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駱聞舟正檢查自己有沒有遺漏的地方,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突然響了。 突兀的“五環(huán)之歌”在曲折的寄存室內(nèi)來回震蕩,回音高低起伏,活生生地蕩出了恐怖片的效果,駱聞舟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方才那位聲稱“回避”的管理員神出鬼沒地探出頭來,幽幽地說:“要關(guān)靜音啊,警官,公共場所,注意素質(zhì),你這樣很打擾人休息的?!?/br> “這位大哥,”駱聞舟帶著殺氣說,“我要是沒素質(zhì),你現(xiàn)在肯定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br> 管理員不敢和野蠻人講理,倏地縮回了腦袋。 駱聞舟面有菜色地在陰風陣陣里接起電話:“陶然,查出什么了?” “當年那片小區(qū)還在,”陶然在烈日炎炎下扯了扯制服領(lǐng)子,借著打電話的功夫,一個箭步躥到了樹底下避暑,拿出一張復印的舊地圖不住地扇,“我快烤化了——這小區(qū)名叫‘向陽小區(qū)’,是二十多年前最早的那批商品房,在當時看還是比較高檔的,我聽附近下棋的大爺說,以前錦繡在這的時候,好多有錢人家的學生都在這租房。” “那堵院墻呢?”駱聞舟問,“按著郭恒的說法,當年他透過那堵墻上的鏤空,能看見吳廣川家,大概在哪,你們能定位嗎?” “這一片早就改建得媽都不認識了,你可真會給我們出難題啊老大。”陶然喘了口氣,十分不講究地用袖子擼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見不遠處揮汗如雨的同事沖他招手示意——他們從附近的建筑工地請來了幾個測繪工,以向陽小區(qū)作為基石,按著舊地圖上的比例量,生生在面目全非的原地勾畫出了當年的舊跡。 馬路已經(jīng)拓寬過一倍多,原來吳廣川的家已經(jīng)被大馬路填平了,幸好盛夏午后大街上人煙稀少,兩個警察一人舉著一根木頭塔尺,相聚一米五站在馬路中間,還原了吳廣川家的大門。 陶然沿著荒草叢生的向陽小區(qū)圍墻走了一段,對駱聞舟說:“我覺得這個位置應(yīng)該是在七號樓和八號樓之間——根據(jù)郭恒的描述,這個位置正對拐角,而且能窺見幾十米外吳廣川的家……這地方不好找啊聞舟,老樓原來建的自行車棚在這邊,就一個不到一人寬的小過道,我進來都要側(cè)身——許文超當時輕車熟路地帶著郭恒鉆進來,你說他是怎么找到這的?” 話音沒落,一條信息已經(jīng)同步群發(fā)到了他們倆的手機,是郎喬。 郎喬到錦繡中學里翻出了學校保存的舊檔案,查到了許文超初中時在學校登記的聯(lián)系地址——向陽小區(qū)八號樓,三單元201。 陶然捏著手機,轉(zhuǎn)頭望向旁邊外墻斑駁的舊樓房,繼而飛快地從小縫里鉆出去,轉(zhuǎn)身跑上了八號樓的二樓,樓道里常年打開的窗戶已經(jīng)銹住了,上面是一層經(jīng)年日久的油污,正好和“201”室的主臥窗口方向一致。 陶然睜大了眼睛湊過去看,正好從窗口看見了他那兩個舉著塔尺的同事,他們身后幾米處擺了幾塊石頭,代表吳廣川家的地下室——過去老房子的地下室很多都獨立出租出售,因此大多不是封閉的,也有窗戶,圍著房子一圈會罩鐵柵欄,鐵柵欄外再擺好花壇,以防有人掉下去,也能防止別人窺視。 二十年前,這座城市還沒有那么浮夸,過了夜里九點,街上已然人煙稀少,沒有那么多晝伏夜出的夜貓子。 某些只能活在黑暗里的人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周圍,確定已經(jīng)夜深人靜,才剝下偽裝的畫皮,拿出自己漆黑的骨頭與欲望,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室里盡情放肆。 那時會不會有一雙居高臨下的眼睛,剛好能越過花壇,從那命運似的角度里窺見一切? 陶然一身熱汗與雞皮疙瘩并行,三步并兩步地沖進了八號樓的家委會,把工作證拍到工作人員桌上:“勞駕幫我看看,三單元的201房主是誰,近幾年有沒有交易過?” “201?”工作人員翻了翻登記記錄,“沒有啊,一直都是原來的房主?!?/br> 陶然急喘了兩口氣:“姓許嗎?” “不姓許,姓孫——老兩口,”工作人員偏頭找旁邊的老樓管確認,“是吧趙姐?” “是啊,年紀不小啦,有個女兒,女兒都快四十多了吧?”旁邊的中年女人倒了杯水給陶然,陶然勉強道了聲謝,心里不免有點失望——他剛才也不知怎么了,在那樓道里突然有種沒來由的感覺,仿佛隔壁那間201室里有什么,原來是神經(jīng)過敏。 陶然正打算開口告辭,就聽見那倒水給他的中年人又說:“人家女兒有本事,出國定居,前些年把父母也一起接走了,那會我還跟他家大伯聊過天,說是臨走之前想把房子賣掉——后來怎么回事?不知道是沒找著合適的買主還是怎么樣,我看也沒有過戶給別人——不過也可能是租出去了,水電費什么的一直有人交……” 趙姐說到這,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話音戛然而止,尷尬地和旁邊的同事對了個眼色。 陶然一愣:“大姐,你知道租戶是誰嗎?” 趙姐打了個“哈哈”,目光十分不自然地往下一瞥:“不知道,沒怎么碰上過,現(xiàn)在水電都是自己買,業(yè)主們沒事也不來找我們?!?/br> 陶然的目光轉(zhuǎn)向家委會辦公室墻上大字帖的“排除安全隱患,嚴厲打擊群租房”行為,神色一繃,故意問:“等等,你們這不會有違規(guī)群租房吧?” 兩個工作人員臉色同時一變,趙姐連忙辯解:“不不,那家人運氣也不太好,租戶總是換來換去,不是群租,絕對不……” 陶然猛地站起來:“鑰匙給我!” 不良物業(yè)收錢默許舊小區(qū)里私自搭建群租房,可“201”人來人往,真的是群租房嗎—— 此時,駱聞舟已經(jīng)給“蘇筱嵐”抄了個家,一無所獲,無奈地回頭看了費渡一眼:“費總,你偶爾也不靠譜啊?!?/br> 費渡毫不忌諱地靠在骨灰墻上:“你要不要先把最后一個地方查完再來判斷我靠不靠譜?” 他說著,一伸手,直接把蘇筱嵐的骨灰盒抱了出來,上面兩層的綢布包裹得嚴嚴實實,他好似解情人衣服似的,手指輕輕一挑,綢布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脫落下來,露出里面方方正正的實木盒。 駱聞舟:“……” 第55章 亨伯特·亨伯特 二十二 “你讓我翻骨灰盒……里面?!瘪樎勚鄄恢撜{(diào)動什么表情面對費渡,只好給了他一個咬牙切齒的微笑,“你確定許文超有你這么變態(tài)嗎?” “我覺得你們‘常態(tài)人’的這個觀點很有意思,”費渡把蘇筱嵐的骨灰盒塞給他,“一方面覺得這東西是某個凡人的象征,一方面又賦予它非凡的意義,比如神圣、晦氣、不容褻瀆、不能碰……不管她生前是什么人?!?/br> 小小一個盒子,分量還不輕,駱聞舟接過來以后運了好幾口氣:“儀式感和忌諱是因為要敬畏生死——我告訴你費渡,這里面打開以后要是除了骨灰什么都沒有,我就把你塞進去。” 他說完,把小盒放在地上,一咬牙揭開盒蓋,拽出里面雞零狗碎的稀濕劑和泡沫,頂著一身雞皮疙瘩,拆開里面裝骨灰的布袋,硬著頭皮伸手撥了幾下。 突然,駱聞舟一愣,他與費渡對視了一眼,繼而小心翼翼地從一堆灰燼里扒拉出了一個密封的塑料袋。 費渡笑了:“看來我不用進去了?” 駱聞舟小心地隔著手套,把塑料袋外面的灰抖落干凈,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個很袖珍的舊筆記本,大約比六十四開大一點,粉色塑料皮,非常富有時代特色。 蘇筱嵐的字居然寫得不錯,一些連筆有幾分大人的油滑,紙頁間涂了很多不知所謂的裝飾——圓珠筆畫的骷髏頭,紅水筆抹出來的一團“血跡”等等,看起來十分壓抑,到處都是不通順的句子和感嘆號。 “x年x月x日,賤人讓那個胖子來弄我,自己在門口數(shù)錢。我要殺了她!揪出她的舌頭?。∮脼ⅲň疲┢侩s(砸)碎她的腦子!??!” 駱聞舟剛一翻開筆記本,就被這么一句撞進了眼里,他不動聲色地抽了口氣,眉頭擰緊了一圈。 “x年x月x日,鄧穎來了!突然下大雨,沒打傘,她以前來過我家,跑來躲雨,我家有人在,那個人喝醉了!(后面是亂七八糟的一整頁墨跡)賤人幫著酒鬼把她托(拖)進了屋里,她完了!” “x年x月x日,警察來學校,找鄧穎,問了好多人,沒問我,因為我那天請假了,鄧穎在我家?guī)?。賤人說,不處理她,我們都得完?!?/br> “x年x月x日,賤人把鄧穎裝進冰箱,拉走了,和人說是批發(fā)冰棍去。冰箱里臭的要死,我吐了,賤人又打我。” 費渡問:“鄧穎是誰?” “不知道,”駱聞舟濃墨重彩的雙眉好像繃緊的弦,壓著聲音說,“這個時間段,蘇筱嵐才上四年級,我們沒找到符合條件的受害人,給排除了——如果這是第一個遇害的孩子,她應(yīng)該是意外闖進來的,不見得具備之后那些特征?!?/br> 二十四年前,一個盛夏的傍晚。 四年級的女孩鄧穎放學回家,突然天降疾風驟雨,她沒有拿傘,冒著雨跑了幾步,實在狼狽,想起同班一個好朋友的家就在附近,可以去躲雨,而且好朋友這天據(jù)說是生病請假了,正好可以去探望—— 大片的槐花被雨打風吹去,柔軟的暗香浸泡在滿地的泥水中。 女孩沒有手機,無法向任何人說明自己的去向,她臨時起意,就奔向了一個萬劫不復的岔道。 而那也許不僅是她一個人的岔道。 駱聞舟:“所以蘇筱嵐她媽應(yīng)該就是從那以后,發(fā)現(xiàn)了女兒的另一個用途。” 費總不愿意大猴子一樣蹲在地上,跟他圍觀骨灰盒里扒出來的小冊子,就干脆坐在了旁邊,支起一條腿,把受傷的胳膊架在上面,百無禁忌地背靠著骨灰墻。 他分出一半的神放在這件事上,另一半則放在駱聞舟身上,覺得這個人有點神奇,于是突然忍不住問:“蘇落盞會怎么樣?” “蘇落盞?”駱聞舟驟然被打斷思緒,奇怪地看了費渡一眼,“什么怎么樣?” 費渡:“我是說她不會判刑?!?/br> “哦,對,收容教養(yǎng)——她這個程度,大概得三年,”駱聞舟翻了一頁筆記,淡淡地說,“三年以后出來再看吧,到時候我會讓轄區(qū)派出所多留神的?!?/br> “三年,”費渡一挑眉,“念個本科都不夠,我以為她說‘好玩’的時候,會有人想沖進來掐死她。” “比較容易沖動的都被我支出去查案子了,沒在監(jiān)控室?!?/br> “那你呢?”費渡帶上了幾分不依不饒,“你們通宵徹夜地查,被一干受害人家屬支得團團轉(zhuǎn),聽完人哭又聽人罵,非得能設(shè)身處地,才能無怨無悔地把這案子辦下去吧?現(xiàn)在好不容易抓住了犯人,他們非但不老實交代,罪魁禍首之一還毫無悔改之心,客觀上也不用承擔刑事責任,你就沒有什么想法嗎?” 駱聞舟掃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說:“我開始當警察的時候,你還在家看動畫片呢,‘實習生’?!?/br> “我不看動畫片,”費渡說,“只是偶爾打游戲?!?/br> 駱聞舟:“……” 他干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蘇筱嵐的日記里沒有提到蘇慧是怎么處理尸體的,你有什么想法嗎?” 費渡用十分“居心叵測”的目光盯了駱聞舟一會,盯得駱聞舟如芒在背,很想找根針縫上他的眼皮,這才暫時放過他,配合地接上話音:“我嗎?我首選分尸,因為我有車,而且那個年代沒法查dna,剁碎一點,買幾袋排骨,把尸體碎塊和動物骨rou混在一起,沿著整個城郊的荒山野嶺扔,就算運氣不好,人體尸塊被意外辨認出來,警方也很難確定這尸體是誰?!?/br> “如果是碎尸,蘇筱嵐的日記里應(yīng)該會提到,”駱聞舟忽略了他興致勃勃的語氣,盡可能客觀地說,“再說一個沉迷酒色的女人和一個小女孩未必有碎尸的體力?!?/br> “那就想辦法掩埋,最好是在一個絕對安全,確定永遠屬于我、我死之前都不會有人翻動的地方——如果是在國外,可以直接埋在自家園子里,不過在國內(nèi)很難,咱們這種特殊的土地政策,埋一個尸體就相當于埋一個地雷,說不好哪天就炸了,不保險?!?nbsp;費渡說,“所以只好再退而求其次。選一個尸體不容易被翻出來,即便翻出來,也不會有人在意的地方——比如一些鄉(xiāng)下偷偷埋人的野墳地,或是長滿水草的溺水高發(fā)區(qū)?!?/br> “現(xiàn)在仍然有一些鄉(xiāng)村沒有完全推行火葬,田間地頭總有那種花圈堆一堆的墳,找新墳、或是因為什么剛挖開修整過的地方,再埋進一個人,土色不會引起懷疑,短期之內(nèi),那片地方通常也不會再被挖開。不過這得要求兇手對拋尸地十分熟悉?!辟M渡頓了頓,又說,“更方便的則是在人腳腕上系塊石頭,讓尸體沉入水里,過一陣子,繩子就會和尸體一起腐爛,重物也會和尸體自然脫離,白骨則會被瘋長的水草纏在下面,很有潛力成為下一個水鬼故事的主角。世界上發(fā)生過的任何事都會留下痕跡,智者千慮也必有一失,與其跟整個公安系統(tǒng)斗智,不如記得遵守一個犯罪原則——” 駱聞舟沉默著看著他。 “不要讓尸體被發(fā)現(xiàn),如果尸體有被翻出來的風險,那就不要讓可能接觸尸體的人認為有報警的必要?!?/br> 駱聞舟聽了他這套理論,點了點頭:“很有心得,不過也有cao作難度——比如你好像暈血,話說回來,你為什么暈血?” 費渡的嘴角微妙地僵了一下,好像被這個問題噎住了,好一會,才略帶幾分生硬說:“知道原因就不會暈了?!?/br> 說完,他就不吭聲了。 駱聞舟成功地用一句話把這位犯罪理論家變成了安靜的花瓶,讓他賞心悅目地坐落在側(cè),自己排除干擾,心平氣和地繼續(xù)翻看蘇筱嵐的日記。 “拋尸在水草叢生的溺水高發(fā)帶,這個是有可能的,”駱聞舟靜靜地說,“蘇慧的老家在平??h,平海一直是燕城的水庫,里面什么樣的河溝都有,她可以……嗯?” 駱聞舟原本在一目十行地掃蘇筱嵐的日記,大量細枝末節(jié)的日常部分都被他飛快地跳過,突然,他翻頁的動作一頓。 那幾頁說的是學校里的事,蘇筱嵐戾氣很重,這個賤那個也賤,感覺她生活在賤人星,周圍沒有其他物種。而引起駱聞舟注意的,是里面夾的一張照片,應(yīng)該是在學校演出,六個女孩一同站在臺上謝幕,一排細長的腿露在碎花小裙子外面。 其他五個人的臉部都被圓珠筆涂了,蘇筱嵐在最中間,微微抬著下巴注視著鏡頭。 碎花裙——對,她的日記里還沒有提到碎花裙。 駱聞舟連忙往前翻了幾頁。 “x年x月x日,舞蹈老師大賤貨,怕人說她拿錢(收回扣),讓我們自己去買演出服,沒有不能參加,賤人聽說,用酒瓶打了我的后背。賤人還不去死!老師還不去死??!” “x年x月x日,明天彩排,我沒有裙子。我在學校外面碰見了那惡心的胖子,圍著學校轉(zhuǎn),我跟他走了,他給我買了那條裙子?!?/br> “蘇筱嵐第一次自愿出賣自己,是為了一條碎花裙子。”駱聞舟翻了一下日記的年份,“二十二年前,是我們統(tǒng)計同質(zhì)案件的第一年,她從被迫協(xié)助作案轉(zhuǎn)向了主動犯罪——她以前為什么沒有尋求過幫助……你笑什么?” “男人、女人與同齡的孩子,她能選擇誰——男人是惡心的‘客人’,女人是逼迫、虐待她的‘賤人’,至于小孩,鄧穎死了以后,她在害怕之余,本能地避開和同齡人的親密關(guān)系……一個性情陰郁不合群,發(fā)育較早,又不巧比較好看的小姑娘,會受同學歡迎嗎?小孩子欺負起人來,花招比大人還多。何況她還那么嫉恨那些姑娘輕而易舉穿在身上的小裙子。” 蘇筱嵐筆記本最后幾頁,那些憤怒的涂鴉漸漸沒有了,因為一個人的出現(xiàn)。 早熟的少女表現(xiàn)出了對這個人很明顯的喜歡,尤其意外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自己老師的時候,吳廣川雖然也是“客人”,但性格溫文爾雅,一方面他是老師,一方面又有不堪的欲求,他像一株從陰影里長出來的綠植,帶著某種營養(yǎng)不良的憂郁氣質(zhì),他迷戀少女,對蘇筱嵐時常表現(xiàn)出像戀人一樣的呵護和寵愛。 “x年x月x日,今天去他家,去他家的事我不告訴賤人,也不要他的錢。他每個禮拜去我家兩次,省得賤人給我找其他的活?!?/br> “x年x月x日,我喜歡他,他是我的騎士?!?/br> “x年x月x日,他說他想收養(yǎng)我,要想辦法讓我擺脫賤人?!?/br> …… “x年x月x日,賤人說他已經(jīng)來半年了,算信得過的老客戶,可以把‘羊’給他,我買了刀,我要殺了她!” “x年x月x日,賤人真的把‘羊’給了他,他居然要了!他居然要了??!我恨他!?。 ?/br> “x年x月x日,我偷偷跟著他去了蓮花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