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想去幫忙，被管事掃了一眼，強(qiáng)忍住不動(dòng)。

    陸明舒人小力弱，搖搖晃晃地提著小桶，將水倒進(jìn)大桶，再次把小桶扔到水塘里。

    第二次打上水，小桶沒倒完就滿了。

    管事看著看著，忽然面露驚訝。

    小桶能裝三升水，第一次倒水后，大桶里就有三升水，第二次小桶倒了兩升，大桶就滿五升了，三減二，那么小桶里還剩一升水。

    原來是這樣的嗎？

    管事看著陸明舒小小的身影，眼神帶了幾分驚疑。

    這時(shí)陸明舒提著剩了一小半的小桶，走到男人面前：“這是一升水?！?/br>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又道：“再倒四升水來。”

    陸明舒想了想，提著小桶回水塘邊，把大桶的水倒掉，將小桶里剩的一升水倒進(jìn)大桶，然后再次用小桶打滿，倒進(jìn)大桶。

    原有的一升水，再加上小桶的三升水，大桶里現(xiàn)有四升水。

    男人沉默了。

    這個(gè)問題，其實(shí)并不難，但是，不會(huì)思考的人，就會(huì)無從入手。

    尤其她就這么點(diǎn)大，不過剛剛啟蒙的年紀(jì)。

    隨便劃拉一下凳子，他坐下來：“叫什么名字？”

    “陸明舒，明月的明，浩氣長舒的舒。”

    “多大了？”

    “再三個(gè)月就八歲了?！?/br>
    “識(shí)字嗎？”

    “嗯……阿爺教過我百家姓和千字文?！?/br>
    “自己照應(yīng)起居有沒有問題？”

    陸明舒看了眼惠娘：“沒有問題?！?/br>
    男人不再問了，他抽過管事手中的掌門令，冷冷道：“這東西我接下了，以后少來煩我！”

    差事辦成了，管事心里一松，陪笑：“是是是，小的告辭了。”說著，對(duì)惠娘和阿生頤指氣使，“還愣著干什么？劉掌院不喜歡你們?cè)谶@，隨我走吧！”

    惠娘猶豫：“可是行李……”

    她這么沒眼色，管事不喜了，呼喝道：“沒聽劉掌院剛才說了嗎？連起居都不能自己照顧，還習(xí)什么武？別耽擱你家小姐的前程！”

    “這……”

    沒奈何，惠娘和阿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留下陸明舒，和一大包行李。

    第9章

    男人又低頭“咔嚓咔嚓”鋸起了木頭。

    留下陸明舒和一地行李不聞不問。

    眼看管事帶著惠娘和阿生走遠(yuǎn)了，她只好主動(dòng)開口：“……師父？”

    木頭被鋸成了一根長條，男人直起身，瞇著眼睛對(duì)著陽光觀察厚度，口中道：“我叫劉極真，九瑤宮十五代弟子，現(xiàn)在是通天閣掌院。你拜在我名下，那就是十六代弟子。以后你做什么我不管，別來煩我就是。”

    陸明舒一愣。以前聽阿爺說過，學(xué)武之人，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拜為師就當(dāng)尊為父，師徒出身，甚至比父子關(guān)系更重要。來之前，惠娘也告訴她，有了師父，就等于有了正經(jīng)長輩?？?，誰家長輩會(huì)對(duì)晚輩說，別來煩我？這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樣……

    “那，師父，我住哪里？”她怯怯地問。

    劉極真放下木頭，把鋸子換成刨子。

    “我既然坐鎮(zhèn)通天閣，你自然隨我住在通天閣。”

    陸明舒左看右看，只有兩個(gè)歪歪倒倒的小木屋：“這……就是通天閣？”

    劉極真停下來，瞇眼看著她：“不是識(shí)字嗎？”

    陸明舒被他盯得一陣心慌，急忙轉(zhuǎn)頭四顧，這才發(fā)現(xiàn)，背后的山洞上頭，刻了三個(gè)篆書。她認(rèn)出中間那個(gè)字是天，前后兩個(gè)從字形來看，好像就是通和閣。

    所以，通天閣就是這個(gè)山洞？

    “進(jìn)去，左邊有一排石屋，第一間是我的，你想住哪自己挑?！闭f完，劉極真低頭刨起了木頭，不理她了。

    陸明舒只好自己拎起行李，一步一挪地進(jìn)了山洞。

    山洞外頭看來闊朗，里頭也不小。進(jìn)洞便豁然開朗，看起來竟像是掏空了山腹的樣子，舉頭看不清頂，極目望不見底。

    山洞里有引入的天光，但深處還是黑乎乎的，又涼意絲絲入骨，陸明舒不敢再看，轉(zhuǎn)身找那一排石屋。

    那排石屋，就在左邊背著山壁的地方。第一間門上掛了件舊布衣，第二間空蕩蕩的，滿是灰塵。

    陸明舒拖著行李進(jìn)了第二間。

    石屋甚是寬敞，桌椅床柜齊全，但一應(yīng)擺設(shè)全無。

    陸明舒走出山洞，看到小屋門外有掃把抹布，問：“師父，這些我能用嗎？”

    劉極真頭也不抬頭，只是手朝后揮了揮。

    陸明舒便拿了掃把抹布，又用小桶打了水，一步一挪地提進(jìn)去。

    她在家從沒干過這些活，只好力回想惠娘做事的樣子，把屋子打掃了一遍，然后鋪床。

    等她放好行李，天都快黑了。

    外面刨木頭的聲音已經(jīng)停了，出去一看，劉極真坐在小屋前的石頭上，默默地看著夕陽的方向。胡子拉茬的臉，莫名讓陸明舒覺得寂寞。

    夕陽余暉沒盡，劉極真的眼波動(dòng)了動(dòng)，問：“有事？”

    陸明舒鼓起勇氣：“師父，我們晚上吃什么？”

    劉極真眉頭皺起，似乎很不耐煩。忍了忍，方才說道：“右邊有廚房，自己看去?！?/br>
    這是要她做飯嗎？陸明舒低應(yīng)了一聲，重新進(jìn)了山洞。

    山洞右邊，也有一排石屋，打頭第一間，就是廚房。

    廚房里米面蔬果都有，只是品相不好，且無人打理，亂糟糟地堆著，看起來不像能吃的樣子。尤其蔬果，葉子蔫蔫的，有些甚至都爛了。

    陸明舒雖沒下過廚，可也常見惠娘忙活，便有樣學(xué)樣地淘米生火。

    等到天色盡黑，洞內(nèi)點(diǎn)起了火把。

    飯桌旁，陸明舒小心翼翼地去看劉極真的臉色。

    桌上擺了一盤炒青菜，一碗水煮絲瓜，還有兩個(gè)飯碗。

    炒青菜半焦半熟，黑乎乎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水煮絲瓜倒是干干凈凈，可干凈得像碗清湯。

    劉極真扒了口飯，再挾了筷青菜塞進(jìn)嘴里。

    全程面無表情，不見喜怒。

    師父沒生氣，說明還能吃？陸明舒松了口氣，拿起筷子。

    剛扒了第一口飯，她臉色一變，“哇”地張嘴吐了出來。

    這什么玩意兒？好像吃了一大口沙子似的，沒煮熟？

    劉極真視而不見，仍然正常地扒飯吃菜……

    陸明舒呆了半晌，又去挾炒青菜，結(jié)果又一次吐出來了。

    這么難吃……

    她盯著劉極真好一會(huì)兒，忍不住問：“師父，您不覺得難吃??？”

    劉極真沒有回答，吃完最后一口飯，他放下碗，走了。

    陸明舒呆了半晌，默默地把剩下的絲瓜清湯喝了，收拾碗筷。

    回屋的時(shí)候，她經(jīng)過師父門前，又聽到了刨木頭的聲音。

    燈光從里面透出來，照在窗戶上，劉極真專注地把那根木條刨成木片。

    他時(shí)不時(shí)停下來，迎著燈光對(duì)比，陸明舒能想象到他此刻專注的表情。

    師父這是在做什么？他好像什么事都不在意，衣食不在意，住行不在意，她這個(gè)徒弟更不在意，他在意的僅僅只是手中的木工。

    為什么他不練功，就只是做木工？天才都是這樣古怪的嗎？師父……到底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陸明舒低下頭，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間。

    燈光亮起，照著一室清冷，陪伴自己的，只有石壁上的影子。

    她打開衣柜，從包裹里拿出兩個(gè)牌位，一前一后放在石臺(tái)上，合掌喃喃自語：“阿爺，娘，我已經(jīng)拜師啦。師父可厲害了，他是九瑤宮上一代最優(yōu)秀的弟子，被稱為天才！師父對(duì)我也很好，我把菜炒焦了飯煮得半生，都不罵我。以后我會(huì)好好習(xí)武的，你們?cè)谔焐弦煤谜疹欁约?，不要?dān)心我?！?/br>
    拜了兩拜，本想露出個(gè)笑臉，不料嘴角一撇，卻流下淚來。

    陸明舒連忙抹掉臉上的淚：“我只是太想你們了，不是傷心，你們不要難過，我……”眼淚太多，擦也擦不掉，她只好一邊哭一邊道，“我就哭這一次，你們當(dāng)沒看到好不好？哭完了以后再也不哭了……嗚嗚嗚……”

    她捂著臉，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直到袖子全都濕了，聲音也啞了，哭聲才慢慢停了。

    陸明舒擦掉臉上的淚水，哭得紅腫的眼睛看著牌位，一邊抽噎一邊說：“你們看，我說到做到，哭完真的不哭了?！?/br>
    最后拜了拜：“阿爺，娘，我要睡啦。明天要早點(diǎn)起來，還不知道師父會(huì)教我什么呢，你們也早點(diǎn)睡吧！”

    第10章

    第二天，劉極真仍然整日都在做木工。

    陸明舒圍著他跑前跑后。

    “師父喝水。”

    “師父擦擦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