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師叔?！毙羞^禮后，陸明舒站到師父身后。

    宇文師目光一閃，笑道：“劉師兄，我可真羨慕你有這么個好徒兒，小小年紀(jì)就進(jìn)入出神了。正陽要是能這樣，我就不用cao心了啊！”說著，關(guān)切地問陸明舒，“陸師侄，這幾年，你在外頭還好吧？若有什么難事，師叔還能幫上一點小忙?！?/br>
    陸明舒笑笑：“好啊，師侄這里正有一件事要麻煩師叔?！?/br>
    “哦？不用客氣，只管說來。”

    陸明舒道：“我?guī)煾高@些年，一直潛居碧溪谷，名為掌院，實則全無權(quán)柄，更不用說資源。他經(jīng)脈枯竭已久，身體大不如前。師侄如今雖然也有長老之名，然而久不在門派，不認(rèn)識什么人。如果師叔愿意伸手的話，還請幫師侄找個人，幫我?guī)煾负煤谜{(diào)養(yǎng)身體。”

    劉極真訝然：“明舒?！彼牭贸?，陸明舒說這些話，是故意順著宇文師的意思。她既有心對付周家，又怎么會不結(jié)交宇文師呢？但幫他調(diào)養(yǎng)經(jīng)脈，這聽起來卻不像借口……

    宇文師和他一樣驚訝，但很快笑了起來：“這容易，師叔認(rèn)識幾個不錯的藥師，回去就幫你請人過來?！?/br>
    “那就多謝師叔了。”

    宇文師舒心一笑，對邵正陽揚了揚下巴：“你如今后來居上，若是不嫌棄，教教你這不成器的師兄如何？”

    陸明舒先開口求了他事情，他終于能把這句話說出口了。

    “說不上教，與邵師兄交流交流便是?！闭f著，對宇文師身后的邵正陽一伸手，“邵師兄，我們到外頭說話？”

    邵正陽抱了抱拳：“有勞陸師妹。”

    兩人向長輩告退，一起出了書房。

    陸明舒直接帶著邵正陽出了院子，慢慢在碧溪谷的草地上溜達(dá)。

    太陽正好，照在兩人身上，曬著倒是極為舒服。

    默不作聲走了一會兒，邵正陽先耐不住了：“陸師妹，你這是……”

    他有些不安，自家?guī)煾竵砀墒裁吹?，他是清楚的。平白去探別人的秘法，這事說出去沒理。萬一陸明舒不高興的話，關(guān)系豈不是要僵？雖然她目前看起來，并沒有不悅的意思。

    離院子有些距離了，陸明舒停下來，轉(zhuǎn)身面對他：“邵師兄?！?/br>
    “嗯……”

    “我們都是武人，實不必學(xué)他們試探來試探去，不如開門見山吧？”

    “嗯？”邵正陽有點傻，她這架勢是想干什么？

    “你們來，想干什么呢？”沒等邵正陽回答，她就道，“拐彎抹角沒有意義，你我的時間都很寶貴，何必浪費在這些事上？”

    邵正陽默了默，道：“我若說了，陸師妹你別生氣?！?/br>
    “生不生氣要看你說出什么事?！标懨魇鏇]給他半點面子，直言不諱。

    “……”邵正陽有種扭頭就走的沖動。自從那年春獵，初次窺見這位陸師妹的性格，他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熟悉的那種人。不喜歡活在別人的規(guī)則里，也不愛被世情左右，看吧，連客套都懶。

    不過，見多了那種人，他倒更希望和這樣的來往。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不用擔(dān)心她笑里藏刀。

    邵正陽遲疑著道：“陸師妹你這么快就出神了，所以想……想跟你討教一下，是否有什么秘法?！睕]等陸明舒回答，搶先說了一句，“若是不便告訴我，那也沒關(guān)系?！?/br>
    陸明舒淡淡一笑：“我還道是什么事，這個，倒沒什么不便?！?/br>
    邵正陽一愣，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陸師妹，真的能告訴我？”這種秘法，誰不是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她居然這么干脆？

    陸明舒點點頭：“能?！庇终f，“不過，告訴你之前，我也有要求?！?/br>
    聽她這么說，邵正陽反而松了口氣。有要求就好，說明她不是開玩笑的。

    陸明舒仰頭看著在半空溜達(dá)的小呆，雪翼踏云駒的雙翼，迎著陽光，映出點點光斑：“你們，與周家已經(jīng)不兩立了，是不是？”

    第380章

    夜深人靜，邵正陽卻睡不著。

    他坐在月光之下，看似在吸收月光精華，實則心不在焉。

    “怎么，還心神不定的？”宇文師從屋里漫步而出。

    邵正陽連忙起身：“師父?！?/br>
    宇文師擺擺手，隨意在石塊上坐下：“你在憂心什么？”

    邵正陽心想，他怎么能不憂心呢？這樣要命的事！

    今天去碧溪谷，陸明舒直接向他提出了交換要求。她把秘法交給他，而他們玉臺一脈，在將來發(fā)生沖突的時候，必須無條件站在她這邊。

    這聽起來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條件，因為玉臺一脈，早就和周家水火不容了。這幾年，周家勢大，玉臺一脈更是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就算陸明舒不提，她和周家發(fā)生沖突，他們也是站在她這邊的。只是，她這么說了，將來有事，就不允許他們抽身了。

    連后路都斷掉，難免讓邵正陽心神不寧。

    宇文師卻心情極好的樣子，語氣略帶責(zé)備：“你啊，真是越活越膽小了，魄力還不如你陸師妹。”

    邵正陽低聲承認(rèn)：“師父，我是不如陸師妹。周家雖然已顯頹敗之態(tài)，但他們?nèi)缃裨诰努帉m一手遮天。付尚清正當(dāng)壯年，萬禹太上長老還愿意護(hù)佑他們，再過幾年，等付明堂成長起來，周家說不定又……徒兒實在沒信心能壓下他們。”

    “不試試怎么知道？”宇文師淡然道，“了不起，我們師徒離開九瑤宮就是。憑我們的本事，哪里沒得容身？”

    邵正陽囁囁無言。

    宇文師就嘆道：“你只看到其一，沒看到其二。這些年，九瑤宮被周家折騰夠了，往年各自不合的分脈，近來也有了厭倦之意。九瑤宮現(xiàn)在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只缺個引子而已。最先出頭的人，必然會付出最大的代價，所以誰也不想出頭?！?/br>
    頓了頓，宇文師續(xù)道：“再說萬禹太上長老，你道他默認(rèn)周家的行逕是為了什么？”

    邵正陽略一思索：“為了后輩？”

    宇文師緩緩點頭：“萬禹太上長老也是時運不佳，門下還不錯的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目前不成器。他未必不知道，周家將來要惹大禍，但為了晚輩計，也管不得了。這是一個將死之人的私心?！?/br>
    說到這里，宇文師笑了笑：“其實，元昔太上長老何嘗不是？修為再高，豈能拋開一切，無牽無掛？連陸明舒，還不為了她師父乖乖回來了?！?/br>
    “……”

    “周妙如也未必傻?！奔热婚_了頭，宇文師索性教教徒兒，“你道她真的不知道這么做的后果嗎？拋開她的能力不談，她這么做，也是無可奈何為之。如果不是這樣一力排除異己，逐漸勢微的周家，勢必不可能再掌大權(quán)。現(xiàn)下她這么撐著，等到付明堂出頭，周家就能慢慢緩過氣來了。不撐的話，失去的權(quán)勢，想拿回來就沒那么容易了。”又有些輕蔑，“不過，她也太自大了，得罪柳林一脈，得不償失?！?/br>
    邵正陽默然許久，輕聲道：“這所謂的權(quán)勢，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宇文師目光一厲：“你這是放棄了？”

    以前的邵正陽，可不是這樣的。說他功利的人不少，也罷，就當(dāng)就是功利吧，但這何嘗不是一種進(jìn)??？

    “才幾年而已，你就把自己的心志給磨掉了嗎？”宇文師再度喝問。

    邵正陽抿了抿嘴角，低下頭：“徒兒錯了?！?/br>
    宇文師冷冷道：“看看周家過的什么日子，我們師徒過的又是什么日子，你還不懂權(quán)勢的好處？”

    邵正陽當(dāng)然知道，這幾年，知真院從來沒給他們玉臺一脈一份好藥，每次去不是說缺貨就是給殘次品。只是，他覺得，這種活法很累。

    他想起白天的時候，陸明舒迎著陽光，看著天上翱翔的雪翼踏云駒，對他說：“我們習(xí)劍練武，為的是什么？難道不是快意恩仇，順心自在嗎？周家現(xiàn)下很強大，這沒錯，但就算再高的山峰，我都要一劍劈開！”

    邵正陽一怔，突然有種奇妙的感覺，仿佛醍醐灌頂一般。

    他憂心的，其實不是失去目前這一切，也不是被周家打擊得灰心喪氣，他只是厭倦了這樣的方式。

    “師父，我明白了?！?/br>
    看到他眼前一亮，似乎重新活過來一般，宇文師愣了愣。他剛才好像沒說什么，這傻徒兒明白了什么？

    邵正陽卻不管師父在想什么，說道：“陸師妹就算要對付周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徒兒眼下應(yīng)該先把修為追上去。若是我能提前進(jìn)入出神，不止師父輕松些，倒周之事，也有了更大的把握。”

    “唔……”

    邵正陽霍然站起：“師父，那我先去領(lǐng)會陸師妹的秘法了?！闭f著，抱了抱拳，飛快地進(jìn)屋了。

    “……”

    好一會兒，宇文師自言自語：“這小子，真的頓悟了？”

    這邊師徒在說話，那邊師徒也在說話。

    “明舒。”劉極真正在月下練劍，忽見陸明舒站在一旁看著，停下劍招，招了招手。

    陸明舒走過去，將手中的茶遞過去，由衷道：“師父你果真天賦不凡，沒有玄力，劍招仍然犀利?！?/br>
    劉極真可沒把她這話當(dāng)真，只笑了笑：“這也叫犀利？不過是個把式而已?！闭f罷，問道，“你今天跟你邵師兄說了什么？他走的時候神不守舍的?！?/br>
    “我說了兩件事?！?/br>
    “哦？”

    “第一件，我把那個秘法告訴邵師兄了?！?/br>
    劉極真點點頭，舉起茶杯：“也好，那孩子雖然處事有些圓滑，本性還算不壞?！?/br>
    “第二件，我跟他提了個要求，請玉臺一脈協(xié)助我把周家整垮?！?/br>
    劉極真剛剛喝進(jìn)去的茶一口噴了出來：“你說什么？”

    陸明舒認(rèn)真地重復(fù)：“我說，請玉臺一脈協(xié)助我整垮周家?！?/br>
    “你……”劉極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我之前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周家勢大，別直接對上?！?/br>
    陸明舒卻不退讓：“師父，我想過了，這件事并非不可行。我一個人對上周家，當(dāng)然勢弱，但如果聯(lián)合其他人呢？”

    “就算有玉臺和柳林，也不好說……”

    “不止，太府一脈，我們也能拉攏，金門一脈，譚師叔和我關(guān)系甚好……”陸明舒一個個數(shù)過來，“今天邵師兄過來，給了我一個提示。我想，接下來那些人肯定也會上門的。”

    第381章

    “明舒！”劉極真無奈嘆道，“你不知道門派內(nèi)的情形有多復(fù)雜。周家多年經(jīng)營，早已盤根錯節(jié)，要收拾起來，絕非易事。你是個直來直去的人，要是被他們暗算該怎么辦？”

    陸明舒深深地看著他，看了許久，最后輕輕道：“師父，我突然想起初次見你的情形?！?/br>
    劉極真一愣。

    “您那個時候，對所有人愛理不理，拒絕旁人的接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起來又頹廢又落魄。”

    劉極真抿了抿嘴唇，澀聲道：“那時為師心中只有絕望，只覺余生漫長，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可我卻很懷念那時候的師父?！?/br>
    劉極真怔了怔，低頭看她。

    陸明舒目光灼灼：“您絕望，是因為心中的希望破滅了，您不想再活下去，是因為您的憤怒無處宣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