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姑娘，這是路家少爺做的吧？好厲害?！边B翹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

    周暄不答，心說，是他的話，也不奇怪啊。舅公舟山先生是當(dāng)世大儒，學(xué)識淵博。通曉天文地理、琴棋書畫，甚至對農(nóng)田水利、經(jīng)濟兵略也有涉獵。路征以舟山先生之徒的身份入世，總要學(xué)到舅公的不少本事才對。況且這個小機關(guān)，難度不大。

    馬車在周家門口停下。路征當(dāng)先跳下馬車，等周暄連翹下車后，將馬車交予周家家丁。他則整了整衣衫，隨她二人進了周家。

    周暄之父周恕官拜禮部尚書，加封太子少保，有皇帝欽賜的府第，雖不甚大，卻頗為氣派。

    周暄垂眸瞧了一眼裙擺上的污處，向路征福了福身：“路哥哥自便，容我先去更衣?！鞭D(zhuǎn)身招呼過來一個小丫頭：“去稟報夫人，就說路家少爺來了?！?/br>
    路征頷首，“嗯”了一聲，示意她盡可自便。

    周暄快速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解下衣裙，換了身家常的衣服，又對著鏡子將微亂的鬢發(fā)理了一理，這才帶著連翹，去向母親請安。

    走進母親楊氏所居住的院子，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到了里面的笑聲。周暄納罕，加快了腳步。

    恰巧楊氏身邊的宋mama從房中出來，一張圓圓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她見著周暄，笑道：“給大姑娘道喜！”

    周暄一怔，霎時間腦海里閃過許多念頭，被她一一壓下，她強自鎮(zhèn)定，問道：“喜從何來？”

    “這喜啊……”

    宋mama剛要賣關(guān)子，楊氏在房間里已高聲道：“暄兒快進來！”宋mama抿嘴一笑，將周暄往里面一推，笑道：“姑娘快進去吧！”

    周暄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路征也在。與楊氏一樣，他眉目舒展，笑得很舒心。

    楊氏含笑拉著女兒的手，嗔道：“怎么剛回來就換衣裳？這頭發(fā)也像是剛梳過。”說著，話鋒一轉(zhuǎn)，笑道：“杭州那邊寄信回來，說你啊，當(dāng)姑姑了?！?/br>
    “姑姑？”

    “是，你大哥信上說，你大嫂給你生了個侄子。你可不是當(dāng)姑姑了？”楊氏嘆道，“他們成親這么多年，這還是他們的頭一個孩子……你大哥也是，媳婦兒有孕這么大的事，也不早點告訴家里。竟瞞了咱們十個月……”

    周暄忙道：“娘，大哥是怕您擔(dān)心，才會等孩子出世再向家里報喜。”

    楊氏并未接女兒的話，她站起身來，吩咐身邊的丫鬟：“翠屏，你去拿了庫房鑰匙，取些保養(yǎng)的藥材出來，著人帶到江南去！如意，你去把李mama給我找來。他們兩口年輕輕的，身邊也沒個知事的老人。不行，得讓李mama跟著到江南去……”

    看得出來，得知兒媳生產(chǎn)的楊氏喜悅之下，有些忙亂。

    路征輕聲道：“周伯母，這些，姐夫他們早就準(zhǔn)備好了。您不用太費心?！?/br>
    楊氏聞言，停頓了片刻，又道：“你說的有理，可我怎么能不費心？”兒媳婦進門多年，始終不見動靜。這早就成了她的一樁心事。今日聽聞喜訊，她唯恐仍在夢中，也只有多做些事，才能讓她安心些了。

    周暄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娘，侯府那邊？”

    她說的侯府，指的是周家老宅，即她祖父忠勇侯現(xiàn)居處。

    女兒的話，讓楊氏笑容微斂。她輕拍女兒的手：“已經(jīng)讓宋mama去報喜了，想來你祖父已經(jīng)知道了?！鳖D了一頓，又道：“尋個黃道吉日，你陪娘一起去還愿吧！”

    第3章 周家小宴

    周暄欣然應(yīng)允，她珍惜每一次能外出的機會。

    待路征離去，楊氏才屏退眾人，拉著女兒的手，細(xì)細(xì)垂問今日為何早歸。她十分不解，女兒本是要到公主府做客，怎么午時不到，便隨著路征回來了，偏偏還換了衣衫。

    楊氏膝下只有兩個孩子，長子在杭州任上，小女兒周暄又是她年近四十才得的，乖巧懂事。她自是愛如珍寶，疼惜異常。

    母親問起，周暄略一思索，便將衣衫被污一事說了，卻不提起那個莫名其妙的宋愈，只說是丫鬟偷懶，竟借機帶著她逛園子，并沒有領(lǐng)著她更衣。她一時不快，就提前回來了。至于與路征同歸，周暄道：“這要多謝路哥哥了。咱們家的馬車被興國府的給撞了，車壞了，偏巧路家兄長路過，就帶了女兒一程?！毕肓艘幌耄掷m(xù)道：“哦，是了，興國府的人還扔過來一塊牌子，說讓咱們?nèi)ニ麄兗屹~上領(lǐng)錢?！?/br>
    楊氏性子剛烈，當(dāng)即變了臉色，眉宇間隱含怒氣：“真是無禮至極！”

    撞了別人的馬車，難道不該自己登門致歉嗎？

    她問女兒：“你可曾受了委屈？”

    周暄連連搖頭。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不少，這一件不算什么。

    楊氏畢竟做了多年當(dāng)家主母，雖有怒意，但在喝了一盞茶后，也一點點收了起來。，良久方道：“田家素來跋扈，又正得圣寵，這般傲慢，也不奇怪?！鳖D了一頓，她才又低聲說道：“云彩縱能遮日，又能有幾時？”

    周暄午間隨母親一起用過餐飯，略坐一坐，就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她有歇晌的習(xí)慣，翻出了本書瞧了一會兒，便自行卸去釵環(huán)，靜靜地躺在榻上闔目小憩。后腦隱隱有些疼，她不得不側(cè)身而眠。

    午前發(fā)生的事情，一幕一幕在她腦海里浮現(xiàn)，但終究是敵不過襲來的睡意。

    睡了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她自動清醒過來，沒見到連翹等人。她慢悠悠地穿衣起身。

    忽見連翹拿著鞋樣子，喜氣洋洋進來，笑道：“姑娘醒了？”

    周暄瞧她一眼：“嗯。什么事這么開心？”

    “咱們府里的喜事，當(dāng)然開心了。而且，托小少爺?shù)母?，還領(lǐng)到了雙份賞錢呢。這邊老爺夫人一份，侯府那邊也有賞錢?！边B翹又道，“聽說侯爺樂得酒杯都掉了，說不再喝酒了?！?/br>
    周暄笑道：“也是，是該高興?！碧矶∵M口，本是喜事一樁，更何況這還是祖父的第一個曾孫。祖父酗酒，若真因此事而從此戒了這杯中物，倒也不錯。只可惜，戒酒的話，他不知說過多少次，卻仍然日日抱著酒杯。

    “姑娘，方才宋mama來過，說侯爺請老爺夫人并小姐晚間過府一敘，讓您穿的鮮亮些?！边B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又道，“定是為了小少爺?shù)氖隆！?/br>
    周暄沒有接話。她還未出生，她的父母兄長便搬離了侯府，也只逢年過節(jié)，祭拜宗祠或是有祖父祖母傳喚才回去?！?dāng)然，因著有圣上欽賜府第，外人也鮮少置喙。這一次，可能就是為了她剛出生的小侄兒吧。

    想到二叔家的堂妹，周暄不由地捏了捏眉心。

    說起那對雙胞胎，真真是她命里的煞星。這兩姐妹比她小了半歲，不但容貌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性格也極為相似。她們也不知道隨了誰，既不像沉迷于園林之道的二叔周忌，也不像性情敦厚的二嬸姜氏。大約是侯府里孩子少，長輩寵愛的緣故。姐妹倆不免有些驕橫，這也罷了，偏偏又同氣連枝，十分地看不慣周暄，多次針對于她。

    未交酉時，侯府便派遣了馬車前來接他們?nèi)?。周暄依偎在母親身側(cè)，任由母親攬著。

    如果說楊氏最不愿去而不得不去的地方，那就是忠勇侯府了。周家是勛貴之家，而她出身鄉(xiāng)野。當(dāng)年皆因丈夫周恕一力堅持，他們才成夫妻。她嫁入侯府后，沒少受刁難。雖然現(xiàn)下她身上也有了誥命，但每次進侯府，她仍會感到莫名的涼意。

    但這一次，或許是因為剛做了祖母的緣故，她似乎比之前有底氣多了。對忠勇侯府，也不那么害怕了。

    楊氏叮囑女兒：“你既然不喜歡熱鬧，就別老跟你二叔家的女兒往一塊兒湊?！?/br>
    周暄應(yīng)下，心說，每次都是那一對雙胞胎姐妹纏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