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聶煜伸手?,手?指壓在題目上?,然后往下滑,“煜兒不認識這些字?!?/br> 聶煜寫字是從《李太白全?集》開始的,不認識這些實屬正常,霍權捏住他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指給他認,“這是‘商’,這是‘請’,這是‘遠’...這是‘給’...” “煜兒連起來讀。” 燭光柔和,聶煜小?臉蛋紅撲撲的,依霍權教的,一個字一個字指著讀,“商人請很遠...” 霍權打斷他,“不是很遠,是遠道而?來?!?/br> “商人請遠道而?來的友人去酒樓吃飯...”聶煜讀完,手?指停在紅燒豬蹄上?,順著數(shù)菜,“一二?三...” “這人太摳門了,請人吃飯三個菜怎么夠?”聶煜扁嘴,一臉嫌棄。 霍權解釋,“這是先生布置的功課而?已?!庇植皇钦嫒苏媸隆?/br> “那先生太摳門了,布置功課都舍不得多點幾道菜?!甭欖线€有些不高興,下筆時小?嘴還扁著。 只見題目后,聶煜工整地寫下:一百兩。 霍權:“為什么是一百兩?” “多的賞給店家啊?!甭欖鲜展P,“爹爹不都這樣做的嗎?” 霍權:“......” 聶煜已經(jīng)移開視線做后邊的題了,霍權提筆,把?醒目的‘一百兩’劃掉,“煜兒算得不對...” 聶煜苦惱了,“可‘零’煜兒不會寫啊?!?/br> 霍權:“......”聶鑿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他掰過聶煜身板,面對面的對煜兒說,“爹爹想?說的不是這個,先生布置功課意?在考察煜兒有沒有認真聽他授課,問什么煜兒答什么就?好,不用把?自己的想?法加進去。” 聶煜皺眉,似懂非懂的看著霍權。 霍權看眼題,“紅燒豬蹄四兩九文錢,竹筍雞二?兩三百文,兩道菜加起來要花多少錢?” 聶煜還沒學算盤,都是掰著手?指頭數(shù),先四兩加二?兩就?是六兩,九文加三百文就?是三百九十文,聶煜回答,“六兩三百九十文?!?/br> “再加十兩...” 聶煜回答得很快,“十六兩三百九十文?!?/br> “再加七兩...” 聶煜遲疑了,先數(shù)了數(shù)手?指頭,轉(zhuǎn)過身,拿筆在草稿紙上?寫下十六兩三百九十文,然后在旁邊畫一條線,這才重新數(shù)手?指頭,數(shù)到十又畫一條線,“二?十三兩三百九十文?!?/br> 霍權:“那煜兒的答案就?應該是這個?!?/br> “煜兒明白了?!甭欖涎劾镆黄迕鳎φn就?像賬本?,外人看著沒問題就?行,絕對不能?透露真實的數(shù),而?零和一百兩就?是真實的數(shù)。 為了檢驗自己有沒有想?錯,下一道題,聶煜老老實實按題上?的數(shù)來算,寫完答案后,仰起頭等待爹爹說話。 果不其然,爹爹稱贊他答對了。 聶煜揚著得瑟的眉,把?剩下兩道算術題也做了,每道題都和吃食有關,聶煜略微不滿,“先生怎么盡寫煜兒不認識的字啊?!?/br> 霍權好笑,“吃的不都這些嗎?” “可李太白沒說啊。”煜兒搜刮了遍李太白的詩,“李太白提了子規(guī)鳥,寒鴉,猿,雞,像紅燒魚白灼蝦烤鴨等等一個字沒有提過?!?/br> 以?致于他這么多字不認識。 霍權聽懂他的意?思了,失笑道,“李太白喜歡喝酒?!?/br> “喝酒不好?!甭欖侠蠚?橫秋地來了句,“喝酒容易誤事?!?/br> 霍權不知道聶煜知道多少聶鑿做的事,也不敢問誤什么事,把?話題岔到其他問題上?去了。 雪已經(jīng)停了,整個御史臺還燈火通明著。 幾個御史答應幫忙查卷宗,熬到天黑就?嚷嚷著不舒服回去了,張碩氣?得嘴歪,又不好強求人家留下,一個人埋在書?桌前奮斗。 地上?卷宗撒得到處都是,來個人落腳的地兒都沒有,張碩顧不了那么多,翻開新的一冊卷宗開始看。 用眼過度,這會兒眼里都是血絲。 第25章 025 毛骨悚然 突然, 門從外面開?了,寒風洶涌,燈罩的光順風晃得趨于熄滅。 四?周暗下。 張碩大驚, “誰?” 恰巧走廊有人經(jīng)過,聽到他的聲音,探頭詢問, “張御史, 怎么了?” 那陣疾風過去,燈罩的光重新亮起,張碩搖頭,“沒事, 估計風把?門吹開?了吧?!彼嘀杧ue,欲過去把?門關?上, 卻看?眾多卷宗了, 多出半張顏色嶄新的紙。 卷宗室潮濕, 加上漏雨, 顏色泛黃泛舊, 這張紙平滑,明顯是新的。 上邊還寫著字。 好奇心驅(qū)使?,張碩撿了起來, 密密麻麻的小字, 張碩看?了幾行,臉色大變, 幾步上前關?上門, 心臟撲通撲通直跳。 雪后的早晨寒氣?更?重了, 在老管家聒噪的念叨聲里,霍權穿上了大氅, 黑色的,領口白?絨絨的,看?著就莊重冷峻,威風煞煞。 可以想象外人看?到他會生出怎樣的恐懼來。 然而沒等他出門震懾人,老管家被人叫了出去,很快帶回來一個?他不想出門的消息。 張碩彈劾羅忠殺害章州前知府薛向志。 霍權怕死?,出門前都會先派人檢查去御史臺的路上有沒有刺客,負責此事的是丁大,他今早出門,聽到有官員議論?此事,偷聽了幾句。 老管家說,“刑部和大理寺已經(jīng)請求皇上徹查此事了,大人,你的仇總算報了啊。” 此事與他何?干,霍權想提醒冬青謹言慎行,這話傳出去,外人還以為他做的呢。 等等,羅忠殺害薛向志,這折子他好像很熟悉啊...霍權心虛氣?短,“還彈劾了羅忠什么?” 炭爐里的火還燃著,霍權熱得冒汗,解開?領口的繩子,冬青上手,替他脫了大氅,抱在手里,老管家虛著眼,眼里滿是贊嘆,輕快道?,“哪還需要其他,這件事就夠羅忠吃不了兜著走,誰讓他丟了兒子府上鬧,真以為聶府會怕他?” 霍權繃著臉,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兩下。 任何?時候,老管家看?聶鑿總有種勝券在握的自信,霍權納悶這種自信從哪兒來的。 老管家又說,“張碩是大人手底下的人,他真能坐實羅忠罪名?也有大人你的功勞。”老管家不禁歡呼,哎喲,我家大人真的出息了,在受夾縫氣?的御史臺都能混得風生水起,真的是小姐保佑啊。” 霍權:“......” 霍權雙腿虛軟,他害怕,害怕真如老管家所說....又被迫升了職! 高處不勝寒,高處不勝寒,四?品御史的職務已讓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難以勝任,再往上升他就該嚇得夜不能寐了。 他轉(zhuǎn)身,走向換衣服的內(nèi)間,幾下就把?官服脫了下來,老管家看?不清,只聽到悉悉索索的動靜,“大人怎么了?” “今日不去御史臺了?”霍權拿了件鴉青色的祥云紋常服準備換上。 “大人不去不行啊?!崩瞎芗艺f,“刑部和大理寺還沒徹查此事的手諭,羅忠直呼自己冤枉,反咬張碩受人唆使?攜私報復呢...” 老管家不在賣關?子了,“羅忠說直言始作俑者就是大人?!?/br> 霍權動作停下,“我?” 老管家揚聲,“就是大人...是張碩親口說的?!?/br> 京里小人多,大人就不該把?這種事丟給口風不嚴的人,隨便讓府里哪個?下人出面都不會落下話柄。 霍權被口水嗆得咳嗽,驚慌中,還殘余了一絲理智,為自己正名?,“我沒有讓張碩彈劾羅忠?!?/br> 羅忠是好官,他怎么會與他為敵,況且結(jié)黨營私不是小罪,他哪兒有膽啊,思來想去,也就一種可能,“張碩是想借刀殺人!” 老管家也想到了,暗暗咬牙,“滾犢子,算計到大人你頭上來了,除掉羅忠那個?老禿驢下一個?就是他...大人也別去寫那文鄒鄒的折子了,對付這兩人,丁大他們就夠了?!?/br> 殺人埋尸,只要刑部沒證據(jù)就不敢動他家大人。 霍權這會心里亂糟糟的,聽了老管家的話,眉心跳個?不停,穿好衣服,拿起腰帶束上,“老管家,禍從口出,明日起,你也跟著李先生讀書學禮吧?!?/br> 老管家要跳腳,霍權端著臉,眉峰凌厲地看?向他,他不敢唱反調(diào),苦著臉弱弱地應了聲,“是?!?/br> 李先生說話堪比念經(jīng),老管家?guī)缀跄芟胂笞约阂院蟮纳?,他失魂落魄地退下,冬青拿著大氅走到屏風處,聽霍權問,“冬青,你覺得此事怎么處理比較好?” 他已經(jīng)背了十幾年?的黑鍋,不想再背了。 “殺了張碩向羅忠投誠?”冬青順口說了句,隨即連連搖頭,“這次情?形不同,羅忠多次辱罵大人,殺了張碩不見得能讓他放過大人...” 這樣的投誠沒意義,他想了片刻,“兩人都包藏禍心,全殺了最好?!?/br> “冬青,這幾日可有好好聽先生講課?”張口閉口就殺人,嫌他活太長了是嗎?霍權臉色有些不好,又看?冬青目光閃爍,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覺,“你沒聽?” 冬青跪地,“奴才的病反反復復...” 怎么聽著像是借口呢。 霍權看?他臉色確實有些白?,沒有為難他,“起來吧。” 外邊有人虎視眈眈,下人也不省心,霍權心力交瘁,臉上盡是愁色。 冬青也感覺到了,斟酌道?,“大人被張碩利用,不如寫份折子彈劾他,摘清和他的關?系?!?/br> “他倒戈羅忠對付我怎么辦?”霍權擔心的是這個?。 “什么怎么辦,什么怎么辦?!蔽萃?,聶煜穿著厚襖子,裹得像個?粽子似的跑來,“爹爹遇到難事了嗎?” 霍權及時打住這個?話題,“沒有,煜兒怎么來了?” “陳先生好像病了,說話直咳嗽,煜兒害怕,準備等他喝了藥再回去?!闭f話間,聶煜張開?手,“爹爹把?煜兒的襖子脫了,熱。” 霍權蹲身,解開?他胸前的紐扣,眼神示意冬青別亂說話,聶煜看?得清楚,晃著他胳膊問,“爹爹還沒說是什么事呢。” “沒事,衣服好像小了?!奔~扣緊得霍權使?不上勁,攥著兩邊衣服扯了扯,聶煜跟著他晃動起來,“不小,煜兒穿得多?!?/br>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身體出不得岔子,出門前多穿了一件襖子在里邊。 霍權扒開?他領子就看?到了,哭笑不得,這點小家伙和他還是像的,都很惜命,脫掉他身上的兩件襖子,霍權想起陳如松的病情?來,“冬青,請大夫來給陳先生瞧瞧?!?/br> “不用。”聶煜擺手,“先生說不嚴重,喝兩副藥就行了。” 偏院就有現(xiàn)?成的藥。 沒有衣服裹著,聶煜輕松很多,他也不吵鬧,讓聶輕把?書籃的筆墨紙硯拿出來,乖乖去桌邊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