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方錦帕。 畢繡瑩的視線順著錦帕沿著那只瑩白如玉的手上移,對上了天璇關(guān)切的目光:“擦擦眼淚吧!”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濕了眼眶,畢繡瑩低聲道謝,接過錦帕側(cè)臉拭淚。 天璇看她眼淚越擦越多,一時又覺任何安慰之詞太過蒼白無力。畢繡瑩何其無辜,然而便是沈老爺子出面懲戒,也不可能給她一個真正的公道。 說白了就是她和沈老夫人和沈妙嬌的之間地位太過懸殊。 若是沈妙嬌差點害了的是牡丹花會上任何一個姑娘,亦或者是沈家其他姑娘。便是沈妙嬌自食惡果了,看這姑娘家里會不會善罷甘休?更別說沈老夫人還敢打上門替女兒出氣,對方不打上門就是萬幸。 沈老夫人和沈妙嬌肆無忌憚的底氣來源于沈氏,而她也姓沈。 這一場鬧劇以沈老爺子把沈老夫人和沈妙嬌,以調(diào)養(yǎng)為名送到了郊外別莊落幕。至于畢氏母女處,沈老爺子令劉氏安撫了一番。 沈老夫人母女倆在當天申時三刻被送出府,天璇還隨著劉氏去送了送。 她半白的鬢角一片灰白,不知是不是天璇的錯覺,沈老夫人臉上的溝壑似乎突然深刻起來,就像一夜之間被人硬生生往內(nèi)推了一分。 她雙唇緊抿,冷冷的掃視一圈前來送行的孝子賢孫,目光在劉氏身上駐留片刻,留下一聲冷笑,上了馬車。 坐定后,沈老夫人望著隔間內(nèi)昏睡不醒的沈妙嬌,強裝出來的鎮(zhèn)定瞬間土崩瓦解。嬌嬌一聽要被送走就歇斯底里鬧著不肯去,最后沈老爺子命人灌了安神藥。 以前,老爺子怎么舍得!可現(xiàn)在……老爺子已經(jīng)厭了她們母女倆,這可怎么辦! 馬車駛遠,眾人便回府。 天璇一只腳剛跨過門檻,就聽見有人喊:“冀王世子?!?/br> 天璇差點崴了腳,在旁人善意的笑聲中回頭。便見如血殘陽下,他騎在黑馬上漸行漸近,劍眉鳳目,鼻正唇薄,使人望之儼然。 眾人紛紛與他見禮,蔣崢下馬又見過劉氏。眾人十分知情知趣的先走一步,徒留下低眉斂目的天璇。 蔣崢看著她,嘴角含笑,語氣柔和:“還在生氣?” 天璇不吭聲。 “之前不是原諒我了?!?/br> 天璇抬頭,皮笑rou不笑:“我忘記怎么原諒的了?!?/br> “……”蔣崢哭笑不得搖了搖頭:“那我是不是要重新哄一遍?!?/br> ☆、第50章 蔣崢有備而來,他抬手擊掌,一名玄甲鐵衛(wèi)牽著一匹火紅色駿馬越眾而出,但見那馬毛色赤紅,無一雜色,風神俊秀,天璇只覺眼前一亮。 “過兩天你要去參加馬會,學會騎馬了嗎?”蔣崢問。 天璇艱難的把目光從那匹漂亮的紅馬身上拔回來,心道,我會不會騎馬,你不知道,我的事你知道比我自己還清楚吧。 蔣崢看一眼那火紅色的馬,繼續(xù)對她道:“這馬性情十分溫順,速度也極佳,用不了兩天你就能適應。不過,你這情況還不能和她們比賽,但是可以騎著馬走走,屆時也不會失了顏面?!?/br> 考慮的真周到,但是,天璇搖了搖頭道:“母親在幫我尋了?!彼纫灿幸黄ゼt馬,但是去年病死了,不久之后她就去了梁州,遂一直沒有添置新馬。 “就是還沒找到,”蔣崢心平氣和地陳述事實:“今天二十七,你初三要參加馬會,五天內(nèi)要找到一匹溫順的馬,還要學會,時間太趕。”又軟下聲音:“騎馬不是鬧著玩,別拿這事置氣?!?/br> 天璇:“……”她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 天璇被蔣崢拉到馬場上塞了一塊蘋果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就聽著蔣崢在她耳邊說:“從它前方靠近,記得,千萬不要站在它后方和側(cè)后方,小心被踢到?!?/br> 他呼出的熱氣噴在天璇耳朵上,讓她瑟縮了下,她連忙要走開,不料被蔣崢握著腰抓著手湊近馬頭,而她手心里放著一塊切開的蘋果,眼見手離馬嘴越來越緊,天璇慌了,手想抽又抽不回來,驚恐:“它會咬我的。” “不會,我看著呢!”蔣崢聲音里帶笑:“你別緊張,你緊張它也會緊張,它一緊張也許就真咬你了。” 天璇身體僵住了,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它猩紅的舌頭一卷,緊接著是手心一熱。 “你看,怎么會咬到?!笔Y崢放開她的手:“你自己喂它吃幾塊,等它和你熟了,你去摸摸它,我再教你怎么上馬?” 天璇歪了歪頭,與那嚼著蘋果的紅馬來了個大眼瞪小眼,濕漉漉,黑漆漆,清澄無暇,天璇突然就覺不那么怕了。她以前騎過馬,不過那是很小的時候,被咬了一口,從此以后只遠觀不褻玩。 “還怕嗎?”蔣崢笑問。 天璇回頭,果斷把黏糊糊的掌心往他胳膊上一擦,擦到一半突然頓住了,趕緊收回手,后退了兩步,戒備的看著他。 蔣崢見她隱在發(fā)間的耳朵紅彤彤,眼神游移,忍不住笑起來,是那種胸膛震動,極為愉悅的笑聲。 第一眼他就敏銳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她似乎從一個枷鎖中釋放了出來,雖然依舊有些心事重重,但是身上再無之前那種心虛氣弱。蔣崢低頭看了看衣袖上的馬涎,小性子也回來了,睚眥必報。 蔣崢故意道:“躲這么遠干嘛,怕我報復?!泵看问雇晷宰泳投?,自然是怕他‘報復’她。 天璇干干一笑,心里也有些不平靜,剛才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看蔣崢模樣不驚不惱,反倒是一臉縱容,就知道以前這種壞事,她沒少干。 她對蔣崢的感情十分復雜,她不記得從前,但是失憶這段時間以來,蔣崢如何待她都看在眼里,衣食住行,無一不周全。 就是有時候太過霸道強勢,但是對她的好毋庸置疑,好的讓她不斷告誡自己,這個男人名花有主,生怕自己動了不該有的心思。目下沒了這一層顧慮,當時不敢有的感動一涌而出。 可她又耿耿于懷他趁人之危的行為,對他而言已經(jīng)過去很久,但是她剛想起來,記憶猶新。 她記得他的好,也記得他的不好。 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沒記起梁州那檔子事,就不用糾結(jié)了??梢菦]記起,也不會引出線索發(fā)現(xiàn)自己搞了個大烏龍。 在她糾結(jié)這會兒,蔣崢已經(jīng)擦掉馬涎靠近,又往她手里放了一塊蘋果,哄她:“你自己試試看,我在邊上看著,絕不會讓它咬到你?!?/br> 天璇看了看躺在手心里的蘋果,抬頭看一眼他,一點一點的蹭過去喂馬。 接受了天璇的糖衣炮彈之后,紅色大馬在被壯著膽子湊上來的天璇順毛時,也只是打了個響鼻,漫不經(jīng)心的瞥了她一眼。 把天璇高興的不行,蔣崢趁機道:“現(xiàn)在你可以坐上去試試。” 天璇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蔣崢安慰:“不會摔下來,我在旁邊看著。你先拉著韁繩,左腳踩著馬鐙?!?/br> 見天璇順著他的話做好之后,蔣崢又道:“右腳點地起跳,記得腳抬高一些,別踢到馬刺激它?!?/br> 見她無驚無險地坐在馬背上之后,蔣崢松了一口氣,依舊抓著韁繩不放:“我先牽著走兩圈,適應一下,待會兒再跑?!?/br> “好?!?/br> 蔣崢一邊牽著馬一邊叮囑她:“騎馬時一定要找人看護,我若不在,你讓白露跟著,她身手還過得去?!?/br> 坐在馬背上的天璇,望見他眼底的關(guān)切,乖巧的點了點頭。 蔣崢微微一笑,她素來心軟,別人對她好,她就會對人更好。 蔣崢教會了天璇基本動作,之后幾天他忙便沒有露面,都是白露在旁看護,每天花上一個時辰練習,找到感覺之后,本能復蘇,到了初三那一天,天璇覺得自己已經(jīng)可以騎馬出門了。 自然,這個要求被劉氏毫無回旋余地的拒絕了,這可是騎馬,萬一有個好歹:“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等你多練習一陣,我就不攔著你了。還有今天的賽馬,你不要參加,看看就好?!?/br> 賽馬,天璇還沒這勇氣,遂從善如流的點頭。 劉氏便放了心,天璇愛玩鬧,但是答應了的事就不會食言。她又叮囑了姐妹倆一番,這才放人。 天璇帶著沈天珝與沈天瑜匯合之后,坐了同一輛馬車前往位于湘湖懂的雁蘭谷,邱淑清下帖請了她們姐妹三。 雁蘭谷十分平坦開闊,谷內(nèi)綠草如茵。天璇剛下馬車,蔣嵐就撲上來:“阿璇姐,你參加馬賽嗎?” “不了,我五天前才學會騎馬,不敢班門弄斧?!碧扈?。 這時候馬會的主人邱淑清也迎了上來,互相見過禮后,她掩唇輕笑:“不枉我故意把日子定的這么急?!彼嗝矉擅溃w色勝雪,笑起來別有一番風姿。 “說得你故意把日子定在今天是為了阿璇姐似的,明明是為了……” 后面的話被花容失色撲上去的邱淑清堵住,她臉色通紅,嗔惱:“才不是呢,你別胡說八道,再說我不和你好了?!?/br> 蔣嵐一把擰開她的手,她也是打小就練武的,雖然是三腳貓,但是對付邱淑清綽綽有余,方才只是吃了措手不及的虧。跑到天璇身后怪叫:“我知道你想和誰好,快來討好我吧,看在我們打小認識的份上,我勉強幫幫你?!?/br> 追了兩圈,都追不到,邱淑清氣得跺腳,雙頰酡紅,不勝嬌羞的模樣,色厲內(nèi)荏的警告:“你再胡說!” 人體障礙物天璇被她倆繞的頭暈,倒是琢磨出意思來,聽著瞧著,像是邱淑清把馬會定在今天是為了她的心上人。不由也八卦,誰這么有魅力,邱淑清家世、才情、容貌在信都都是拔尖的,而冀、雍兩州權(quán)貴十有八/九聚集在信都,誰讓這兒是蔣氏大本營呢。 “停,有人來了,你這個主人家還不快去迎一迎?!笔Y嵐伸手一指谷口。 邱淑清不甘不愿的跺了跺腳,丟下一句毫無震懾力的警告:“不許瞎說!” 她一走,不等體內(nèi)八卦之火已經(jīng)熊熊燃燒的天璇主動問,蔣嵐就憋不住開始爆料:“你知道她為什么要把馬會定在這里舉辦,而且這么急嗎?” 為了心上人唄,天璇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蔣嵐表情曖昧的指了指東邊山頭:“紹堂哥每個月的今天下午會去雁蘭山的神女臺放鷹,淑清定的賽馬路線離神女臺可不遠,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天璇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放眼皆是郁郁蔥蔥如水墨畫的山林。放鷹!是她回來第一天見到的那只蒼鷹嗎? 蔣嵐忽的心頭一跳,一臉懊惱,好端端她和天璇提什么紹堂哥,真恨不得把之前的自己一腳踹飛。 “她想制造偶遇?”天璇猜測。小姑娘可真夠大費周章的,為了偶遇專門辦一個馬會,打獵、踏青、爬山……什么借口不好找啊,今兒這么多閨秀,她就不怕情敵也偷偷摸過去,畢竟人家顏值擺在那。 小姑娘果然還是太含蓄了!要吃虧的,天璇瞎cao心起來。 “誰知道啊,你當我沒說過,當什么都沒聽見?!笔Y嵐干笑兩聲。 天璇瞅瞅她,瞅得蔣嵐心里發(fā)虛,才道:“我不會到處亂說的?!?/br> 蔣嵐打了個哈哈,單方面岔開話題:“過兩天就是端午節(jié)了,可以看龍舟,月底是我娘四十大壽,今年要大辦,想想這個月還是挺熱鬧的。然后就是六月,阿璇姐生日也要到了,今年你生日想怎么過?” ☆、第51章 “紹……紹世子,”邱淑清緊張的的舌頭都捋不直了,她滿臉緋紅似火燒。明明忐忑的恨不得落荒而逃,卻依舊鼓足了勇氣迫使自己抬頭看著面前的蔣紹,雙眸又清又亮,她深吸了一口氣,一鼓作氣把自己默默演練了上百遍的話一吐而出:“這是我親手做的荷包。”短短九個字好似用盡了她全身的力量,她膽怯的閉上了眼,就像一個等待著判決的囚徒。 蔣紹看著眼前這緊張的全身骨骼都站戰(zhàn)栗的女孩,目光一點一點地凝在她手心里的君子蘭圖案荷包上。臉上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 久久無反應,邱淑清平舉的雙手不可自抑的顫抖,耳邊是風刮過山林帶起的簌簌聲,她覺得這山風穿過了皮rou,鉆過了骨骼,吹得她從心底開始發(fā)涼。 她忍不住半睜了眼,他依舊站在那兒,目光似乎定在她手心里的荷包上,風流蘊藉的桃花眼中情緒翻涌。 瞬間,邱淑清心跳如擂鼓,他在考慮嗎?只一想她便覺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就連背部都出了一層細細的熱汗。 她打聽過,他喜歡君子蘭,所以她花兩個月的時間做了這個荷包,修修改改扔掉了好幾個,才勉強做出了這個尚算滿意的。似她們這樣的女孩兒,除卻自己喜歡,肯下功夫鉆研,鮮少有人女紅拿得出手。她也不喜歡,但是她想親手為他做一個荷包,送給他。 如果他不接受,這樣的可能讓邱淑清拿著荷包的手越抖越厲害,幾乎要拿不住。她已經(jīng)十六,家里不會再放縱她胡鬧下去了。 兩年前家里就托人上靖國公府打探口風,靖國公夫人以蔣紹不宜早娶婉拒。不宜早娶,若是有意可以私底下約定,靖國公夫人如此說,明顯就是沒中意她。 得訊后,母親就著手替她另外擇人,是她哭她鬧,她雞蛋里挑骨頭,才拖到現(xiàn)在,可是母親已經(jīng)下了最后通牒,她拖不下去了。 哪怕希望渺茫,她也要努力一次。她總是抱著一絲奢望,她已經(jīng)長大,容色姣好,琴棋書畫,弓馬騎射也拿得出手,風評人緣也是好的,這樣的她,他會有一點點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