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聽見謝鐸推開院門的動靜,正要松一口氣,就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說:“謝大人,郡主讓小的們把巾幗刀送來。夫人在馬球場上大殺四方,比男兒還要英勇,乃是當之無愧的巾幗。” 清清:“……”完了,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 “是么?”謝鐸就著抱她的動作,指尖用力,暗暗捏了捏她腰側(cè)的軟rou,似是說給她聽的,“兇器多半認主,既已長期飲血生祭,此等煞物,還是李九自己留著的好,抬回去吧?!?/br> 知道他兇,沒想到給他送禮也能被罵,幾人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擔心這大爺說出更難聽的話來,真把人得罪了,清清在他耳邊小聲提醒:“既是兇器,那、擺在家里鎮(zhèn)宅?” 謝鐸不再理會郡主府的人,轉(zhuǎn)身朝院子里走。 進了房間,男人湊近清清的耳朵,含了她圓圓的耳珠,警告似的語氣:“再兇,能兇得過我?” 清清汗毛都豎起來了。 也是,刀畢竟是死器,殺過再多人,也比不了持刀人——有謝鐸在,還要什么鎮(zhèn)宅之物? - 簡單洗了個熱水澡,清清裹著吸水的大布巾去衣柜里找衣服。 一出凈房,才發(fā)現(xiàn)謝鐸已經(jīng)回來了,換了身干練的玄色錦衣,掌寬的腰帶勒出勁瘦的身形,正坐在桌邊喝茶。 清清想縮回凈房披件衣服,就聽見謝鐸的聲音:“怎么,想讓我?guī)湍愦???/br> 這是嫌她慢呢。 她的速度已經(jīng)比平時快多了,還催。清清心里慌慌的,只得抓著布巾防止它掉下來,盡快找了一套利落些的衣服,回凈房換上。 布巾只裹能胸口到小腿的位置,削瘦的肩頭、筆直的小腿和細長的腳腕就這么暴露在空氣之中。 只是余光瞥見,都讓人口干舌燥。 謝鐸不停喝水,等清清終于換好衣服出來,茶壺已經(jīng)見底了。 “走吧。”清清擔心他等急了,小跑過來,來拉他的手,“夫君以前逛過廟會嗎?” 小姑娘換了身月白色半臂襦裙,很適合日常穿,頭發(fā)也換成了適合走動的高椎髻,露出修長的后頸,走在謝鐸前面的時候,謝鐸總是忍不住將手往上搭。 清清怕癢,時不時要躲,幾次下來,謝鐸干脆抓了她的手,一看她有想跑的意思,就把人拉過來。 “以前沒逛過,你帶路?!敝x鐸手持折扇,舉手投足間氣質(zhì)絕佳,不像逛街,倒像蒞臨檢查。 廟會多半是些吃的玩的,最值得一看的是外地趕來的手藝人,他們或賣些稀罕物,或當街表演來賺賞錢,常見的就是套圈、胸口碎大石、噴火、舞獅等等,熱鬧的很。 午市將畢,街上人倒一點都沒減少,摩肩接踵的,清清擔心走丟,也緊緊抓著謝鐸。 一路上目不暇接,清清看什么都覺得有趣,像只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小雀兒,謝鐸原本興致缺缺,見她這么開心,情緒舒緩了許多,默默在旁給清清付錢。 “我們先去吃飯,吃完去拜土地公公,拜完出來看雜耍,看完就回去,行嗎?”清清問。 謝鐸反問她:“拜土地,為何?” “祈禱一年無病無災(zāi),風調(diào)雨順啊?!鼻迩逍χc他解釋,“今日是土地誕辰,法力無邊,許什么愿望他都可以實現(xiàn)的?!?/br> 謝鐸搖搖扇子:“無稽之談。” 清清隱隱覺得有些掃興,卻又聽見他說:“罷了,陪你去。先用午飯吧?!?/br> 這么好說話?清清覺得謝鐸今天有點不一樣,但又說不出哪里變了。 好像沒以前那么嚇人了,明明自己不信神佛,還愿意陪她去參拜土地廟,說不定他會覺得這種行為很傻,但他卻愿意陪她犯傻。 難道,是擔心她在郡主府受了驚嚇,所以要安慰她嗎? 那她能不能提更過分一點兒的要求? 清清鬼心思多,想著待會要怎么鬧一鬧謝鐸,視線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謝鐸被她這樣看著,也不在意,只淡漠地搖著扇子喝茶。 兩人來的是一家特色酒樓,每到午時會有人說書,午時過了還有姑娘來唱曲兒。 原本,永寧郡主辦詩會就已經(jīng)夠驚世駭俗了,現(xiàn)在府上遭了刺客,更是引起了很大的震動,說書先生思維活泛,立刻編排了一出,午時便說上了。 “——話說這永寧郡主,身長九尺,皮膚黝黑,目似銅鈴,青面獠牙……” 清清差點兒被嗆著。 “皮膚黝黑,青面獠牙,到底是黑臉還是青臉?”清清小聲吐槽,“夸大其詞。” 謝鐸抿了口茶,面色不虞。 清清沒得到他的回復,便專心吃飯,偶爾漏個一兩句的進耳朵里。 “——刺客們數(shù)量眾多且窮兇極惡,見人便砍!好似狼入羊群,一刀一個,如砍瓜切菜那般,無人能敵!說時遲,那時快……” 說書人一拍驚堂木,“郡主從天而降,手持巾幗偃月刀,一刀下去,十幾個刺客應(yīng)聲而倒!” 清清:“……”這也、太能瞎編了! - 說書人聲情并茂地講了永寧郡主今日如何英勇地制服了刺客,接著,開始說她女扮男裝上戰(zhàn)場的傳奇事跡。 “——想當年,江執(zhí)犯下滔天大錯,蒙皇恩浩蕩,戴罪立功……” 清清原本也沒仔細聽,覺得假。 那人說到江執(zhí)時,她正打算聽一耳朵,謝鐸卻突然“啪”的一下,將折扇拍在桌子上。 巨大的聲響嚇了清清一跳,哪里還注意到其他事情?只抬頭疑惑地看著他。 “怎、怎么了?”又哪里惹到他啦? 謝鐸臉色難看,說書人還在繼續(xù):“你道他真的是良心發(fā)現(xiàn),才反敗為勝嗎?非也,非也!其中關(guān)竅,還在永寧郡主郡主身上!” 清清被謝鐸嚇得不輕,根本沒聽到說書人在講什么。她想去拉他的手,哄哄他,可看他兇神惡煞的臉色,又不敢。 “一派胡言?!敝x鐸取出一錠銀子,修長的指尖微動,銀錠猝然向二樓說書先生激射而去! 說書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清清似乎聽見了皮rou被撕破的聲音,瘦弱的身板兒微微一怔。 謝鐸搖搖扇子,眸光陰鷙森寒,“既然不會說實話,那往后就不必再開口了?!?/br> 茫然的,清清抬頭看向二樓的說書人。 那人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蓄著山羊胡子,一派神棍的模樣。原本該是眉飛色舞地說著書,現(xiàn)在,卻只能神色凄惶的捂著自己的喉嚨,指縫里滲出猩紅的血…… 痛苦扭曲的表情著實駭人,他分明是想大喊,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驚恐萬狀地捂著脖子,“嗬——嗬——”地大口吸氣。 謝鐸余怒未消,不耐煩的將荷包甩在桌子上,拉著清清離開了酒樓。 街上人多,清清被他抓得手疼,想要掙開,又怕被擠丟了,只能踉踉蹌蹌地跟著他。 他到底怎么了? 清清覺得有必要跟他把話說清楚,于是在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眼疾手快的將他拉過去,避開擁擠的人群,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你若不高興跟我出來,我們回去就是了?!鼻迩迓曇糗浂p,“干嘛生這么大氣,還出手傷人?!?/br> 出手傷人?謝鐸冷嗤,那人胡說八道,留他一條狗命已是仁慈! 他踩一捧一,借洛守之戰(zhàn)宣揚永寧郡主,或許是出于生計,無可厚非,但他編排杜撰江執(zhí)的那些故事,若有人信以為真,三人成虎,于江家如何,于清清如何?! “我不光要傷他,廢了他的嗓子,再讓我聽見他妖言惑眾我還要殺他,”謝鐸怒氣更盛,“之后若還有不長眼的茶樓酒肆敢雇他,樓宇房舍我都要一把火給他燒了!” “為什么?他、他哪里惹到你了?”清清被他兇得莫名其妙,眼睛逐漸紅了。 左右她不會明白他的心意,不會知道他有多擔心,不會記得他做過的所有事…… 那就,讓她繼續(xù)這樣天真的過下去,壞人、壞事,都由他來做。 “我要他死他就得死,何需什么理由?”謝鐸望著她,惑人的桃花眼里,是她看不懂的幽深,“江幼清,不是你說的嗎——我暴戾狠辣,殺人如麻!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你……”清清難過的看著他,“你簡直不可理喻!” 說完,轉(zhuǎn)身跑開了。 謝鐸想要追上去,卻被人山人海阻隔。 清清也不想被他追上,此處離將軍府不遠,她小時候常在巷道中穿行,便順著回環(huán)曲折的街巷,一路跑回了將軍府…… 第19章 叛國賊(含入v公告) 清清小時候調(diào)皮,不肯好好學武時,哥哥jiejie就帶她從側(cè)門溜出去,到街上玩一圈再回來,次數(shù)多了,這一片的路她閉著眼睛都認識。 在清清的記憶里,自己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回家了,多少有點兒近鄉(xiāng)情怯,在側(cè)門旁邊的巷子里觀察了好一會兒。 畢竟她嫁了人,若一個人灰溜溜的回娘家,讓旁人瞧見,會以為她在婆家受了欺負,家里人也會擔心的。 雖然,她確實是被謝鐸給嚇到了,但也不至于因為這么點兒小事就跟爹娘告狀。 只是湊巧離得近,她在氣頭上又沒處可去,所以才過來瞧一眼。 不過,她本就惦記著家里的情況,上回都到門口了也沒進去,今日還過著節(jié),她來都來了,看看母親也無妨,大不了說兩句話就走。 于是樂呵呵的繞到將軍府正門,買了些母親愛吃的點心,要回家和親人小聚。 一路上她都在想:大哥二哥娶妻了沒有、兩位嫂子性格如何?家里如今什么樣兒、jiejie嫁給了誰?姐夫?qū)λ貌缓?,jiejie家離京城遠不遠…… 盤算來盤算去,更想快點見到他們了。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將軍府大門緊閉,門可羅雀,屋檐上還結(jié)了一層蛛網(wǎng),看起來很是破敗。 上回她只是遠遠掃了一眼,加上天黑,沒發(fā)現(xiàn)不對,現(xiàn)下越是走近,心里就越是不安。 往日家中訪客眾多,大門從未關(guān)過,何況今日還過著節(jié),就算是杜門謝客,也不該連個進出的家仆都沒有! 而且,門口的黃葉和灰塵積了厚厚一層,卻根本沒有人打掃,再一聯(lián)想永寧郡主與她交談時無意間透露的信息,清清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家里真的出事了?! 她趕緊上去拍門,喊著記憶中門房和管家的名字:“小劉,開門!顧叔,我回來了,顧叔……” 沒有人應(yīng)答。 虎頭形狀的門環(huán)生了厚厚一層鐵銹,抓上去,簌簌往下落,弄臟了她玉白的指尖。 “有人嗎?開門……”手都拍紅了,卻始終沒有得到回答,偌大的將軍府,靜得像一棟荒蕪已久的鬼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