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退了兩步,被一雙寬厚的手扶住,冬青眉峰微蹙,“大人?” “沒...沒事?!备惺艿蕉嗍滞蟮牧α浚魴嗳鐗舫跣?,害怕?他怎么會害怕呢?今時不同往日,他是聶鑿啊,殺人不眨眼的聶鑿,只有她們怕自己的份兒! 霍權繃直身體,目光逐漸鎮(zhèn)定,“走吧?!?/br> 饒是如此,他仍叮囑冬青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旁,以防她們要動手也有個幫襯的人,謹慎起見,霍權還另喚了兩個侍從進屋伺候。 因此,幾位老夫人臉色不太好,哪有主子說話奴才貼身守著的,聶鑿大伯母威嚴甚高,“主子們說話,你們守著作甚,還不趕緊退下!” 侍從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 抱著孩子的霍權打了個寒顫,無論如何都不會摒退下人的,故而裝聾作啞,也不說話。 聶鑿大伯母:“......” 聶家乃簪纓世家,近幾年雖趨于沒落,但她何曾受過這種氣,老夫人臉色發(fā)青。 此時,聶鑿二伯母打圓場:“左右都是自家人倒也無妨,鑿兒啊,多年未見,你二伯想你得緊,聽說你受了傷,他急得不行,奈何抽不開身...” 霍權像是聽不懂她話似的,充耳不聞。 聶鑿二伯母:“......” 造孽,她家老爺被聶鑿彈劾貪污受賄,人還在牢里待著呢,始作俑者竟像沒發(fā)生過似的,當真冷血無情,看來她這趟為自家老爺求情是白來了。 旁邊還坐著個老太太,圓臉,滿頭玉飾,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說話語氣怪怪的,“鑿兒啊,這娶妻當娶賢,還是知根知底的姑娘好,劉小姐知書達理溫婉賢惠,有她料理后宅,你就輕松多了。” “再者,煜兒年紀小,盡早把人娶回來母子兩好培養(yǎng)感情,否則待煜兒再大點母子兩恐怕難以磨合,這家和萬事興,煜兒和劉小姐關系不好,你做爹的夾在中間也難受…” 老太太嘴皮子利索,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鮮紅的雙唇張張闔闔,“你如今是五品御史,府里只有煜兒太過冷清了,等劉小姐進門再給你生幾個孩子熱熱鬧鬧的多好?” 霍權坐在那,半個字都插不上話,眼看老太太越說越來勁,霍權擔心她喘不過氣來,欲提醒她慢些說。 沒開口呢。 就見老太太面色僵住,隨即捂著胸口,叮咚聲栽倒下去。 霍權懵了。 其他人亦不知所措,還是冬青膽子大,面不改色地上前,探其鼻息道,“死了。” 死了?竟然死了? 霍權像發(fā)現(xiàn)什么了不得的事,臉上血色全無,聶煜注意到他的不對勁,用力地抱住他,驚慌地喊,“冬青,冬青,我爹爹又不好了?!?/br> 霍權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像裝了石頭似的,排山倒海的暈眩襲來,暈過去前,他死死拽著冬青的手,“查,查她?!?/br> 冬青面色凝重,“是?!?/br> 即使大人不吩咐他也會查,進門時還好端端的,突然就猝死在府上,擺明了有人故意針對大人,不查清楚難以洗脫大人嫌疑。 霍權哪兒知道冬青會錯了意呢,他讓冬青查是查老太太生平是不是做了許多壞事。 因為就在剛剛,他想起了聶鑿慘死前的情形了。 那晚聽聶鑿的笑聲分明大局在握,結果竟落得個墜崖慘死的下場,為什么? 話太多了。 有說閑話的功夫,做什么事不會得逞?偏偏磨磨嘰嘰拖延時間給人喘息反殺的機會。 聶鑿是被自己作死的。 第4章 004 老太太死了,聶鑿又暈了過去,在場的其他人皆白了臉,唯獨聶鑿二伯母臉上有絲慶幸,“鑿兒,鑿兒這是怎么了,是不是也死了啊?!?/br> 死了好啊,聶鑿死了就沒人盯著自家老爺不放了。 她拿繡帕掩著嘴想上前查看聶鑿情況,卻被聶煜推開了,聶煜氣急敗壞的看著她,紅了眼道,“爹爹死了就是你給詛咒的,我要你陪葬?!?/br> 聞言,其他侍從上前就把她給綁了,二老夫人臉色大變,“你...你們干什么,我是誥命夫人,你們敢...” 還沒說完,嘴巴就被人捂住,像被拖牲口似的拖了下去。 二老夫人:“......” 活到這把歲數(shù),何時受過這種窩囊氣,她又氣又怕,聶府這窩子都不是善人,她怕死,嗚嗚嗚地向大嫂求救,然而有她這個例子在,其他老夫人哪敢?guī)颓唬瑒e說幫她,地上的死人都不敢多打聽,隨便找個借口匆匆回府去了。 經(jīng)過這件事,她們算明白了,聶鑿不好惹,哪怕他死了,還有個兒子呢,想趁聶鑿身體虛弱塞個人搶奪他家產(chǎn)的主意怕是打錯了。 不說幾位老夫人如何膽戰(zhàn)心驚,風聲透出去,前些天借探病打探聶鑿情況的官員們也惶惶不安,本以為聶鑿回京不敢亂來,豈料明目張膽的在府里殺人。 簡直視人命如草芥。 恨不得進宮狠狠參聶鑿一本。 可兩日過去,除了羅忠彈劾聶鑿罔顧律法殘殺人命其他官員竟無半句幫腔。 當真怪得很。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聶鑿曾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彈劾大昭國半數(shù)官員不作為,聶鑿嘴巴毒,罵人陰狠,氣得好些人舊疾復發(fā)稱病不上朝。 如今有機會反咬聶鑿,他們竟慫了。 為此,羅忠氣得不輕,只是其他部的人不歸他管,只能責罵底下的人,“爾等御史就該秉書直言,伸張正義,他聶鑿害人性命,證據(jù)確鑿,爾等如何能坐視不理?!?/br> 羅忠為御史臺臺正,正四品,在這個位置坐了很多年,談不上圓滑,但也絕非剛正不阿的人,這次明確地要和jian臣聶鑿勢不兩立。 其他御史明白是為何,但要他們?yōu)榱吮W∮放_而不要自己的命,他們舍不得,其中,張御史心思活絡些,舔著笑解釋,“大人,刑部和大理寺都未表態(tài),咱們誤會了聶大人怎么辦,不如再等等吧,等刑部確認那人是聶大人所殺,咱就是豁出這條命不要也要伸張正義?!?/br> 羅忠翻了個白眼,諷刺道,“你們什么德行我還不知?欺軟怕硬貪生怕死,哼!” 說完拂袖而去。 留下幾個御史訕訕尬笑,他們也想理直氣壯地彈劾聶鑿,無奈能耐有限啊,況且聶鑿又是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人,他們?nèi)舨环智嗉t皂白參聶鑿一本,等聶鑿醒過來,非殺了他們不可。 進御史臺的第一天聶鑿就說過的,看在同僚的份上,送他們口棺材,言外之意就是誰擋他的道殺誰,故而沒有真憑實據(jù)他們哪兒敢招惹聶鑿啊。 武安侯和吏部侍郎的例子還不足說明什么嗎? 沒看朝堂其他官員都沒動靜嗎? 論恨,他們絕對比不過其他人恨聶鑿,那些人都不表態(tài),他們急急站出來就是找死! 琢磨清楚這點,張御史問其他幾位御史,“要不要買點東西去看看聶大人?!?/br> 說來也倒霉,那樣高的山摔下去聶鑿竟然沒事,你說如果死了多好。 “不去。”駙馬爺韓風擺擺手,率先走了,其他人興致也不高,聶鑿弄得朝堂人心惶惶,幾大世家都暗自擦屁股,哪兒有精力做其他。 聶府死了人,朝堂風平浪靜的,而親眼目睹兩個人死在自己面前,霍權醒來時還覺得后怕,他眼睛極慢地先睜開一條縫,偷偷瞄了眼,狹小的眼縫中,只有冬青那張英武俊美的臉。 他睜開眼,慢條斯理地坐起。 暮色籠罩,屋里光線略微昏暗,窗臺擺著的兩盆菊花光澤都暗淡了下去,霍權低聲喚,“冬青。” 窗戶開著,秋風肆意入室,霍權感覺有點冷。 冬青忙轉(zhuǎn)身拿衣服伺候他穿衣,說起老太太猝死的事兒來,“老太太心口有疾,情緒激動就容易出事,大夫叮囑她靜心修養(yǎng),無奈老太太閑不住,最愛四處串門,類似的事發(fā)生過好幾次了?!?/br> 說到這,他覷視著霍權神色,沉沉道,“人死在咱們府邸,但不是咱們害的,大人若嫌晦氣...” 霍權隱隱感覺接下來不是什么好話,擔心冬青支個驚世駭俗的招自己沒法接,急急擺手,“死者為大?!?/br> 冬青從善如流,“大人仁慈?!?/br> 霍權:“......”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聽冬青這番話,霍權想起了他父親,霍漢峰在武安侯面前也是這般阿諛奉承,句句稱贊,連武安侯放個屁,他父親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句真香,冬青長得英俊,不敢想象他說真香兩字時會是怎樣的情形,他錯開眼,見冬青展開青色竹紋長袍候著,他瞳孔震了震,顫巍巍地接過,“我自己來吧?!?/br> 聞言,冬青畢恭畢敬地退到邊上,掏出火折子,點亮燈罩里的燭臺。 光線霎時明亮起來。 霍權不適應地瞇了瞇眼,又問,“老太太為人如何?” “老太太表面看著和氣,背地做的都是不入流的事。”冬青說的不入流是類似老鴇的活計,老太太出身低見識淺薄,并非原配,乃是由姨娘升上來的,故而愛以姨娘那點手段籠絡人心,就說她口中的劉小姐,父親在刑部做小官,想趁武安侯落馬牽連諸多人丟官被貶往上挪,就花錢賄賂老太太想搭上聶家這座靠山。 不到半天冬青就把那兩家的事查了個底朝天。 霍權擔心,“她家里人沒來鬧吧?” 冬青冷哼了聲,也得他們有這個膽兒。上次來府里鬧的二老爺還在牢里待著呢。 不想壞了自家大人的心情,冬青答,“沒有。” 霍權吐出口濁氣,“那就好。” “劉家人大人想如何處置?”那種出身竟敢肖想把女兒嫁到聶家來,真以為他家大人不提刀連殺人都不會了?簡直欺人太甚。 “劉家?”霍權一時沒反應過來,而熟知聶鑿做派的冬青自認大人給了指示,恭順道,“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老太太死有余辜,劉家亦不無辜,要不是他們收買老太太,府里哪至于會死人,大人何至于暈厥。 說話時,霍權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冬青動作更是利落,眨眼的功夫已將燈罩悉數(shù)點亮,房間亮如白晝,襯得霍權臉色紅潤有光,他站在鏡子前,木然的望著這張臉,聶鑿五官耐看,就是煞氣太重了,就說這雙眼,眼眸黑沉,凌厲陰冷,不眨眼時看得人心里發(fā)毛,霍權上次就是被嚇暈過去的,這次不敢看久了,背過身找話說,“冬青,明日請先生去城郊找個風水寶地?!?/br> 他沒忘記自己尸體還在山里呢。 入土為安是他的夙愿。 冬青應是,“大人想建別莊?” 聶鑿回京后就忙得不可開交,并沒仔細籌劃手里的產(chǎn)業(yè),前不久買的那兩塊地也沒去看過,建別莊倒是不錯的選擇。 霍權啞然,片刻,實話說,“建墳。” 冬青恍然,滿朝文武,惹他家大人不爽的人不在少數(shù),冬青粗略地盤算了下,心里沒底,“建幾座?” “一座。” “一座?”冬青錯愕,是不是少了點,想到什么,他如醍醐灌頂,“奴才這就去安排?!?/br> 猶記得大人剛進御史臺,其他御史冷眼嘲諷朝綱不正,jian臣都能招搖過市,大人當時就說無論官任幾品,念在同朝為官的情分上,哪怕他們犯下誅九族的罪都會幫他們收尸,看來大人要兌現(xiàn)諾言了,就是不知誰先住進去。 冬青退下,吩咐下人上菜,外邊聶煜風風火火的跑進來,聶煜四歲了,個子不高,但看得出聶鑿將他養(yǎng)得很好,臉頰rou嘟嘟的,皮膚白里透紅,甚是招人喜歡,要不是礙于身份,霍權會很喜歡他。 這不,聶煜呼呼進門,抱住霍權大腿就邀功,“爹爹,煜兒做了件大事?!?/br> 霍權聽得眉心跳了跳,“什么事?” “煜兒派人把劉家丟進牢里去了,叫他算計爹爹,要他這輩子都升不了官!”說著,聶煜晃了晃霍權褲子,“煜兒做得好不好?” 霍權嘴角微抽,納悶聶煜竟不是派人把劉家人殺了,這就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