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紫裙，珠釵環(huán)佩，盛裝而出，美人傾城，如畫如玉，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

    當(dāng)初她離開侯府時候，臉上還有抑郁之色，如同一株漸漸枯萎的花朵。短短不過一個月，她卻重新變成了最傾城最嬌艷的美人。

    觀音先抬眼看了上面的朱太夫人一眼，臉上并無多余的表情。目光移動，看到旁邊的何姨娘時，則嘴角微彎。

    觀音一步一步拾級而上，門上的小廝意欲將她攔下來。

    觀音看了他們一眼，挑了挑眉，道：“到目前為止，我還是廣平侯夫人，怎么，廣平侯府我都不能進(jìn)了？”

    小廝相互對視了一眼，想到這個不一般的夫人，說不定哪天能從夫人變成娘娘，最終還是讓開了道。

    觀音越過他們，帶著曼珠和優(yōu)曇直接進(jìn)去。

    朱太夫人看了一眼門外圍著看熱鬧的人，廣平侯府已經(jīng)夠讓人看笑話的了，她心里有再多的話要說的，也不能當(dāng)著外人的面說。

    她轉(zhuǎn)身也進(jìn)了侯府，吩咐門上的小廝道：“把大門關(guān)上，不管誰來都不要開門?！?/br>
    觀音走過這條熟悉的磚瓦路，并不打算應(yīng)付任何人，準(zhǔn)備直接就往自己以前住的院子而去。

    朱太夫人在岔路口憤恨的叫住她：“站住。”

    觀音轉(zhuǎn)過身來，笑著看著她道：“太夫人叫住我是有什么事？”

    朱太夫人怒罵道：“你還有臉回來，我朱家哪里對不起你，你竟然做出這種讓朱家蒙羞的事?！?/br>
    她越說越羞憤，臉上漲紅，眼睛淚光盈盈，恨得幾乎不能將眼前這個女人撕碎。

    觀音撇開眼，道：“太夫人若是來跟我糾纏對錯的，那對不起，我沒那個閑功夫?！?/br>
    說完轉(zhuǎn)身欲走。

    朱太夫人沖上去，一邊罵道：“你這個不知廉恥的賤婦?！币贿吿鸢驼?，準(zhǔn)備往觀音臉上扇下去。

    觀音轉(zhuǎn)身抓住她的手，禁錮在半空中，目光冰冷的看著朱太夫人。

    朱太夫人掙扎了幾下想要將手扇下去，結(jié)果都掙不脫，她一邊往她身上吐口水，一邊罵罵咧咧的道：“你父母行為不端，做出那種狠毒的事，我廣平侯府沒有休棄你，供著你讓你繼續(xù)當(dāng)你的侯夫人，沒想到你卻恩將仇報，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情來。你果真跟你那不要臉的母親一樣的狠毒，你要是知羞，就該一條白綾吊死自己，你這不守婦道的賤婦、賤種、賤人，我兒子上輩子造了什么孽，竟然娶了你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觀音道：“你知不知道你罵我就是在罵皇上，你知不知道罵皇上是什么后果？太夫人，你一定沒有聞過皇宮門前的血腥味。你自己死不足惜，連累了你的兒子就不好了?！?/br>
    朱太夫人終于閉上了嘴巴，眼睛憤恨得能流出毒液來。

    觀音看著她，又一字一字的道：“我有沒有與你說過，我真的很不喜歡你。從前我對容忍再三，不過敬你是我的婆婆，到了現(xiàn)在，你覺得有還有必要容忍你嗎？就如你所說的，我可從來不是什么善良之輩……朱太夫人，你從來都不喜歡我，既然如此我如你所愿，你給我一封，我們兩廂再無瓜葛。”

    說完放開她的手，往自己以前所居的院子的方向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背對著朱太夫人道：“我要是你，心里就是再恨，為了兒子的前程和朱家的門楣，也該想著現(xiàn)在要討好了我。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出墻的人是皇上，這對朱家意味著什么？”

    朱太夫人攤坐在地上，她這才想起來，這并不只是程氏紅杏出墻這么簡單。與程氏茍且的人是皇上，那個陰狠毒辣的皇上，他是會覺得對不起朱家還是視朱家為眼中釘？只怕更有可能的是后者。

    更甚者，程氏看著心里是恨著程家的，倘若程氏真的進(jìn)了宮，再在皇帝面前吹一吹枕頭風(fēng)，哪里還有他們朱家什么前程。

    朱太夫人閉上眼，仰天而淚，老天不長眼啊。

    另一邊。

    何姨娘陰沉著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看著小幾和桌案上擺著的梅瓶和花瓶，發(fā)怒的一掃將它們?nèi)繏叩搅说厣?，眼睛發(fā)紅，握緊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的rou里，也不覺得疼。

    從外面跟著她進(jìn)來的彭哥兒嚇了一跳，伸手拉著她的袖子，瑟瑟的問道：“姨娘，你怎么了？”

    何姨娘推開他，冷道：“滾開?！闭f完就轉(zhuǎn)身匆匆的出去了。

    彭哥兒在后面又哭又喊的道：“姨娘，你去哪里，姨娘……”

    何姨娘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一路不停，直往觀音的院子而去。

    她從自己的頭上取下一根簪子，握在手里藏在袖子底下，眼神堅(jiān)毅而陰狠的一路直行。

    觀音的院子除了曼珠和優(yōu)曇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在伺候，顯得空蕩蕩的，靜得有些嚇人。

    何姨娘進(jìn)了屋子，觀音就坐在梳妝臺前，曼珠和優(yōu)曇都不在她身邊。

    何姨娘一路走過去，舉起手中的簪子。

    觀音從鏡子里看到她進(jìn)來的身影，然后在她舉起簪子揮下來的時候，轉(zhuǎn)過身伸手抓住她握著簪子的手，盯著她道：“程觀玉，你這是打算跟我同歸于盡嗎？”

    “只是你好不容易重生回來，你舍得嗎？”

    ☆、第 15 章

    第15章

    何姨娘盯著眼前這個眉目如畫的女人，惡狠狠的從嘴里擠出話：“賤人！”

    握著簪子的手繼續(xù)往她身上刺去，卻被觀音緊緊的禁錮住，沒能掙脫開。

    觀音一把將她推開，何姨娘往后退了幾步，重新看向觀音，而觀音同樣看著她，目光冷冷。

    “你殺得了我嗎？”她問。

    她不急不緩的從桌子上拿起一把匕首，緩緩抽出來，匕身亮如皎月，匕刃銀光閃閃。

    她仔細(xì)端詳著手中的匕首，繼續(xù)道：“就算你殺得了我，但馬上會有人讓你殞命。但若是我將你殺了，你猜會不會有人讓我給你償命?！?/br>
    觀音看著她，勾唇一笑：“你以前最恨姨娘，最喜歡就是對姨娘要打要?dú)⒁l(fā)賣，可是現(xiàn)在，你是姨娘?！?/br>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么諷刺。

    何姨娘恨得幾乎要淬出毒液來。

    可是就像她說的，她不想死。她重生一回，不是為了再讓自己死在這個女人手里的。

    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她還沒有讓程觀月、程觀庭、程觀唐還有眼前的這個女人給她母親償命，她還沒有看著她的敬哥兒長大，還有她怨恨著也依舊放不下的孟紹……

    她還有這么多事要做，她怎么能死。

    曼珠走進(jìn)來，看到屋里的何姨娘，再看到她手上拿著的簪子，大驚失色，連忙走進(jìn)來擋在觀音前面。

    何姨娘看了看曼珠，再看看觀音手上的匕首，突然“呵”的笑出聲，臉上笑靨如花，聲音嬌笑道：“夫人說什么呢，誰說妾身是來殺您的，妾身是來恭喜您的，恭喜您另覓得高枝。”

    她將簪子插回自己的發(fā)髻，屈身下去，又道：“想來夫人是不想看到我，那妾身就告退。”

    再漂亮的女人，也有皇帝看膩玩膩的一天。一個殘花敗柳，哪里比得上宮里更鮮活更年輕更妖嬈的女人，她倒是看看，皇帝能新鮮她幾天。

    等著吧，這不是結(jié)束。她以為攀附上皇帝，就能如何了嗎？總有一天，她依舊能讓她生不如死。

    她再看了觀音一眼，哼了一聲，然后轉(zhuǎn)身出去。

    ******

    廣平侯府外。

    朱楨卿騎著馬歸心似箭，一路快馬加鞭的到了府前，才松了口氣，終于到家了。

    但抬頭看著禁閉的大門，卻又皺起了眉頭。

    身邊的隨從也奇道：“青天白日，怎么府里關(guān)起了大門?！?/br>
    朱楨卿抱著匣子下馬，將馬交給隨從，親自上了臺階敲了大門。

    大門里面小廝滿是戒備的問道：“誰呀？”

    朱楨卿答：“是我，朱楨卿?！?/br>
    大門這才哐啷一聲打開，露出小廝的臉來。小廝驚喜的道：“侯爺，您回來啦?！?/br>
    朱楨卿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走了進(jìn)來。

    小廝張望了一眼外面，然后又緊張兮兮的將大門關(guān)上。

    朱楨卿回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府里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要關(guān)門？”

    小廝不自在的笑了笑，道：“侯爺，您還是去看看太夫人吧，見過太夫人您就知道了。”

    朱楨卿本是打算先回院子見觀音的，聞言以為母親出了什么事，便連忙先趕去了朱太夫人的院子。

    朱太夫人正半依靠在床上，頭上綁著撫額，臉色蒼白，神情抑郁憔悴，屋里彌漫著nongnong的藥味。

    朱楨卿大驚，并不知道自己離家只不過短短一個月，母親怎會變成一副病重纏身的模樣。

    他急忙走過去，坐到朱太夫人床邊，問道：“娘，您這是怎么了？”

    朱太夫人看到兒子，先是驚訝、大喜，然后又大悲，抱著兒子哭道：“禎卿，你可回來了?！边@一日來無人可說的郁結(jié)，這才發(fā)泄出來。

    朱楨卿輕輕的拍著她，問道：“娘您這是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是生病了？”

    朱太夫人卻只是靠在兒子的肩膀上哭。

    朱楨卿又看了看房間，屋里只有下人在，又問道：“您生病了，怎么不見觀音在您跟前侍疾？”

    朱太夫人一聽到這個名字，頓時直起身來，錘著床，眼睛憤怒的道：“你不要再跟我提她！”

    朱楨卿以為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母親和觀音又發(fā)生了什么矛盾。再一看，卻又不像。觀音不是不識大體的人，就算與母親有嫌隙，也不該連母親生病都不管。

    他只覺得有不好的預(yù)感，有什么東西在心里往下落，歸家的喜悅變淡，表情也漸漸冷下來。

    朱楨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母親的院子的。

    他的臉黑成炭色，表情僵冷，心也冷得如同冬天踩在冰塊上。明明已經(jīng)是夏天，但他卻覺得周身寒冷。

    他緊緊的握緊拳頭，手上握著的那張《放妻書》便馬上皺成一團(tuán)。

    那是朱太夫人早已寫好交給他的《放妻書》，母親說的話還響在耳邊：“……你把放妻書給她，從此她與我們廣平侯府再不相干，這種毫無廉恥的女子，我們朱家也要不起?！?/br>
    朱楨卿將手中的放妻書狠狠的撕碎扔到地上，然后直接往觀音的院子而去。

    朱楨卿進(jìn)來的時候，觀音就坐在榻上，旁邊的小幾放著一碗褐色還冒著熱氣的藥湯，那是熟悉的紅花湯的味道，可避子，可落胎。

    他以為自己永遠(yuǎn)都不會再聞到這種湯藥的味道了……那次觀音小產(chǎn)，大夫說她的胎并沒有落干凈，所以給她灌了一碗紅花湯。

    他親眼看著她痛得死去活來，身下不斷的出血，眼睛流著淚，但卻咬著唇，一聲都沒有吭一下。

    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再讓她受這樣的苦，但現(xiàn)在他卻再一次看到這種湯藥，只是這一次不是為他，而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

    觀音聽到他進(jìn)來，撇過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平淡，既不驚訝，也不覺得愧疚。

    朱楨卿一步一步的走過去，看著她，眼睛發(fā)紅，有水光氤氳在眼眶。

    他幾乎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聲音嘶啞的問道：“為什么？”

    觀音沒有看他，目視著前方的一個青花瓷瓶，聲音淡淡的問道：“侯爺?shù)姆牌迺鴶M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