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無賴口吻!容與下頜在顫,不知是氣他還是氣自己,都到這個份上了,他拿自己當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就是甩手走人又能如何,大不了還有一死。 猶記得今日回來時,聽見殿外那輕聲曼笑,前腳才和妻子歡暢,任由她諷刺奚落自己,后腳就做這樣態(tài)度,他身份再卑賤,也是個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沈徽看著他,開始時還笑盈盈的,慢慢地,終是察覺出不對,這人雙眸里的慍色漸漸化成一汪水霧,那泓澄澈的眼波里,又一點點流露出慘淡的憂郁,他忽然嚇了一跳,從閑適的態(tài)度里繃緊了神經,不自覺坐起身。 “朕……我是說真的,你別生氣,那晚也不是故意的……”沈徽解釋著,平生頭一回,有種手忙腳亂的無措感,“倘若我不裝做睡著了,你還肯,還肯那般對我表現親近么?” 容與抿著唇,面上連慣常有的笑意都消散了,惟剩下嚴肅沉郁,愈發(fā)讓人心驚rou跳。 論猜度人心,沈徽歷來是個中高手,在林容與面前更是游刃有余,可他哪里猜得出一個兩世為人,且又是經歷過現代社會的人,即便再怎么忠心義氣,也斷不能接受插足別人感情,他想不到,面前的人此時此刻會有多糾結,多忿懣。 容與神色凝重,拼了半天氣力才把鼻腔里的酸楚按下去,“承蒙皇上抬愛,臣很感激。但臣論才論貌,都不過是中人之姿,不會說話,性子不討喜,實在做不了皇上的近身寵宦?;噬先糸_恩,念在臣這些年尚算兢兢業(yè)業(yè),就請放臣一條生路,許臣離京。無論派給臣什么樣的差事,臣絕沒有半分怨尤?!?/br> 沈徽愣住了,沒想到等來這番回答,不由起急道,“朕說過不許你走,你也應承過的,堂堂七尺男兒,如何能說話不算話?” “七尺男兒?”容與氣得發(fā)笑,再度抬眼直視他,“臣在皇上眼里,原來也算個男人么?不是一個可以當作斷袖分桃的孌寵,用的著的時候籠絡來,閑來無事還可以暖床疊被,甚至還可以做入幕之賓,聊以充當你對妻妾不滿時,發(fā)泄情欲的工具!” 他滿臉譏誚,那譏誚里溢出一股子凄迷,看得沈徽心里狠狠作痛,怎么忘記了,竟然會在這個檔口戳他痛楚,可也就是這番脫口而出的話,方讓他頓悟,自己從來就沒介意過他的殘缺,更加沒有把他不當男人看待。 該怎么表述,沈徽亟不可待,“我說過,根本沒想要你做孌寵,也就從來沒介意過你的身份,你是陪著我一路走過來的人,我對你的信任,如你信任我一般,倘若你連這個都否認,那我也算是白認識一場了?!?/br> 一個放棄了朕的稱謂,另一個連敬語都憤而拋下,就這樣彼此相對凝望,展現著各自的倔強。 容與內心,到底還是松動了,比之上一次那句伴侶,這回沈徽顯然更動情。那份焦灼是實打實的,所謂信任也早已不言自明。就好比今天秦若臻云淡風輕的刁難,案牘上那些堆成小山高的彈劾折子,他知道沈徽是相信他的,站在他身后替他周全,也為他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更為遮風避雨的堡壘。 何況沈徽原是那樣冷心冷情的人,能一直忍耐他的缺點,耐心的等他成長。他早就說過,內廷中比他聰明善鉆營的人比比皆是,為什么只悉心栽培他,如果不是信任,何用待他這般上心。 “臣很感激,”容與長長一嘆,“只是……臣,實在不能……皇上肩上的責任,太厚重,臣承載不起,您有妻子,有嬪御,還有兩位皇子,將來恐怕還會有更多的子女……” “不會有了。”沈徽赫然打斷他,也不管他神色如何迷茫,直截了當道,“朕覺得兩個兒子已經足夠了,不需要再多。天家無甚親情,兄弟手足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朕不需要。至于妻子……” 提及這話,他忽然福至心靈,原來容與在意的是這個,那當真是好兆頭——如果不喜歡,根本就不可能會介意。要是他不提這話,單說什么于禮不和,或是擔心日后受人非議,還可說是在為自己謀后路,然而這人始終存著一腔子孤勇,在意的原本只是最為純粹的情感。 “朕和皇后,將來勢必有裂痕,不怕你說朕無情冷血,朕從來就沒有喜歡過她。我是利用她,她也得償所愿。我們之間是交易,朕兌現了后位,也兌現了皇長子,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不止是裂痕,應該是必有一戰(zhàn)才對,容與理了理思緒,平靜發(fā)問,“皇上的意思,是從來沒喜歡過女人?” 說完,他驀然想起放逐在西安的沈徹,看來這對兄弟還真是一樣,對男人的興致遠比對女人高得多。 沈徽似乎猜中他在想什么,搖了搖頭,“不是男人或者女人,只是你。朕喜歡的,想要永遠伴在身邊的,只是你林容與?!?/br> 心口一震,連反應都是遲滯的,容與怔怔望著沈徽,見他咬著唇峰,表情不是破釜沉舟,倒是有些略帶痛楚的執(zhí)著。 不知不覺地,容與還是坐了下來,微微側頭,就這樣看著這張臉,眉眼鋒銳,俊俏歸俊俏,更有著他喜歡的,硬朗凌厲的輪廓,如同刀削斧礪。 心里無聲長嘆,他別過臉,想要抑制不讓肩膀發(fā)抖,可卻抑制不住。不過他知道,自己并沒有哭,也沒有喜極而泣,只是滿腹艱澀難捱。 長夜孤燈,一程風雨替去一重秋涼,他始終是孤身一人在路上,那些前世今生的過往,都背負在身上,再寂寥也該習慣了,為什么還會覺得蕭瑟,覺得偶爾也需要人慰藉溫暖。 沈徽敏銳的察覺到,面前的人神態(tài)安靜下來,不再有怒氣,緊抿著的嘴角放松,柔軟的唇峰微微上翹。他有不薄不厚的唇,因為適才抿得太狠,這會兒越發(fā)紅潤剔透,像一瓣浸了露水的桃花,眼波流轉間,溫暖而柔順。 小腹間倏地涌上了綿綿密密的熱浪,瞬間將他包裹住,沈徽伸過手臂,將他人攬過來。容與身子一僵,不過隨后也便放松,像是在試探沈徽的誠意,也像是交付出自己一顆原本無牽無掛的心。 綠鬢如刀裁,雙眸溫雅似浩淼秋水,少年的脖頸以一個美好的弧度半垂著,纖細柔嫩。長長的睫毛也半垂著,濃密的覆蓋下來。沈徽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直覺,那會是一對含著笑意的眸子。 他身上有淡淡的,雅致的氣息,好像是少年人特有的味道,足以讓人迷醉。瑩潤的肌骨,距離這般近,在燈火下看上去格外細膩。 沈徽腦子里轟地一響,雙唇不由自主地覆上去,極盡纏綿用力,以至于連同渾身的骨骼,都仿佛有隱隱疼痛。 容與瞇著眼睛,半朦朧半迷醉,看著沈徽投入的癡絕,卻沒有調弄曖昧的氣息,一切都那么明朗,昭然若揭。他記得前世聽人說過,一個人親吻的時候閉上了眼睛,那么表示,他應該,是在愛著對方。 何必再管那么多,承諾可信不可信,必是要時間去檢驗,可終究要先給一個機會。不邁出這一步,永遠都不會有機會知道最終答案。 容與闔上眼,聽著自己隆隆的心跳,迎著那帶著熱度的唇齒,放棄掙扎的讓這一記吻,持續(xù)到地老天荒。 直到一聲燈花爆裂開來,沈徽才放開他,仰唇笑道,“從今夜起,陪著我好不好?” 心頭警鈴大震,瞬間回復了理智,可還不等他回答,沈徽甚至動手,開始為他寬衣,一只袖子還未除下,容與已豁然起身。 不顧沈徽錯愕的目光,他坦言,“方才是臣失態(tài),天色不早,皇上該歇息了,臣就在外頭,皇上有事隨時喚臣就是。” 沈徽不解,明明適才吻他的時候,他身體的反應熱烈而投入,仿佛一個長久渴望溫存的人,走在茫茫沙漠間,久旱逢甘霖。怎地忽然變了態(tài)度,居然可以抽離得這樣快? 他臉色沉下來,容與看在眼里,并無懼意,依舊淡淡道,“皇上厚愛,臣銘感五內,所以也會動容,也會一時控制不住。皇上若降罪,臣無可辯駁。臣信皇上說的話,但臣心里也有道過不去的坎,從前到現在,臣只希望做皇上身邊得力有用的人,至于其他,恕臣現在難以接受。” 至于究竟何時,他才能毫不遲疑地敞開身心,容與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等沈徽不再有妻妾,也許是他可以擺脫身份的束縛…… 似乎都是遙不可及,他只覺得無解,而眼前的人也一樣滿眼彷徨。 趁著沈徽沉默無聲,他揖手以示告退。走出數步,床榻上的人沒有開口挽留。一顆心提起來,又沉落下去,像是墜進無波無瀾的湖水,泛起的一圈圈耐人尋味的漣漪。 走出殿外,京城的冬日瑟瑟瀟瀟,周身被包裹在清寒里,是那么的凜冽不容情。 方才發(fā)生過的事,此時再去回味思量,不免品咂出了五味陳雜,有悲,亦有欣。 人站在廊下,一陣風過,鐵馬叮鈴當啷的凌亂作響。腦子卻是清明的,他只愿自己能對人世間的愛戀少一點期許,凡事太過如愿,太過美好,勢必不會長久。 這一世的初衷本就是孑然一身,無論風雨、煙塵、歡喜、傷痛,既是注定的,就該讓它們從容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而他也早已積攢了足夠的勇氣,去接受孤獨一生的終局。 第79章 閹黨 一夜無事,沈徽一整晚都沒有再叫過容與。次日起來,態(tài)度依舊如常。只是在容與為其穿戴的時候,會不經意地,指尖輕撫上他的手臂。 不料這日朝會過后,沈徽卻是患了頭風,御醫(yī)診斷的結果,竟是身心疲累,休息不好所致。聽得容與心里倒是一陣歉疚。 皇帝抱恙,前朝事務不免堆積下來。沈徽纏綿病榻,兩處太陽xue貼著藥膏子,難得流露出幾分示弱的疲態(tài),啞著嗓子吩咐容與,不是要緊的折子,只管替他披紅就是。 容與責無旁貸,也沒什么可推諉。坐在司禮監(jiān)值房,伏案了一日,正覺得腰肢酸澀,卻見有內務司的人進來,呈上的居然是一本彤史。 容與一愣,旋即已想到關隘,不禁又好笑又無奈,只對那內侍道,“放下吧,我查閱過后,會命人給你送回去。” 彤史就擱在桌上,他繼續(xù)心無旁騖的批折子。全部工作做完,天色已向晚。揉著酸脹的脖子,眼風掃過處,瞥到那本彤史。捏在手里有點燙手似的,猶豫片刻,他到底還是拿了起來。 早前也不是沒想過去翻看,如今他說聲要查閱,再打著為圣躬,甚至為皇嗣的理由,不過都是一句話的事,自是無人敢去阻攔??赡铑^剛起,就被他又按了下來。從沒想過不信沈徽,現下看在眼里,那一筆一筆的記錄絕不會造偽,原來沈徽真的自他去鳳陽開始,便再沒有和宮中女眷行過房。 闔上那薄薄的小本子,下意識掩卷一笑,他重又斂了容,整理起奏本,將方才那一點點波動悉心藏好。 不過他的小竊喜并沒能持續(xù)太久,因皇帝抱病,次日原該是輟朝,可沈徽勤勉慣了,照例還出席了朝會。然而可不到辰時,禁城中突兀地又響起一陣雷鳴般的鼓聲。 皇極門外那面登聞鼓,再度因為他林容與的緣故,而被言官們敲得震天響。 彼時容與正在乾清宮南書房陪沈徽翻查書籍,乍聞鼓聲,兩人都下意識的相顧彼此,又在一瞬間有默契的閃躲開對方的視線。 在等待司禮監(jiān)送奏疏的空白時間里,二人俱都沉默無言。不一會兒工夫,僉書廖軻進來稟道,“皇上,是六科廊的言官們請旨,有要事奏報?!?/br> 沈徽深深蹙眉,不耐的問,“為首的是誰?說了因為什么事?” “是給事中范程,” 廖軻一頓,目光游移的飄向一旁的容與,低聲道,“說是,要彈劾林掌印?!?/br> 沈徽當即揮手,“不見。為這點子事鬧騰了多久,告訴他們朕不舒服,任何人都不見?!?/br> 廖軻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回道,“皇上,可是范程他們現在皇極門外跪著,一共十幾個人呢。臣本來說把奏疏給皇上呈上來,可是他們定要面圣不可。您說,這……” 沈徽霍然看向廖軻,怒氣直發(fā)到他頭上,“朕說了不見!他們愛跪就讓他們跪去!” 廖軻連連稱是,躬身卻行退了出去。容與正自沉吟該如何安撫他,卻聽到他重重一嘆,半日過去,只見他以手支頭,面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 心里委實有些不忍,容與忙上前俯身探看,詢問他是否要延請御醫(yī)。 沈徽輕輕點頭,只道自己頭痛得很,卻不許他去找太醫(yī),“容與,這些人,總是盯著你不放,你知道他們背后的人是誰?” 自然是秦太岳,如果能將他這個眼中釘從沈徽身邊拔除,無論是外朝還是內廷,秦家都會是最樂見其成者。 容與微微頜首,輕聲對他說出肯定的回答。但一想到言官們跪候在皇極門外的場面,還是由衷勸道,“皇上該見見他們的,言官久跪之下難免心生怨氣,覺得您并不尊重他們。一個言路昌明的時代,君主是應該重視言官,聽取他們的意見,哪怕只是做足姿態(tài)?!?/br> “你知道他們要說的,朕不想理會?!鄙蚧摘q自撐著頭,偏過頭看他,眼里泛起一絲憐意,“朕難道該聽他們的,殺了你不成?” 容與神色一黯,也便垂目無言。過了一會兒,方聽沈徽思忖道,“你去見他們,告訴他們朕今日不舒服,誰都不見。朕要讓他們看看,你依舊是朕身邊最親近的人?!?/br> 這般處置有利有弊,不過事涉自己,在心里微微一嘆,容與還是欠身領命而去。 盡管從南書房到皇極門的一路上,他已將言官們可能彈劾的罪狀仔細的想了一遍,然則真切見到了那般奏疏,上面所列的八項大罪時,他依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驚。 給事中范程時年不過三十,樣貌很符合國朝對言官形象的要求,所謂姿貌雄偉,一表人才,他的聲音也洪亮沉穩(wěn),炯炯逼視容與,昂然道,“廠臣說皇上圣躬違和,可適才上朝之時,皇上可是一點無礙的!莫非司禮監(jiān)上下都長了同一張嘴,定要橫加阻攔,不許我們見皇上?” 容與立于皇極門下,此時正有獵獵北風呼嘯掠過,吹在面頰上只覺得澀澀生疼,再看那群言官們呢,集體跪候中更不免瑟瑟戰(zhàn)栗。 容與對他耐釋,“登聞鼓響徹禁城,皇上早已聽到。林某就是有心欺瞞,也無能為力。今日萬歲爺確有不適,所以才差了我來告訴各位,還請早些回去,有事留待明日再議。” “明日?明日難道不是同樣的結果?”范程嗆聲道,“你林容與近身侍奉皇上,在皇上耳邊說了多少讒言,令主君罔顧臺諫,這是要置言官置祖宗家法于何地?” 容與擺首,知道范程等人皆是固執(zhí)己見之輩,便道,“各位要面呈的奏疏,不知可愿意交由林某代為轉呈御前。請各位相信,林某絕計不會從中作梗,定會將奏疏原原本本呈于皇上案牘之上。” 可惜他的承諾沒有起到絲毫效用,范程嗤笑道,“只怕皇上見到奏疏,也會被你三言兩語的糊弄過去!” 容與心知他們不會輕易罷休,雖不想沈徽為此事再添惆悵,但也清楚無論他說什么,這些人勢必都不愿去相信。于是向言官們欠身拱手一禮,欲轉身離去。 “廠公大人不想聽聽你的罪狀么?”范程忽然出聲,止住了容與的腳步。 轉身回顧,只見范程輕蔑的一瞥,翻開手中的奏疏,朗朗念道,“林容與孤負圣恩,忍心欺罔;妄報功次,濫升官職;侵盜錢糧,傾竭府庫;排斥良善,引用jian邪;擅作威福,驚疑人心;招納無藉,同惡相濟;交結朋黨,紊亂朝政;耗國不仁,竊盜名器?!?/br> 真是欲加之罪,可惜砌詞太過,容與按下胸中翻涌的氣血,朗聲道,“好!既是彈劾林某,也應該許我辯駁,今日諸位都在場,不如與林某人當面對質一番?!?/br> 范程愣怔了一下,不曾想到他居然有此氣魄,倒也想看看他會如何巧舌如簧,當即真的和他一條條的對質起來。 然而諸如侵盜錢糧,擅做威福,招納無籍,妄報功次等,范程等人皆說不出實際證據。即便如此,他依舊在查無實證的情況下,堅持認定容與因要提拔自己的親信孫傳喜進司禮監(jiān),故意陷害曾經的秉筆馮瑞,并以此事將他定為排斥良善,引用jian邪。 分明都是無稽之談,容與譏誚道,“若林某沒記錯,范大人是升平三十五年的同進士,那一年殿試之上,大人曾慷慨陳詞,說道刑律不公、羅織罪名之惡,當是義正言辭。怎么時過境遷,自己卻又重蹈覆轍?怕是官場廝混久了,初心消磨殆盡,也覺得結黨站隊那一套才最為實用了吧!” 范程不過區(qū)區(qū)一介七品官,雖為清流,平日卻鮮少有和容與打交道的機會。原以為一個內侍罷了,不過是依仗皇帝寵愛,充其量只是驕橫跋扈的無知宵小,卻不想他居然言辭犀利,切中要害,且對自己的履歷如此熟悉,當是有備而來,心里登時敵意更盛。 指著交結朋黨一條,范程哼笑道,“那么廠公敢說你沒有結交黨羽?你于閻繼登科前便識得他,繼而拉攏他攀附于你,從而令他從一個小小學政,一躍而成為督鹽轉運使,借他之便,你正好可以cao控兩淮鹽務,進一步掌管天下之稅!在京中你與王玥交好,實則為的是他手中兵權。結黨營私之心當是昭然若揭!而這些人也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寧愿為閹黨一派也不與清流為伍,實在是可恥!” 容與心下猛地一震,沖口喝問,“你說什么?和我交好便是,什么?” 范程頗為得意的審視他,便對他此刻驚愕的表情,甚為滿意,揚唇笑著,一字一頓的答道,“爾既為閹人,與爾一黨,自然便可喚作閹黨?!?/br> 這話好似一柄飛來的利箭,直插容與的喉嚨,讓他一時結舌語塞。如果說之前他與言官們的對話,尚可以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那么此刻他已算清楚知道,在這群人眼里,依然是將他視為低到塵埃里的卑賤之人。 容與冷笑,索性也不再說話,保持沉默姿勢,任由范程等人繼續(xù)細數他的種種罪行。直到對方亦無話可說。彼此相顧無言,場面卻依舊膠著而詭異。 打破僵局的,是乘著步輦緩緩而來的秦如臻。轎輦遠遠停在宮門處,她打發(fā)了近身內侍前來相勸。言官們見鳳駕親至,仿佛看到了光明希望一般,忙著對她俯拜叩首,連連懇請皇后向皇上轉達他們的諫言。 秦若臻聽內侍描述罷,只是莊重嚴肅的頜首,旋即令內侍再去傳話,命他們不必再此跪候。 言官們這才漸漸散去,容與無意在此時和秦若臻有任何交流,舉步迎上去,微微欠身施禮,只等她先行離開。 “你還要給他找多少麻煩,你還要他護你護到什么時候?如果我是你,就遠離京城,遠離他!” 秦若臻鄙夷的看著他,最后丟下這句話,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