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大約也是因此,他暗生疼惜,在阿嫣喝醉了懷念祖父時格外耐心陪伴,漸漸懂得她的不易,明白她為何養(yǎng)出這般性情。 遂在今日有意撐腰。 皆因心中疼惜,為她不平。 如今看來,這位岳父倒是有點良心,至少是真心為女兒打算的。只可惜性格仁善有余,剛硬不足,被老夫人和兄長壓得氣性不足,目光也不算好,挑了喬懷遠那種東西。 也幸虧他看走了眼。 謝珽暗嘆,舉杯與舅兄一飲而盡,瞧著阿嫣和弟弟貼在吳氏身邊敘家常的模樣,輪廓冷硬的臉上,柔色愈濃。 是夜,酒至三更,醉扶而歸。 謝珽初次回門,被岳父和舅兄灌了好些酒,雖不至于走不動路,卻也醉得不輕。原還睨著醉眼,回屋后漸生旖念,奈何這酒后勁不小,沒等阿嫣沐浴完畢,就昏昏睡了過去。 阿嫣難得瞧他睡得四仰八叉,不復人前端著的威冷姿態(tài),立時命人取筆墨,將這形象畫下來。 …… 翌日清晨醒來,天光已然大亮。 滿屋安靜,唯有晨光斜照。 因昨晚喝得太晚,加之阿嫣這一路車馬勞頓,月事未盡,想必頗為辛苦,吳氏早就吩咐了人,不許到客院打擾,讓夫妻倆睡足了再說。這會兒簾帳長垂,玉露和玉泉都去尋相熟的小姐妹了,院里只有吳氏安排的仆婦丫鬟候著,半點動靜都沒有。 這樣的清晨極適宜賴床。 阿嫣瞇了瞇眼,窩在謝珽懷里接著睡。 似乎不太困,她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拔步床,熟悉的撒花軟帳,熟悉的京城初秋……若不是身邊還睡著個謝珽,目下這一刻的安穩(wěn)與清凈,幾乎與閨中無異。 她不必去大清早爬起來去應卯,不必考慮還有哪些事等著她去應付,可以放任心思飄出去,琢磨今日跟徐元娥去哪里逛逛,初秋的京郊哪里適宜作畫,哪里可以撫琴。 待嫁閨中的無憂無慮,早已在穿上鳳冠霞帔,登上花轎的那一日悄然遠去。 她畢竟已為人婦。 昨晚謝珽喝醉之后被兄長扶了回來,母親單獨拉著她,問了許多閨房私密的話,自是關乎男女之事的。 十六歲了,確實已是破瓜之齡。 阿嫣從前是極力回避的。 那個時候她打定了主意要和離,甚至不惜惹惱謝珽,將這份心思拐著玩兒告訴他。免得這男人氣血上頭,攪亂原本分明的涇渭,更令夫妻牽扯不清。 但平心而論,兩人既結為夫婦,同床共枕朝夕相處,謝珽若真的要行夫妻之實,她其實無從阻攔。 無非是賭他心高氣傲罷了。 謝珽也確實沒強人所難。 如今再想,心境卻好似有了些變化。 阿嫣想起昨日花廳里的情形,忽然意識到,她似乎愈來愈依賴謝珽。尋常女子出閣后,都指望娘家當靠山來撐腰,免得在夫家受委屈。她倒是特別,出閣后頭次回門,竟讓謝珽反過來給她在娘家討公道,給了祖母和長房一個下馬威。 且她沒覺得有半分不妥。 自幼的經(jīng)歷使然,她甚至不相信父親會為她忤逆尊親討公道,卻篤定謝珽會站在身后給她撐腰。 搭在腰間的那只手動了動。 阿嫣側頭瞧過去,看到謝珽也睡醒了。 大概是很少這樣沉醉,他眼睛都還沒睜開,便抬手壓向額間,頭疼似的皺了皺眉。 晨光透過薄軟的簾帳照入床幃,他的寢衣寬松不整,袖口滑倒肘彎下,修長的手指落在眉心,緩緩揉捏。身姿峻拔的男人,手也生得好看,五指骨rou勻稱,修長而干凈。一眼瞧過去,實在不像殺伐冷厲、翻云覆雨的手,比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公子勝過百倍。 阿嫣側頭靜靜欣賞。 謝珽余光斜睨,瞥見她呆乎乎欣賞時的淺笑,唇角微動,毫無征兆的側頭,伸指在她眉心輕點,“又偷窺我?!?/br> “哪、哪有?!?/br> 阿嫣才不愿承認方才的一瞬春心,只強自辯白道:“我只是想起了件事情?!?/br> “什么?” “昨晚吃飯到一半的時候,祖母曾派了人過來?!彼褋硪延邪胩?,腦袋靈活得很,迅速想到了由頭,“仆婦說,祖母昨晚已遞了進宮請安的書文,想必皇后不會拒絕。她想與我一道同去,做個見證——據(jù)我看,是夫君昨日威儀太盛,祖母想早點撇清,免得堂姐再出岔子,又牽連到她?!?/br> “那你想去么?” 阿嫣其實還未考慮此事,只問道:“夫君覺得呢?” “即便不去,皇后也會再召你。” 見她面露茫然,他湊近些,提點道:“皇家苦心賜婚,陪了豐厚嫁妝,難道是在做善事?” 這樣一說,阿嫣立時明白了過來。 確實,當日給王妃的陪嫁多半是禮部和內廷準備的,無不貴重。朝廷里那么些人精,哪會做賠本買賣?除了在府里安插小錦那種人,借著賜田莊等事來安插眼線,八成也是對她存有指望——謝家與皇室的糾葛涉事之人心知肚明,皇家畢竟坐擁天下,要威逼利誘的讓她心向娘家并不難。 果真這王妃并不好當。 阿嫣暗自喟嘆,又問謝珽當如何應對。 謝珽擁被坐起身,也沒掩飾他示弱麻痹的意圖,教她該如何對答。說了兩句,覺得喉嚨有點癢,舉頭四顧。 阿嫣猜得其意,指了指桌案。 “那邊有茶水,只怕涼了。” “無妨?!敝x珽過去倒了杯涼透的茶,漱口后先喝了兩杯——京城氣候比魏州干燥,他剛住入隨園的那晚,半夜就曾渴醒。阿嫣得知后,昨晚便讓人準備了壺熱茶,以備夜半所用。 擱到清晨難免涼透。 謝珽身強體健,加之阿嫣備的是暖胃的茶,喝了也無妨。見她也坐起來,寢衣半松的靠著軟枕打哈欠,也斟一杯給她遞過去。 阿嫣接了漱口,吐在床畔的小甕里。 這樣一來,就不急著起身了。 她許久不曾賴床,難得有這樣安逸閑適的早晨,索性靠在角落里,聽謝珽細說宮里的事情。 其實也沒太多要叮囑的,想送出去的假消息早就借喬懷遠的手遞到吉甫手里,阿嫣只需就著后宅瑣事稍加潤色即可。謝珽知道她聰慧,許多事一點就通,將要害之處說清后,便無需贅言了。 徐徐言說間,男人的目光在她眉眼間打轉。 從魏州到京城的路上,因危機四伏,又在官驛遇到伏擊,狠狠廝殺了一場,他的心神一直繃著,從未松懈。而阿嫣身子骨不似他強健,朝行夕宿的顛簸久了,加之月事將近身體難受,氣色總不太好。一路上,除了掀簾看風景,便是靠在他懷里養(yǎng)神,柔弱可憐。 直到進京安頓住下,闔家團聚后歇夠了,才恢復往常的靈動嬌麗,巧笑顧盼。 謝珽心中稍慰,將茶壺放回原處。 這才注意到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張宣紙,倒扣在那里,卻不見筆墨硯臺。 謝珽隨手拿在手里。 這一瞧,唇邊的笑立時就僵住了。 因那上頭簡單勾勒了床榻,有個男子四仰八叉的躺著,雖只是勾勒出輪廓,并未著旁的色澤,但眉目身姿皆畫得清晰。 ——分明是他! 這樣的酒后失態(tài),于謝珽而言實在是平生僅有的事,半點不欲為人所知。這回倒好,不止被看到,還被人拿筆墨畫了下來,簡直膽大包天! 謝珽不用猜都知道這畫作的來處,扭頭看向阿嫣,就見她縮在角落里,一副捉住他小辮子的模樣,捂嘴笑得正歡。 “你畫的?”他問。 “覺得有趣就記下來了,夫君瞧著筆法還行么?!卑㈡虛P了揚眉梢,似是頗為自得。 謝珽未予置評,將宣紙瞧了兩眼后擱回桌上,三兩步踱到榻前。一雙眼睛輕飄飄的落在她身上,語氣喜怒難辨,“筆法很好,長能耐了?!?/br> “小試牛刀而已,夫君過獎?!卑㈡踢€沉浸在小得意中,回味昨晚偷畫時的歡樂。 謝珽卻不這么想。 寢衣系帶不知是何時松的,他屈膝上榻,勁瘦的腰腹晃過阿嫣的視線,絲毫不掩賁張而光潔的景致。床榻原本頗為寬敞,他卻舍了別處不動,只拿一只膝蓋壓住她擁著的錦被,高大的身影籠過去,立時讓床榻逼仄起來。 阿嫣覺出不對勁,就想起身逃之夭夭。 謝珽卻扯了扯嘴角,不等她動身,兩只手分別握住她左右手腕,輕而易舉的按在了墻上,胸膛逼過去,霎時將她困在方寸間。 “哪只手畫的,剁了?!?/br> 他居高臨下的將她困住,語氣看似含笑,實則不無威脅。 阿嫣咬了咬唇,一臉無辜。 少女剛睡醒沒多久,眸底尚且朦朧,初秋時節(jié)薄軟的寢衣貼在肩上,將鎖骨與脖頸勾勒得分明。鴉青的頭發(fā)散散披在肩上,沒半點裝飾,卻襯得肌膚格外白皙柔軟。夫妻擁臥,年歲漸長,她的眼角眉梢添了嫵媚繾綣,貝齒咬過唇瓣時,格外紅嫩柔軟。 她的手臂被他鉗著,兩條腿都埋在錦被里,在謝珽屈膝壓住后幾乎動彈不得。那雙眸子朦朧而無辜,散著青絲被困在床榻角落,慵懶而柔軟,卻因竭力克制許久的旖念,格外誘人。 心底藏著的獸性似呼嘯而過。 曾在夢里洶涌翻騰,此刻卻近乎成真。 兩人氣息交織,阿嫣瞧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覺出其中熟悉的火苗,而居高臨下的鉗制姿態(tài),也與尋常的溫和克制迥異。 心頭忽然亂跳起來,阿嫣直覺不妙。 謝珽的目光卻已從眉眼挪至唇上,在她試圖張開唇瓣狡辯時,忽而抬手,將她兩只手腕舉過頭頂,只拿右手牢牢桎梏。左手則伸向她腦后,隔開硬邦邦的木板,在她下意識掙扎時,俯身狠狠攫住她的唇。 意料之中的柔軟,殘留冷茶的甘甜。 第68章 教妻 枕邊教妻好像不是這個意思吧? 阿嫣猝不及防, 腦袋差點撞上墻板。 好在有謝珽的手隔著,不至于將后腦勺撞疼,何況這會兒她也顧不上疼。 明明只是賴個床, 擁被而坐罷了, 此刻卻像是被上了枷鎖,手腳都被桎梏著, 在這逼仄的方寸之間逃無可逃。她的眼睫顫了顫,看到謝珽閉了眼睛, 將眸底的濃色盡數(shù)遮住, 手卻分外用力, 似克制已久的貪念洶涌而出, 難以自矜。 她下意識跟著閉眼,被迫微微后仰, 整個人被困在他的懷里,腦海中雜念霎時消卻,只剩他的氣息縈繞。 胳膊有點酸, 她試著掙脫。 謝珽卻握得更緊,無師自通地撬開她唇齒。 他才喝了好幾杯冰涼的茶, 這會兒唇齒間涼意仍在, 混著淡淡的茶香與甘甜。周遭無人攪擾, 阿嫣又剛睡起來懶倦微懵, 被困在逼仄角落里動彈不得, 謝珽沒了顧忌, 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