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而對整個河?xùn)|而言,如今最要緊的仍是拿下京城。 梁勛早已被謝珽打成了喪家之犬,在東躲西藏一陣后,終于死在蕭烈手中。整個宣武地界都被謝珽收入囊中,而這間隙里,魏津亦拼盡力氣攻破京畿東側(cè)的防守,劍鋒直指帝王所在的京城,想搶先攻破城池,奪得玉璽。 謝珽在傷勢稍愈后便去了隴右地界,此時正與裴緹引兵向南,圍向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中和下,都是大肥章嗷嗷=w= 謝謝梨子酒的地雷呀,么么??! 第105章 結(jié)局(中) 帝王居所如今已成一座孤城。 這日傍晚時分, 身披道袍的謝巍成功混入城中,與潛藏甚久的莫儔接上頭,直奔綠柳掩映的太師府楚家。 魏津攻破京畿防守, 大軍直逼城下的消息已經(jīng)傳開, 激戰(zhàn)在即, 京城終要面對一場混亂。 帝王無處可退, 困守皇宮,太子與誠王早就慌了手腳。吉甫之輩自知為非作歹多年,勾得民怨沸騰,城破后必定會淪為階下之囚,再無榮華富貴可言,日無多朝不保夕之下, 正削破了腦袋找退路。 高門貴戶中, 有人抱殘守缺,覺得魏津謝珽是亂臣賊子,要毀去在京城積攢了百年的根基, 在府中惶惶不可終日。亦有人心懷百姓,覺得皇家庸懦式微、朝中積弊深重,天下易主是唯一的破局之路, 明知榮華將去, 卻仍泰然處之。 暑熱未褪,樹梢噪鳴的蟬聲里,再無往年設(shè)宴消暑、綾羅華彩的閑情逸致,各處皆自顧不暇。 太師府的日子也并不好過。 因著阿嫣的關(guān)系,楚家在京城的地位十分微妙。 先前謝珽斬除鄭獬,奪走隴右,便有人斥為狼子野心。這回京城困守, 永徽帝的勤王令一道道送去,謝家卻無動于衷,反而默不作聲的回稟攻克宣武,將梁勛的地盤盡數(shù)吞走,在許多人看來,與魏津無異,都是亂臣賊子。 為此,有人進諫欲挾持楚家,以王妃的血脈至親脅迫謝珽來救駕,至不濟,也得按兵不動,莫令局面更亂。 永徽帝卻怎么敢? 京畿與魏津?qū)χ艜r,謝珽在隴右的兵馬始終沒動,并未從北側(cè)夾擊,借地緣之利來搶京城。討伐梁勛之后,有一路大軍繞向魏津身后,并未直逼京城。因劍南坐視不理、山南兩道都被魏津收入囊中,永徽帝早已孤立無援,退路盡斷。 若在此時挾持了楚家的人,未必能要挾到謝珽,相反,一旦激怒河?xùn)|,那是招著手讓謝珽來打他。 永徽帝豈能引火燒身? 何況,雖然知道謝珽不是善茬,但落入求靠無門的窘境后,永徽帝仍存了一絲希冀,盼謝珽能如上回幫忙平亂一般,幫他將魏津擊敗。屆時,哪怕將宣武、隴右,甚至淮南等地盡數(shù)給了謝家,他這皇帝仍能有半壁江山,好過命喪賊寇之手。 至于謝家,有北梁在邊塞虎視眈眈,未必能騰出手圖謀整個天下,置河?xùn)|百姓于不顧,或許愿意共分天下。 永徽帝暗存期盼,遲疑不決。 太師府也在這夾縫里安穩(wěn)無事的拖到了如今。 但不能總拖下去。 哪怕永徽帝性情庸弱,魏津卻是個狠的,一旦攻入京城,斬殺皇室之余,定也不會放過與謝珽結(jié)姻的楚家。 畢竟是阿嫣的血親,謝珽焉能不管? 因地位微妙,太師府外有無數(shù)雙眼睛打量,謝巍仗著京城里沒幾個人認得他,以仰慕先太師書畫,欲往書樓瞻仰遺作為由登門造訪,披了身道袍飄然進府。而后與楚元恭商議,讓他今晚子時帶吳氏、楚宸等人出府,后半夜安排楚老夫人等旁的家眷離開。 屆時,府邸外自有莫儔的人接應(yīng)。 楚元恭應(yīng)了,千恩萬謝。 謝巍遂辭別而出,仍以道士裝扮去拜見徐太傅。 太傅府里,徐元娥正與祖父修書。 戰(zhàn)事攪得京城內(nèi)外天翻地覆,因徐太傅與阿嫣交情甚篤,加之徐秉均身在河?xùn)|軍中,太傅府邸和楚家一樣站在風(fēng)口浪尖。永徽帝先前還曾親臨此處,欲請徐太傅牽線,說動謝珽出兵剿滅魏津之亂,徐太傅只說年事已高,口舌漸拙,怕是無能為力。 永徽帝不死心,逼著他修書于謝珽。 徐太傅與他雖有過師徒之誼,卻也在越來越深的失望中消磨得所剩無幾,礙著闔府性命,寫了一封遞去。 可想而知,書信寄去后石沉大海。 永徽帝沒了法子,只能作罷。 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定在徐家門口,徐太傅安之若素,只管帶著徐元娥呆在書樓里,命仆從將些要緊的書籍暫且封起來藏進地窖,免得魏津打進城后書樓遭殃。初秋曬熱的天氣里,一群人忙得熱火朝天,徐元娥將錦繡袖口挽起來,露出兩只白生生的胳膊,正指揮裝箱。 里頭徐太傅聽得有人拜訪,瞧清上頭的徽記后,猜到了那道士的來路,忙命請進來。 謝巍大步而入,在書樓前跟徐元娥撞上。 陽光炙熱,少女臉上汗涔涔的,打濕鬢邊的碎發(fā)。在庭院里認真清點著箱中的書籍,仿佛外面的兵荒馬亂與她無關(guān),只在聽見腳步聲后瞥了眼不速之客。待看清男人的那張臉,她愣了愣,覺得眉眼有些似曾相識,稍加思索,就想起來了—— “是你?”微詫的聲音,甚是悅耳。 謝巍沒想到她記性竟這么好,腳步稍頓,含笑拱了拱手,“徐姑娘真是好記性!” “你那頂斗笠還在祖父的別苑掛著呢?!毙煸鹩浀媚菚r他打扮成劍客,磊落颯爽,此刻瞧見這身道袍,又有幾分閑云野鶴的清逸姿態(tài),心里覺得有趣,不免多瞧兩眼。又引他進了書樓,沒瞧見被林立書柜擋著的祖父,便微抬聲音道:“祖父,人到了!” “來了來了!” 徐太傅雖身在高位,實則性情平易,這會兒忙著擺弄書,也沒空將人請進客廳,只搓了搓手迎過來,道:“趕著往外搬書,就沒往廳里迎,失禮了。咱們就到隔壁坐會兒,喝杯茶吧,這邊請?!闭f著話,往平素翻書用的梢間走。 進去后親自斟茶,問他身份。 謝巍躬身拱手,姿態(tài)客氣,“汾陽王府,謝巍?!?/br> 這名字有點耳熟。 祖孫倆迅速換了個眼神,徐太傅面露詫色,徐元娥比他還要驚訝,“你是三叔?阿嫣說的三叔?” 能文能武,瀟灑通達的三叔! 徐元娥記得阿嫣曾在書信中提過一句,說婆家三叔名叫謝巍,精通音律耳朵刁鉆,品評她彈奏的箜篌時極有見底,令徐元娥甚是好奇。后來阿嫣回京,她還多問了幾句,知道這位三叔是個妙人,閑時詩酒聽琴,瀟灑如閑云野鶴,領(lǐng)兵時亦能雷厲風(fēng)行,戰(zhàn)無不克。 卻原來竟是他! 少女眸中盡是驚詫,徐太傅卻是持重的,未料謝珽竟會讓三叔親至,忙請入座。 謝巍遂道明來意,說因阿嫣的緣故,楚家和徐家樹大招風(fēng),被永徽帝和魏津雙雙盯著,激戰(zhàn)中恐會落入險境,傷及性命。故讓他先潛入城中,安排家眷趁夜離開,藏在謝家準備好的屋宇中,躲避兵鋒。除了徐元娥祖孫,徐家旁人若愿意躲避,也可在今夜同去。 畢竟,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圣明天子,吉甫專權(quán)禍亂,太傅之尊也名存實亡,與皇帝的情分漸斷,無需困于虛名。 而戰(zhàn)亂之后,典籍治學(xué)等事仍需徐太傅這等大儒cao心,合該保全性命。 徐太傅沉吟許久,不愿因自身而拖累子孫,起身稱謝。 而后去問府中旁人之意。 上回謝珽陪阿嫣去徐家的城外別苑時,徐太傅曾與他談過一回,知道后生可畏,遠超同儕,早就與家人言明。如今京城危懸,謝珽肯拋卻成見出手相助,予徐家?guī)追直幼o,必是看了阿嫣的面子,徐家原就有意促成徐秉均和謝淑的婚事,哪有不愿意的? 遂緊趕著藏好書籍,夜里悄然出府。 莫儔在魏津稱帝自立時就已回到了京城,這些天將楚家、徐家府邸外都有誰盯著,何時嚴密何時疏漏等事,探得清清楚楚。趁著激戰(zhàn)前兵荒馬亂的夜色將人帶到隱蔽處藏起來,神不知鬼不覺。 翌日傍晚,魏津兵臨城下。 …… 禁軍和京畿早已潰敗,精銳亦在對峙中耗盡,守城的兵馬哪怕殊死搏斗,在大勢已去時也沒能撐太久。 三日后城門被破,滿地狼藉。 魏津引兵長驅(qū)直入,奔著皇宮就殺了過去。 禁軍原就疲弱,留在皇宮里的也只剩些殘兵敗卒,宮人們在聽聞京城被圍時就已設(shè)法逃竄保命,這會兒已沒剩多少。僅存的希望徹底破滅,永徽帝自知再無生機,孤身站在含元殿之前,望著自幼長大的巍峨宮城,只覺秋風(fēng)蕭瑟。 隨后被魏津一箭射死。 魏津則引兵入殿,搜到玉璽之后,將皇后、太子、貴妃、誠王、信王之流盡數(shù)誅殺。 反正他早已稱帝自立,反賊的名號揚遍天下,沒打算拿這庸碌無能的狗皇帝做文章,斬草除根還能免去后患。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吉甫之流早已藏得無影無蹤,滿城百姓各自閉門掩戶,在殺伐聲里膽戰(zhàn)心驚。 好在魏津與先前作亂的流民不同。他是武將出身,當了許多年的嶺南節(jié)度使,于軍紀上十分看重。且他雖占得先機拿下京城,外頭卻還有謝珽的鐵騎從隴右壓來,不日就能臨于城下。惡戰(zhàn)在所難免,這種時候百姓便是守城的依托,魏津哪敢放肆? 進城之初,他就已下了命令,不許兵將滋擾百姓,只需捉住那些要緊人物即可。 兵將們還算聽話,都沒敢亂來。 拿下皇宮后,魏津沒敢太高興,迅速休整兵馬布防城池。 百余里外,謝珽親率鐵騎壓向京城北側(cè)。 蕭烈在滅了梁勛之后,分兵兩路,一路繞到魏津背后斷其的退路,另一路則折道向西。此時,已然與謝珽事先布下的韓九成、田沖等人合力,領(lǐng)著強兵壯馬,將京城東側(cè)收入囊中,守住門戶。裴緹在隴右盤桓許久,仗著劍南早已歸服不敢擅動,自鳳州攜重兵而來,將京城西線守得密不透風(fēng)。 這都是河?xùn)|的梁柱,戰(zhàn)功赫赫。 如今三路合圍,只將京城的南門留給魏津,攻城號角吹響時,鐵騎直如黑云壓來。 魏津既已奪得玉璽,焉能撒手? 嶺南與河?xùn)|可算一南一北遙遙相望,中間夾著好幾位節(jié)度使,此前除了彼此謀算之外從未當面交過手。 河?xùn)|的戰(zhàn)績無需多言,謝珽先是橫掃隴右,后又拿下宣武,鐵蹄過處所向披靡。魏津固然不及他名聞四海,卻也是雄踞一方的老將,多年籌謀費盡心血,這回雖在淮南碰了釘子,在山南兩道卻勢如破竹,后又搶先攻克京城,奪得玉璽,嘗到了入住皇宮的滋味。 魏津年已五旬,自忖也算戰(zhàn)功赫赫。 想著謝珽雖有善戰(zhàn)之名,到底年才弱冠,后輩晚生不足為懼。且他占著守城之利,麾下兵將又因剛拿下京城,士氣十分高漲,斷無戰(zhàn)敗之理。只消死守城池,仗著南邊源源不斷的補給,撐他三個月不是問題。屆時北梁聞風(fēng)而動,謝珽首尾難顧,京城之圍自然能解。 他這皇位,亦可由此坐穩(wěn)。 魏津存了必勝之心,到謝珽所在的北門親自督戰(zhàn),重甲在身威風(fēng)凜凜。 卻未料,別說三個月,他連三天都沒撐到。 先前魏津攻打京城時用了三天三夜,幾乎耗盡全力才將城門攻破。那還是仗著禁軍已然潰散,京城人人自危,守城的只剩殘兵敗將、士氣低迷。彼時魏津覺得,京城這等墻高樓堅,若換成他麾下的精銳來守,定能堅固萬倍。 且大捷后經(jīng)了休整,他的大軍士氣高漲、以逸待勞,定能攔住謝珽。 直到真跟謝珽交了手,他才明白,京城那些個殘兵敗將,跟河?xùn)|的兵馬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就連他的兵將,在這支橫掃隴右宣武的鐵騎面前,也是天差地別。 更何況,京城里還混進了jian細。 里應(yīng)外合、三面夾擊,雷霆之勢般壓來。 魏津自稱帝后,這一路頻奏凱歌,雖也有難克之城,卻也甚少吃敗仗。直到今日,被謝珽、蕭烈和裴緹三路大軍夾在中間時,他才明白何謂實力懸殊,何謂將邊塞守成銅墻鐵壁的雄兵烈馬。 號角吹響后不過一個日夜,守城的兵馬就已從最初的斗志高昂,變成了后來的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