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瀾卻沒有繼續(xù)解釋。

    忽道：“沈殊，告訴我，你為什么想要修行？”

    沈殊想了想，直白道：“我想獲得力量?！?/br>
    葉云瀾不置可否。

    “若只是為了力量——你身上已經(jīng)有了能夠輕而易舉掌控的力量，”他道，“何必繼續(xù)修行？”

    沈殊想開口，葉云瀾止住他，“想清楚再回答，這對你很重要?！?/br>
    沈殊是魔傀煉制的半成品。

    縱然只是半成品，魔傀只要吸收世間污穢之氣就能變強(qiáng)的特性仍在他身上留存。但依靠這樣的辦法變強(qiáng)，吸收穢氣越多，向魔傀轉(zhuǎn)化程度便越深，直到再無可挽回。

    葉云瀾不希望沈殊如此。

    袁詠之已經(jīng)啟動(dòng)過一次聚氣秘法，沈殊體內(nèi)已有魔傀的力量，若想回到正道修行，葉云瀾必須先引導(dǎo)沈殊放棄這股力量。

    但沈殊受過的苦太多，難免對力量執(zhí)著，引導(dǎo)過程恐怕十分困難。不禁眉頭蹙起。

    未想沈殊認(rèn)真思考之后，卻答：

    “我想要力量，是因?yàn)椤蚁胗米约旱牧α浚ケＷo(hù)師尊。”

    “那種力量……不能保護(hù)師尊，我不想要?！?/br>
    葉云瀾微微怔住，半晌，才低聲道：“你連自己尚且保護(hù)不了，為師如何需要你來保護(hù)……”

    雖這樣說，他緊蹙的眉頭卻緩緩松開了。

    沈殊對魔傀的力量并不留戀，是好事。

    只是，如何為沈殊祛除體內(nèi)的污穢之氣，卻仍是難題。

    他入神思索著，手不自覺撫過沈殊后腦，搭在對方后頸的傀儡印上，一下又一下摩挲。

    沈殊也不吭聲，只順勢靠進(jìn)他懷里，臉貼著他胸膛。

    葉云瀾喜讀書閱卷，且過目不忘，腦海中記住的功法秘術(shù)，有駭人數(shù)量。

    整理尋找起來，一時(shí)有些麻煩。

    這些知識，大部分是他前世在魔宮所得。

    自魔尊準(zhǔn)許他在魔宮自由行走后，他最常去的地方，便是藏書閣。

    藏書閣里有魔尊從各大宗門搜刮回來的功法秘術(shù)和古籍孤本，他看得如癡如醉，時(shí)常忘了時(shí)間。

    直到被人從背后擁住。

    “仙長，你真就這樣喜歡看書么?！蹦ё鹦靥刨N著他后背，語氣沉沉，“連本尊傳召也能忽略？”

    他已算熟悉了幾分這人脾性，知道外人不在，這人卻依舊自稱“本尊”的時(shí)候，就是有些生氣了。

    “尊上。”他低聲喊。

    魔尊輕哼一聲，咬他耳垂問：“告訴本尊，到底是看書令你愉悅，還是本尊更令你愉悅？”

    他道：“……看書和您，不一樣。”

    魔尊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追問：“如何不一樣？”

    他抿著唇，長睫垂下，不語。

    “呵?！蹦ё鸬托α艘宦暎叭巳硕加凶约旱膼酆?，本尊倒也并非不通人情。正好，你喜歡看書，本尊卻喜歡聽書。”

    “把那邊書架上那本《陰陽合和經(jīng)》取出來，念給我聽?！?/br>
    魔尊指的書架，是他在藏書閣里唯一沒有碰過的一個(gè)書架。只因那書架擺滿的，全是……雙修功法。

    他把魔尊所說的功法拿下來，只看了一眼，面上便覺燒熱。

    ……竟還有圖。

    “別想偷懶?！蹦ё鹚坪醪鲁鏊敕?，“書上所有內(nèi)容，全都要好好念出來，作為你今日忽略本尊傳召的懲罰。”

    他只好讀。聲音低而顫抖。

    身后人的體溫炙熱，有些黑暗的東西從他腳跟蔓延上來。

    他握著書，蒼白的指尖顫抖，忽然忍不住低喊一聲：“別……”

    魔尊“呵”了一聲，放開他，坐到旁邊的檀木圈椅上，道：“繼續(xù)念。我知仙長記性很好，念過一遍，就能記全?！?/br>
    藏書閣里燈火昏暗，魔尊單手支著頭坐在那里，鬼面具猙獰邪惡，看他扶著書架，艱難將一本功法念完。

    “仙長，新的功法可學(xué)會(huì)了？”他忽然開口，拍了拍腿，“……過來坐好，我們試試?！?/br>
    藏書閣光線幽暗，燭火搖晃。他坐在魔尊膝上，握著魔尊的肩，汗水凝于鬢角，側(cè)頭見墻壁上人影幢幢。

    在魔宮幾十年，他將藏書閣里的書全都讀完了。

    包括那個(gè)他本來碰也不會(huì)碰的書架上的書。

    祛除污穢之氣的方法有許多，葉云瀾從記憶中選出了幾種適合沈殊的。

    在教給對方之前，又想起一事。

    “修行之路艱苦漫長，”葉云瀾道，“如果你當(dāng)真能把持本心，憑借自己的努力修煉到元嬰期，那時(shí)，我會(huì)將煉魂珠還給你?！?/br>
    提及煉魂珠，沈殊眸中掠過一絲暗色，沉默一會(huì)，忽道：“不還……其實(shí)也沒關(guān)系。”

    “只要您拿著煉魂珠，我就永遠(yuǎn)都不會(huì)違抗您的任何命令，也永遠(yuǎn)都……傷害不了您?！?/br>
    他仰頭，蒼白陰郁的臉上流露出一點(diǎn)微笑，聲音帶著些許難言的蠱惑味道，“師尊，我是你的，一切……都可以任由您支配。”

    “沈殊，”葉云瀾認(rèn)真與少年對視，沉聲道，“你要明白，我們現(xiàn)在已是師徒，而師徒之間，從來不是支配與被支配的關(guān)系?！?/br>
    “你可以學(xué)著依靠我，不需要任何代價(jià)?！彼D了頓，補(bǔ)充一句，“偶爾任性撒嬌，也都無妨。”

    沈殊定定看著他，忽然垂了眼眸，“師尊待我……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