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最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就是這么一位有幻嗅的調(diào)香師,竟然成功的調(diào)制出了這間香水店所有的香水。 每一款,都有自己獨特之處。 因此小鬼問得很直接:“你不是聞不到?” 廢材大叔不以為意:“可是我記得住啊。我記得住每一種原料的香氣,能記住一種香料與另一種香料混合后揮發(fā)的味道?!彼呐男」淼念^:“這叫嗅覺想象力,如果有一天你能為職業(yè)調(diào)香師,就會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了。好了,現(xiàn)在來幫我聞聞店里的香水……是不是我預想中的味道……” 此后兩年來,肖重云調(diào)制香水,而張松負責判斷成品和預想的香味是否一致。這也是周天皓覺得“十二月”香氣過度略顯粗糙的原因,因為他在這一點上無法給小鬼過多的指導。 肖重云有時候會對自己苦笑,不是不愿回香水界,而是無法回去。紀芳丹若勒香水學校的六年時光是他一生中最耀眼的時刻,他不想去向以前的朋友乞求香水界一個不需要用到嗅覺的閑職,不想讓人知道當初“東方的肖”因為幻嗅,淪落成了一名三流調(diào)香師。 蘇藍上了飛機,并不回上海,而是直接去云南一個小鎮(zhèn)。那里是德國鳶尾在中國的主要產(chǎn)地,有一批鳶尾凝脂正好到了三年自然陳化時間,已經(jīng)開始散發(fā)出馥郁香氣。蘇藍習慣為自己的作品親自選擇原料,因此決定過去一趟。 鳶尾的收獲季節(jié)在五月,秋天去正好錯過了大片大片深藍色的花田。蘇藍在供貨商的候客廳里試聞新成熟的鳶尾凝脂,忽然想起跟周天皓打電話:“我助理等了三天你說的那家店都一直關(guān)門,所以我讓助理留了一張名片,寫了我的名字……” “對了,你下一季新品主題想出來了嗎?” “只定下了大范圍是東方香系?;蛘哒f是……中國香系?!敝芴祓┫肓讼耄骸耙郧坝信笥堰@樣說過,與其是最求歐洲的典雅與風情,不如回頭看看我們的文化。他說代表性的‘東方香系’香水,比如圣·羅蘭‘鴉片’,神秘和辛辣的香氛其實依然是西方人對我們的定義。那個人曾經(jīng)說,香水是一個瓶子,為什么我們不在里面裝上自己的文化,而執(zhí)著于荷蘭的香料和巴黎的風情呢?直到最近,我才覺得朋友的話有道理。” 蘇藍撇嘴:“歐洲是香水的發(fā)源地。” “我知道?!?/br> 周天皓在自己工作室里百無聊奈的玩復賽評香參賽表。高跟鞋音踩在地板上,由遠及近,女助理抱著資料推門進來:“老板,新人秀復賽的名單定下來了。這是選出來的參賽作品?!?/br> 作者有話要說: 此文為架空玄幻狗血小白文,請同志們注意【架空】和【玄幻】兩個詞,這是重點!(不要為你bug找借口了,廢材?。?/br> 第5章 否決權(quán) 周天皓隨意的翻著復賽名單,手忽然頓住。 《十二月》 調(diào)香師:張松 報名城市:c市 十二月?重名巧合? 不可能這么巧合。 “把這個選手的作品給我?!?/br> 女助理很快從一大疊資料中取出一份遞過來。 周天皓仔細打量每一種配方,神情越來越嚴肅。 絕對不是巧合,這就是當初自己在那家小香水店買到的小樣。 香氣比當初優(yōu)美了很多,看得出調(diào)香師在配方上做了更加精細的修改。草木香變得更加清淺,把隨后而來的甜美香氛襯托得更加溫馨。如果之前的"十二月"香氛過度粗糙得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新手的話,現(xiàn)在的作品則柔和圓潤,很接近資深調(diào)香師的手法。這是一款成熟的作品。 難怪當初買的時候,店里的那個學生說這是半成品。 但是周天皓的理解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優(yōu)秀的調(diào)香師只通過看配方就能“聞”到尚未調(diào)制出的作品,這是資深調(diào)香師引以為豪的嗅覺想象力。嗅過上千種原料,推出過數(shù)十款成功作品之后,只用看配方表就能“聞”到本不存在的成品的味道。這并不是每位調(diào)香師都擁有這種能力,而周天皓相信自己就嗅覺想象力來說在國內(nèi)同行中是最頂尖的。如果他排第二,那么想不到誰能夠排第一。 而這張配方,他竟然有“聞”不到的地方。 一款香水同時運用了三種定香劑,為什么?而且其中兩種香精油的使用量和行業(yè)通用量有著很大差異。這一方面可以理解為調(diào)香師的個性,另一方面則可以解釋為——正是它們構(gòu)成了這種香水“輪回”的特性。 知道配方,并不意味著你能調(diào)制出相同的作品。香水是一種美妙而敏感的東西,調(diào)制過程中震蕩的時間,加熱次數(shù),甚至香料采購地區(qū)差異,都會讓你的仿品和原作全然不同。周天皓知道,即使自己拿著這張配方,依然不能調(diào)制出肖重云當年的“輪回”。 他想起肖重云在紀芳丹若勒的名字。 東方的肖。 天才的肖。 英俊的肖。 每一個名字都帶著開玩笑的意味,可是周天皓知道它們被紀芳丹若勒的天才們輕易說出口,已經(jīng)帶著一種認同。 對肖重云,和他背后所代表的東方文化的認同。 這個人,為什么,會在回國一年后退出本屬于自己的舞臺? 周天皓收緊手掌。 為什么你要在我終于和你進入一個世界的時候,轉(zhuǎn)身離開? 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 “老板?” 周天皓把張松的參賽表遞過去,笑道:“不好意思,emma,我想查個人?!?/br> 他收起笑容:“我要求知道從他出生到現(xiàn)在每一件事情。給我查得透透徹徹。后天我就要看報告書?!?/br> 女助理洋名艾瑪,卷發(fā)d杯美女,穿上灰色職業(yè)套干練漂亮,事業(yè)優(yōu)先型。據(jù)說她的高跟鞋聲敲碎了半個公司男追求者的心。她跟著周天皓三年,能力和職業(yè)素養(yǎng)都相當出類拔萃,知道什么時候可以調(diào)情,什么時候可以問問題,什么時候只需要閉上嘴巴辦事情。而現(xiàn)在,她卻不理解老板的想法。 “對了,關(guān)于這位選手……”猶豫片刻,她開口:“他有可能失去參賽資格?!?/br> “哦?” “雅舍有調(diào)香師對他行使了‘否決權(quán)’。” 香水新人秀是國內(nèi)四大香水品牌聯(lián)合舉辦的賽事,舉辦方為lotus,雅舍,明清堂和柏麗。四個競爭激烈的品牌唯一聯(lián)手的地方就是香水新人秀。在這個優(yōu)秀調(diào)香師嚴重匱乏的局面下,每一方都想在這場賽事上挖掘有潛力的新人。或許一不小心就會遇到新一位調(diào)制“一生之水”的雅克.卡瓦利爾。而為了達成人才遴選上的某種妥協(xié),四個舉辦方定下了一項協(xié)議:每屆新人秀比賽主辦方都會推介一名資深調(diào)香師作為評委。這名資深調(diào)香師有權(quán)利代表公司否決一名選手進入復賽的權(quán)利——這叫否決權(quán)。 因此組委會才會在復賽名單向媒體公布之前先把它給周天皓過目。直到四方評委都確認無誤了,名單才會最終被公布在幾家最有影響力的香妝雜志上。 而參賽選手背景錯綜復雜,因此自新人秀舉辦以來,還沒有任何一位評委真正用過“否決權(quán)”。 “否決的調(diào)香師是雅舍的程鳶小姐,否決理由在這里?!眅mma遞過一份文件。 “程鳶?就是那個一直在南洋做香料的程家的……小小姐?”周天皓猛然抬頭:“emma,幫我訂去a市的機票!” “老板,您今天晚上要參加‘致海洋’銷量排名第一的慶功晚宴,趙總邀請了重要客人,點名你不能缺席?!迸肀惩Φ霉P直。 “那定明天早上的?!?/br> “明天早上您要為秋季新品推介會,然后錄制一段個人視頻為公司做宣傳。下午三點到五點有兩家雜志的記者預約過采訪,晚餐預定在銀杏金閣酒店見我們的海外合作方……”emma翻出記事本一口氣念完:“后天早上——” “推掉?!?/br> “可是……” 周天皓笑了笑,抬手制止她:“這種程度的事情都不能為我搞定,我聘你做什么?” 他目送emma苦瓜臉出門,再次撥通蘇藍的手機。 “哎呀,幫我個忙。秋季新品推介會幫忙參加一下,我有私事要走?!?/br> 蘇藍摔手機:“又把我當跑腿的!” 他還在云南,蹲在花田邊上看秋季新種的幼苗的鳶尾,把手機撿起來:“怎么了?” “那款‘十二月’的調(diào)香師參加香水新人秀,并且進復賽了。程鳶對他用了否決權(quán)?!?/br> “那跟你不參加推介會有什么關(guān)系?” “程鳶啊,”周天皓說:“程家和肖重云父親家可是世交?!?/br> 秋天深了,陰雨天氣變得多了起來。連續(xù)下了幾天雨,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肖重云一到雨天舊傷就隱隱作痛,在躺在后堂休息室暖和的被子里不愿意起床。張松上午沒課,很早就來了,沒有叫醒老板,自己在柜臺后面擦拭香水瓶。 才九點過一點,有人逆光線踏進店門。 來人個子很高,穿了藍白條紋的長袖休閑襯衫,外套被脫下來,隨意地搭在手上。鼻梁挺拔,臉上的線條偏硬朗,像是刀削出來的,帶著幾分英俊的味道。他手撐著柜臺,笑得春風拂面:“我要見你們老板?!?/br> 小鬼頭也不抬:“老板不在,有事?” 周天皓想要是我的員工這種態(tài)度,非開除了不可。 他取出一只藍色瓶塞的小瓶,義正言辭:“叫你們老板出來,我要退貨?!?/br> 張松進了后堂,發(fā)現(xiàn)肖重云已經(jīng)起床了,翹著腿靠在藤椅上看一本i8禁成人雜志。入秋以后肖重云因為舊傷的關(guān)系又消瘦了很多,給人一種清冷的感覺。這時的朝陽給他身影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緩和了這個冷淡的場景。 “有人要退貨。他說他叫周天皓,是to the o的調(diào)香師,你可能聽過他的名字?!?/br> “讓他給小票?!?/br> “我們店從來不給客人開小票?!毙」碚f:“我說你不在。” 肖重云表揚他:“說得好。告訴客人我現(xiàn)在在云南,那里一批鳶尾凝脂剛剛過了三年的陳化期,味道不錯,我去看貨了?!?/br> 過了一會兒小鬼又進來。肖重云頭也不抬:“走了?” “我退貨了?!?/br> “他來退‘十二月’的樣品。上次我賣了之后你好像不高興,所以我同意他退了。價錢從我工資里扣?!毙」砻鏌o表情地說:“人還沒走,堅持想和你談話。我去應對?!?/br> 肖重云叫住他:“記住,你才是‘十二月’的調(diào)香師。如果有人問你這種循環(huán)結(jié)構(gòu)的香水是誰教你調(diào)配出來的,跟他說無可奉告。敢說出我名字,扣獎金一百塊?!?/br> 周天皓等了足足一刻鐘才看見小鬼黑著臉出來:“我們老板真的去云南看香料了?!?/br> “真有意思,跟我一個朋友在看同一批貨。我怎么沒聽說有兩個買家?”周天皓悠閑的靠在柜臺上,一點想走的意思都沒有:“你叫張松,報名了這次全國香水新人秀,是嗎?” 看見面癱小鬼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暗地發(fā)笑,遞上一張名片:“我叫周天皓,復賽評委。關(guān)于參賽作品,有一些東西想向你核實。如果不配合,你將會失去參賽資格?!?/br> 張松點頭:“好?!?/br> 周天皓問出了第一個問題:“‘十二月’的調(diào)香師是誰?” “我。” “不是你們老板肖重云?” “不是他。” “我們老板不叫肖重云!”他迅速糾正。 小鬼到底不夠老道,周天皓已經(jīng)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嗯,我知道你的老板不叫肖重云。請幫我轉(zhuǎn)告老板一個故事。兩個月前我來這里參加lotus新品發(fā)布會,仿佛在會場看到一位熟人。他曾經(jīng)是格拉斯香水學校的天才,巴黎香水界的新寵??墒菄鴥?nèi)時尚圈對他的了解,僅僅停留在他回國參加香水新人秀時的復賽作品“秘密”——仿佛憂郁的,曖昧的,私語一般的味道??墒撬?jīng)開過玩笑說,這種簡單的作品,自己可以一天完成十個?!敝芴祓埶蓳u搖手指:“幫我問問你們老板,當初那個才華橫溢的‘東方的肖’,現(xiàn)在到哪里去了?” 他從名片夾里取出一張名片,兩根指頭夾住吻了吻遞過去,動作輕佻流暢:“上次蘇藍給了你老板一張名片,雖然寫著蘇藍的名字,留的卻是我的手機號。請你老板扔掉那張,留下這張新的。” 你一定會給我打電話的,肖重云。 周天皓走出浮生香水店,勾起嘴角。他撥通助理的電話:“香水新人秀的宣傳怎么樣了?” “三個月前就開始了,反響很不錯?!眅mma回答:“要聯(lián)系媒體界的朋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