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聲氣悶悶的，“陸相說遣散也好，反正王府都沒了，養(yǎng)著一群人也是累贅。接著壽王爺就撒潑，姑娘，你是沒見著，他一個王爺啊，在院子里說自己窮啊，沒錢啊，家里遭逢大火，現(xiàn)在被人欺負啊......”

    我有點好笑，“那他們?nèi)四?？?/br>
    “是老爺給錢，老爺掏了五萬銀票出來，給他們安置去了......這不，壽王爺今天就不哭了，他說他早早看好了建宅子的地皮，今早上就把錢給了落玉姑娘，讓她領人給他找工匠去了?！?/br>
    小桃吭吭哧哧的，“我覺得，我覺得壽王爺是故意的......”

    我逗她，“故意甚么？”

    “坑錢??！壽王爺故意哭窮，還找了這么一幫子人過來，故意坑咱們老爺?shù)腻X！”

    小桃義憤填膺，我低頭笑，“誰叫咱們許家哥哥有錢，不坑他坑誰！”

    外頭已經(jīng)依稀有梅花香，我叫小桃扶我出去，她給我拿了厚斗篷，又伸手扶我，“姑娘，慢點兒。”

    我在院中站著，風中遙遙傳來暗香，我說：“昨夜是不是下雪了。”

    身邊一雙手扶過來，“是啊，下雪了。”

    聽見來人的聲音，我轉(zhuǎn)頭笑他，“聽說你被壽王爺坑了錢，還是好大一筆錢？”

    “總之窮不了你，崔姑娘只管吃好、喝好，隨意揮霍好，嗯？”

    我低著頭，他握住我的手，“蓬蓬，我叫人在孤山腳下起了一座莊子，來年我們?nèi)ス律娇疵坊?。?/br>
    三年閑悶在馀杭，曾為梅花醉幾場。伍相廟邊繁似雪，孤山園里麗如妝。蹋隨游騎心長惜，折贈佳人手亦香。賞自初開直至落，歡因小飲便成狂。薛劉相次埋新壟，沈謝雙.飛出故鄉(xiāng)。歌伴酒徒零散盡，唯殘頭白老蕭郎。

    我大概有點想落淚，男人摟住我，“哭甚么，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別哭，給哥哥笑一個?！?/br>
    “不要臉！”

    我一手正要推到許語冰身上，后頭便起了落梅風，一個略微暗啞的聲音傳過來，“先生......”

    我瞧不見人，只能聞著聲音轉(zhuǎn)過去，后頭來的是兩個人的腳步聲，那女子的聲音輕輕的，“先生，你可知道我這寨子不養(yǎng)閑人，先生若要帶著師母住在此處，價錢要加倍?！?/br>
    先生，師母？那是葉姑娘的聲音？

    我手摸在許語冰身上，“葉姑娘醒了，她醒來了？”

    身邊的男人先是不動，隨后低低笑，“仙兒，你這算盤，可是越打越好了......”

    我的手扶在許語冰的手臂上，陸相同他妻子說：“那是崔蓬蓬，崔綱的女兒，崔綱你記得嗎，就是那個傷了腿腳的......”

    我大概從未聽過陸青羽是這樣說話的，溫柔又多情，那女子卻說：“我又不是老年癡呆，我怎么不記得，到是你，老了殘了，以后要多保養(yǎng)......就你這模樣，我?guī)С鋈ザ济嫔蠠o光！哦，方才見壽王，他倒是一點沒變，誒，我說，你怎么殘得這么快......早知道你這么不耐老，我當初就......”

    這女子說話離經(jīng)叛道，后頭壽王的聲音震耳欲聾，“現(xiàn)在醒悟也不遲！我說仙兒，當年你就應該知道你眼瞎，他陸青羽除了一身皮相略好一些，還有個甚么，要錢沒錢，要權(quán)沒權(quán)......”

    我呲著牙，這么光明正大撬墻腳不好吧，陸相此刻心里應該有一萬匹野馬咆嘯而過。

    “咳、咳”，許語冰咳了咳，他移開話題，“今天天氣不錯。”

    我低著頭，這冰天雪地，這大風刮過，這冷得要死，這叫天氣不錯？我問許語冰：“壽王府是不是蘇幕燒的，我覺得......”

    又是一陣大風刮過，沒有人理我，過了許久，陸青羽對葉姑娘說：“回去吧，下雪了?！比~姑娘好像在和我打招呼，“崔蓬蓬，隔幾天我?guī)闳?.....”陸相帶走他的妻子，“打獵，燒烤，喝酒？她不行，她是個瞎子，叫化雞吃多了上火，當心你的先生揍你！”

    那一對夫妻走了，壽王爺自己嘆氣，“人醒了也不好，本王得去看看皇叔，他別氣暈過去了......”

    人人都忙忙碌碌的，我在樹下笑，許語冰牽了我的手，他問我，“蓬蓬，我和陸青羽，誰好看一點？”

    呃，我不想說話，我望了望天，又撇撇嘴，“明兒覺得陸相好看，小桃覺得壽王爺好看，我嘛......我覺得，我覺得還是恭王爺好看點?！?/br>
    我說的是實話，許語冰笑，“不要緊，反正你也是個睜眼瞎?！?/br>
    第80章 一度春風

    在我回鄉(xiāng)之時，老母親問我，“臣兒，你何時才能娶妻生子？”

    我說：“我愛的姑娘，將要去做別人的妻子?！?/br>
    崔蓬蓬終于要成為別人的妻子，在我更進一步的時候，她要嫁給別人了。

    ......

    我曾經(jīng)一度認為崔蓬蓬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她和天香到處闖禍，她和蘇幕稱兄道弟，這些都不是一個大家閨秀應該具備的氣質(zhì)。說實在的，我對這樣的女人不敢恭維，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向往我心愛的姑娘是什么樣子，或許是杜麗娘那樣，不出深閨，娉娉裊裊，說話待人都是極細致的，我認為這樣的女人才是做妻子的首選。

    但不知道從甚么時候開始，或許是從崔蓬蓬被段其瑞他們暗算，她在那馬車里撲在我懷里開始，我覺得她也不是那么令人討厭。她身上有甜甜的少女香，她嘴唇軟軟的，她其實也不難看，尤其是她睜著一雙眼睛叫‘先生’的時候。

    崔蓬蓬有一雙很大的眼睛，笑起來還有一個酒窩，是的，她只有一個酒窩，每次她斜著眼睛看我的時候，我就會不自覺去尋找她的那半面酒窩。

    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在費家的舉薦下入了檢校衛(wèi)，那天我很高興，那天我看一身紅裙的崔蓬蓬，竟覺得她格外漂亮。我要了她，就在獅子樓里。我讓她坐在我的身上，那次是這個女孩子的第一回，我沒告訴她，那其實也是我的第一回。

    我第一回抱著一個女人做這樣的事，對象還是相府的小姐。我說不出來我當時的感覺，我刺穿她身體的時候，那感覺既甜蜜又苦澀，我想我是喜歡她的，但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將來。

    那天晚上，我等她房里熄了燈，我抱著她，又要了她一次。我想念她，想念她身上淡淡的甜香味兒，我知道我不應該，我卻只想抱著她再沉淪一回。

    從那以后，崔蓬蓬就變了，她看我眼神不再坦蕩蕩，她的目光里總有幾分欲說還休的羞澀。是的，羞澀，我不知道崔蓬蓬的目光里也會有羞澀這樣的小女兒情態(tài)。

    我對她笑一笑，她也會笑，但那笑容里還帶著一些意味不明的沉重感。

    崔蓬蓬與段其瑞鬧開了，我覺得是時候了，紀明澤給了我一封信，我原本打算直接找崔綱說明一切，就說崔蓬蓬被欺負了?？晌覄恿诵难?，我沒有自己去找崔綱，我讓崔蓬蓬去找了她爹，當時我覺得自己聰明極了，誰人不說這是神來之筆。

    崔綱被自己的女兒連累了，這怨得誰？我只是個局外人，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害過誰，也沒有雙手沾染鮮血。我一直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崔府大廈傾塌，我并不負罪，讓我唯一有所不安的，是崔蓬蓬。

    我要了她，那她就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我的女人又怎么會怪我呢，等我尋回她，稍微哄一哄，就好了。我以為我們身體緊緊交融過，我們的心就會連在一起，而我無意間所犯下的過錯，是很容易被原諒的。

    但是我錯了。錯的遠了，崔蓬蓬根本沒有乖乖回來我身邊，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