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容與沉吟片刻,實說道,“臣不敢妄議,只是聽說娘娘才情,閨閣時就已遠揚,自然是好的。” 沈徽揚起嘴角,自顧自搖頭,“朕早就說過,皇后的詞端方有余,靈氣不足,”挑眉看看容與,又笑問,“那朕寫的那闋如何?” 容與回味了一會兒,方笑問,“皇上有那么多的愁么?臣覺得娘娘也不喜登高憑欄,不知您這么寫,是真的有感而發(fā),還是只為合韻?” 沈徽默了默,拿起茶盞抿一小口,似笑非笑道,“朕是有感而發(fā)。只是那時候,也并沒有想到她。朕這闋詞,寫的本就不是皇后。” 容與一怔,沒太明白他這幽幽的語調(diào)所為何來。再看那輪廓精致的側(cè)臉,竟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xù)這個話題。 沈徽卻是不依不饒,“朕許久沒見你填過詞了,若是你,怎么和朕的這一闋?” 見他又來這一招,容與在心底無奈嘆過,想了會子,還是提起筆,另鋪了一張紙上寫道:聽鶯聲,惜鶯聲,客里鳥聲最有情,家山何處青。問歸程,數(shù)歸程,行盡長亭又短亭,征衫脫未成。 大概是從前模仿慣了,這一回也不自覺的,仿了沈徽的筆跡來寫,他一面寫,沈徽便湊近身子來看,半天斜睨著他笑嘆,“你終于肯說實話了,給朕辦差,原是件叫人惆悵的事,歸程杳無期,前路無休憩。朕的內(nèi)臣,當真是辛苦了?!?/br> 容與吮唇,搖頭道,“臣不過是有感而發(fā),想起回京路上見到的景物,聽到的鳥語,如此而已。沒有抱怨辛苦的意思,也并不覺得辛苦?!?/br> 沈徽但笑不語,良久點了點頭,將他寫的那張紙折好,順手夾在了日常翻閱的春秋繁露里。 容與扭頭看一眼更漏,腦子里想起另一樁事,“天晚了,皇上可要去坤寧宮陪娘娘?其實若要方便,不妨讓臣把奏折一并搬過去,往后您一面陪娘娘,一面處置公務(wù),如此皇上也能安心些?!?/br> 沈徽瞟了他一眼,不知為什么,嘴角沉了沉,“你這是又想偷懶耍滑,才回來一天,就琢磨著怎么推卻伺候朕,真是愈發(fā)出息了。”言辭是嗔怪,語氣尚算和緩,半日自己先一笑,“你還嫌秦氏貪心不足?朕不想給她這個機會,宮里宮外,難不成都讓他們姓秦的說了算,這天下可還是朕的天下?” 時隔大半年,看來他的顧慮一如既往,容與只得誠摯勸他,“臣不敢懈怠,自然隨時伺候皇上。只是怕您記掛娘娘,常要兩下里奔波,皇上疲憊不說,娘娘自然也難歇得安穩(wěn)?!?nbsp;頓了頓,他遲疑著說,“您連臣這樣的外人都能信得及,何苦事事都防備著娘娘?!?/br> 沈徽聽得仰面笑起來,神情是滿不在乎,“朕的家事如今你也要插手,越發(fā)有大總管的模樣了?!?/br> 這句純粹是調(diào)侃,笑罷,他復(fù)道,“你說的是個理想罷了。難道沒聽過一句,天下間至親至疏者,是謂夫妻。秦家已有個首輔,自古皇權(quán)亡于外戚還少么,朕不得不防,政務(wù)上的事也不該叫后宮知曉?!?/br> 容與心里忽悠悠一蕩,強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試探著說,“除了外戚,還有宦官?;噬弦矂e忘了,歷古至今有多少朝代曾亡于宦官之手?!?/br> “你就非得這么謹慎?”沈徽立時回眸,鳳目微微瞇起,隱含了一層陰云,“你想讓朕身邊無人可用?不是對朕說過,要做個賢宦?宦官亡國是帝王昏聵才會有的事,朕又不是昏君!朕也相信,你并不想做個弄權(quán)的佞臣?!?/br> 不能完全肯定這話是提醒,還是真的全然信任,但聽在耳朵里,至少還是有那么一絲熨帖。 可方才那兩句對白,到底是因為存了小心,他才會別有目的的探問;而沈徽的眼神呢,也一樣滿是濃厚的探究味道。 “朕瞧著玄宗和高力士就挺好,朕與你君臣之間也可以效仿?!鄙蚧疹D了一下,臉色稍霽,轉(zhuǎn)口問,“朕的賢宦,可想要朕給你些什么賞賜?” 想到他已經(jīng)賞了一處皇莊,又晉了自己歲祿,除卻不能升官,該賞的都賞了,容與實在想不出,還能再要些什么。 沈徽見他一臉茫然,分明又是全無雜念的模樣,心里忽然涌起沉沉的無力感,跟著長長一嘆,“你從來不會為自己向朕求取,這樣無所求,讓朕該拿你怎么辦?” 容與也不知如何回應(yīng),其實不是無所求,而是他給的已足夠多。要說榮華富貴,在世人眼里,自己何嘗不是已占盡風(fēng)流? 至于欲望么,委實不算多,能好好活下去,能得善終,今生也就于愿足矣。 不過這想法越強烈,大概越能證明他內(nèi)心存有惶恐不安。這一趟回來,他們之間相處模式依舊,卻又似乎隔著點什么,莫非真的是沈徹那番話起了作用? 他不說話,沈徽便淡淡道,“今兒不必當差,回去好生歇著。你無所求,但差事辦得好,自然有功當賞,且回房看看去吧。” 說完倦怠的揮手,眼望著他伏身謝恩。而在他看不見的時候,眼神卻不可控地,倏然柔軟下來。 第56章 暗流洶涌 沈徽的體恤倒不止在口頭上,確也能落在實處。次日天不亮,乾清宮打發(fā)了內(nèi)侍來傳話,只道容與一路奔波勞苦,暫時免去今日御用前當差,許他在房中好生修養(yǎng)。 本已洗漱完畢預(yù)備陪皇帝早朝,聽完這話,容與心里登時一松,忙謝了恩。送走內(nèi)侍,瞬間又恢復(fù)睡眼朦朧,脫了外衣躺倒回床上,美美的睡了個回籠覺。 自打他開始服侍沈徽,懶覺這種東西就變成了奢侈品,如今得此享受,簡直讓人身心舒坦,連夢都變得格外柔軟。 睡醒已近午時,收拾齊整,他還是決定去給沈徽請安。一向謹慎的人,明白皇帝肯放假已算仁義,自己卻不能太當真。該表態(tài)還得表態(tài),宮里本就人多嘴雜,恃寵而驕的大帽子扣下來,就算現(xiàn)在不計較,也難保有秋后算賬的一天。 才出門,正趕上乾清宮的內(nèi)侍吳寶帶著一群人往外走,看見他忙打躬行禮,滿臉堆笑,“掌印可是要去見皇上?您權(quán)且稍待,萬歲爺這會子正在擷芳殿。今兒一大早,慧妃娘娘覺著有些頭暈惡心,傳了太醫(yī)診脈,可巧了診出娘娘懷有三個月身孕。宮里出了這么大喜事,萬歲爺高興的了不得,散了朝就先去瞧慧妃娘娘了,說是要陪著一道進午膳,且不回來呢?!?/br> 嗬,果然又是喜事一樁,容與不免也附和著說笑兩句,待吳寶等人走了,卻在心內(nèi)暗自嘀咕,宮里的婦科千金圣手不少,如何三個月了才被診出來?保不齊里面有些緣故,只怕是有心瞞著,如今又趕上皇后害喜心浮氣躁,聽聞這消息必是更增郁悶。 轉(zhuǎn)念再想想沈徽,他不由搖頭哂笑,可也算是效率極高了,統(tǒng)共一妻二妾,現(xiàn)下已有兩位有喜,沈徽素日本就寵慧妃多些,怪不得會這般高興。 腦袋里信馬由韁起來,一時也剎不住,甚至構(gòu)想起沈徽和女人在一起時,會是什么樣子。原本是硬朗冷峻的男人,嬉笑起來眉梢眼角帶著三分輕佻,七分桀驁。論俊美風(fēng)流,合該是教女人著迷的類型。 就連那涼薄的性子,這一二年間好似也有所改觀?;蛟S他只是父母親緣薄,在夫妻兒女緣上,未始不是個有造化有福分的人。 宮嬪有孕是喜事,更是大事,容與身為內(nèi)廷掌印,少不得也要兼顧擷芳殿這邊,提點上下人等,務(wù)必在吃穿用度上格外謹慎小心。 許是因為他肯照料,令慧妃不覺得他偏幫皇后,沒過多久,擷芳殿的人便上門來找他表達謝意。 慧妃身邊大宮女云蘿親自出馬,站在廊下,笑著福身,“掌印辛苦,娘娘特特吩咐,要我來多謝您。咱們擷芳殿上下承掌印照料,諸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娘娘原說您是萬歲爺跟前大總管,哪里敢讓您費心看顧,不想掌印這般周全,可見這宮里頭,一時一刻沒了您都是不成的。” 容與含笑謙道,“不敢當,娘娘是主子。伺候好主子本就是我分內(nèi)之職,哪里敢承娘娘一個謝字?!?/br> 云蘿見他這般客氣,心下更喜,愈發(fā)笑著說,“掌印待主子實心,主子都明白的。因此便想著一客不煩二主,今兒命我來,還想跟您討副畫,只不知掌印可有心成全?” 容與不解道,“娘娘要我的畫?” “是想要一張荷花圖,只為太液池今年荷花開得極好,可不知怎么著,卻觸了皇后娘娘的霉頭,說是嫌那葉底藏著青蛙,晚上蛙聲又吵,吩咐人連夜拔光了?;屎笫橇鶎m之主,娘娘自是無從置喙,只是娘娘最愛那荷花,才賞玩了幾天罷了,頗有幾分意猶未盡。前兒聽人說掌印善工筆,連描募人物都特別活靈活現(xiàn),竟像照鏡子似的,娘娘便想請您費心,還原那一池瀲滟出來,權(quán)當慰藉了?!?/br> 容與心里一動,面上仍是笑說,“蒙娘娘看得上,我自是愿意效勞。這么著,且容我斟酌著下筆,等回頭畫好了,我再親自給娘娘送去。” “不勞動您了,”云蘿眼睛一轉(zhuǎn),笑著擺手,“回頭畫得了,您只管打發(fā)人來告訴我,我來取就是。掌印一向是大忙人,闔宮上下、萬歲爺駕前再離不得,萬不敢為這個耽擱了正事?!?/br> 既這么說,容與也就沒再堅持,等轉(zhuǎn)身回房,自坐在椅子上思量。剛巧林升進來倒茶,問起方才那一出,他便言簡意賅講給他聽,說完又疑惑道,“宮里頭現(xiàn)放著那么多畫師,何必非要找我,這事透著古怪,慧妃又如何知道我擅工筆,這些年下來,我一共沒畫過幾幅畫?!?/br> 最近一次還是芳汀出嫁時,他順著那時間往回捋,漸漸覺出問題,“我記得云蘿原在尚膳監(jiān),并不是慧妃從娘家?guī)н^來的,怎么現(xiàn)如今,她倒成了擷芳殿掌事的女官?” 林升最熟知宮里掌故,笑著回道,“可不就因在尚膳司當過差,會調(diào)得一手好酥酪,投了慧妃娘娘的脾胃,這才一里一里的上去,居然把打小服侍的人都越了過去,也算是應(yīng)了機緣巧合四個字吧?!?/br> 是機緣巧合還是別有用心?眼下還不好說,慧妃性子驕縱,倚仗自己得寵和皇后早有齟齬,現(xiàn)在后妃二人前后腳有孕,將來鹿死誰手雖未可知,但暗流洶涌則在所難免。 風(fēng)口浪尖的時候,凡事都該慎之又慎。容與想罷提筆,一蹴而就,之后封好信,吩咐林升盡快轉(zhuǎn)交給衛(wèi)延,他這邊急等消息。 盡管覺得突兀,但答應(yīng)慧妃的事還得辦,這日得閑兒,鋪陳了畫紙打算勾勒那一池荷花,卻有內(nèi)宮監(jiān)的人送來幾個乳母讓他挑選。算算日子,中宮此時已有近六個月身孕,按規(guī)矩,是該先為即將出世的皇子挑選乳母了。 內(nèi)宮監(jiān)掌印一氣兒領(lǐng)進五個年輕婦人,“這幾個都是禮儀房精挑細選的奶口,今兒帶過來請您瞧瞧哪個得用,趕早跟萬歲爺和娘娘回明,就定下吧,這會子進來,且得有一堆規(guī)矩等著學(xué)?!?/br> 跟著介紹起這五個人的背景,挑選乳母在宮里算是件大事,畢竟皇子公主一出生便交由乳母喂養(yǎng),懂事之前最親近的人也是乳母,相比親生父母要時時謹守禮儀、姿態(tài)莊重,乳母亦母亦仆,更能令小孩子感受親昵疼愛,所以乳母的性情長相自然也成了挑選的關(guān)鍵。 容與見其中一位譚姓婦人生的白凈,眉目秀麗,頗有幾分類秦若臻的味道,便著意多問了她幾句。想著如果選她,也能讓未來的殿下有機會和肖似母親的人多相處。于是暫點了這譚氏,只待回過沈徽再做定奪。 那廂衛(wèi)延效率也頗高,很快傳回信來,果然云蘿的家人近來和秦府管家往來頻繁——不出所料,慧妃跟前確是早已安插了皇后的人。這一場后妃爭寵,不知何時會一觸即發(fā)。聯(lián)想到云蘿向自己求畫,不由得讓容與打起十分的小心。 誰料次日一早,內(nèi)宮監(jiān)掌印再度來找他,劈面就是訴苦,“不成了,那譚氏被皇后娘娘給否了。我是好說歹說,娘娘那頭就是不干?!?/br> 容與微覺詫異,“娘娘覺著譚氏哪里不妥?” 他嗐了一聲,“也沒什么原因。娘娘自己找了一個,說是禮儀房選的不過是京郊貧戶,這樣的女人大字不識一個,沒得帶歪了殿下,所以讓秦府另擇了張姓婦人。娘娘的意思是,她入了眼的方才可靠。您說,這都什么事啊?皇后娘娘好端端的,倒cao起咱們這些人的閑心了。” 容與一笑,倒是放下一半心,事兒雖然麻煩點,可他不擔心秦若臻自己選的人,畢竟殿下是她的骨rou,她自然會盡心愛護。所愁的不過是宮規(guī)沒有先例,他就算有心賣個人情,也得尋個合適的由頭才行。 不想還沒等他去面見皇后說明解決辦法,秦若臻卻先一步朝他發(fā)了難。后晌從司禮監(jiān)衙門辦完差,才掀簾進暖閣,卻見秦若臻獨自一人,坐在御案前沉思。 容與向她問安,她抬首,面色似有不豫,“父親有要事回稟,皇上這會子去了太極殿?!?/br> 容與頷首,見一時無話便向她告退,她卻忽然叫住他,頗為意味深長的笑了下,“廠公對本宮挑選的乳母有什么意見,怎么司禮監(jiān)這些日子了還定不下來?” 自廖通一案過后,西廠名聲大噪,外間人開始知曉這原是個直屬于皇帝的特權(quán)機構(gòu),又兼著他提督西廠,少不得被趕著趨奉,如今外頭人見面,都習(xí)慣尊稱他一聲廠公。 這會子聽皇后陰陽怪氣的叫出來,容與立時一陣警醒,“娘娘折煞臣了,哪里敢當娘娘一句廠公。臣這幾日外出辦差,暫時還未來得及回稟皇上,待臣回明,會盡快給娘娘一個交代。只是娘娘恕臣直言,早前沒有后宮親自挑選乳母的先例,內(nèi)廷也特設(shè)了奶口房,里頭乳娘都是精挑細選過的,并不會有差錯,其實娘娘大可放心?!?/br> 秦若臻撇嘴冷笑,“說了這么多,你是預(yù)備拿宮規(guī)來壓我了?” 容與揖手,“臣不敢,臣只是給娘娘一個建議,當然若是娘娘不認可,一切都該聽您吩咐,畢竟娘娘是后宮之主?!?/br> “建議?所謂建議就是不近人情!”秦若臻斥道,“憑什么皇子的乳母,要一群不相干的人來挑?還是一群仆婢!正經(jīng)主子卻連說話的份兒都沒有,本宮冷眼瞧著,這規(guī)矩很應(yīng)該改改?!?/br> 容與思忖片刻,點頭道,“臣也覺著,規(guī)矩并不是一成不變。那么還請娘娘讓臣見見您所選之人,如果確無不妥,臣也好及早向皇上正式舉薦?!?/br> 秦若臻盯著他,輕聲了一笑,“廠臣果然好大面子,你向皇上舉薦什么人,總是會成功的。只是本宮不知道,你要怎么見我的人?可要審她?或者像審廖通的管家那般,拿出你內(nèi)相的威勢?” 容與按下內(nèi)心起伏,從容笑笑,“臣沒有這個意思,只是依照規(guī)矩辦事。娘娘要覺得不放心,大可叫上司禮監(jiān)秉筆,內(nèi)務(wù)府總管等人,一并隨臣見她也就是了。” 秦若臻沒說話,目光在他身上流連許久,大概覺得他態(tài)度還算恭敬,并沒有觸犯自己的意思,才慢慢移開了視線。 再開口,她已沒有了咄咄逼人,“本宮只想為自己的兒女做點事。本宮和那些妃嬪們不同,歷來為防外戚勢力、后宮干政,宮里頭才想出什么易子而養(yǎng)等招數(shù),生生剝奪母親和孩子最初,也是最真摯的情分。而今秦家已是位極人臣,可還有什么圖謀算計的?本宮這輩子只能在宮里度過,能讓我不感到寂寥,也許只有兒女相伴的一刻,為了能和他們多親近,總是想多做些努力罷了。本宮畢竟是他們的母親。一個母親的心愿和期待,廠臣雖不能感同身受,相信也總能理解吧?” 饒是容與此刻神經(jīng)緊繃,滿心警惕,聽完這番話,也不由得多了兩分惻然,“臣自當盡力,希望屆時能幫娘娘達成心愿。” 秦若臻微微頷首,神色柔和下來,半晌輕吐兩個字,“多謝?!闭f完垂眸不再看他,隨手拿起了一本御案上的書。 知道她沒有別的要吩咐,容與欠身,準備無聲無息離去,抬首間,隨意瞥向她手里的書,恰是沈徽近日常翻的春秋繁露。 忽然眉心跳了兩跳,跟著眼睜睜見她從書頁中取出一張紙,細細地看著,看到后來,緩緩皺起了眉頭。 容與一望即知,那張紙上寫的,正是日前他作的那闋長相思。果然聽秦若臻好奇的問,“這是皇上做的?” 不過只猶豫了一瞬,已讓秦若臻生了疑,她眼神忽然銳利起來,短促的冷笑一聲,“是慧妃做的?” 瞧這面色,怕是已在吃味兒,想起她已在慧妃跟前安插了人手,容與索性略帶尷尬的回道,“不過是臣戲筆,讓娘娘見笑了?!?/br> 秦若臻驀地抬頭,眼中精光大盛,狐疑的問,“你做的?你寫的東西,為何夾在皇上的書中?” 容與也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原以為這張紙早被沈徽丟棄了,他心里無解,只聽秦若臻接著問,“皇上和你,時常這樣詩詞相和么?” 那怎么可能?容與忙說沒有,“皇上那日興起,命臣做一闋長相思,臣當時也覺著奇怪來著,除此之外,卻是從來沒有過。” 秦若臻不置可否,似乎放心了一些,又看看那張紙,凝目良久,陡然間想到什么似的,出聲疾問,“這是皇上的字,你如何臨得這般像?” 作為近身內(nèi)侍服侍經(jīng)年,又常代筆替沈徽批奏折,會模仿他的字,原算不得什么秘聞,容與無謂否認,“是,臣從前為皇上謄抄過一些文章,因此會臨皇上的字?!?/br> 秦若臻拖長音哦了聲,慢悠悠道,“廠臣真是,多才多藝。” 聽語氣,似乎又夾雜了幾許微妙的森然意味。 “本宮想起來了?!彼龅匚丝跉猓荒樆腥?,“你自是有此能耐,平日里皇上懶怠親自批的折子,不都是告訴你寫什么,讓你代他批的?本宮怎么把這個給忘了,真是糊涂?!?/br> 容與附和的笑了笑,趁她此際無話,趕緊再向她行禮告退。秦若臻沒看他,只是極輕的點了下頭,目光飄忽,仿佛若有所思。 快要退出暖閣,容與正暗暗舒緩氣息,倏忽聽到她近似自語,卻格外清晰的聲音,“有些事,我早該想到了,要學(xué)一個人的字容易,要學(xué)一個人的腔調(diào),也不是什么難事。” 第57章 事發(fā) 既應(yīng)承了秦若臻,容與少不得察言觀色,趁沈徽心情好的時候,插空說了秦府為中宮擇選乳母一事。 沈徽聽罷,沒做肯定答復(fù),卻也沒有強行阻止。容與忖度著,他大抵還是愿意成全,索性將那張氏和譚氏一并采選,如此一來,于宮規(guī)上也挑不出什么大錯。 倘若運作的好,此舉自是能增進帝后間相互理解,更能全了秦若臻的愛子心意,倒也不失為一件兩全其美的事。 然則他也沒有那么天真,斷不會把秦若臻一番肺腑之言當成示弱。那日臨去時,她絮絮說的話,足以喚起他的警戒,加之剛剛在前朝動了秦太岳的人,容與暗暗琢磨著,只怕近日的太平日子該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