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一個念頭快速的從心頭掠過。

    笑成突然緊張起來，心跳也越跳越快。像是渾身的血液從腳底板抽出涌上頭頂。讓他心頭火熱而手腳發(fā)涼。

    但他神情仍然鎮(zhèn)定，語氣仍舊平穩(wěn)，“周老說的不錯，艾氏家大業(yè)大，這兩年也不光是縮于一隅。不光是大陸，國外好多地方都安置了產(chǎn)業(yè)?！?/br>
    蔣郭澤這次一聲不吭，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笑成真是好大膽子！

    院子里幾聲蟲叫。

    周顧國意義不甚明了的“唔”了聲，卻著實有了興趣，他本身是因為景俊辰最近擴張?zhí)?，想要阻一阻景氏的勁頭。此消彼長，這次調(diào)動，鄭家得了不少好處，陳家又歷來是最末，只有景家，本來是被周家壓著一頭的，現(xiàn)在竟有了反超的勢頭。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周顧國不得不顧著周家上上下下這些人的切乎之利。

    他本來也并非想從中漁利，畢竟這次的事情景家走了上面的路子，早已疏通妥當。其他人沒早一步看出其中的甜頭，也只能怪自己。但是笑成這一句，卻分明是在告訴他，艾氏是快肥rou，而這塊肥rou，還有許多景家咬不到的地方。

    只是笑成說了這么一句，也不說了，徑自斂目端著茶杯，絲毫不見急躁不耐，就等周顧國開口。

    這份心境沉穩(wěn)，周顧國也不能不暗嘆一下。

    不過他沒想到，對方這么“拿喬”不光是“拿喬”。

    這個叫“笑成”的，年紀輕輕，膽子卻不小，竟真敢開出這樣的價來——

    五五平開。

    周老爺子敬完酒一走，場面就放松下來。周子松和周君誠留下待客，擺著中餐一道都是為了敬酒方便。那邊周顧國一走，周家很快就把桌子撤了。反正也沒幾個人來這里是真正為了吃飯的。

    等衛(wèi)朝華和人說話的功夫，衛(wèi)邵歌無聲無息溜了出來。

    前院里這時反而冷清無人。

    月色如瀑如幕。

    他目光來回轉(zhuǎn)了一圈，走出來幾步，走到一個晦暗不明的小角落里，隨手松了松領(lǐng)帶。

    他其實挺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的，就像他不愿意進體制，也對金融不感興趣。當然這不代表他不能應付，相反，他不帶得心應手而且如魚得水。

    大廳里開著空調(diào)沒什么感情，一出來卻悶熱得不行，明明都已經(jīng)入秋了。

    衛(wèi)邵歌手摸進口袋里，當然不可能摸到煙什么的。他不舒服的動了動脖子，覺得領(lǐng)子有點咯。伸手調(diào)整了一下，他肩膀一沉呼出一口氣。

    沒幾天就要去英國。一切都聯(lián)系好了，世界top前五的醫(yī)學院，威廉姆斯熱情懇切的推薦信和他自己發(fā)表的幾篇高影響因子的論文以及幾個課題的研究成果，給他了特別待遇。校方表示，他可以直接入學，而不必等到明年。

    第一個學期開始已經(jīng)一個多月，他到了英國之后會非常忙碌，必須在半個月之內(nèi)把前面拉下的課程補上，否則無法參加某些課程的其中考試。他還必須申請參加至少三個專項課題，然后在第一個學期結(jié)束的時候發(fā)表至少一篇有學術(shù)價值的報告，并且選擇自己未來一年的研究方向。除此之外，還有許多零零碎碎又不得不解決的事務(wù)性問題。

    然后呢？

    衛(wèi)邵歌仰頭，覺得好像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未來人生的軌跡。

    他會就讀于世界頂級的醫(yī)學院，這完全出自他個人的意志，不顧他父親和舅舅的反對，他選擇了自己的事業(yè)。

    他很可能會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在學校期間就取得非常有價值的研究成果，接受專業(yè)雜志采訪，被享譽世界的專家學者青睞。畢業(yè)之后則會在段時間內(nèi)成為業(yè)內(nèi)頂級的專家，或者加入某個重點實驗室，但這也只是一時的，很快他就會獨立出來，成立自己的實驗室研究所。

    有生之年做出一兩個改變?nèi)祟愥t(yī)學史的重要發(fā)現(xiàn)，然后名留史冊？

    衛(wèi)邵歌沒忍住噗的笑了一聲——

    這也只是想想。

    并不意味著什么。

    有可能的是，幾年之后，在需要的時候，他就必須中斷學業(yè)回國，承擔某些與生俱來的責任，尤其在你這些年都從中受益。

    衛(wèi)邵歌是獨生子，卻從來沒被嬌慣過。他親生母親去世太早，那幾年家里變故頻繁，衛(wèi)朝華那里有心思顧及他。衛(wèi)邵歌也承認自己有時候難以控制……自我……和情緒，但那只是有時候。

    絕大多數(shù)的時間，他還是理智清醒得很。

    就好比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夠?qū)⒆约盒睦锏囊庠笖R置在一邊，去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

    他必須要去英國，不光是因為家里的安排。

    還因為，他必須要去接受治療。

    寧坤的聲音“嗡”的一聲響起在耳朵里。

    他厭惡的皺了皺眉，忍不住搖了下頭。

    不遠處忽然傳來腳步聲。

    他突然站直，快速整理了下領(lǐng)帶和袖子。

    然而隨之傳來的聲音讓他一時間停頓在原地。

    那時非常熟悉，又帶著點陌生感的聲音。

    “郭澤，怎么不說話了？”

    因為那個人在對他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會是這樣的親近卻又帶著距離的語氣。這個認知讓他有那么點……小高興。

    蔣郭澤這一時間竟然也有些想要來支煙的沖動，他腳步一停，扭頭一個勁看著笑成，半天終于蹦出一句，“我……你……你特么再玩這個能提前給我打個招呼嗎？奶奶的剛心臟都差點不動了。”

    笑成安靜了兩秒，“噗”一聲笑了。

    他仰頭又悶笑了幾聲，蔣郭澤簡直太逗了，從來都是一個臟字都不說的，這次竟然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這會心情極好，笑成主動拍了下對方肩膀，玩笑道，“說了還有什么意思？我就指著你剛才那個表情笑半年呢。”

    蔣郭澤頓時怒了，作勢要揍他，不過被笑成一擰胳膊就又順勢放下了。然后跟著也笑了起來。

    笑了幾聲，他忍不住壓低聲音，“你真行！跟周老爺子都能討價還價那么利索！”

    “別說的跟菜市場買菜似的?！毙Τ上訔壛艘痪洌统鍪謾C，“我們這會兒直接走也行?！彼馑际乾F(xiàn)在沒必要再呆著了，不如回去想想計劃，著手準備。

    結(jié)果就聽到蔣郭澤一句，“就這么回了？”

    “你還有事？”

    聽到笑成這么問，蔣郭澤立時打量了笑成一下，“那位歐總……我記得你說正符合你的口味。”

    這明明是蔣郭澤自己說的，卻偏偏要安在笑成頭上。

    不過笑成也沒反駁，故意道，“行，你倒是提醒我了，我現(xiàn)在就進去約他。”

    “哎哎，”蔣郭澤連忙攔住，有點驚嚇，“你說真的？”

    笑成本來就做個樣子，順勢停住了，玩笑道，“至少也要個電話吧？”

    蔣郭澤看了他兩眼，“我記著你好像有男朋友……”他這話說的慢吞吞的，倒不是指責的意思，純粹是捉摸不透笑成的意思。

    試探來著。

    秋蟲不死，夜涼如水。

    笑成嘴角掛著的玩笑忽的就一僵。

    聲音突然就落下來，落在地上，落到看不見的地方。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沒意思?！?/br>
    ☆、第九十一章

    過去的事？

    這是……分手了？

    蔣郭澤目光轉(zhuǎn)了一圈。

    笑成明顯是不想深談，他自然不會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倒也不開他玩笑了，“行，那我們走吧。要不先去吃點東西再回去工作？西街那家鐵板燒怎么樣？”

    “這種路邊攤我以為你都看不上眼?！?/br>
    “哪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唄，我沒那么講究。”

    “行，我也有點餓……”

    笑成才說了一句，就有人叫了他一句——

    “笑成？”

    一轉(zhuǎn)頭，衛(wèi)邵歌正走過來，月色之下芝蘭玉樹一般，笑容熱情好看，“剛就看見你了?！?/br>
    蔣郭澤心道說曹cao曹cao到，立刻扭頭看了眼笑成，想看看他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笑成神色自然得很，甚至還帶上點笑，主動邁了一步上去，“沒想到這么快就見面，我還以為早上你出門之后再都見不到你了?！彼呓藥撞?，卻又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來，仿佛是極親密的朋友，低聲問道，“還沒來得及問，你都準備好了？什么時候走？”

    “就這幾天?！毙l(wèi)邵歌說著，把一只手放進口袋，嘴角上翹了一下，又落了回去，沒再說什么了。

    早上的時候，笑成雖然克制隱忍，卻還是明明白白流露出怒氣。而現(xiàn)在，在對方神態(tài)語氣里已經(jīng)找不到一絲異樣。

    蔣郭澤也感覺到氣氛不太對，一聳肩膀，說了聲，“我在車里等你?！本娃D(zhuǎn)身先走了。

    笑成點頭，給他隨便揮了下手，看著衛(wèi)邵歌輕輕一笑，“我記得你是要去英國。”

    衛(wèi)邵歌“嗯”了一聲。他目光還是專注的落在對方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當然了，他知道這種平靜還會暫時存在一段時間，只要對方這么好好的站在他面前，而不是和別人相談甚歡的話。

    笑成似乎是還想說點什么，看了眼四周，提議道，“走，我們?nèi)ツ沁??！?/br>
    衛(wèi)邵歌無可無不可。院子里靜悄悄沒有人，但同樣也明亮坦蕩，只有這么個角落種了幾株木棉，添了一道矮墻，留下一攤陰影。

    他視線微微漂移著，卻沒有離開對方的身體。月光好像濃稠得像是透明的奶昔，又或者是軟化了的水晶，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

    也有點呼不上氣。

    “定得哪一天走？”

    “就這兩天?！?/br>
    他聽見自己聲音平穩(wěn)冷靜。

    然后叮叮當當?shù)陌察o了一會，隱約的大廳里傳來宴會的聲音也很快像是霧氣一樣消散了。

    對方清清楚楚的一聲輕嘆。

    “你一個人在英國……想必家里已經(jīng)打點好了。不過異國他鄉(xiāng)，也要自己多注意。本來想送送你，但我這兩天就要回b市，大概趕不上了。我覺得你選擇出國挺對的，國內(nèi)現(xiàn)狀就是這樣，想要深造遲早要出去……”

    笑成轉(zhuǎn)身靠在墻上，雙腿交錯，仰頭看了眼墨藍的天，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才開口，“說實話，做為一個商人，我確實不很明白寧坤這事的彎彎繞繞，還有你家里安排你出國‘避一避’是幾個意思。不過這兩天‘醫(yī)鬧’的風波也快要定一定了?！?/br>
    他最后一句壓了壓聲調(diào)，有幾分暗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