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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歲之好，一言為定

    作者：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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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八月蟬鳴聒噪，此起彼伏地響在耳邊，仿佛摻雜了仲夏的炎熱。

    高三教學(xué)樓的某間教室內(nèi)，轉(zhuǎn)動的電風扇吱呀作響，一個班將近四十個學(xué)生，無一例外地默不作聲，像是一群穿著校服的啞巴。

    “你們真是我?guī)н^的最差的一屆學(xué)生。”

    三尺講臺之上，班主任拿起黑板擦，面朝同學(xué)站得筆直。

    他身穿一件暗灰色的短袖衫，棉質(zhì)褲子的腰帶系得很高，腳上一雙黑皮鞋油光锃亮，映出桌椅的模糊形狀。

    “我們江明一中是省重點高中，我們班又是省重點高中的尖子班，你們中考甩掉了多少人，高二分科又甩掉了多少人，省級競賽都拿了幾個，怎么這次月考弄成了這樣？”

    他拍著講臺，恨鐵不成鋼：“我們班的班級平均分，竟然只排到了年級第三！”

    前排有個抱著書包的男生，在這個時候接了一句：“何老師，一個年級有三十個理科班……”

    “對，是有三十個理科班?！?/br>
    何老師伸手扶高了眼鏡，語聲卻緩慢一沉：“但是尖子班只有三個，你們相當于考了年級倒數(shù)第一?！?/br>
    講臺下的同學(xué)們目光游離，無人愿意抬頭和他對視，似乎已經(jīng)被他的道理折服。

    何老師雙手撐上講臺，努力壓制心中怒火，轉(zhuǎn)而循循善誘道：“還有兩百多天就是高考！心無旁騖，全力以赴，每天早上把這句話念一遍，還有什么題目寫不出來？”

    心無旁騖，全力以赴。

    他特意在這句話上加了重音。

    坐在最后一排的蔣正寒，卻辜負了班主任老師的苦心。

    他不但沒有自我檢討，反而聽得有些困，忍不住緩慢側(cè)過臉，一手撐腮打了一個哈欠。

    前一排的女生碰掉了圓珠筆，在準備彎腰撿筆的時候，她不經(jīng)意地瞥了蔣正寒一眼，然后像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她拿起那支墨藍色的圓珠筆，攤開了一打嶄新的草稿紙。

    蔣正寒就坐在她的后面，他心不在焉地打量她的背影，又很快移開了自己的目光，毫無雜念地看向了窗外。

    時值八月盛夏，窗外有藍天白云，綠樹濃蔭。

    班主任不聲不響地走下講臺，手中拿著一把三角戒尺，臉上依然陰云密布。

    “蔣正寒，你給我站起來?！?/br>
    蔣正寒還在發(fā)呆，似乎并沒有聽見何老師的話。

    他的目光落在窗臺，思緒卻飄到了很遠的地方，此刻有點拽不回來。

    直到三角尺猛然敲擊桌面，將他的鐵質(zhì)文具盒震出巨響，桌上的鉛筆滾了一路，最終掉到了前排女生的腳下。

    坐在蔣正寒前面的，是手拿圓珠筆的夏林希。

    夏林希再次彎腰，又撿了一次筆。

    她還沒來得及物歸原主，就聽班主任開口說：“蔣正寒，你這次月考的總分是多少？”

    蔣正寒從原位站了起來。

    他的身高已經(jīng)超過了一米八，身量勻稱而挺拔，比班主任何老師高了將近一個頭。

    何老師萬不得已，只能抬頭仰視他，再次重申道：“把你的成績報出來，讓大家聽聽你的高超水平?！?/br>
    蔣正寒停頓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什么，就在全班靜待他回答的時候，他毫無征兆地說了一句：“我不記得這次考了多少分?！?/br>
    我不記得這次考了多少分。

    他說得相當坦誠，好像真的忘記了。

    然而在場的同學(xué)和老師，卻沒有一個相信他的話。

    “好，你不記得?！焙卫蠋熾p手背后，重新走上講臺。

    他一邊走，一邊說：“沒關(guān)系，我?guī)湍阌浿?，?shù)學(xué)123，語文62，理綜81，英語135，總分四百零一，班級排名三十九，年級排名一千零七。”

    教室內(nèi)陷入沉靜，唯有懸掛在天花板上的電風扇在低微轟鳴。

    趁著這個空檔，夏林希捧著書冊轉(zhuǎn)過身，把那支鉛筆放在了蔣正寒的課桌上。

    蔣正寒就這么筆直地站著，完全沒有作為全班倒數(shù)第一的自知之明。

    “理綜的滿分是三百分，全班就你一個人，理綜考不到一百分?！?/br>
    何老師拍響了講臺，接著高聲說：“十八歲的小伙子，光長個子了，智力一點也沒跟上，你以后能做什么，只穿褲衩的男模特嗎？”

    有幾個女生笑出了聲，接著全班都哄笑一團。

    夏林希沒有跟著笑，她像是一位獨居深山的隱士，又宛如一座耳聾眼盲的冰雕，總之沒有被外界的聲音打擾分毫。

    她從抽屜里拿出錯題本，握著圓珠筆開始打草稿。

    “蔣正寒的前面坐著夏林希，這次月考的年級第一，數(shù)理化三門都是滿分?！?/br>
    何老師拿起粉筆，目光逡巡在臺下：“你們坐在同樣的教室里，聽同樣的老師上課，為什么相互之間的差距那么大？”

    眾多同學(xué)回頭望向夏林希。

    她手里轉(zhuǎn)著圓珠筆，秀挺的鼻梁上卻沒有眼鏡，桌前擺了一大摞的參考書，幾乎全部做完。

    還有十個月才高考，沒人知道她已經(jīng)做了多少題。她雖然穿著校服，卻顯得格格不入。

    只知道學(xué)習(xí)的瘋子——夏林希的同桌這樣形容她。

    她身處一個微妙的境地。

    作為一個成績優(yōu)異的好學(xué)生，夏林希倚仗的不是天資聰穎，而是題海戰(zhàn)術(shù)和勤奮刻苦。

    夏林希的刻苦到了非同一般的境界，她的同學(xué)一方面覺得她很厲害，一方面又覺得她很變.態(tài)。

    那些諸如“要成功，先發(fā)瘋”，“心不狠就站不穩(wěn)”，“只要學(xué)不死就往死里學(xué)”的標語，用在夏林希身上，似乎都再合適不過了。

    夏林希沒有偏科，語數(shù)外理化生，每一門都名列前茅。

    何等讓人欽佩的毅力。

    高三開學(xué)不到一個月，蔣正寒一直坐在她的后面，他對她的唯一印象，就是一個埋首于題海中的背影，濃密的長發(fā)扎成一個馬尾辮，偶爾會有幾縷搭在他的書桌上。

    蔣正寒經(jīng)常遇到不懂的題目，但他從來都不會請教夏林希，他寧愿對著忽略了解法的答案，也不愿開口問她要怎樣解題。

    作為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少年，蔣正寒以為這就是人們常說的自尊心。

    班主任何老師沒有讓他坐下來的意思，蔣正寒便這么自然而然地站著。

    他的同桌張懷武抬頭看了他一眼，壓低嗓門小聲說：“正哥，你這幾天真夠背的，幾乎每堂課都要站著上?！?/br>
    黑板前的何老師打開教案，從中挑選出準備了一晚上的典型例題，開始盡心盡力地串講雙曲線，而且一如既往講得很好。

    張懷武拿出筆記本，一邊記著數(shù)學(xué)筆記，一邊對著同桌念叨：“正哥，你不要氣餒，我看你雖然理綜慘不忍睹，但是英語依然很好，說明你還是有優(yōu)點的，你別放棄自己啊?！?/br>
    夏林希的同桌聽見他的話，也轉(zhuǎn)過頭來說了一句：“蔣正寒的英語考了135，差一點就趕上夏林希了?！?/br>
    張懷武點頭，感嘆道：“畢竟是夏姐?！?/br>
    夏林希放下了筆。

    張懷武興致勃勃：“夏姐，你跟我講講你的學(xué)習(xí)方法吧，你除了做題還干什么，你寫了多少本參考書啊，你還能買得到?jīng)]做過的參考書嗎？”

    夏林希的同桌顧曉曼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問這個干什么？”顧曉曼道，“你也想通宵寫卷子嗎？”

    “我只會通宵打游戲?！?/br>
    “你打什么游戲呀，你們男生還玩魔獸爭霸嗎？”

    “普通班的男生才會玩魔獸爭霸，我們尖子班的男生只玩掃雷和蜘蛛紙牌?！?/br>
    顧曉曼笑得花枝亂顫。

    講臺上的何老師講得繪聲繪色，坐在后排的夏林希卻蹙起了眉毛。

    好吵。

    她感到莫名的煩躁。

    “別吵了?！?/br>
    有人說：“專心聽課，今天講的是雙曲線，高考?？嫉臄?shù)學(xué)壓軸題。”

    說這話的人是蔣正寒。

    話音落后，他的四周一片沉靜。

    夏林希的眉頭舒展開來，思緒又回到了黑板上。

    張懷武驚訝地看著蔣正寒，仿佛有點不認識他了，過了半晌才拍了他的大腿，略帶調(diào)侃地說道：“正哥，你好像變得愛學(xué)習(xí)了?！?/br>
    正哥沒有回答，愛得格外低調(diào)。

    恰在此時，最前排一顆白色粉筆飛一般地襲來，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張懷武的腦門。

    張懷武被砸中的那一刻，心有惶然地想著，這一項遠程砸學(xué)生的技能，必定是江湖中失傳已久的絕技，隸屬于一個神出鬼沒的門派。

    而他們的班主任何老師，正是這個門派的掌門人。

    “張懷武，你的嘴就沒停過，”何掌門怒聲發(fā)問，“你是不是全會了，覺得自己不用學(xué)了？！”

    張懷武虎軀一震。

    他覺得自己遭受了誣陷。

    于是趕忙解釋清白：“我、我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