為長期沉在水里,島嶼上唯一的植物就是——海藻。 但是因為島嶼高低不平,依然看不到整個島嶼的地形。 “琴笙,你們之前勘探過了這個島不止一次,可曾發(fā)現(xiàn)什么?”楚瑜看向琴笙。 他是機關高手,當年在唐門地宮的時候,她就見識過他的能耐了。 她懷孕到生完孩子都三個月了,他已經對這里很了解了才是。 只是不想,這一次,琴笙卻淡淡地搖頭:“這里的機關,有些古怪,我想,也許你會懂一點。” 楚瑜一愣,指著自己的鼻子:“我?我怎么會懂機關?” 琴笙看著她,琥珀眸有些深邃,隨后牽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一處高聳的石柱處。 楚瑜在看見那石柱的時候,瞬間就睜大了眸子,不可置信地看著那石柱還有上面的字,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抬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腿:“這是……。” 這是什么! 那石柱明顯就是人工所為,而且已經在水里浸泡了太長久的時間,上面都是海中的貝類寄生留下的斑駁痕跡,還有一些??惖纳铩?/br> 可是即使柱子上被海中的苔蘚覆蓋,也難掩那柱上面的字體——唐、宋、元、明、清……五個大字下面還有兩個空格。 “唐宋元和明清不知是何人,這里應該是他留下的機關,觀這石柱,倒像是他們的墓碑,據(jù)我數(shù)次勘探,發(fā)現(xiàn)這里的機關極為精巧,若是一個不注意,便會石柱崩毀,而關鍵處就是——這里?!鼻袤系氐?,隨后又比了比那兩個空格。 楚瑜腦子里還一片紛亂,下意識地道:“不,這個不是墓碑,那也不是人的名字?!?/br> 琴笙看向楚瑜,琥珀妙目里閃過一絲晦暗的熒光:“唐、宋、元、明、清是王朝的名字?!?/br> 這一次,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楚瑜一愣,看向琴笙,隨后忽然想起那日,自己遇見同鄉(xiāng)故人時,相認的話語,只怕是身邊的暗衛(wèi)給他稟報了。 這次再看見幾個字,以他超乎尋常的敏睿,十有*是猜測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