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笑著笑著,愛而不得四個字如同一個一道枷鎖,勒得她喘不過氣,爾后她緩緩地起身。 鏡頭拉近,她一雙美麗的眼睛失去神采,目光呆滯,靜靜地,流下一行清淚。 “卡——” 鄧家輝抖著唇喊停。 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他對寧蝶偏見再深,此刻他都忍不住為寧蝶的演技豎起一根大拇指。 在場年紀(jì)小的姑娘都在用衣袖擦著眼淚,好像被愛人拋棄的人是她們一樣。 “哼,”鳳彩兒站在場外抱臂冷笑,就會這點(diǎn)苦情戲,要是有一天霍將軍不再為她撐腰,這個電影圈,看還沒有她出風(fēng)頭的機(jī)會。 艾華為寧蝶遞上一塊帕子,“這才是令鄭修心疼的藥守玥。” 寧蝶慢慢從戲中抽回自己的意識,她道了聲謝謝,感到口渴,先回自己的休息區(qū)歇息。 難得霍丞沒有急著過來,她眼下有些累,壓根沒去想霍丞。 “寧小姐的演技真好,日后怕不比袁鸞名氣差?!被糌┥砗蟮南聦俟⒅钡刭澷p。 換以往霍丞聽見有人夸贊寧蝶,或多或少他都心情愉悅,這次竟臉色非常難看。 他心跳的厲害。 在剛才寧蝶拍戲和他對視時,他清楚地看見寧蝶眼中洶涌而起的恨意,他原以為這段日子,寧蝶對他態(tài)度到底是有改變。 是錯覺嗎?霍丞壓下煩躁,車上副官的人親自過來催促,說再不走怕耽誤正事。 霍丞往寧蝶那里看了一眼,腳步終究沒有邁過去,他慌亂轉(zhuǎn)身,卻不知這再平常不過的一別,讓他和寧蝶再見,已是多日之后。 今日最難的一場戲順利拍完,寧蝶頗得輕松自在。 有人告知她霍先生離開了,她點(diǎn)點(diǎn)頭,閑暇時還給林萊玉寫了封信,這妮子說家中有事,隔三差五不在劇組,辛虧她戲份不重,不耽誤什么進(jìn)程,不然導(dǎo)演早晚要開罵。 她想詢問林萊玉家中到底是有何事,情況如何,是否需要她幫助,說來她們姐妹兩好久不曾一起吃茶看戲了。 正寫的暢快,有人受人之托遞張請?zhí)o她,白底金字,十分雅典。 她把筆放下,送請?zhí)娜俗咧蠡瘖y間里沒有人,她打開請?zhí)畛隽寺?,“此月中旬,請寧小姐于凱樂大酒店一敘,肖笙留?!?/br> 此月中旬?大概還有十天,寧蝶把請?zhí)胚M(jìn)抽屜里鎖好,這請?zhí)餂]有說明是有何事,肖笙找她自然不會沒有理由。 到時候得空去一趟吧,寧蝶只好如此想道。 一天結(jié)束,晚上收工下戲,鳳彩兒走得急,寧蝶一向回的早,從劇組到大道上有段不寬的路,不小心兩人的車開到一起,路窄,兩輛車非得依次通過。 當(dāng)鳳彩兒是前輩,她又不把寧蝶放在眼里,自然沒有為寧蝶退后一步的道理。 寧蝶不愿和人發(fā)生摩擦,便對司機(jī)道:“我們往后退一些吧?!?/br> 司機(jī)得令,把車往后退了,也許是鳳彩兒運(yùn)氣不佳,她的車剛得意地往前開一截,一輛老爺車又面對面地開過來——這下路更堵了。 鳳彩兒的車?yán)嚷暣潭卮?,這時對面的車停住,車上下來一個青衫的年輕人,拱手賠笑道:“抱歉,抱歉,于某不小心擋了小姐的道路,可否小姐能告知一下,前面就是《孤女記》的劇組嗎?” 車窗搖下,鳳彩兒戴著墨鏡目不斜視,冷淡地道:“你是誰?打聽這個做什么?” 青衫的年輕男子笑容絲毫不減,繼續(xù)拱手笑說:“在下姓于名長生,是西北寧府的伙計,來這找一個叫寧蝶的女子?!?/br> “西北寧府?”鳳彩兒微微思索,看著前方絕非普通車子的老爺車,她追問,“可是西北那個寧府?” 西北能威名遠(yuǎn)播的寧府還有哪個,于長生接著笑道,露出一口白牙,“正是?!?/br> ☆、第57章 回府 鳳彩兒嫣然一笑,“原來是寧府的伙計,于先生,您要找的人在后面一輛車上?!?/br> 于長生道了聲多謝小姐了,伸長脖子往后面望,復(fù)轉(zhuǎn)身沖自己車?yán)锏乃緳C(jī)喊道:“退后,給小姐讓路?!?/br> 這聲小姐一語雙關(guān),既是指的鳳彩兒,又指的寧蝶。 寧府的車倒退,讓出了一條路讓鳳彩兒先過去了,鳳彩兒心里急著和霍丞的約定,沒有留下來看熱鬧,左右這寧蝶雖是姓寧,但聽說自小在西南長大,是個鄉(xiāng)下來的丫頭,還能和寧府有多大牽扯不成。 她的車剛走,寧蝶的車接著要開出去,卻被寧府的車重新?lián)醯降郎希频盟緳C(jī)一個急剎車,令寧蝶差點(diǎn)頭撞到前面座位背上。 “這搞的什么名堂!”為寧蝶開車的司機(jī)不滿地嘀咕,車簾子一掀,伸出頭沖擋路的車道,“你們突然沖出來干什么!后退!” 于長生走到寧蝶的車窗邊敲窗,寧蝶一邊揉著額頭一邊把窗戶拉開,看見眼前長相干凈的年輕人,她困惑地問:“先生有什么事?” 像,太像了,于長生對著寧蝶的臉先是一陣細(xì)瞧,和老爺給他看的蘇太太照片上的人簡直是如出一撤,這絕對是八小姐沒錯,他忍住狂喜,淡定地笑道:“你就是寧蝶小姐是吧?!?/br> 寧蝶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這先生找她到底何事。 “那我該喊你一聲八小姐,于某是寧府的伙計,還請八小姐和于某走一趟。”于先生接著笑道。 寧蝶頓時驚愣,她知道寧府的人來了西南,萬萬沒想到會沖著自己來,不怪寧蝶會大意,在她的記憶里,寧府姨太和小姐眾多,她和蘇梅對于寧府而言可有可無,怎會勞動寧府的人親自來這。 心中的駭浪洶涌,寧蝶表面佯作平靜,“抱歉,我不是你口中說的八小姐,老吳,開車?!?/br> 司機(jī)老吳聽令,再者他有保護(hù)寧蝶的要務(wù),于是不管三千二十一,發(fā)動引擎,對前面的車道:“再不讓開,我可真撞了!” 一直保持笑臉的于長生此時收斂笑意,“八小姐,對不住了,老爺囑咐過我們,無論如何要帶你回去!” 他一招手,前面車?yán)镱D時下來兩個人,各個手上拿著黑短□□,于長生訕笑道,“我們自然不會對小姐你怎樣,但是給我們兄弟添麻煩的人,于某就不能保證了?!?/br> 老吳回頭沖寧蝶擺頭,他并不畏懼這些槍子,是擔(dān)心來硬的子彈不長眼,看這群人對寧蝶無惡意,他勸說:“寧小姐你先跟他們走,我隨即通知霍公館那邊,不然萬一起了沖突,怕傷了您。” 而寧蝶是怕連累到老吳,霍丞天天派保鏢跟隨,今日稍有大意沒有留人,第一個鉆空子的竟是寧府,寧蝶推開車門走下來,瞥了一眼候在一邊的于長生,笑意冷淡,“敵人都打到城外了,你們的槍口不是對準(zhǔn)侵略者,倒是會對著自己手無寸鐵的同胞。” 于長生連連稱是,反正八小姐肯跟他們回去,被罵就當(dāng)是給主子出氣。 寧蝶搖頭無奈,一坐上車,為擔(dān)心她逃跑,左右還分別坐著剛剛拿槍下車的仆人,于先生坐在副駕位,賠罪地道:“這次就辛苦八小姐了,回到寧府,老爺定會為八小姐接風(fēng)洗塵。” 寧蝶不吃他客氣的一套,“我媽呢?你們把她怎么樣了?” “瞧八小姐說的,”車開動,徑直朝火車站的路線走,于長生笑道,“我們怎敢對蘇夫人無禮,這次老爺只說請八小姐回去,并沒有提到蘇夫人?!?/br> 于長生嘴甜,在寧蝶面前稱呼蘇梅為蘇夫人,寧沉在西北有自己明媒正娶的大房,寧蝶半靠著沙發(fā)背椅子,外面是熱鬧街市華燈初上的景,她疲倦地瞌上眼睛假寐,一方面為沒有把蘇梅卷入寧府而有所安慰,另一方面,父親對母親這樣的態(tài)度,又讓她覺得心寒。 想必自己這個女兒,他不過是要拿來利用一番。 ☆、第58章 寧府(中) 黃昏來得急,大片暖色橘紅云把天空染得徹底。 于長生安排的是六點(diǎn)鐘的火車,汽車開到火車站,取好票,他揮手示意其他兄弟把寧蝶帶上車廂。 寧蝶用力地掙扎,于長生包下一節(jié)貴賓車廂,上車時幾米內(nèi)沒有其他人,他們架著寧蝶上車,盡管寧蝶喊著救命,卻是無濟(jì)于事。 上車她折騰累了,喘著氣,這節(jié)包廂里有兩間房,一間是單獨(dú)給寧蝶準(zhǔn)備,她在這里沒有看見寧府其他人,回頭問于長生,“寧老爺不在?” 她不喊寧沉一聲爹,她并不覺得自己是寧府的人。 寧蝶性子柔軟,可有硬氣的部分。 于長生依舊是表面恭敬地笑:“老爺說先送小姐你回寧府。” 實際是怕夜長夢多,多拖延一分鐘,帶寧蝶回寧府的可能性越小。 “長途勞累,八小姐早些休息,長生就不打擾小姐了?!彼f完把門拉上。 寧蝶聽見門上鎖的聲音,哐當(dāng)?shù)仨憽?/br> 她環(huán)視屋子,窗戶是于長生讓她進(jìn)來前封死了的,其他的家具擺設(shè),好看舒服,但對她逃跑沒有半分幫助。 她現(xiàn)在只有希望老吳能快點(diǎn)找人,爭取在火車開動前救出她。 對于回寧府,她此刻更愿意被霍丞軟禁。 那邊老吳是先去的軍事機(jī)構(gòu)處,那里離劇組較近。 然而被告知霍先生有約,今日下午不在,問起去哪,說是人在凱樂大酒店。 老吳沒有權(quán)利調(diào)兵,幸而他是霍公館的人,軍務(wù)處破例借一部電話機(jī)給他撥號,老吳趕緊打到酒店的服務(wù)前臺,說明自己的身份后,酒店的大堂經(jīng)理親自接的電話,語氣為難,“霍先生單獨(dú)和鳳彩兒在一起,不許任何人打擾,這……” 老吳心情復(fù)雜,寧蝶小姐在二少爺心里極為重要,可二少爺?shù)拿钏麄冏鱿聦俚恼l敢忤逆? “勞您試著傳一句話,只用說和寧蝶有關(guān),這事十分重要,您可千萬要傳達(dá)?!?/br> 那邊沉吟一會,察覺出事態(tài)或許嚴(yán)重,一口答應(yīng)老吳的請求。 可是這一來一去,霍丞坐在酒店雙人套的昂貴沙發(fā)椅上,搖曳紅酒杯聽大堂經(jīng)理急忙趕來說有事相告時,去往西北火車的笛鳴聲,悠揚(yáng)地拉響。 火車一動,寧蝶的心提到嗓子眼。 老吳沒有來,霍丞的人也沒有出現(xiàn)。她顧不得失落,急著去拽門把,車門隨著火車的行駛顛婆,不曾多挪出一點(diǎn)縫隙。 許是寧蝶鬧的動靜太久,適時敲門聲敲響,門外的男子道:“八小姐早些休息吧,您別弄傷自個的手,夜里都有人輪流值班,就算門開了,您也跑不到哪去?!?/br> 寧蝶的斗志火焰啪嘰地熄滅,她頹然地走回桌子邊坐下,扶著額頭一陣頭疼。 就這樣坐到半宿,耐不住睡意她草草洗漱上床。 一天一夜的火車,三餐有人進(jìn)來送,始終是不得讓寧蝶踏出房間半步。 隔天清晨,秋露正濃,鳴笛一路的火車聲停止,伴隨開鎖的悉悉索索聲,于長生進(jìn)來開口道:“八小姐,西南到了。” 寧蝶躺在床上迷糊地睜開眼,清晨稀薄的陽光透進(jìn)來,外面?zhèn)鱽砘疖囌纠镆回灥泥须s,寧蝶復(fù)又將眼睛閉上。 “八小姐,西南火車站,到了。”于長生再次說道。 寧蝶翻個身,“知道,你出去,我要換衣服?!?/br> 她語氣不善,于長生依言退出去把門合上。 由不得寧蝶選擇,她換好衣服走下火車,外面早有汽車候著,她被逼著坐上去,車一發(fā)動,不管愿不愿意,西北那些再熟悉不過景致,一一在她眼前閃過。 她曾待過一輩子的地方,換個身份和處境來看,還是照舊透著寂寞。 大抵是西北不盛流行西南那些奢靡的風(fēng)氣,街景單一,行人稀少的原因。 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市中心最氣派的一座古宅剎停,必是寧府無疑。 寧府的這座古宅,早說有百來年歷史,聽說以前是清朝某個高官的府邸。寧沉招兵買馬致富,實在的大粗人一個,卻喜好攀附文雅,為得到這清朝的府邸頗費(fèi)了些手段和銀兩。 當(dāng)然這些不是白做,至少外人看來,寧府當(dāng)真文雅極致,假山流水,樓臺水榭,無上美景。 而寧蝶邁開步子下車,猛然被寧府的大門前一排人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