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事出突然,小姑娘甚至沒有一點反應(yīng)。千鈞一發(fā)之刻,她身上玉佩一閃,卻是幫她擋下了這一擊。然而玉佩也被這一擊打得米分碎,無法再用。小姑娘被震得口含鮮血,這才意識到簡易竟然想殺她的事實,連忙朝外面逃去。 簡易哪里能放任她逃掉?第二記殺招已經(jīng)緊隨其后。 這次已經(jīng)沒有第二塊玉佩能幫她擋下這一招了,簡易的殺招瞬息已經(jīng)到了她的身后。只聽一聲轟然巨響,她被猛地震飛出去,一口鮮血終于噴出,無力地暈迷在地。簡易的那一道殺招,卻并沒能打到她的身上,而是擊中了忽然出現(xiàn)的另一股力量。 兩者相撞,揚起了漫天的煙塵。 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又一次被阻攔,簡易先驚后怒,待到煙塵散去,他的臉色卻一下子白了。 這次攔下他的,是一股妖氣所凝結(jié)出的冰面。 冰面之后,立著文軒的身影。 “吼……”文軒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充滿哀痛。 這哀痛像是在質(zhì)問——這就是你所答應(yīng)的,絕不傷及無辜? 第76章 “師兄……我……”簡易一下子有些慌亂,臉色一會青一會白,而后狠狠一咬齒門,“師兄,我也不想這樣的。樂文小說可是她看到了你,我怎么能讓她活著離開?” 這就是理由嗎?聽到這個理由,文軒又吼了一聲,竟比剛才還要更憤怒幾分。只因為看他一眼,就該當死罪了?這是個什么道理? “師兄,我這都是為了你好。”簡易又道,“我只是為了保護你?!?/br> 又來了,又是這句話。 我都是為了你,我都是為你好。這段時日以來,簡易總共將這樣的話說了多少遍?而且每一次,文軒都無法反駁。就是這樣的話,每一次都能換來文軒的順從與屈服。 但這次文軒終于受夠了。他定定看著簡易,一言不發(fā)。 面對他這沉默,簡易的臉色越發(fā)難看。在最初看到文軒之時,簡易自然是后悔的,若他早知道文軒就在一旁看著,他絕對不會當著文軒的面做出這種事情。可是與文軒對峙到此,他心中的氣惱與委屈已經(jīng)占了上風。 “師兄,你究竟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為什么不在洞中?”簡易恨恨看了那仍被文軒護在身后的小姑娘一眼,“是她使你出來的嗎?” 想到這里,簡易眼中的殺意竟不減反增。 “你又忘了我以前說過的話,忘了你被人看到后會有什么后果嗎?師兄,趁著還沒有旁人靠近,你還是快些回去吧。外面的事情交給我就好,我會一直保護好你的……”簡易說著往這邊走了幾步,伸出手來,想要像以前一樣撫摸文軒的皮毛,安撫住文軒的情緒。 文軒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掌,知道他那掌心中會傳來怎樣溫暖的溫度,身體卻不由自主發(fā)起顫來。 那是他現(xiàn)在還能看到的唯一的光芒啊,他幾乎就要再次屈從。 可是誰看不出來,簡易現(xiàn)在仍是滿腔殺意,只等將他引開之后再動手? 一旦文軒真的屈從,便是一個無辜者的逝去——而且還是他的簡師弟,以“這都是為了你好”為名,去殺死一個無辜者——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的事情。 文軒最終也沒讓簡易的手掌觸碰到自己的身體,因為那可能會擊潰他所有的抵抗。他退后一步,執(zhí)著地守在那女孩身前。 簡易伸出的手掌就這么僵在了半空。片刻之后,簡易將手掌收回,齒門緊咬,面容已然有些扭曲,“師兄,讓開!” 文軒低低吼了一聲,想讓簡易放棄這嗜殺的打算。 “讓開!”簡易高聲喊著,心中已然怒意滔天,“你一定要護住所有人嗎?你分明早該知道,這世上根本就沒人值得你守護!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沒有任何人幫過你!” 說到這里,簡易甚至雙目通紅。曾經(jīng)無數(shù)次,他以為文軒的世界已經(jīng)只剩下他,卻總有不長眼的外人闖入。明明這些外人,不管是誰,都只能傷害文軒而已。 他在手中匯集起靈氣,竟想繞過文軒,直接將那女孩擊殺。 他與文軒不同,他根本不想考慮這女孩是否無辜,是否一定得死。他只知道,這女孩是個隱患,就算不談他此時對她將文軒引出的憤怒,這女孩也終究是個隱患。對現(xiàn)在的簡易而言,僅僅隱患二字,便已經(jīng)有足夠的理由去除掉。他不可以放過有可能為文軒帶來危險的一切。 哪怕這會讓文軒很生氣,他也寧愿之后再花上許多時間來修補這裂痕。 卻就在簡易將手抬起的一瞬間,只聽一聲怒吼,洶涌的妖氣從文軒體內(nèi)噴發(fā)而出,竟筆直朝簡易襲去。 簡易驚呆了,怎樣也想不到文軒竟然會選擇攻擊自己。他僵立在原地,一時間什么反應(yīng)都忘了,連本能的退避也忘了,就這么呆立著。冰寒的妖氣撲面而來,卻終究沒有傷到簡易半分。妖氣在簡易四周結(jié)成一座冰牢,將他牢牢困在其中。 文軒最后深深看了簡易一眼,便轉(zhuǎn)身將仍舊暈迷在地的女孩叼起,甩到背上,馱著她朝遠方跑去。 等到簡易終于反應(yīng)過來,將那冰牢打破,哪里還能看到文軒半個身影? 簡易手足冰冷,甚至有些發(fā)麻。他花了好久才認清文軒竟為了一個陌生的女孩離他而去的事實,雙眼一下子迸出血絲,瘋了一樣朝文軒離開的方向追去。 此時夜色已經(jīng)籠罩大地,文軒就像是夜色里的一縷煙,以誰都看不清的速度在云層里穿梭。他跑得很快,他不敢停下,他知道簡易一定會追來。如果再來一次,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做出同樣的選擇。此時此刻,他唯有護住背上的女孩,拼命奔跑。 不知多久之后,遠處的天邊現(xiàn)出一條白線,整個天空都漸漸亮了。 夜色的遮掩逐漸消失。正在文軒開始慌亂之時,他感到背上的女孩稍稍動了一下,似乎有要醒來的跡象。 文軒連忙躲入一處山間,將女孩放下。 不過片刻,女孩便睜開雙眼,掙扎著起了身。起初她有些茫然,片刻后才想起之前所發(fā)生的事情,臉色頓時白了一截。而后她從腰上取下那塊因為擋下簡易一次攻擊而碎裂的玉佩,大呼糟糕。 她握住這玉佩,緊張地看了看四周。 文軒已經(jīng)將身形藏到了重重樹影之后。他原本只想默默看看,只想確認這女孩是否已經(jīng)安全。卻就在女孩掏出玉佩的一瞬間,文軒呼吸猛地一重。 這么細微的動靜,很快便被女孩發(fā)現(xiàn)。 小姑娘先是一陣慌亂,后來發(fā)現(xiàn)文軒沒有惡意,又平靜下來,“妖獸先生,莫非是你救了我嗎?” 文軒的目光仍舊緊盯著她手中的玉佩,心中猶如掀起了驚濤駭浪。這玉佩的樣式他十分熟悉,當然的,因為他曾經(jīng)見過同樣的玉佩無數(shù)次——就在當初他體內(nèi)的那塊地方,那道葉笙歌的神念身上! 多么驚人的事實。這個偶然救下的女孩,腰上竟掛著與葉笙歌同樣的玉佩。 文軒又想起之前簡易對這女孩的稱呼——葉姑娘? 文軒喉嚨里咕嚕了一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究竟是個怎樣的心情,復(fù)雜得很。一瞬間他有滿腔的話要問,卻不知要如何開口。 小姑娘卻已經(jīng)走到他的身前,急急問道,“妖獸先生,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想到那時簡易突然使出的殺招,她后怕得很,也委屈得很,“他為什么要殺我?” 文軒將爪子伸到地上,卻十分遲疑,好半晌才寫出一句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看清了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隨著時間推移,靈珠表面的冰霜早已化去。 文軒卻遲遲沒有寫出第二句話。 正在小姑娘準備問詢之時,文軒終于又動了爪子,幾乎是顫抖著寫下了四個字:原諒他吧。 小姑娘十分驚詫,“為什么?他要殺我??!” 原諒他吧,原諒他吧……文軒仍舊是這四個字,在地上寫了一遍又一遍。越寫,他就越發(fā)顫抖了起來,最后實在無法再寫下去,趴伏在地,低低哀叫。 “你……唉,妖獸先生,你別這樣……”小姑娘慌亂地安慰了幾句。 她到底也不是心腸硬的人,見文軒如此,到底忍不住點了點頭,放軟了聲音道,“好吧好吧,反正我也沒有大礙,就……” 說著,她看了眼手中破掉的玉佩,一張臉又皺成了苦瓜,“不對,不行……果然還是不能當做什么也沒發(fā)生啊。玉佩壞了,師父會罵死我的。” 文軒聽到“師父”二字,想到她與葉笙歌那莫名的聯(lián)系,遲疑地在地上寫了三個字:小通界? 小姑娘驚咦一聲,看著文軒的目光變了變,“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這個女孩與葉笙歌來自同一個地方,師出同門,很可能還有血緣聯(lián)系。 葉笙歌——只因為三個字,文軒便對她多了些親近。 而后女孩又告訴文軒,那玉佩是她下界之前師父賜予的信物,能保她一次性命。但她師父也曾明言,一旦玉佩損壞,她必須立馬回去,否則就要逐出師門?!爱斎?,師父不會真的逐我出師門啦,”小姑娘嘆了口氣,“但大發(fā)雷霆是免不了的?!?/br> 原本這玉佩內(nèi)還藏有一個傳送之符,會在損壞之時將她立馬傳送回去。但不知為何,如今玉佩已經(jīng)損壞,傳送符卻毫無效果,小姑娘只得自己趕去小通界與下界相連的入口。 這入口離此地不近,以她的腳程足足得走上數(shù)月,絕對趕不上她師父所設(shè)下的期限。 文軒想了想,主動提出要載她一程,小姑娘欣然同意。 文軒的遁速那就快多了,只需短短三日足矣。但一路上他還得躲避旁人的視線,多耽擱了些時間,最后足足五日才到。 路上,小姑娘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姓葉名芹,葉芹。 葉芹雖然答應(yīng)要忘記險些被簡易殺掉之事,卻果然還是忍不住要耿耿于懷,趁著到達小通界之前問文軒,“你為什么要那樣替他求情,你們就那么要好嗎?我曾經(jīng)問過他和你是不是朋友,他答得很含糊呢?!?/br> 文軒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沉默。反正他也不能說話。 “還是他是你的飼主呢?”葉芹又問。 文軒半空中一個急停,險些將她給甩下去。這句話讓他憤怒萬分,喉中怒吼連連。 葉芹其實沒有惡意,只是根據(jù)常理推斷,見猜錯,連忙道歉。 文軒卻又忍不住想著,是啊,他與簡易現(xiàn)在究竟算是個什么關(guān)系呢?在聽到葉芹那句話的時候,他真的十分生氣,他想要大聲說并不是這樣,他與簡易是平等的。但自從他變成妖獸,這么長時間以來,他與簡易的相處其實早已變質(zhì)。他知道的,其實他們早已不再平等。 正惆悵著,背后葉芹欣喜一嘆,道是他們終于到了。 文軒看了看腳底那個毫不出奇的光禿小山丘。這就是去小通界的入口?沒有弄錯?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真的沒有弄錯,就是這里。 他看到了一個東西,就躺在小山丘上的枯草之間。那是一張老舊的傳訊符,上面有被血跡濺出的點點紅印。 約莫三十年前,文軒還在水云宗的時候,它被折成紙鶴的模樣寄出,然后不知在此處盤旋過多久,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最終靈氣耗盡,落在地上,歷經(jīng)風吹雨打。幸而它被石縫卡住,才能在此時被文軒看到。 在葉芹運使法門打開通道之時,文軒將這張傳訊符從石縫中取出,用爪尖小心挑開。 上面只寫了四個字——“我很想你。” 文軒看著這么四個字,沉默許久,又小心將它闔上。然后他轉(zhuǎn)身去請求葉芹,讓他也前去小通界里坐一坐。 “葉真人……”文軒問她,“葉笙歌真人的遺骸,是被葬在小通界內(nèi)嗎?” 通道已經(jīng)打開,一股白色的柔光籠罩住了文軒與葉芹。 葉芹在白光中答道,“是啊,你也知道師兄嗎?” 柔光散去,他們腳下已然是一片綠地。葉芹說完后面半句話,“你要為他掃墓嗎?” 文軒點了點頭,從葉芹口中得知葉笙歌之墓所在的地方,而后沿著她所指出的地方一路走去。小通界與外界的差別不是很大,只是天更藍些草更綠些,像個世外桃源。 偶爾能看到路過的小通界居民,毫無修為,只是最普通的凡人,文軒卻總是忍不住一陣恐慌。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這些小通界居民看到他,就和看到另一個普通的凡人那般毫無區(qū)別,仿佛根本不會因為他是頭妖獸而驚訝。直到又走了一陣子,文軒看到另外幾頭妖獸,才發(fā)現(xiàn)此界中人與妖獸居然是共存的。 但他終究只是來小通界做客的,走馬觀花看過路上的一切,便到了葉笙歌的墓前。 文軒將那只有四個字的傳訊符放在了這兒。 葉真人……文軒喉嚨里咕嚕了一聲,想要說上許多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又想在地上寫一個字,卻還是什么也寫不出來。最終他屈下前肢,深深一拜,一切也就在這么一拜之中。 一拜之后,文軒起身,赫然發(fā)現(xiàn)身后站著一個人影。 人影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卻實實在在站在那兒。文軒感覺不到此人的修為,不由得戒備起來。 “別這么緊張?!比擞皽\淺笑了笑,“我只是聽說芹兒帶了客人進來,過來看看罷了?!?/br> 說罷,人影看了眼葉笙歌的墓,嘆了一聲,“我卻沒想到,你身上居然會有笙歌的氣息。我的兩個徒弟,相差這么大幾十年,卻竟然都與你有緣,這還真是件奇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