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鐘意問了景陽的去處,那主將只說景陽是讓寧祁的軍令召了去,其余的便一句不肯多說。 鐘意知曉這大概是寧祁下了什么軍令,那主將按著軍中的條例自然是不會肯同她多說,便也不再多問,只是心中卻是難免暗自焦灼,只等到天幕落下的時候,才聽得營帳之外一陣sao動。 彼時正是營中生火做飯的時候,白天一場突襲將剛搭建營地弄得一塌糊涂,伙頭兵自然也弄不齊整,就只能在外頭隨地起了大灶來,一陣陣飯菜熟了的味道從帳篷的縫隙中飄來。 外頭有將士行禮的聲音,鐘意在帳內(nèi)默默聽著,然后看著大帳的簾子一掀,一身戰(zhàn)甲的寧祁跨著長劍走了進來。 鐘意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來,直直的看著寧祁,沒有說話。 寧祁也看著鐘意,面色有些沉,沒有帶著笑,便顯出了一股冷峻的味道:“現(xiàn)在知道,自己上戰(zhàn)場是來礙手礙腳了?” 在帳中待了大半天不出一步,也不問東問西,也不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可是乖巧到不行。 “我……”鐘意的眉心擰了擰,然后垂下了眸,輕聲道:“我今天也算幫了一點忙了……” “敦促營地布防的事情?”寧祁的唇角勾一下,嗤笑了一聲,“那只能說明你的兵法沒有白念?!?/br> 鐘意撇了撇嘴,把喉中想要反駁的欲望吞了下去。 “咱們有言在先,到戰(zhàn)場上就要一切聽我的,若是你不聽我的話擅自行動,那么就回去?!睂幤钫Z調帶著難得的冷意肅然。 鐘意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直直看著寧祁,是無聲的抗拒。 寧祁仿佛不為所動,只是道:“等會兒我?guī)慊厝?,明日便派人帶你回先回永州?!?/br> 鐘意仍舊是沒有說話,寧祁看著鐘意一會兒,終是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阿意,聽話?!?/br> “我送你回去之后便馬上要回郭城里去了?!?/br> 縱使他不設,縱使他想留,但是事到臨頭他依然不能留。 “你今日攻下了郭城?”鐘意終于開了口。 “嗯?!睂幤铧c頭,“郭城的主將王城用兵專擅出奇兵,卻又沒有什么大本事,今日他偷襲前鋒營出了一萬兵馬,又有一萬做押后,郭城便只有三萬兵馬。我命了援兵過來截斷他們后頭的一萬兵馬,又趁著他們撤退的時候埋伏在城外,一舉攻下了郭城?!?/br> 鐘意的眸光黯然,“南翎的大軍馬上就要到,難道真的要開戰(zhàn)?” 寧祁上前幾步,握住了鐘意的手掌,“這場仗,并非是我要打的?!?/br> “阿意,開戰(zhàn)的時候,我不希望你在戰(zhàn)場上,永城也很好,戰(zhàn)場的消息你馬上就能知道。” 鐘意的眸子低垂著,握緊的手掌緩緩攤了開來,一個小小的布囊躺在手心,寧祁遞眸光一轉,也轉在了鐘意的手上。 “這是母子草的種子。”鐘意抬起眸子看向寧祁,“我只有你?!?/br> 他們還沒有孩子,她在這個世上也沒有至親的人了,只有你,只有你一個寧祁,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地回來。 “阿意?!睂幤畹碾p手包住鐘意握著布囊的手掌,手臂微緊,讓鐘意貼近了自己的胸膛,“我答應你?!?/br> ☆☆☆☆☆ 一輪明月圓,一千輕騎從前鋒營而出一路奔馳到了后方的中軍大營,如今的中軍大營也已經(jīng)不能叫中軍大營,因為攻下郭城,駐守中軍的十萬大軍已經(jīng)重新布防,如今的中軍大營不過只剩下兩萬,成了個后方的兵營罷了。 寧祁將鐘意送到了地方,便馬不停蹄地帶著人走了,中軍大帳仍在,卻只剩下了鐘意孤零零的一個人。 有伙頭營的小兵送來宵夜,打開了小小的砂鍋一看,里頭的是六個白白胖胖的元宵。 今日乃是元宵,這原本是鐘意讓伙頭營的人幫忙做的,想同寧祁一起用的。 原本該是兩人的份,想必伙頭營的人也知道寧祁走了,所以只做了一份。 元宵香糯,餡料是鐘意從京城帶來的,是醉仙樓的廚房出來的餡料,猶記得上一年的元宵她同寧祁在醉仙樓吃元宵然后逛元宵的燈會,當時寧祁還應了今后每年都要同她一起吃這一碗元宵,如今看來,終究是難的,戰(zhàn)事一起,哪里還有什么團圓和樂呢?哪里還能顧得上這一碗元宵呢…… 鐘意看著碗中的元宵,忽然就沒有了胃口,將碗擱在了桌上。 天光微亮,天地間仍是一派蕭瑟的肅然,挑開營帳的簾子,帳外冷風呼嘯。 鐘意身上裹著大氅出帳,帳外一隊龍甲衛(wèi)早已整裝待發(fā),見著鐘意出來,便牽上了一匹馬過來,低聲道:“夫人請?!?/br> 朝陽尚未升起,天幕卻已是亮了,鐘意回頭四顧,營地的大批營房已經(jīng)起拔,留守的兩萬大軍也已在子時過后遷往新的駐守點,大戰(zhàn)的陣勢已經(jīng)擺開。 身前的馬兒的前蹄踢著地上的沙土打了一個響鼻,鐘意轉過頭來望了一眼遠處的天幕,翻身上了馬背。 “啟程?!?/br> ☆☆☆☆☆ 永州離平關不算太遠,但營地駐扎在平關之外,想要去永州就得先進平關。 鐘意昨夜沒有睡好,大約是心情的緣故,鐘意也是提不起精神來,騎馬的速度不快,跟著護送的龍甲衛(wèi)也不催,這般步子便有些慢了。 風吹草晃,平關外是一篇的荒涼地方,了無人煙,正是冬寒未盡之時,周遭是一篇蕭瑟的寂靜,鐘意看著前方的芒草萋萋,忽然便提韁拉馬,身旁的龍甲衛(wèi)亦是,一隊人馬便停在了原地,眸光警惕地看著前方的芒草。忽的,一只鳴鏑箭當空射響,有些凄厲的聲響震得人背后一凜,須臾之間,前方的芒草叢中便涌出了上千身著南翎甲胄的兵丁將鐘意的人馬團團圍住,一個身著金色鎧甲的身影緩緩走進圈內(nèi),面上的神色輕佻戲謔。 “小意,好久不見?!?/br> ☆、第74章 黑底的旌旗上紅線繡的火鳳火紅,南翎的中軍大營中守備森嚴,傍晚干冷瑟然的風凜冽而過,卻吹不起厚厚的帳簾。 精美的飯食從中軍大帳的小灶而出,送進了后頭的一頂小帳中,拓跋洛淵撇了隨身的護衛(wèi)進到帳中,看著辦坐在桌邊的鐘意,唇角往上揚起。 “怎么樣,我這中軍大營比起寧祁的可是待遇有好上一些?畢竟本王可是皇族?!?/br> 鐘意冷冷地瞥了一眼拓跋洛淵,冷哼了一聲。 拓跋洛淵也不惱,坐到了鐘意的身旁,道:“你也別生氣,我捉你也不是故意的,若不是寧祁先占了郭城,本王也不至于要出此下策,本王保證雖然捉了你,可絕對不動你。” “在戰(zhàn)場上贏不了別人就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shù),拓跋洛淵你可真是讓人長見識?!?/br> 原以為郭城被奪取,拓跋洛淵的大軍定是要先想方設法拿回郭城的,只是不想拓跋洛淵竟然帶著幾千精兵繞到了后方,在平關外劫了她。 也是她大意,只當是往平關去往后方去就安全了,殊不知只要沒進平關內(nèi)都隨時對地會有危險。 “兵不厭詐,這詞兒可還是當初你教我的?!蓖匕下鍦Y悠悠道,“寧祁占了郭城,本王抓了你,也算是勉強扯平?!?/br>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蹤的,莫非軍中有你的探子不成?” 她雖在寧祁的軍中,可也沒有大張旗鼓的,只有寧祁身邊的一些親信知道罷了。 拓跋洛淵的眉梢輕挑了一下,道:“王城突襲前鋒營的那一日景陽和一隊龍甲衛(wèi)明明也在營中,可卻始終龜縮在后方不曾正面出來迎敵,你不覺得只這一樣事情就很不尋常么?” “景陽是寧祁的副將,若是寧祁在營中,那時應當帶兵還擊在最前頭才成振奮士氣,絕不會躲在后面,況且寧祁那日是在郭城外親自領兵攻城,所以在前鋒營中的絕不會是寧祁。龍甲衛(wèi)的人向來驍勇,還有那個每天喊打喊殺的景陽,有什么人能讓他們在這種情況下放著前頭的突襲不管一只守在后頭呢?” “本王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他們的大帥夫人了,何況本王思忖依小意你的性子,這寧祁出來打仗,你肯定是要跟出來湊湊熱鬧的是不是?” “混蛋?!辩娨饫溧土艘豢?。 “別管本王用的什么招數(shù),反正如今寧祁應該依舊收到那些殘兵送回去的消息,你在本王的手上,倒是要看看這郭城寧祁是還,還是不還?!?/br> “只為了一個郭城?”鐘意的唇角勾了一下,透出一絲嘲弄,“為了一個郭城值得逸王殿下你親自將我抓來?” 郭城原本就是南翎之城,東臨南翎的陽關很近,西臨平關卻很遠,這樣位置的城池,縱使南翎拱手相送,占了也是沒有什么用處,寧祁攻下這郭城,多是有給南翎一個教訓,是示威的意思,覺不會長駐的。 拓跋洛淵看著鐘意,眸中的眼色幽深諱莫如深,可面上卻是笑開,道:“小意真聰敏,自然不全是?!?/br> “本王的父皇正是龍體抱恙的時候,這般關鍵的時候本王身為皇子自然是要盡孝榻前了,怎么能在外頭的耽誤呢,你說本王身在邊關這心卻得在京城,這一心二用的仗可是沒法兒好好打,可不是得想個法子,讓寧祁也和本王感同身受一把?!?/br> 京中的兄弟正是虎視眈眈,他又是在這個時候出來,若是不能及時就回去,恐怕再回去的時候就得打回去了。 鐘意冷冷笑了一聲,果然是如此。 “王爺可還記得,當初你出使之時,在醉仙樓中同我說的話?”鐘意抬眸看著拓跋洛淵,一字一句道:“王爺如今的心中,可還有南翎的黎民百姓?” 拓跋洛淵的眸光幽幽,唇角淺淺勾起,“自然是有的,只是你們的新帝根基不夠,連戰(zhàn)事都不能自己左右,這樣人做皇帝,真是可悲。” 鐘意不由反駁,“皇上并非無能之人,只不過是才登基不久,朝中的勢力尚未肅清朝中的好戰(zhàn)派罷了。” “肅清朝中的崇武之輩?”拓跋洛淵涼涼笑了笑:“你不如讓皇帝料理了寧祁和龍甲衛(wèi)省事?!?/br> “你!”鐘意的眉心一皺。 “如何,若是沒有寧祁和龍甲衛(wèi),你們朝中可還有誰敢輕易宣戰(zhàn)?就如我朝中若是沒有本王制衡寧祁,讓寧祁痛打幾回,可還有誰敢輕易同你們宣戰(zhàn)?” “你如何不先料理了你自己……”鐘意毫不示弱地嗆聲過去,卻不由撇開了眸子去。 “呵。”拓跋洛淵輕笑了一聲,“若是本王料理了自己,那么登上皇位的便是本王的大皇兄,他的母族靠著軍功才有的如今的地位,你可知他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什么?倒時候可是由不得你們的皇帝愿不愿意打了?!?/br> “王爺這般說,好像這南翎的皇位就是非王爺不可的樣子,難道王爺?shù)巧狭嘶饰痪筒粫胍鹇固煜?,縱觀史書,這皇位向來都是最能改變?nèi)诵牡臇|西,一旦坐了上去,原本沒有的心也自然就會有了?!?/br> 兵禍給這天下的瘡痍,上位者不是沒有看到,不是不知道,可結果又是什么? “你是在說你們的新帝么?”拓跋洛淵嗤笑了一聲,“他的皇位怎么來的你難道不知道么?狼子野心,不過是羽翼未豐之時罷了,若是再給他一些年月,才能看清楚他真正的目的?!?/br> “皇上不一樣,皇上的身邊有皇后在,皇后賢明,起碼……有人規(guī)勸?!?/br> 皇帝是那個位子的人,能不能被自己的妻子左右思想她不知道,但有蘇旋在,將來總歸能規(guī)勸一二。 拓跋洛淵不屑冷笑,“就那個蘇旋?她爹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一個沒有根基的皇后,廢了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還想著讓皇后規(guī)勸?真是笑話?!?/br> 鐘意的喉嚨梗了一下,昂起脖子反駁道:“皇上和皇后伉儷情深,在王爺?shù)男闹须y道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是這般陰暗的么?” 她說新帝主和,他便說新帝狼子野心,她說有皇后規(guī)勸,他就說皇后會被廢,這簡直…… “呵呵……”拓跋洛淵笑了,“這天下之事誰能說一個準呢?說不得寧祁這回就要了城池舍了你,讓你成了一個棄婦,哈哈!” “他不會的。” 拓跋洛淵的笑聲囂張放肆,鐘意只覺著手上有些發(fā)癢,這拓跋洛淵真真是沒法好好正經(jīng)說上一段話的! “行了不跟你爭,本王一會兒還得去中軍大帳部署接下去的計劃,現(xiàn)在得用膳了?!?/br> 拓跋洛淵說著,伸手掀開了蓋著大碗蓋子的湯碗,一股帶著姜片香蔥香氣的魚湯味道便肆意飄散了開來,涌上了鐘意的鼻尖。 “嘔!” 鐘意胃中的酸水忽的就一翻,連忙捂住了嘴巴將頭扭向一邊,胃中瞬間的翻江倒海沖地眼前也是一陣發(fā)懵,尚未回過神來,手腕已經(jīng)被人強行牽了去。 “你懷孕了?”拓跋洛淵切在鐘意脈搏上的指尖詫然松開。 “什……什么?”鐘意聽在耳邊,卻仿佛沒有聽清,懷孕,她怎么可能懷上孩子? “看來你自己也不知道。”拓跋洛淵的眉梢挑了挑,然后摸了摸下頜的胡茬,坐回了桌邊,“說來本王一共捉了你兩次,第一次放回去的時候你沒多久就傳出了懷孕流產(chǎn)的事情,本王還以為是自己做夢的時候碰了你;這一回捉你,倒是真診出了喜脈來,莫非本王是你的送子觀音不成?你一碰上本王,就能跟懷孕扯上關系?!?/br> 拓跋洛淵的風涼話過耳而過,鐘意的耳中這一瞬根本聽不到拓跋洛淵的聲音,只是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她懷孕了,她真的懷上了寧祁的孩子!他們終于有了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拓跋洛淵冷眼看著鐘意驚喜交錯的深情,涼涼道:“你說本王是這就派人送信告訴寧祁,你這一大一小都在本王的手上讓他老實點兒,還是關上你十個月再放回去,然后告訴寧祁那孩子是本王的呢?” “你無恥!寧祁不會相信你的?!辩娨獬獾?。 拓跋洛淵的神色淡漠,“那要是現(xiàn)在本王就放出你被□□的謠言呢?等一個月之后本王就算放你出去,你也說不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