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宦官王夙夜，十五歲入宮后由王夙知更名為王夙夜，做了一個小宦官，三年后跟著師傅鄧海巖逼重病的大周皇帝德宗退位，擁立德宗當(dāng)時十九歲的弟弟、現(xiàn)今陛下熙和帝登基。

    隨后不過半年，他就又殺了師傅鄧海巖取而代之，獨(dú)攬朝政大權(quán)，更是牢牢的控制了皇宮的禁軍安危，連熙和帝都十分畏懼他，為了討好他給他加封驃騎大將軍，特地另設(shè)府宅讓其住在宮外，是以所有人都不稱呼其為公公，而是稱將軍。

    這日書房里，熙和帝正在批閱奏折，他批的很快，反正都是王夙夜挑選過的，他能說不的機(jī)會都很少。

    批閱了近一半的時候，小福子進(jìn)來稟報說，王夙夜已經(jīng)來了。

    熙和帝放下筆，抬起頭便看到了一身紫衣玉帶、衣繡鶻銜瑞草紋的王夙夜從門外走進(jìn)來，在書桌前站定。

    眉目疏朗，神色冷淡，削瘦而不失英挺，這樣的神情、這樣華貴的裝束，使得他俊美的容貌有一種禁欲出塵之感，而這個人又手握大周王朝的大權(quán)。

    幸好他是個太監(jiān)，不然這大周的江山就要易主了——每每看到他，熙和帝就忍不住的這樣想。

    “臣參見陛下?！甭燥@冷淡的聲音讓熙和帝回神，看到王夙夜拱手行禮。

    他放下筆，指著一旁的椅子道：“這書房里沒有其他人，將軍不必行禮，快快坐下吧！”

    王夙夜收回手卻并沒有坐，依舊冷淡道：“陛下召臣進(jìn)宮可有何事？”

    熙和帝收回手道：“前些日子朕與將軍提起的事，將軍可還記得？”

    “何事？”

    熙和帝笑了，輕聲道：“將軍這么不在意??！那日朕說的你與你未婚妻的事情??！”

    王夙夜抬眼看他，并不說話。

    熙和帝面皮微抽，道：“將軍已然弱冠，自然得成家，朕思來想去，你與靳小姐也屬不易，現(xiàn)在能繼續(xù)前緣豈不是一樁佳話？”

    王夙夜淡淡道：“陛下說笑了，奴才一個太監(jiān)娶什么妻？”

    熙和帝被他的話說的滯了一下，強(qiáng)笑道：“將軍這是什么話，您為大周盡心盡力，朕也是想效仿唐明皇與高力士那樣，為將軍找一個體己人，讓你好有個噓寒問暖的貼心人?！?/br>
    王夙夜聽了他的一長段話，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既然陛下知道唐明皇給高力士娶妻的事，那應(yīng)該也知道，唐明皇給他娶的可是正三品官員的女兒，怎么到臣這兒就是一個區(qū)區(qū)七品小官之女？”

    熙和帝被他的笑怵了一下，嘴角的笑有些不自然，但還是撐著說：“朕知道將軍心儀太師之女，可是那太師他寧死都不同意，朕也沒有辦法，找其他女子唯恐你不喜歡，又考慮你與靳小姐是青梅竹馬，也是一樁美事?！?/br>
    王夙夜不為所動：“那日我已經(jīng)說的很明確了，我不想娶她?！?/br>
    “可是朕的圣旨已經(jīng)頒下去了，現(xiàn)在永泉縣估計已經(jīng)傳開了?！闭f這話的時候，熙和帝的手微微顫抖，這么偷瞞著他自作主張是頭一次，而且還是對他的婚事動手腳。

    王夙夜冷淡的神色終于了些微波動，盯著熙和帝的眼睛閃過冷芒。

    熙和帝更是緊張，脊背繃得直直的，只覺得房間里的空氣稀薄，漸漸有種窒息感。

    許久，王夙夜開了口，聲音比來時的更冷：“如此，就多謝陛下好意了?！?/br>
    熙和帝緊繃著的神經(jīng)并未因他的這句話而放松，強(qiáng)笑道：“哪里，將軍喜歡就好?！?/br>
    王夙夜沒有接話，連禮也不行直接轉(zhuǎn)身走出了御書房。

    熙和帝對他的不敬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反而因?yàn)樗某鋈ザ闪艘淮罂跉?，抬手拭去額頭上的汗。

    小福子進(jìn)來給他倒了杯涼茶，熙和帝一飲而盡，這才徹底平靜下來。

    看著熙和帝的神情，小福子忍不住說：“陛下這么做實(shí)在有點(diǎn)險吶~奴才還以為王將軍會抗旨呢！”其實(shí)他是想說王夙夜會置之不理。

    熙和帝瞥他一眼，帶著點(diǎn)鄙視的說：“朕先發(fā)制人，很快整個大周的百姓都會知道他要娶妻了，這么一來，他要抗旨也不容易，而且為了個女人抗旨何必呢？”

    小福子點(diǎn)點(diǎn)頭，附和道：“陛下英明?！?/br>
    熙和帝看著搖晃的珠簾，眼神漸漸發(fā)狠：“他想要的朕就是不給他，他不想要的，朕偏偏要塞給他。”

    朝政大權(quán)盡數(shù)在王夙夜手中，他也只能用這種法子來氣王夙夜。

    回到府邸的王夙夜坐在書房里，門窗禁閉，他的這間書房背光，這么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就像座雕塑一樣有些陰森，冰冷的眸子里陰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許久他道：“景陽?！?/br>
    門外的侍衛(wèi)立刻進(jìn)來跪下：“將軍?！?/br>
    “把參與其中的人都查清楚，陛下能使喚的人多了些。那個去永泉縣傳圣旨的宦官，我不想在京城里看到他?！蓖踬硪沟恼f。

    “是，將軍?！本瓣柕馈?/br>
    “至于靳家……”王夙夜眼睛微瞇，半晌才說，“去吧！”

    景陽愣了一下，遲疑的問：“靳家如何處置？”

    永泉縣里，熙和帝的圣旨剛宣完沒多久，消息就迅速的傳遍了大街小巷。

    “真的假的？靳知府的女兒要嫁給一個太監(jiān)？”

    “什么太監(jiān)！那是驃騎將軍！小心被人告發(fā)了去，割了你的舌頭！”

    那人被嚇得縮了脖子，但還是不甘心的小聲咕噥了一句：“那也是個沒子孫的宦官！”

    幸好這聲音小沒被人聽了去。

    “王將軍那可是正一品的大臣，怎么會娶一個小官的女兒呢？”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據(jù)說靳小姐和王將軍有娃娃親，這不時候到了，就來娶靳小姐了?！?/br>
    剛剛被嚇唬的那人聽了忍不住道：“真是作孽，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么被糟蹋了，自己都是閹人了，還不放過人家?！?/br>
    這句話讓人群靜了一下，紛紛像看傻子一樣看向他，他看到大家都看著他，反而問道：“怎么了？”

    眾人對視一眼，一塊起身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他的話給他們找來禍端，然后又議論起王夙夜的手段，從一個罪臣之子到小宦官再到如今的權(quán)傾天下。

    相比起外面的熱鬧，靳府里一片寂靜，靳如已經(jīng)被送進(jìn)了屋里，靳知府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項(xiàng)氏在一旁無聲的低泣。

    靳鴻滿臉憤怒，拳頭握的緊緊的，若是王夙夜在他面前的話，指不定會為meimei而一拳揍上去。

    他的媳婦馬氏從一開始的震驚逐漸平靜下來，心思活絡(luò)起來，王夙夜是誰？這回婚事一辦，靳家可要飛黃騰達(dá)了，就能離開這里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去往繁華的京城了。

    想著她就雙眼發(fā)亮，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yáng)，迫不及待的希望靳如趕緊嫁過去。

    謝均安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上，眼睛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靳知府看了他許久，面上閃過哀痛，對項(xiàng)氏低聲說：“去給如兒收拾一下行李吧！”

    項(xiàng)氏的身體顫了一下，眼淚流的更兇，扭過頭就是不愿動。

    靳鴻“騰”的站了起來，憤怒道：“這個王夙夜太沒良心了，當(dāng)年爹爹冒險托人照顧他，他倒好，白眼狼似的作踐meimei！難怪都說閹人心思歹……”

    馬氏嚇得站起來就捂住他的嘴，往門外瞅著，生怕有人聽見，瞪他一眼道：“你胡說什么呢！王將軍是咱惹得起嗎？這話要被人聽了去，即便成了親家，那人也一定不會饒了咱們?！?/br>
    靳鴻把她的手掰開，氣道：“我就是罵他怎么了？他王夙夜是厲害，可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不能人道的閹狗……”

    “鴻兒！”靳知府一聲厲喝，“休要說這些混賬話！你與他當(dāng)年也是朋友！”

    靳鴻噎了一下，想起了少年時的事情，可那畢竟是他meimei，遂氣呼呼的坐下扭過頭生悶氣。

    靳知府咬牙道：“你們當(dāng)我不心疼？我幸幸苦苦養(yǎng)大的閨女，難道希望她過不好？若是我一人，我就算拼死也要阻止，可是我還有你們，難道我要抗旨讓你們也鋃鐺入獄？”

    靳鴻面上微動，知道父親說的不假，可他就是難受憋悶。

    項(xiàng)氏抽泣一聲，開了口：“昭郎說的是，我這就去給如兒收拾東西?！?/br>
    這話有埋怨的意味，只見項(xiàng)氏站起來，看也不看他的往后面走去了。

    靳知府無奈的看著她，半響才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謝均安此時抬起了頭，看著項(xiàng)氏離去的背影，似乎這樣就能看到靳如了。

    項(xiàng)氏走到女兒房門口，剛剛止住的眼淚頓時又想流出來。

    “太太?！毖诀咝∶嫉吐曅卸Y。

    項(xiàng)氏好容易忍住淚水，問道：“如兒怎么樣了？”

    小眉搖頭：“小姐進(jìn)屋后就讓奴婢出來了。”

    項(xiàng)氏點(diǎn)點(diǎn)頭，輕輕推開門走進(jìn)屋，發(fā)現(xiàn)靳如在對鏡發(fā)呆，不禁鼻頭又是一酸：“如兒。”

    靳如聞聲頓了一下才緩緩回頭，雙眼無神的喚了聲：“娘?！?/br>
    項(xiàng)氏心痛的不行，走過去把她抱進(jìn)懷里，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問道：“你還好嗎？”

    靳如的身體微顫，牙齒緊緊的咬著嘴唇，忍著酸澀道：“去京城的話，爹和娘會一道去嗎？”

    項(xiàng)氏心里一痛：“自然……要陪你去?！?/br>
    靳如似乎松了口氣，把頭埋進(jìn)項(xiàng)氏的懷里，低聲重復(fù)：“那就好……那就好……”

    除此之外她還能說什么做什么？連憤怒都沒有力氣，只能認(rèn)命，去跟一個太監(jiān)度過余生，不不，是她從小就訂下的婚約的男子，這樣想想心里好受了一些。

    府里開始收拾行李，除了馬氏很興奮，其他人都滿臉沉重。

    啟程那日靳如的父母和兄嫂都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她低著頭站在項(xiàng)氏身邊，聽著父母對管家交代事宜，努力忽略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柔視線，她覺得自己很難堪，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謝均安了。

    畢竟嫁給一個太監(jiān)，除了那些達(dá)官貴人的畸形心理會覺得她高攀了，全天下的人都是在笑話可憐她吧！

    她一直低著頭，只是路過謝均安時，他往她手里塞了件東西。

    靳如心里一驚，今次一別，再見會是怎樣的情形？

    ☆、第三章

    馬車上，如果不是因?yàn)檫@樣的事情出門，窗外的明麗風(fēng)景一定會讓人感到心曠神怡，只是大家都沉重的很。

    馬氏看著一臉哀傷的項(xiàng)氏和憔悴失了魂似得靳如，心里一陣不耐煩，從小沒出過遠(yuǎn)門的她，看到新奇的東西，半點(diǎn)興奮都不敢表露，暗里直翻白眼。

    嫁就嫁了唄~改不了的事情還不能看開些能，好好巴結(jié)王夙夜才是，這樣對靳家才有好處。這么想著，她尋思著想瞅個機(jī)會，好好對這位小姑子開導(dǎo)一番。

    靳如的手躲在袖子里，緊緊地攥住謝均安給她的東西，心里急的想現(xiàn)在就拿出來看看，可是母親和大嫂都在這里，她只能繼續(xù)按捺著，直到中午休息時，她趁著去茅廁才把東西拿出來仔細(xì)看著。

    那是一個棗紅色的梅花結(jié)宮絳，中間串著一顆白玉珠子，很普通的樣式，這個宮絳編的不緊密，一看就知道編的人手法生疏并不熟練。

    手不住的摸索著宮絳，靳如又笑了起來，既開心又落寞。其實(shí)她對謝均安并沒有男女之情，只是到了年齡，自然應(yīng)該嫁人了，而謝均安家里人都很滿意。

    靳知府和靳鴻騎馬而行，那個來宣旨的太監(jiān)英福騎馬夾在兩人中間，一路上不停歇的給他們說著京城的規(guī)矩，神色間具是傲慢，一副“你們這些市井小民都沒見識”的樣子。

    靳氏父子壓根沒心思聽，對他那副嘴臉也是倒足胃口，偏偏英福還沒自覺。

    “兩位到了京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王將軍一向忙，恐怕大婚前見你們的時間都沒有?！庇⒏Ｕf著，眼帶譏笑的瞅了靳知府一眼。

    靳知府已經(jīng)對他的嘲笑麻木了，只說：“如此就多謝公公了?！?/br>
    “哈哈，沒事兒，福爺我雖然不如王將軍，但在宮里頭也能說上話，若是靳小姐受了什么委屈，我也可稟報陛下。”最后一句話他靠近了靳知府小聲的說，末了還挑了挑眉，盡是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