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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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處正巧聚水成湖,有個彩燈裝點的小渡頭,臨水的店家備了小畫舫,可供隨意租用,多押些銀兩便可。 謝珽難得陪她出來賞燈,哪會走回頭路? 便讓徐曜尋了條船,沿水而行。 月移中天,清圓映在河面。 船槳搖碎月影燈光,一路劃過去,兩旁樓宇軒麗,綴滿了明亮花燈,處處笑語不斷。畫舫中人瞧著兩側(cè)的絢爛景致,酒樓食客亦推窗而望,看著水面上挑燈搖晃的舫船人影,彼此各成風(fēng)景。 徐曜將彩頭扔在艙中,在船頭搖槳。 謝珽披風(fēng)垂落,素來冷峻的眼底難得帶了暖色,將方才贏的酒葫蘆揭開,喝了兩口后遞給阿嫣,“這條河穿城而過,也被許多人家引到后院圍成湖池,王府里的水也與之相通?!?/br> “那咱們就乘船回府?” “有點繞,但不必走回頭路?!?/br> 這于阿嫣而言自是美事。畢竟來時猜著燈謎邊走邊歇,不知不覺就走了老遠(yuǎn),這會兒能讓軟綿綿的腳歇歇,自然比趕路的好。 畫舫穿橋渡水,周遭漸漸安靜。 這一帶離熱鬧的街市頗遠(yuǎn),水畔多是高門貴戶的府邸后園,雖也掛了些燈籠應(yīng)景,到底不及別處絢爛。 河道旁亦多高柳老槐,葳蕤繁茂。 阿嫣從前赴宴時,自是從正門廳堂而入,倒還沒見過旁人家府邸外的布局。此刻穿行其中,不免問左右園林各是誰家的住處。 謝珽倒有耐心,挨個說給她聽。 漸漸的,他的神色卻添了稍許凝重。 夜幕中蟾宮明亮如舊,兩旁隨風(fēng)搖晃的樹影亦無半分異樣,但憑著多年征戰(zhàn)養(yǎng)出的嗅覺,謝珽能覺出這地方的不同。他不動聲色地挪到阿嫣身邊,伸左臂將她攬在懷里,右手卻只錦繡衣袍中,摸出一把隱蔽藏著的短劍。 “夜深風(fēng)冷,劃快些。” 他若有所指的瞥了眼徐曜,挺拔的身姿隨之微繃,目光掃過旁邊黑睽睽的樹影,忽而拔了阿嫣發(fā)間金釵,朝濃密的樹冠擲去。夜風(fēng)掩住樹后一招斃命的悶哼,卻遮不住水中嘩啦而出的動靜,埋伏的賊人見畫舫停在百步之外并未近前,立時破水而出,圍攏過來。 幾乎同時,兩旁的樹冠里有利箭破空而來。 錚然聲接二連三,顯然埋伏者眾。 阿嫣駭然睜目,看到徐曜站在船頭,手里碩大的船槳揮舞之間,將靠近他那邊的鐵箭攔住。 船身猛地晃動起來。 耳畔金戈交鳴,謝珽手中短劍森寒,鐵箭幾乎被擊出火花,或釘在船艙,或沒入水中,或被謝珽借力甩出,直奔埋伏的刺客。 一波未盡,破空聲接踵而來。 船艙被徐曜的槳揭了頂,木屑亂飛之際,謝珽借船艙之力,攬著阿嫣猛地竄起兩丈之高,憑空躍向旁邊樹叢。 水花四濺,畫舫千瘡百孔。 徐曜極默契的躍向謝珽四五步外,將阿嫣護在中間,口中哨鳴驟響時,附近亦陸續(xù)響起重傷的慘呼。 應(yīng)是謝珽的暗衛(wèi)來了。 但這還不夠。 能在魏州城中設(shè)伏偷襲謝珽,必是有重權(quán)在握的內(nèi)鬼接應(yīng)鋪路,且選的刺客盡是精銳。方才藏身水中的只是少數(shù),兩邊持弓.弩的能有三十余人,這還只是近處的。對方既選了城內(nèi)偷襲,顯然是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欲令謝珽命喪在此。 照此算來,附近總得有百余人,方能有此把握。 是一場惡仗,卻也并不陌生。 謝珽選了個圍墻角落藏好阿嫣,口中發(fā)出短促呼哨,命一名暗衛(wèi)守住圍墻的背面,他巋然站在阿嫣跟前,眸光鋒銳,神情沉靜。手中短劍擊斃右側(cè)搶身襲來的刺客時,身體亦凌空而起,靴底利刃彈出,將左側(cè)那人攔在數(shù)步之外。 第44章 嚇哭 “你親一下,或許就不疼了?!薄?/br> 遠(yuǎn)處鐵箭如雨, 近處金戈錚然。 襲擊來得猝不及防,只是轉(zhuǎn)瞬之間,方才夫妻畫舫夜游的閑情盡被擊散, 唯余令人心悸的兇惡圍攻。 阿嫣躲在角落里, 死死攥著雙手。 心神繃得如同拉緊的弓弦,一顆心亦提到了嗓子眼。她哪怕看不到墻后的情形, 也能聽到其中驚險—— 河對面的鐵箭朝著她和謝珽的方向疾射而來,被暗衛(wèi)執(zhí)劍擊散, 有些直撲樹干, 震得老樹亂搖, 有些釘穿墻壁, 強勁的力道撼動灰墻,令墻壁嘩啦傾塌, 砸出悶響。 這般利箭若是近身,定會令血rou橫飛。 好在謝珽久經(jīng)沙場眼光老辣,方才一眼掃過, 給阿嫣挑的這地方頗為穩(wěn)妥。 因是兩府分界的角落,圍墻修成了丁字, 有多出的那道墻垣支撐, 不至于立時被射塌了砸到身上, 可保阿嫣暫且無虞。 何況, 她的面前還守著謝珽。 潛伏在水中的賊人已經(jīng)圍攏了過來, 手中除卻刀劍, 亦有針筒、袖箭之類的暗器, 以對方悍然行刺的歹毒心思,上面想必煨了毒。這東西若在暗夜里近身襲來,實在防不勝防, 尤其近處躲著手無縛雞之力的阿嫣,極易被擊飛的暗器誤傷。 謝珽冷眉咬牙,待暗衛(wèi)冒死趕到跟前時,留了兩人守在阿嫣身畔,他反守為攻,解去礙事的披風(fēng),短劍橫飛之間,鷹鷲展翅般直撲樹梢。 短劍橫旋,毫無感情的劃過脖頸。 被擊殺的刺客轟然跌落,砸起滿地枯葉。 謝珽衣衫獵獵,腳尖利刃森然,身姿如龍蛇游走,冷厲的眼底泛起血色時,整個人鋒芒畢露,劍尖所指,招招皆奔要害而去,迅猛而利落。徐曜如影隨形,緊跟在旁邊,劍鋒掃過之處,慘呼聲不絕于耳。 兩人一道在沙場出生入死這么些年,龍?zhí)痘ue也不知走了幾遭,已然練就無人可及的默契,互為援引而彼此照應(yīng)。 強擊硬闖,腰間舊傷因過度用力而崩裂,血色悄然滲出。 突圍攻殺之間,身上亦添新傷。 此起彼伏的痛哼聲里,血腥味悄然彌漫。 那些刺客原就是奔謝珽來的,見謝珽出手反殺,劍鋒刀刃立時圍過去糾纏,謝珽見狀,立時將刺客引得更遠(yuǎn)。 阿嫣的心幾乎跳出胸腔。 上回遇襲時,她躲在車廂里,被玉露和盧嬤嬤前后護著,除了后來聞到的血腥味,并未親眼目睹爭斗的慘狀。而今夜,月明中天清霜灑遍,即使葳蕤樹冠遮得滿地昏暗,驚心動魄的殺伐亦清晰入目。 尤其謝珽騰挪輾轉(zhuǎn)的冷酷殺伐,在她緊張的注視里悉數(shù)落入眼底。 久聞冷厲之名,今夜終是親眼得見。 手起劍落,渾似修羅。 已經(jīng)顧不上害怕畏懼了。 阿嫣瞧著謝珽那邊的險象環(huán)生,聲音在緊張中有些嘶啞,“別管我,去幫謝珽!” 暗衛(wèi)咬牙,試著發(fā)出哨鳴請示。 遠(yuǎn)處隨之應(yīng)和。 近處襲來的刺客悉被暗衛(wèi)攔住,但以兩人之力守著她,實在綽綽有余。阿嫣見暗衛(wèi)還沒有動身去救的意思,不由急了,“怎么還不去??!快去幫他!” “王爺說不許失職?!卑敌l(wèi)低聲。 這些人皆是親信,沙場上與謝珽并肩抗敵,尋常都藏身在人群里,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謝珽,既可留意周遭動靜,亦能應(yīng)對不時之需。關(guān)乎性命的事令行禁止,絕不容半點違背。 此刻他交代給暗衛(wèi)的任務(wù)是護著阿嫣,哪怕別處十萬火急、命懸一線,只要謝珽沒下命令,他們絕不可違令而行。 很顯然,謝珽是寧可孤身犯險冒死拼殺,以數(shù)人之力迎擊近百刺客,也不愿讓阿嫣身畔有所疏漏。 行勝于言,他素來果毅決斷。 兩名暗衛(wèi)死死咬牙,既不能擅離職守,護衛(wèi)阿嫣之余,竭力斬除近處的刺客。 阿嫣眼睛都快紅了。 搏殺激烈而迅速,援救的人尚未趕到,謝珽失了靠墻的防守之利,已然被刺客重重圍困。劇烈搖動的樹影里,他再次手刃刺客,受傷的身體也猛的晃了晃。 畢竟是血rou之軀,哪敵得過虎狼圍困? 更別說那些刀劍可能淬了毒。 一旦毒物傷及體膚,激烈交戰(zhàn)之間,極易損及全身,如釜底抽薪般擊垮防守。 阿嫣急哭了,懷著微渺的希望,高聲喊道:“司裕,司裕!你在這里嗎!” 話音落處,寡言少年飄然而至。 他的身上亦有血跡斑斑,眼底猩紅駭人。 …… 自幼受訓(xùn),司裕極少會有情緒。 今夜卻是個例外。 因他遇到了險些取走他性命的舊敵。 去年臘月的時候,司裕奉命刺殺京城里的一位貴人。在他入京之前,買主已經(jīng)探明了對方住處的布防、戍衛(wèi)等事,他孤身闖入府中取走性命即可,卻未料司裕按照預(yù)先的安排進去時,對方并不在屋中,顯然是事先知道了風(fēng)聲,將計就計。 雖說情勢驟變,但關(guān)乎性命的事上彼此謀算是常有的事,司裕從前遇到過這種事,撲空后立時撤退。 才出屋門,便被一群人迎面攔住了。 那群人訓(xùn)練有素,出手極為威猛,比府中原先布防的護衛(wèi)強了數(shù)倍,進退之間極有章法,好似軍中對陣。但比起軍中剛硬爽直的鐵漢,他們的手段卻頗陰損,非但有弓.弩毒刃,亦有毒針暗器等物,行事倒像豢養(yǎng)的死士。百般手段用盡,分明是打算誘他深入,生擒之后拷問主使。 司裕頭回遭遇那樣的險境。 強行拼殺無益,對著幾十號先后涌來的高手,他便是殺到筋疲力竭,也逃不出天羅地網(wǎng)。 他只能認(rèn)準(zhǔn)生門,竭力逃脫。 刀林箭雨中孤身突圍絕非易事,尤其對方早有防備。司裕唯一能仰仗的唯有漆黑夜色,仗著樹影屋宇的掩護,避開滿府通明的火把,竭力脫身。追上來的人盡被斬殺,他也在鏖戰(zhàn)中身負(fù)重傷,直到某個水道交匯處,他將手中兵刃擲向前方樹叢,假作逃遠(yuǎn)之狀,而后悄然潛入水底。 追兵在暗夜里迅速飛馳而過。 他屏著呼吸忍痛潛水,游魚般悄然逆流而上,尋了個僻靜處登岸,而后扛著滿身的傷,越城墻而出,無聲無息。 司裕逃出生天,卻傷得極重。 身上不止有刀劍暗器留下的重創(chuàng),更有淬在上面的毒物,他逃命的間隙里根本無暇處理,那會兒只覺頭重腳輕。 他一路奔逃,藏匿在深山里。 快走不動的時候,他尋了個巨石掩藏身形,而后萬分疲憊的躺了下去。 司裕覺得,他應(yīng)該是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