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朱楨卿跑上前去,將她從榻上拉起來,她一時沒有站穩(wěn),手伸向后面想要扶住小幾,不察卻碰倒了幾上的藥碗。湯藥倒下來,流到了地上,也順勢濺到了她的衣裙上。 朱楨卿卻也不管,用力的搖晃著她的肩膀,聲音寒冷而憤怒的問道:“我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就應(yīng)該我沒有處置何姨娘嗎?還是因?yàn)槲覜]有救你姨娘?我已經(jīng)與你說過,我會將何姨娘一輩子禁足起來,我甚至打算這次回來就將她送到莊子上。而俞姨娘是程家內(nèi)部妻妾之爭的家事,并不是我所能插手的范圍……” 觀音譏諷的看著他,并不說話。 送到莊子上?真是好重的懲罰。而俞姨娘,她當(dāng)初并不指望他一定能救下她,而是他是否有心。但他是打從心里覺得俞姨娘死有余辜,并不值得相救,哪怕這個人是她的生母。 朱楨卿看著她眼里譏諷的嘲笑,用力的捏著她的肩膀,幾乎要將她的肩膀捏碎,絕望的問她:“笑什么,你笑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對,你說,我改,我來改。你如果不喜歡何姨娘,我現(xiàn)在就馬上將她送到莊子上?!?/br> 何姨娘從外面走進(jìn)來,聽到他的話,一臉大驚失色的望著他:“侯爺,表哥?!?/br> 說著又走過來掰開他的手,道:“表哥,你先將夫人放開。她現(xiàn)在可貴得很,你若傷害了他,皇上不會放過你的。” 朱楨卿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不可置信的轉(zhuǎn)過頭來,接著推開她,盯著她質(zhì)問道:“我不是說過你永遠(yuǎn)不許踏出你的院子半步,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何姨娘被他推得后退了幾步,撞在椅子上,臉上哀傷的看著他,仿佛在為他的話而傷心。 觀音理了理被他抓得有些凌亂的衣裳,“呵”的一聲,嘲諷道:“你走后的第二天,太夫人就將她放了出來。想來在太夫人的心里,何姨娘做的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朱楨卿看看何姨娘,又看看觀音,滿臉的震驚。 過了一會,又莫名仰天大笑起來,眼睛卻帶著淚光,似哭非笑。 他早該想到,他早該想到。 何姨娘是母親養(yǎng)大的,當(dāng)初溫氏在的時候她就偏袒何姨娘,逼著他納了她為妾,幫著何姨娘瞞下她偷倒斷子湯的事,幫著她先生下庶長子。他與觀音成親后,她也對何姨娘多有袒護(hù),反而對觀音求全責(zé)備。 他明明知道母親的行為多有不當(dāng),但只要母親對她苦求相逼,想著她守寡將他帶大,當(dāng)年為了他不肯歸宗另嫁,所以就心軟就縱容母親的行為。 所以觀音才會徹底心寒是不是? 朱楨卿漸漸停下自己的笑聲,擦拭掉自己眼角的眼淚,看著觀音,道:“不管怎么樣,你都是我的妻子,我不會給你放妻書,你也休想離開我?!?/br> 他說完后轉(zhuǎn)身就走了出去,卻不曾回自己的書房,反而出了府騎了馬離開了侯府。 朱楨卿走了之后,何姨娘也無需再做樣子,站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看著觀音“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出去。 觀音看著灑在地上的湯藥,吩咐曼珠道:“再去煮一碗?!?/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有些同情朱楨卿了,怎么破。 ☆、第 16 章 第16章 朱太夫人聽到兒子跟觀音鬧了一場就騎著馬跑出去之后,著急的問進(jìn)來稟報的小廝道:“侯爺出去往哪兒走了?快,快去將他找回來?!?/br> 她是怕兒子遭受打擊太大,在外面發(fā)生什么事。 小廝回答她道:“侯爺好像往皇宮的方向去了?!?/br> 朱太夫人越發(fā)著急了,心驚膽顫的道:“他去皇宮做什么?難道還能找皇上拼命不成???,快,出去追上他,去將他攔下來。多帶些人?!?/br> 小廝道了一聲是,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朱太夫人在床上拍著自己的大腿,哭道:“造孽呀,我朱家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了,竟然要遭受這些?!?/br> 麼麼和丫鬟對視一眼,皆是不敢上前勸。 另一邊。 曼珠重新捧了一碗湯藥放到觀音面前,然后站在她面前不動,默默的看著她。 她不明白小姐為什么要服用這種湯藥,如果有了孩子不是更好嗎?這樣就有理由讓皇上早點(diǎn)接她進(jìn)宮。何況這種湯藥服用多了對身體并不好。 觀音看了她一眼,問道:“是不是不明白我為什么要服用湯藥?” 曼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 觀音道:“我現(xiàn)在就算能懷上孩子,生下來也只會讓人對他的身份進(jìn)行詬病。我會生下孩子,但一定要進(jìn)宮之后懷,進(jìn)宮之后生。” 曼珠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說什么。 觀音端起藥碗,將湯藥一飲而盡。 觀音將藥碗放下來,又對曼珠道:“曼珠,你去幫我做件事,去外面找人幫我做一個牌位,一個叫做‘朱毓朗’的人的牌位。” ******* 朱楨卿騎著馬一路到了皇宮的宮門之后,卻因沒有進(jìn)宮的腰牌和旨意被人攔了下來,最后又被告知皇帝在景山行宮,不在皇宮之內(nèi)。 然后他又騎馬快馬加鞭去了景山,卻同樣因不是伴駕官員也無奉召被攔在了山下。 他出手想要硬闖,卻被周輕帶著人打暈,被送回了廣平侯府。 朱太夫人看著昏迷的兒子大哭,而朱楨卿醒了之后則將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里,不吃不喝。 觀音命人幾次來催放妻書,但卻沒有任何回音。 觀音趁機(jī)則又去了一趟鞏昌侯府。 這一次仍是鞏昌侯夫人親自來迎,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鞏昌侯夫人變得十分的小心翼翼和討好。 觀音看著她道:“夫人,我早說過,死灰是會復(fù)燃的,咸魚也能翻身的,你看,你偏不信?!?/br> 鞏昌侯夫人臉上扯出一個笑,表情十分不自在,聲音諾諾幾乎像是在求饒的道:“朱夫人……不,不,不,程小姐,我想我們一定有什么誤會,上一次我……” 觀音沒有聽她的話,直接去往觀月的院子。 鞏昌侯侯夫人幾次跟上,想要開口說話,但是都被觀音冰冷的眼神打斷。 等道了觀月的院子門口,鞏昌侯夫人先就大聲道:“觀月,你看看誰來看你來了,是程六小姐?!?/br> 語氣親昵,仿佛以前的事從未發(fā)生過,這里面住的是她從一開始就十分喜歡的好兒媳。 程觀月聽到她來,坐起身來看著她,對著她笑。 觀音走到她身邊坐下,低聲喚了一聲:“jiejie。” 程觀月的臉色比上次好了很多,臉上甚至有了紅潤的血色,精神也好了。但觀音卻并不覺得高興,她只怕她這是回光返照。 觀月拉著她的手,淡淡的笑著道:“我聽到她們說你做的事了,觀音,你比jiejie強(qiáng)?!?/br> 鞏昌侯夫人莫名其妙的對她好起來,她一打聽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觀音道:“jiejie,我來接你離開?!?/br> 鞏昌侯夫人一聽,連忙諂笑著道:“程小姐,您這是要將觀月接到哪里去?觀月是我們曹家的媳婦,怎么能離開。您若是想jiejie了,我們是隨時歡迎您來看她的?!?/br> 程觀月若是一走,程觀音只會肆無忌憚的報復(fù)鞏昌侯府,有一個程觀月在手,她多少會有所顧忌。 觀音沉了沉眼,正想開口說話。 程觀月拉了拉她的手,也搖了搖頭,道:“我不走?!?/br> “jiejie。” 程觀月道:“茗哥兒死在這里,他的魂一定也還在這里,我要留在這里陪他。” “我們把茗哥兒的墓也一起遷走,你住在哪里,我們就將他葬在你看得著的地方,讓他永遠(yuǎn)陪著你。” 鞏昌侯夫人本想開口說話,只是看著觀音的眼神,最終還是不敢說。 “不了,這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我怕去了陌生的地方,他會不習(xí)慣?!?/br> 觀音又勸了程觀月好一會,但程觀月終是不肯答應(yīng)離開,觀音終是只能失望李家。 鞏昌侯夫人送觀音出來的時候,小心討好的對她道:“茗哥兒的事,我真的也是十分的傷心。茗哥兒多乖巧懂事的一個孩子,我簡直當(dāng)成心肝一樣的疼……都是青姨娘那個賤人不好,我已經(jīng)將她關(guān)了起來,要打要?dú)ⅲ绦〗隳痪湓?,我馬上就將她處置了?!?/br> 觀音轉(zhuǎn)頭眼神冰冷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話也沒有說,直接離開了鞏昌侯府。 等她走后,鞏昌侯收回幾乎要陪笑僵的臉,揮了一下帕子,只覺心里有一口郁氣,怎么都吐不出來。 她叫來自己的麼麼,吩咐她道:“讓廚房煮一碗湯藥,給青姨娘灌下??丛谒唐罡鐑阂粓龅姆萆希屗叩臅r候好走一點(diǎn)。還有,告訴祁哥兒,讓他以后每日到程氏跟前伺候,程氏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知道程氏原諒他為止?!?/br> 她說著,又喃喃道:“要是程氏能再生個孩子就好了,有了孩子,小程氏就不會想著報復(fù)曹家了。”接著想要程觀月病怏怏的身體,又皺起了眉頭,她得找個大夫早點(diǎn)將程觀月治好才行。 觀音回了廣平侯府,進(jìn)門后,曼珠跟她道:“小姐,您讓我找人做的牌位已經(jīng)做好了。” 觀音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朱楨卿在書房坐了整整一天之后,終于從書房走了出來,手里抱著那個他從京外帶回來的匣子。 他進(jìn)來院子的時候,觀音正在拿帕子擦拭一個牌位。 聽到他進(jìn)來,她將將牌位舉給他看,問道:“這牌位漂亮嗎?用黃桃木制成的,我特意給我們的孩子做的。” 她摸著牌位上“朱毓朗”三個字,又緩緩道:“毓朗這個名字是你取的,毓是‘鐘靈毓秀‘,表示聰明,朗是‘星眉郎目’,表示俊秀,你說希望這個孩子又聰明又俊秀??上?,他沒能到這個世界上來。” 朱楨卿看著她,幾乎不敢看她手上的牌位。 觀音則將它放到墻上的案幾上,置上龕盒,點(diǎn)上香。 觀音繼續(xù)道:“當(dāng)初懷上他的時候,我是真的很開心的。我早已發(fā)現(xiàn)了何姨娘的不對,只是太夫人護(hù)著她,而你聽太夫人的話,所以我也對她無可奈何,我只能防著她??墒俏覜]想到,我防住了所有,卻沒想到她通過你將致我小產(chǎn)的藥粉帶了過來。你每去看她一次,再來看我一次,我吸入你身上的附子粉,肚子里的孩子就虛弱一點(diǎn),然后孩子終于沒有了任何一點(diǎn)氣息。是呢,我防誰,怎么會想到要防住跟自己最親近的丈夫?!?/br>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平靜得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沒有眼淚,沒有傷痛。 可是朱楨卿聽著卻覺得心如刀絞,萬箭穿心,以及對自己深深的痛恨。 “如果說何姨娘是害死這個孩子的主謀,那你就是幫兇?!?/br> 這句話才像是最后穿心而過的毒劍,令他幾欲倒地不起,令他再不敢去看牌位上的名字。 朱楨卿轉(zhuǎn)過頭,淚光晶瑩,不敢面對牌位。 過了許久許久之后,他才走到觀音身邊,將匣子放到她的面前,道:“這是我替你找來的玉石籽料?!彼D了一下,接著道:“你喜歡玉石,我到了當(dāng)?shù)刂?,找了很久很久,才收集了這么多的不同的玉石籽料,我滿心歡喜,想著你看到它們會高興的樣子。” 他背過身去,又道:“不管你說什么,我都不會對你放手,除非我死。哪怕是皇上我也不怕。” 他說完之后,才轉(zhuǎn)身緩緩出去。 觀音喊住他:“朱楨卿。” 朱楨卿停下腳步。 觀音道:“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你說愛我會對我好,但你從來都是只說不做,你對我的承諾,沒有一樣是做到的,你甚至縱容著傷害我的人?!?/br> 朱楨卿沒有說話,他發(fā)現(xiàn)他竟然反駁不出來。 他的手握成拳,再次抬腿,慢慢的從屋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