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不料今日卻不一樣了。 皇上聽完之后,竟然少見地沉著臉,看著葉啟文的眼神也十分不善。 葉啟文跪在大殿上,著實不知道除了什么事。心里第一個劃過的想法,是錦繡是不是在宮里做了什么錯事,把皇上惹怒了? 在滿朝文武之前被落了面子,這于葉啟文來說還是第一次。 退朝后,葉啟文還沒有回過神來,同僚見他神色不好,都過來慰問。葉啟文佯裝鎮(zhèn)定地應付了一會兒,等出了宮門坐上馬車的時候,腦海中還回旋著皇后留下的那最后一句話。 什么叫后宅不寧,什么叫不立其身,葉啟文不傻,想起秋狩那日李氏去找過錦繡,心里便明白了幾分。 錦繡是文姨娘說出,想起文姨娘,葉啟文之前總是存有三分愧疚,只因當時文姨娘的死也有自己的縱容,不過這份愧疚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淡薄。 以至于后來,竟然記不得文姨娘的模樣了。 錦繡是文姨娘所出,然而一個庶女,葉啟文也不會多在意,所以從未管過,一年也見不到幾次,何況每次見她錦繡都還是低著頭。 久而久之,葉啟文也放棄了這個庶女,縱使知道李氏在背后耍手段,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了。上回李氏要送錦繡進宮的時候,葉啟文才再次記起了這個庶女,他知道李氏在打什么算盤,也知道長寧侯府在急什么,這算盤說來也于他有利,便也在中間推了一把。 不過,他也沒想到錦繡能這么快得寵。 快地叫他不敢置信。 如今葉家這狀況,宮里已經(jīng)有了一位淑妃娘娘了,再來一位眾人都知道的寵妃,才真是叫別的官宦家族望塵莫及。葉啟文一直都有野心,否則也不會這么多年都縱容李氏。如今這么好的機會擺在眼前,他自然也想著和錦繡拉好關系。 誰知道李氏會這么不中用,這么簡單的事情都能弄錯。 葉啟文并不覺得皇上早間地那番話是沖著他說的,一定是李氏。 到了府上,葉啟文就迫不及待地喚來了李氏。 李氏年逾四十,卻保養(yǎng)極好,臉上還能見到昔日風采,眉眼端方,款款走過來。她和葉啟文多年夫妻,其中默契自然不必說,看到葉啟文這樣就知道他心情不順了,倒也沒有急著安慰,坐下來淡笑著開口,“老爺叫我來做什么?” 葉啟文看著她,“確實有事。早上在朝堂上,皇上對我發(fā)了怒,說葉府家宅不寧,我身為戶部尚書卻不能立身,夫人可知皇上為何這樣說?” 李氏臉上的笑意凝固起來,“老爺這話是何意,這是在問罪于我?” 她這樣直接問出來自然有她的倚仗,且她也敢斷定,葉啟文如今不敢和她翻臉,甚至這一輩子,葉啟文都不敢和他翻臉。 果然,葉啟文拍了拍李氏的手,將她安穩(wěn)住,“夫人何必動怒,我只是將皇上的話轉(zhuǎn)述一遍罷了,夫人這么多年料理后宅,任勞任怨,我又怎么會錯怪夫人?!?/br> 李氏臉上稍微好看了一點。 “只是,”葉啟文又道,“皇上說這話,肯定是有原因的,夫人那一日去見了葉才人,可有說什么?” 李氏道,“還能說什么,我讓她以后多和葉家來往,也好相互間有個照應,你說宮里的娘娘,那個是和娘家過不去的,可是你這女兒,好生不給我面子,當著我的臉就說要和葉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了,你說,她這樣我還能說什么,總不能賴在依玉軒不走吧?!?/br> 葉啟文只把她的話信了一半,“其他的話就沒說了?” “我還沒說別的話呢,她就將我趕走了,本來還想問錦姝的婚事她能不能幫個忙,也是我自作多情了。” 葉啟文沒有說話,他是想到錦繡會同葉家沒有那么親近,畢竟李氏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不過也沒想到,她的態(tài)度會差成這樣子。 真是,不孝至極。 再怎么說,葉家也生她養(yǎng)她了。 便是心里再怎么想,嘴上也是勸誡道,“她現(xiàn)在雖說是受寵,但遲早都要求到娘家這里的,到時候你再同她好生說說,我不便出面,有些事情就交給夫人了?!?/br> 說葉啟文相信李氏,那肯定是沒有多相信的,不過他出面肯定不方便,且,錦繡對他同樣是陌生的。 李氏道,“老爺可真是心疼庶女,今兒皇上在殿上說了您,指不定就是那人在背后攛掇呢?!?/br> 葉啟文說的十分誠摯,“她再如何也是葉家的女兒,往后她有什么難,葉家也是能幫就幫的。再過兩日就是皇后生辰了,屆時你去了宮里,再去找錦繡說說話,將錦姝和錦心都帶上,姐妹幾個,本來就喜歡到一起,別生疏了?!?/br> 李氏捏了捏帕子,葉啟文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錦華。 “可聽到了?” 李氏心頭一冷,“知道了老爺,我會去的?!?/br> 葉啟文滿意地點點頭,“夫人做事我向來放心,這一回,可千萬別再弄錯了。” 李氏一怔,老爺這是威脅她么?葉啟文按了一下李氏的肩,“你好生休息,我去書房,今日事情有些多,晚上就宿在那里了。” 留下來的李氏對著空無一人的大廳,等想明白了葉啟文是將錯怪在她身上時,眼神想淬了毒一般,一把掃過桌上的棋盤,棋子是玉制的,摔倒地上有不少已經(jīng)碎裂了。 她再這府中,何曾被老爺下過面子,如今只是得罪了葉錦繡就要去宿書房,呵,是宿在后院嬌妾那里吧。 都是不長心的,她且看著這些賤人能活到幾時,葉錦繡這個庶女,遲早也得死! 李氏不會放著她擋了自己女兒的路,葉錦繡想當寵妃,她且放著她炫耀一會兒,早晚都是要還的,她娘是個狐媚子,她倒是將她娘的本事學了十成十。 葉啟文這里,果真沒有再去找李氏。 第二日上朝時,心里還懸著,恐皇上還記著李氏和錦繡的事。不過顯然,皇上根本沒有精力去管葉啟文。 今日朝堂之上,亦發(fā)生了件大事,相比之下,他的事情實在是微不足道。 吏部的事情,如今徹底翻了出來。且當朝指證顧正林的還是吏部侍郎章鴻則。本來這件事是大理寺秦銘早就查出來了,可是正逢秋狩,一直拖到現(xiàn)在。 且查出來的賬務,更是叫人滿朝大臣心驚。 如今天下太平,少有戰(zhàn)事,朝廷每年的財政收入也是極可觀的,高是可達五千余萬貫,可是如此龐大的財政,最后竟然也所剩無幾,僅大魏官員支出,就占了其中十之三四,官吏之濫可見一斑。更兼以顧正林為首的吏部官員賣官鬻爵,貪贓枉法,不知貪墨多少銀兩。 顧正林打著哆嗦,竟然連跪也跪不穩(wěn)了。 他如何能想到,最后會被自己人給陰了,那章鴻則,昨日還和他談笑,今日就翻了臉,讓他措手不及。吏部的事,章鴻則是知道的,知道地比他好要清楚,因為他自己也參與了,否則顧正林也不會對他這樣放心。 封煜盯著顧正林道,“你還有什么話要說?” “臣,臣……” 顧正林結(jié)結(jié)巴巴,想辯解卻不知道該如何說。終究是他太有自信了,以為有著鎮(zhèn)國公幫忙,以為將整個吏部拉下水,縱使被人查,也不會查出什么。 “顧尚書當日言之鑿鑿,說自己是冤枉的,今日真相大白,你那日月可鑒的忠心可真是讓人開了眼界?!睆埍S刺道。 顧正林跪在地上,朝堂上竟沒有一個為他說話的人,“皇上,臣,知罪?!?/br> 封煜面有怒容,語氣森然,既認罪了,也沒甚好問的,直接下令道,“身為朝廷命官,卻知法犯法,貪墨無數(shù),致使冗官泛濫,俸祿支出倍于前,罪應當斬,顧氏族中子弟,二十年不得科考!” “吏部官員,凡涉事者皆罷官,永不錄取,貪墨十萬兩以上者,殺無赦!” 這便是定罪了。 不說吏部其他的官員如何,就顧正林來說,當斬還是幸事,他這一回犯下的事,足夠株連家族了。 顧正林聽了,眼光都渾濁了,他不想死,好不容易爬上尚書之位,誰會愿意死,當下哭求道,“皇上,皇上饒命啊,臣為朝廷效力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br> 生死之間,所有的尊嚴都成了笑話。 往日最持身份的顧尚書,跪在地上哭的好不狼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有了權(quán)以后,貪污之事在所難免,這種事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差別在于貪多貪少罷了。 顧正林這樣,就太有恃無恐了。 顧正林還在哀求,見皇上求不動,轉(zhuǎn)而把期望放在鎮(zhèn)國公身上,“國公爺,國公爺救命!” 鎮(zhèn)國公正心煩,被他這么一鬧,朝臣全都看到他這邊,見顧正林還要過來,都市怒火上涌一腳踢過去,“犯下如此重罪,還敢求饒!” 鎮(zhèn)國公力氣之大,豈是顧正林能受得住的,立馬噴出一口血,還想著央求,卻見鎮(zhèn)國公臉色陰沉,眼角的疤痕越加明顯,看著顧正林的眼神像是看著死人,仿佛他再做糾纏下一刻就會要了他的命。 封煜見鎮(zhèn)國公這樣,冷笑一聲。 也罷,暫且留著他。 僅僅是一個早朝的時間,吏部里面的官吏就撤了一大半。要是其他時候,沒準還有人對此存了心思,現(xiàn)在皇上明顯是要在吏部放置自己的人,他們就是再多心思也不敢有什么動作。 鎮(zhèn)國公遇上了這件事,本來就存了火氣,待回去后,底下人給他遞了消息。 不看還好,看完之后,鎮(zhèn)國公兩眼一翻差點沒有倒過去,旁邊的人忙扶著,掐了鎮(zhèn)國公的人中才將他掐醒。 這消息不異于青天霹靂,震地鎮(zhèn)國公心神俱亂,他的精兵,他的兩萬精兵,就這樣沒了? 楊氏一族危矣! ☆、69.第 69 章 鎮(zhèn)國公早在幾年前就于太原祖地養(yǎng)了一支精兵。 這是鎮(zhèn)國公的后路,是他最后的倚仗。為了扶皇后上位,鎮(zhèn)國公不惜將自己的軍權(quán)都交了出來,原本以為楊家一門兩后,可以風光無限,豈料皇上早就想除了他們,在朝堂上百般打壓,分了他的權(quán),還將太后請到了宮外禮佛。 說是禮佛,其實和□□有什么兩樣呢。 自柳呈司漸漸勢大,鎮(zhèn)國公一派在朝堂上早已沒了說一不二的地位,他知道這是皇上的制衡之道,但是如何能甘心。想當年先帝在時,都要畏他三分,如今這皇帝算什么,連靠得住的母族都沒有,庶子而已。 那養(yǎng)在太原的兩萬精兵,原本就是為了威脅皇帝而練的。 不過后來,鎮(zhèn)國公在門客的勸說下改變了注意,與其拿出來威脅皇上,不如拿這個做自己的保命符。他領兵多年,在軍隊中早有威望,若是加上這兩萬精兵,即使最后和皇上反目,也能全身而退。 這兩萬精兵,除了他親近的人,只有楊氏族長,和楊振業(yè)知道了。 如今他在太原的探子傳來這樣的消息,真是叫鎮(zhèn)國公肝膽俱裂。這是他的心血,他辛辛苦苦留下的兵,怎么會說沒了就沒了? 一時腦中混沌,對周遭一切都覺察不到了。 旁邊服侍的人見他這樣,也是急地不行,喚他他也不吭聲,整個人像是魔怔了一般。那人只道不好,忙不迭地跑出去讓人請大夫。 景陽宮里,也是在說這件事,不過氣氛比起鎮(zhèn)國公府不知好了多少。 傅錚和沈宜修早就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事,今日剛趕回來。 那次被楊振業(yè)派人追殺后,他們詐死,果真后來就沒有人再跟蹤了,一路平安地到了山西刺史府。 山西刺史知道他們過來,也是吃了一驚。原本折子就是他上報的,對于皇上派人過來也是有了成算,不過沒想到的事,他們來的這樣快。 他們來了,事情也就好辦了,楊振業(yè)做太守期間,楊氏一族犯下的罪實在是罄竹難書,山西刺史覺得自己身為官吏,沒有能力讓人伏法,實在是有愧于社稷,有愧于皇恩。當下就將搜羅到的罪證交給了傅錚二人。 都是楊振業(yè)這些年私自增加賦稅,枉顧認命,肆意妄為的證據(jù)。 有了罪證,事情變好辦多了,那時也正好是太原一地開始征收秋稅的日子,一番布置,終究是將楊振業(yè)抓獲,也給了山西百姓一個交代。 傅錚如今想起楊氏族人那丑惡的嘴臉,還一陣陣地惡心。世上竟然又如此貪婪小人,真是長了見識。一怒之下,不僅將楊家人抓了,連楊家祖宅也帶著人抄了個底朝天。 他們兩人回到了京城,立馬就來改皇上匯報一下情況。 封煜手上拿的,就是傅錚在楊家抄到的名物冊子。足足有十幾張,每一頁記下的都是價值不菲的珍寶古器。 “楊家的人都抓了吧。” 傅錚答道,“皇上,楊家的男子都抓了,暫時關在山西那里,楊氏一族的族長和楊振業(yè)等幾個官員,都帶回了京中,聽后皇上發(fā)落。”至于女眷,傅錚沒有管她們,這些人破事尤其多,若是帶了她們,如今能不能到京城還是個問題,索性就將她們留在原地,反正楊家的事還是得由皇上決定,是殺是流還是放任不管,只能看皇上心情了。 封煜又問,“山西一地的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