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最后劉極真擰著眉扔了句話出來:“都說別來煩我,昨天沒聽明白嗎?” 陸明舒低下頭:“哦……” 師父大概就是不喜歡說話吧?可是,師父都收下她了,總要教她習武?。】偛焕硭趺唇??對了,阿爺以前說過,給人當學徒可不容易了,師父會考驗你是不是真心的,滿意了才會教真本事。師父在考驗她,一定是的! 陸明舒打起精神。師父不喜歡別人煩他,那她就不去打擾,努力地學習做飯、洗衣、打掃,師父當日特意問她能不能自己起居,肯定是不喜歡沒有自理能力的徒弟。她全都做到最好,一定讓師父滿意! 這么過了七八日,碧溪谷終于又來人了。 “惠姨!阿生叔!”看到小道上出現(xiàn)的身影,陸明舒把手上的東西一扔,興高采烈地跑過去。 惠娘和阿生跟在一個少年身后,看到陸明舒過來,兩人都露出笑容。 “小姐!” 看到陸明舒的模樣,惠娘眼睛都紅了。她頭上只扎了兩根辮子,還扎得歪歪扭扭的。身上衣領歪著,腰帶系結亂糟糟的。陸家雖不是大戶,可老太爺和夫人極疼愛孩子,小姐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苦! “你就是陸明舒?”那少年審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他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樣子,身上穿著九瑤宮的弟子服飾,身后負劍,腰板挺直,神態(tài)傲然。 陸明舒學著別人的樣子,行了個禮:“見過這位師兄?!?/br> 少年勉強點點頭:“嗯。我叫邵正陽,我?guī)煾甘怯钗拈L老,你見過的。” 陸明舒摸不著頭腦,惠娘在她耳邊提點了一句,她恍然大悟。 “原來那位好心大叔就是宇文長老,還沒謝謝他為我娘說話……” 好心大叔?邵正陽額上青筋跳了跳,說道:“行了,我?guī)煾缸龅暮檬露嗔?,不缺你一聲謝。”說完,他左顧右盼:“劉師伯呢?” 剛問完,就見劉極真從通天閣出來。 邵正陽走過去,理了理袖子,向劉極真低身行禮:“師侄邵正陽,拜見劉師伯?!?/br> 劉極真瞟了他一眼,沒說話。 邵正陽補充了一句:“我?guī)煾甘怯钗拈L老?!?/br> 劉極真總算開了尊口:“什么事?” 邵正陽笑道:“師父派我來碧溪谷,一是向劉師伯問好,二是看看師伯新收的弟子,我?guī)煾复饲芭c她有過一面之緣?!?/br> 聽了這話,劉極真眉頭皺了皺,略一沉吟,轉身道:“你過來。” 劉極真帶著邵正陽進了通天閣,惠娘借著這個機會,給陸明舒理了衣裳,重新梳了頭發(fā)。 惠娘的巧手在她頭上繞了幾下,一個小團子發(fā)髻就出來了。 陸明舒叫道:“惠姨,慢些,讓我看看怎么綁的?!?/br> 惠娘心里一酸,放慢了動作,將另半邊頭發(fā)梳好,慢慢扎起來:“看,就這樣,繞過來,塞進去,就綁好了?!?/br> 陸明舒又叫她打散了,自己試了幾回,直到順利綁住頭發(fā),笑道:“好了,我學會啦!” 惠娘露出一個笑:“小姐真聰明。” 那邊阿生將肩上挑的籮筐放下來,一件件拿給她看:“小姐,這是我們在山下買的,也不知道你這缺什么……” 針頭線腦、油鹽醬醋、杯壺茶盞、米面糖果……他們能想到的幾乎都買了,甚至還有一籃子雞蛋。 惠娘絮絮叨叨地說著:“你一個人,要記得吃飽穿暖,不要擔心我和阿生。我們求了管事,在山上做了雜役,活兒不重,每個月都有工錢……” 陸明舒看著惠娘紅腫的手和阿生磨破的鞋子,紅了眼睛。 她從懷里拉出一個荷包,拿出一張銀票:“惠姨,你們拿去……” 惠娘慌忙擺手:“不行不行,這是夫人留著給你防身的,萬萬不能用了?!?/br> 從東越到西川,賣宅子田地的錢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了,這兩大筐東西,定是把他們身上的錢都花光了。這些銀票,是周茵如拿來讓他們簽和離書的,陸清儀一直不肯用,便是想給陸明舒留著。 “我這里還有好多呢!”陸明舒堅決把銀票塞她手里,“再說,我不好出去,你們還要幫我?guī)|西,沒有錢怎么行?” 惠娘看了看阿生,猶豫著接下來:“那就留著給小姐添置東西……” “你們倆也不要太省了,惠姨你要買藥膏抹手,阿生叔也要買雙新鞋……” 聽著她的話,惠娘鼻子酸酸的。 她扭頭避開陸明舒的目光,卻瞧見洗了一半的衣服,忙捋起袖子:“我先把衣服洗了,阿生你把東西搬進去?!?/br> “不行不行?!标懨魇婷ψ柚顾?,“服侍師父是我的事,不能讓別人幫忙?!?/br> “就一回,劉掌院不會介意的?!?/br> 陸明舒還是搖頭。 惠娘拗不過她,只好停手,幫著阿生搬東西。 看到廚房的樣子,惠娘差點沒控制住眼淚:“怎么會這樣?這米面這么糙,菜都蔫了,怎么吃?” 惠娘干活時聽到些風聲,本來就在擔心,這會兒看到真實情況,心里更涼。 他們說劉掌院是被發(fā)配到碧溪谷的,雖然掛著掌院的名,但眼下連個管事都不如?;菽锉疽詾槟切┤私郎喔?,沒想到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這些米面,管事哪里肯吃?也就他們雜役才用。 “沒事沒事,你們不是送了新的來了嗎?”陸明舒笑著安撫她。 惠娘張了張嘴,到底沒把那些話說出來。 小姐都已經(jīng)拜師了,還能怎么樣呢?讓她知道,平白難受…… 可恨那付尚清,對老太爺和夫人無情無義就罷了,連自己的骨rou,竟也這般對待! “陸明舒!”外頭傳來聲音,邵正陽走進來。 “邵師兄?!?/br> 邵正陽點點頭,問阿生:“我的東西呢?” “在,在!”阿生忙從籮筐里取出個包裹。 邵正陽把包裹打開:“我?guī)煾钢朗鼊赵恨k事肯定不盡心,讓我把你的弟子配額送來。喏,這牌符是你的身份證明,別弄丟了。這是弟子手冊和基礎功法,還有這些雜物……” 論理,每個弟子入門的時候都會配發(fā),為什么陸明舒的還要他送來,原因不用多說。 惠娘對著邵正陽連聲稱謝,他哪里耐煩?揮揮手:“我先走了,你們也隨我走吧,劉師伯不喜歡別人打擾。” 第11章 送走惠娘三人,陸明舒回到水塘邊,繼續(xù)洗衣。 劉極真走過來,站在旁邊默默看著。 陸明舒仰起頭:“師父?” 劉極真點點頭:“你過來?!?/br> “是……” 劉極真坐下,看著眼前的陸明舒。 記得那天她來,還是個看起來甚是嬌氣的小姑娘??山裉?,她系著舊布圍裙,雙手在冷水里浸得通紅,已經(jīng)脫了那日的嬌氣模樣。 “師父?”陸明舒被他看得忐忑。 劉極真收回視線,語氣平平地開口:“你的身世,我已經(jīng)知道了。” 陸明舒一下子提起了心。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在九瑤宮很尷尬,拜師的時候,也擔心過這個問題?,F(xiàn)在劉極真突然這么說,是不想要她了嗎? 緊張中,卻聽劉極真問:“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嗎?” 話題轉得太快,陸明舒有點懵,答道:“我知道,師父是九瑤宮前代大師兄,八歲習武,十歲入內息境,十五歲到融合境,二十四歲邁入出神境,被譽為九瑤宮百年難出的武道天才?!毕肓讼?,又補充了一句,“在西川,乃至整個古夏,二十五歲之前進入出神境的,千年內不超過十個人!” 這段話,她在心里背了好多遍。 劉極真輕輕笑了一下:“你說的不假,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陸明舒呆了呆。過去的事?什么意思? 劉極真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始終冷淡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同:“我現(xiàn)在只是個廢人而已。” 陸明舒愣了好一會兒,困惑出聲:“師父?” 劉極真淡淡道:“八年前,我進入出神境兩年,出門游歷,挑戰(zhàn)高手。游歷到北溟時,為人所敗,并且在那一戰(zhàn)中經(jīng)脈盡斷。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卻成了廢人。” 他看著陸明舒:“通天閣是什么樣的地方,想必你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雖然這里占了一個部院的名額,實際上,早已被門派放棄。我被扔來這里,不過等死而已。” 陸明舒怔怔地看著他,好半天沒回過神。 所以說,她那個爹,根本沒有說實話。他是給她找了個天才師父,可這個天才師父,已經(jīng)廢了武功…… 陸明舒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意外,反而有一種恍惚大悟的鎮(zhèn)定。大概內心覺得,對那個爹來說,這才是他會干的事吧? “你來的時候,我并不想收你,跟著我這個廢人,你也等于半廢??赡枪苁绿嵝蚜宋?,我不要你,他也得給你另找合適的地方,未必會比這里好?!?/br> 陸明舒低著頭,默默不語。 “但我沒想到,你的身世會是這樣。我一個廢人,并不想插手門派恩怨。”劉極真諷刺地挑了挑嘴角,“所以,我給你兩個選擇?!?/br> 他看著這個孩子,用平靜的語氣說:“其一,仍舊留在這里,形同放逐。好處是,碧溪谷早已被放棄,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其二,我昔年還留有一些人脈,可以把你送到下院,隨那些下院弟子一起習武。但你要知道,下院弟子,會比有師承的弟子辛苦得多?!?/br> “你慢慢考慮,不用急著回答,想好了再說?!眲O真站起身,進了山洞。 陸明舒站在陽光下,好半天沒動彈。 當日傍晚,青玉峰偏居一隅的竹籬小院中,宇文師在竹塌上閉上打坐,聽了邵正陽的回報,“嗯”了一聲。 邵正陽百思不得其解:“師父,徒兒沒想明白?!?/br> 宇文師睜眼,從竹榻下來,舒了舒筋骨,邵正陽極有眼色地遞了茶水過來。 悠閑地呷了口茶,宇文師道:“不明白為師為什么這么做?” “是?!鄙壅柮碱^緊皺,“劉師伯如今的情況,師父很清楚。告訴他那女孩的身世,他反而更不想摻和進去……” 宇文師笑了笑:“為師要的就是這個結果?!?/br> 邵正陽一愣:“師父?” 宇文師道:“你想,將那女孩留在碧溪谷會有什么后果?” 邵正陽想了想:“劉師伯如今心灰意冷,哪怕迫于門規(guī)不得不收下徒弟,肯定也不會盡心教導。耗上幾年,她就算再有天分,也給耽擱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