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再者,即便有秘密,她會自己動手查,用不著欣采來告訴。 衛(wèi)子楠漫步在院中,并未把這當(dāng)回事,一邊走一邊道:“讓蔣隋直接動手,不必理她——你回去繼續(xù)看著。傅澤志大約在賬房,記得順道去叫他過來一趟?!?/br> 采薇頭一次做這種事,有點怕怕的,無奈這是主子交代的,只好悻悻離開了。 秦傕哭喪著臉追上來,還沒放棄求饒:“夫人,書房多冷。” 衛(wèi)子楠慢悠悠地走到梨花樹下,于石桌旁坐下,滿不在乎:“隨你睡哪兒,總之別上我的床,再有下次,和鳴院都別想回?!?/br> 秦傕苦笑,卻不打算解釋,甚至還有點開心。夫人這般鬧脾氣,可見是沒把他當(dāng)外人看。只要她有心思調(diào)教夫君,那就是好的,總比一直保持距離,客客氣氣強。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br> 衛(wèi)子楠忍住笑意,偏開腦袋,不去看他那狗腿子似的表情,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我叫傅澤志來,準(zhǔn)備一下送給三皇子府的賀禮,王爺要不要也聽聽?” “聽啊,怎么不聽,本王不就是夫人的跟屁蟲嗎?!?/br> “嘁。” 侯氏生了,賀禮必然要盡快送去。通常來說,生子過后的三四天,主家忙得差不多了,親朋好友便各自登門道賀。主家會不會辦滿月酒說不準(zhǔn),所以這一次登門必不可少。 她沒有送禮的經(jīng)驗,所以找傅澤志問問,該送些什么,送多少比較合宜。她不太想廢腦筋就思考這個,她該思考的是去三皇子府的這一趟,會不會發(fā)生點兒什么事。比如,三皇子想和她談?wù)?,或者同去道賀的親友和她鬧出點兒什么事…… 畢竟只要她公開露面,一準(zhǔn)沒有好事。 沒等多久,傅澤志趕過來,和她商量好了禮物便下去準(zhǔn)備了。秦傕拿一根兒草逗著他的鳥,整個一沒事兒人。 衛(wèi)子楠敲敲桌面,清清嗓子,話里或多或少帶了點兒酸:“王爺好福氣,不似我這等天生勞碌命,既要主外還要主內(nèi)。” 秦傕正吹口哨,聽得她這一句,嘿嘿道:“不僅內(nèi)外兼主,將來還要挑起生育兒女的重擔(dān),當(dāng)然沒本王好福氣。像本王這樣頭腦好使的人,即便天生少福氣,也比某些這里不大靈光的混得好?!?/br> 他說著,指指自己的腦袋。 “……”衛(wèi)子楠噎住,這廝這次說話怎的如此不中聽。 “不過。”他放下草根兒,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臉上掛著淺笑,認真說道,“夫人的福氣在后頭,現(xiàn)在么,有勞夫人替為夫遮掩一二。以后的以后,為夫吃苦,也必不會讓你受累。當(dāng)然,除了生孩子這點,為夫幫不了你?!?/br> 一提生孩子,她就吃不消。衛(wèi)子楠偏開頭,正好露出微微發(fā)紅的耳根子:“油嘴滑舌?!?/br> “嘿,真話?!?/br> 直到午后,欣采“咬舌自盡”的消息才傳到衛(wèi)子楠的耳朵。那丫頭本想“告密”結(jié)果密沒告成,只好對著采薇嘶吼。 采薇回來之后,把欣采的話原原本本的復(fù)述了。欣采一口咬定,她親眼看見陳海芝和秦傕茍且,還聽到兩人設(shè)計要弄死衛(wèi)子楠。 喲呵……這密也太經(jīng)不起推敲了吧。 欣采并不知道陳海芝是主動說出實情的,所以,從她的角度來看,必定以為這次下藥不成是因為她衛(wèi)子楠太過精明。反正陳海芝脫不了身,那不如再把秦傕拉下水,叫衛(wèi)子楠和恒王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果然是太子妃的一條好狗。 可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棄車保帥。 欣采的尸體在這日晚間送回了太子府,一石激起千層浪,剛剛被解了禁足的太子在得知昨日于恒王府發(fā)生了什么之后,當(dāng)場吐血暈厥不起。 ☆、第66章 三皇子府 自己的妻子給恒王妃下毒,不料事情敗露,折了一個丫鬟不說,險些讓他背上污點。他早已說過要查恒王,萬萬沒想到衛(wèi)子悅魯莽行事,差點惹來大禍。 這些年他對自己的妻子千依百順,視她為天下最好的女子,可到現(xiàn)在才驚覺她愚笨無知,怎堪為太子妃??杉幢阏J清了又有什么用,因為愛她,故而無法責(zé)怪于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她的錯。 這種包容,已近乎出于本能。 當(dāng)在得知愛妻被迫服下蟲卵之后,再多的不滿也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滿腔憤懣。怒氣郁結(jié)挖人心肺,一股腥甜頓時從喉間翻涌而出,竟吐了滿地鮮血。 足足六枚蟲卵,哪怕是一枚也足夠使人消瘦啊……好毒的女人! 他是太子,他有他的驕傲,他曾經(jīng)覺得三皇子算不了什么,爭了這么久,不一直被他踩在腳下么。所以他曾經(jīng)以為,衛(wèi)子楠不足為懼,早晚被他整鍋端了。 可就因為這么一個女人,他居然接連栽倒,羽翼被剪,愛人被傷,自己遭遇囚禁,這股憤慨終于在他心中極具膨脹。他知道,這女人必然已經(jīng)和老三聯(lián)手,否則老三絕不可能有這等能耐。 從來只見仁愛穩(wěn)重的眸光變得充滿仇恨,捂著疼痛不已的胸口,太子眼前開始發(fā)黑,反復(fù)死咬著一句話“孤要你性命……孤要你不得好死……” 然報復(fù)尚未開始,他已急火攻心,倒地不醒。 太子悲憤不已,此刻的秦傕又何嘗不悲憤。 “夫人……讓我進去吧……為夫要給冷死了?!?/br> 其實這天氣一點也不冷,霜雪和霜華給他拿來披風(fēng),被他看也不看地推開了,只一心趴在門框上,求自家夫人放他進去,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也渾然不覺。 就因為今天白天,他頂著嘴上的傷“招搖過市”,如今夫人說一不二,趁他不備,一腳將他踹出房門。 衛(wèi)子楠心安理得地在看書,對門外變著法兒的求饒聲充耳不聞。今晚,就讓這廝長長記性,如果是以妻子的身份相處,她可沒那么好說話。 他不是有能耐么,有這瞎工夫,早在書房鋪好被子躺下了。再不濟,浴池房不就有現(xiàn)成的睡榻給他么。她還就不信了,這廝會跑去顧氏那里睡。 秦傕嚎了半晌沒人應(yīng),只好在門外凄凄慘慘地念叨,活脫脫的一個癡情種:“那、那夫人早些安置,睡覺別踢被子,仔細著涼。我就在書房,若是想我了,差人來叫一聲,我必飛奔而至……” “秦傕?!?/br> “?。俊?/br> 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屋里傳來夫人的聲音,以及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嘿嘿一笑,摩拳擦掌,準(zhǔn)備好進門了。 衛(wèi)子楠搓搓手臂,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徐徐行至門口,貼著房門,漠然說道:“你明日也還是睡書房吧,我怕牙被你酸掉。” “……” 霜雪和霜華沒忍住,當(dāng)場悶聲發(fā)笑,一時好不尷尬,雙雙把頭低埋下去。 “咳咳……”秦傕的窘態(tài)被兩個丫鬟收入眼底,也只是掃了兩人一眼,懶得糾她倆的錯,心不甘情不愿地滾回書房去了。 這兩日,他還真是在書房過的夜。這才剛進了溫柔鄉(xiāng),就被狠心踹回冰窩里,那落差大得人整宿睡不好啊。 待到第三日,等衛(wèi)子楠下了朝,午后夫妻倆攜禮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里果然如預(yù)料的一般,來道賀的親朋好友絡(luò)繹不絕,根本等不到秦坤說辦滿月酒,一個個上趕著來蹭臉熟。 自打太子連番名聲受損,三皇子的聲勢也越來越盛。 因沒有辦酒席,來客走動比較隨意,來了就走的有,來了暫不想走的也有,那些不想走的,便多在后院閑聊散步。 像這種人,都是有求于三皇子,或是利用此次機會等著見想見的人。三皇子自然要將他們好生安置,在后院搭了戲臺,想看的看,不想看的走,也算盡到了地主之誼。 但像恒王與恒王妃,卻是不同,秦坤甫一聽到通報便親自來迎。自然,迎的不是恒王,而是恒王妃。 衛(wèi)子楠其實不太想和秦坤扯上什么干系,婉拒了他書房一聚的邀請,只答應(yīng)在亭中說話。三皇子顯然有些詫異,轉(zhuǎn)又想到人多需避嫌,也就釋然了。 于是亭中煮茶,與恒王夫婦暢所欲言。 “旁人都喜歡叫一聲恒王妃,我卻習(xí)慣了叫衛(wèi)將軍。這茶是內(nèi)子生產(chǎn)之后,父皇所賜,每年只得一斤,賜了我三兩。聽聞衛(wèi)將軍對酒有敏癥,故而亭中一敘,棄了青梅煮酒改為煮茶,還請衛(wèi)將軍嘗一嘗,若是喜歡,剩下的就全送給將軍了?!?/br> 一口一個“衛(wèi)將軍”,還“青梅煮酒”,生怕誰不知道他的野心似的。 衛(wèi)子楠曉得,在三皇子眼中,早把她視作同陣營的人了。秦坤知道她力求立足朝堂,最不喜歡那些老頑固在她的性別上做文章,故而撿好話說給她聽,決口不提“恒王妃”。 至于秦傕,秦坤只是給個面子,打了個招呼而已。 衛(wèi)子楠沒打算一開口就拒絕個干凈,在朝上向來冷臉的她,今天送了三皇子一抹笑:“我乃粗人,只會牛飲不會品茶,這茶被我喝了,其實是浪費。” 秦傕吊兒郎當(dāng)?shù)匕岩粭l腿伸得老長,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坐下:“嗐,她不懂,本王懂。老三,你只問她喜不喜歡,卻不問本王感覺如何。怎么,瞧不起皇兄我?” 三皇子最怕他打岔,趕緊賠笑:“皇兄勿怪,勿怪。哦,對了,后院搭了戲臺,想必皇兄久不看戲,心里也癢癢了,不如……” “嘁,別想支開本王?!鼻貍嗬腺囈粋€,偏就不走,“戲曲兒?夫人管得嚴(yán),看不成就戒了唄,省的總惦記。” 秦坤感覺有點棘手。 這恒王多半和太子有什么瓜葛,恒王夫妻明顯離心,他這里要和恒王妃說事,恒王多出來豈不壞事,必得支開才行。 “怎能說是支開?!鼻乩ば呛堑兀燥@富態(tài)的臉瞧著十分和善,“還不是皇兄素來不喜歡談?wù)撜旅矗徽f起來就打瞌睡。我也是替皇兄著想,不想看戲也罷,后院人多嘈雜,不如去我的藏書閣瞅瞅,我新得了一幅張嚴(yán)的真跡,皇兄若是喜歡拿去就是?!?/br> “當(dāng)真!”秦傕眼睛噌的就亮了,立馬把伸出去的腿收回來,作勢就要沖出去,“快帶本王去看看!” 于是秦坤朗聲一喚,喚來一個小廝,吩咐他帶恒王去藏書閣看畫。秦傕喜上眉梢,就這么屁顛屁顛地跟去看畫了。 衛(wèi)子楠不發(fā)一言,靜靜看這兩人過招。結(jié)果,顯然是秦坤虧了——折了一幅畫。她不免暗自發(fā)笑,秦傕那樣的人,不拿出點好處,哪兒是那么好打發(fā)的??磻??簡直對不起他浪費的時間。 她不禁對秦傕在太子與三皇子中間如何撈好處,有了新的認識。 “衛(wèi)將軍請吃茶?!?/br> “嗯,好?!?/br> “將軍才智過人,想必知道我留將軍想說什么?!币灰姷K眼的那家伙走了,三皇子便開門見山。 衛(wèi)子楠有些口渴,喝了一口,好壞品不出來,只覺得比府中的要清香那么一丁點兒。放下茶盞,輕點了點頭:“三皇子做得如此明顯,即便是個蠢人,也該知道了?!?/br> 她瞅了瞅已經(jīng)走遠的秦傕,又道:“把恒王支走,說的必是與太子相關(guān)之事?!?/br> “不錯?!?/br> “可惜,我需要澄清?!彼D了頓,在三皇子臉上找到了明顯的不悅,“我的目標(biāo)從來都是太子妃,倘若哪一日太子棄太子妃于不顧,主動與我握手言和,我可能就會收手。” “……” “所以,三皇子的算盤打得不是很好。我衛(wèi)子楠忠君不二,將來不管是誰登頂?shù)畚?,我都只會效忠真龍?zhí)熳?。不過,只要太子妃一日不死,我會盡我所能,阻撓太子登基。這一點,想必足夠讓你放心了吧?!?/br> 秦坤無奈一笑,為她滿上茶盞:“太子是個情種,大約不會放棄太子妃?!?/br> “所以,我不擔(dān)心,三皇子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自然擔(dān)心?!鼻乩ぐ櫭?,表情稍顯凝重,“但凡與我有關(guān)的禁軍新兵,短短兩天,折了兩個。自家子弟沒能混出頭,那些個官員免不了要找我說事。衛(wèi)將軍如今負責(zé)皇城禁軍,想必是你所為。我不得不找衛(wèi)將軍要一句實話,將軍究竟是怎么打算的,竟動到我頭上。難不成,這還是父皇的意思?” “三皇子不是猜出來了么。”衛(wèi)子楠又一口飲盡茶水。拿著那比銅錢大不了多少的茶盞,實在理解不了所謂的品茶——這他娘哪兒解渴。 “呵,這世上所謂的忠君,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的忠君,一個漂亮的借口罷了。衛(wèi)將軍何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有你我通力合作,才能早日扳倒太子,不是嗎?” 在他自己的府中,他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衛(wèi)子楠挑了挑眉,對這等誘惑顯得不太感興趣,嘆氣道:“我在朝堂立足,靠的是父皇,而不是三皇子你。我腳跟尚未站穩(wěn),又談何幫你辦事?三皇子太心急了,等他日我牢牢扎根,再來考慮忠‘未來的君’,‘將來的主’。現(xiàn)在么,我只有一好句——祝三皇子心愿得成,問鼎天下?!?/br> 話不投機半句多,沒想到恒王妃倒是個固執(zhí)的人。除了報仇,她可說是無欲無求,不是金錢、名利、美人可以收買的。秦坤用扳倒太子來打動她,她卻掛起忠君大旗,不為所動,實在是棘手。 但有一個問題,他忍不住要問:“倘若父皇讓你輔佐太子,你又當(dāng)如何?” 這個問題么…… 衛(wèi)子楠起身,迎風(fēng)而立,她心中打算,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個問題,不必考慮,父皇既然要將你扶持起來,就不會在太子身邊放一員大將來給他自己找麻煩。兵馬安天下,任何一個君王,都不可能讓儲君把手伸到軍中。至于太子登基之后,呵,我想,大約我不會給他機會登基。” 秦坤愣了愣,很快轉(zhuǎn)笑:“衛(wèi)將軍好見解,真膽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