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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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一些無知草民趁機發(fā)國難財?。 逼媸闲睦飳?zhàn)場爭雄沒有任何概念,對如何收拾那些升斗小民,卻能提出一個非常清晰的思路,“大汗明天下一道圣旨,嚴禁民間再說那個什么‘武王伐紂平話’不就行了么?凡是有再借機宣泄對朝廷不滿者,全都殺頭抄家。把這本平話的最早著述者也派人抓了,男的砍頭,女的拉去做營妓??纯凑l還敢繼續(xù)瞎嚼舌頭根子!” 她生得柔柔弱弱,說話時的語氣也斯斯文文,只是嘴巴里吐出來的字,卻個個都帶著血光。妥歡帖木兒先被嚇了一跳,隨即忍不住搖頭苦笑,“怎么抓,眼下大都城里說平話為生的,十個里頭有九個在說這本‘武王伐紂’,又都沒落下什么字據(jù),總不能全部抓起來殺光了。況且那最先著書的家伙,早已死了幾十年了,墳頭埋在什么的地方都不知道。朕怎么可能把他挖出來再殺一次?!” “早死了幾十年的家伙,書中就提到過芝麻李等人?!”奇氏也是大吃一驚,忽閃著一雙嫵媚的丹鳳眼追問。 “怎么可能,是最近有人又偷偷重新改了過的!”妥歡帖木兒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非常無奈。莫說找不到那個偷偷改編平話給朝廷添堵的家伙,即便將他找出來殺掉,又能怎么樣呢?一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為胡編亂造的東西,卻在兩個月內(nèi)傳遍了大江南北。這件事,本身就已經(jīng)說明了在老百姓眼里,大元朝廷已經(jīng)成了什么模樣! “有人改過,那肯定是芝麻李的人!”到底是跟妥歡帖木兒一道經(jīng)歷過風(fēng)浪的女人,奇氏眼珠一轉(zhuǎn),就想到問題的關(guān)鍵所在?!翱隙ㄊ牵“哑皆捀某蛇@樣,能從中撈到最大好處的,就是芝麻李這個反賊!大汗派人暗中去摸,順藤摸瓜,保證最后能摸到徐州反賊那邊!” “嘶!”妥歡帖木兒又愣了愣,凜然變色。“對啊,朕怎么先前沒想到這一點!光為民間那些愚夫愚婦生氣了。卻沒想到,是有反賊從中推波助瀾!” “大汗光明磊落,不屑耍弄這些上不得臺面的陰謀詭計,所以才一時沒能想到!”奇氏先拍了一句自家丈夫的馬匹,然后帶著幾分得意繼續(xù)補充?!爸ヂ槔钪赃@樣做,無非是想借此打擊朝廷兵馬的士氣,拖延您下一次派人征剿他的時間。而大汗您,絕不能讓他遂了意!” “朕當(dāng)然不能讓他遂意!”想明白其中關(guān)竅所在的妥歡帖木兒狠狠捶了一下柱子,信誓旦旦地說道。 然而看到自己迅速紅起來的拳頭,他的嘴巴里又開始發(fā)苦。打仗,是需要兵馬錢糧的。后者還好辦,自己多印幾疊寶鈔,逼著中書省的富戶們拿實物來兌換就行了。但兵馬呢,河南江北行省的人馬,眼下正被平章鞏卜班帶著跟劉福通激戰(zhàn)呢,根本拿不出更多兵來。否則兩個月前,朝廷也不會讓兀剌不花統(tǒng)率羅剎兵出征徐州了。 如今羅剎兵剛戰(zhàn)死了一半兒,剩下的另外一半兒士氣低落,短時間內(nèi)肯定不能再往徐州附近派。除此之外,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從中書省調(diào)兵了。而中書省的兵馬如果有必勝的把握也好,要是也像兩個月前一樣全軍覆沒于徐州城下,萬一芝麻李趁勢發(fā)起北伐。。。。。。。 沿著運河一路向北推進,途中幾乎無任何阻擋!不能動,中書省的兵馬絕對不能動!妥歡帖木兒將拳頭又握了起來,指關(guān)節(jié)處咯咯作響。 “看你,想事情就想事情,何必跟自己為難?”奇氏心疼地將妥歡帖木兒的手拉到自己嘴邊,對著紅腫處輕輕吹氣。“即便讓芝麻李多得意幾天又能怎么樣?他不過是借了劉福通的勢。等大反賊劉福通被剿滅了,回過頭來再派兵對付他們這些疥癬之癢,也不過是舉一下手的事情!” 這話,聽起來著實讓人心里頭舒服。但妥歡帖木兒卻依舊愁眉不展,“如果幾個月前,的確像你說得這樣,那芝麻李不過是借了反賊劉福通的勢,趁火打劫而已。但眼下。。。。。唉!” 說著話,便又是一聲長嘆,心里頭仿佛壓了一座山般沉重。 奇氏聽了,少不得又要出言開解,“眼下又怎么了,前后不過幾個月時間,一群剛剛放下鋤頭的農(nóng)夫,還能脫胎換骨不成?!” “芝麻李未必能脫胎換骨,但是別人,卻說不準(zhǔn)!”反正已經(jīng)跟奇氏說了足夠多了,妥歡帖木兒索性說得再詳細些。萬一又像剛才一樣,奇氏能站在旁觀者角度,一語點醒夢中人呢?總好過自己對著空蕩蕩的延春堂發(fā)愁。 “誰,哪個這么有本事,三兩個月內(nèi)就能變成另外一個人?”奇氏果然聰明,立刻就從丈夫的嘆息聲中,發(fā)現(xiàn)了新的癥結(jié)所在。 “是那個叫朱八十一的!”妥歡帖木兒走回剛剛被太監(jiān)們收拾好的桌案后,抓起毛筆,用嘴舔了舔,在紙上寫下一個人的名字。“就是平話里那個文王第八十一子,綽號四翼大鵬的!據(jù)先前派往徐州的細作匯報,此人是瞬間頓悟,與先前偌判兩人?!?/br> 第三十五章 畫個圈圈詛咒你 平心而論,拋開暗中詛咒朝廷這層,眼下民間所流傳的《武王伐紂平話》,的確是一本非常耐看的話本。雖然里邊所描述的東西荒誕不經(jīng),但是勝在新穎有趣。脫歡貼木兒只是隨便看了幾眼怯薛們回憶出來的秘奏,就被里邊的內(nèi)容給吸引住了,因此對四翼大鵬這個綽號,印象極為深刻。 奇皇后基本上沒有機會接觸這些民間喜聞樂見的東西,但是看到妥歡帖木兒寫得鄭重,便湊上前,將紙張抄在手里,笑著說道,“臣妾聽聞,大圣壽萬安寺的白塔可鎮(zhèn)壓天下妖邪,不妨就將這個人的名字刻在石頭上,然后放進白塔底部。再命高僧天天于塔前念‘金剛伏魔咒’,即便他真有什么妖邪附體,幾萬遍金剛伏魔咒聽下來,也早就化成一堆污水了!” “胡鬧!”妥歡帖木兒笑著罵了一句,卻沒有命令奇氏將寫著“反賊”名字的紙張放下,也沒禁止他去白塔寺去給高僧們添亂?!澳莻€人到底是不是妖邪?朕不清楚。可圍繞著他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卻著實充滿了蹊蹺!” “怎么個蹊蹺法?!”奇氏將寫著朱八十一字樣的紙,交給隨身太監(jiān)樸不花,示意后者拿在手里將墨跡風(fēng)干。然后再度眨巴著嫵媚的丹鳳眼詢問。 “這里都是關(guān)于他的事情!”脫歡帖木兒從桌案上抓起一摞奏章,挨個翻給奇氏看,“按照河南江北行省最早發(fā)給朕的說法,此人乃是殺豬的屠戶,早就加入了彌勒邪教,并且成為一堂之主。趁著芝麻李攻打徐州的時候,在城內(nèi)暴起發(fā)難,里應(yīng)外合。因此被芝麻李封為左軍都督,坐上了蟻賊中的第九把交椅!” “蟻賊就是蟻賊,得了座大城,卻弄得跟山寨一般,還排座次分交椅,哼!”奇氏笑著撇了下嘴,低聲奚落。 “朕原來也沒把他們當(dāng)一回事!自打朕即位以來,哪一年沒蟻賊做亂?那芝麻李又不是頭一個?!”妥歡帖木兒笑了笑,滿臉悻然?!翱韶X莶换ㄟ@廝,把朕專門從金帳汗國雇來的精銳,一仗就給葬送掉了大半兒。那些僥幸逃回來的高麗人,又說不清楚兀剌不花到底為何吃了敗仗。而蟻賊那邊,卻專門發(fā)了告示,宣稱那一仗并沒有什么法師出馬。完全是徐州軍憑著自己的實力打贏的,上賴大總管芝麻李指揮若定,下賴眾將士萬眾一心。至于傳言中的晴空霹靂,不過芝麻李帳下左軍都督朱八十一率領(lǐng)死士沖到兀剌不花的帥臺前,近距離擊發(fā)射了數(shù)門盞口銃而已,更是與神跡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嘶!”奇氏一聽,就倒吸了口冷氣。一邊偷偷派人撒布《武王伐紂》這種荒誕不經(jīng)的東西,蠱惑人心。一邊卻又自己說自己這邊沒任何怪力亂神,取勝完全憑的是真本事!這,這徐州蟻賊,到底故意弄得是什么虛玄?!他們到底是想要老百姓相信他們是神明派下來解救蒼生的使徒,還是僅僅想著擾亂一下朝廷視聽?那個給芝麻李出這種主意的人,心思也忒地叵測? 正百思不解間,又聽妥歡帖木兒說道:“當(dāng)朕是那自幼養(yǎng)在深宮中,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帝王呢。那盞口銃重十四斤,扛在肩膀上再沖到兀剌不花的帥臺前發(fā)射,虧他們想得出來?!那東西又不能當(dāng)大錘砸人,扛著十四斤重物,怎么可能還有力氣跑到兀剌不花的帥臺前?!即便他們有的是力氣,那兀剌不花又不是傻的,就任由他們扛著盞口銃往自己身邊沖?!” “賊人肯定是在故意擾亂視聽!”奇氏聽了,立刻猜出了自家丈夫真正想說的內(nèi)容。點點頭,小聲附和。 “朕當(dāng)然知道他們是在故意擾亂視聽,問題是,他們到底想掩飾什么?”妥歡帖木兒眉頭緊皺,同樣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汗沒派人,沒讓丞相派細作去徐州打探一下么?!”奇氏想了想,很認真地給妥歡帖木兒出起了主意,“那徐州緊鄰著運河,每天無數(shù)船只從城外經(jīng)過。芝麻李除非是傻子,否則必然要從過往船只和商販?zhǔn)种谐榉葑渝X養(yǎng)他的賊兵。只要把細作混進商隊里頭。。。。?!?/br> “怎么沒派?自打聽說兀剌不花全軍覆沒,光是中書省這邊,就派了不止一百名細作過去!”她不提則已,一提起來,妥歡帖木兒更是滿肚子郁悶無處可發(fā),“結(jié)果那芝麻李卻突然學(xué)精明了,對進城的人等嚴加盤問。前后一百多名細作,被他抓住砍了七十有余。剩下的,要么躲在外邊不敢回來向脫脫覆命,要么,呵呵。。。。。” 咧了一下子嘴,他滿臉無奈,“要么,干脆直接投降了芝麻李,帶著芝麻李的人,四處抓捕起以前的同行來!連跟河南行省那邊一直有著書信往來的鹽商張家,都被他們給賣了。從家主張金貴往下三百多口男女,一個都沒留下!” 當(dāng)皇帝當(dāng)?shù)剿@個份上,的確也夠郁悶的了。文官貪財,武將怕死,就連專門培養(yǎng)的細作,投降起蟻賊來都毫不遲疑。再這樣下去,滿朝文武,他還有還有哪個敢用?哪個又能保證,戰(zhàn)場上遇到挫折之后,不會立刻改換門庭? “可惡!”奇氏伸出手,無比溫柔地替妥歡帖木兒按摩后背,“那些細作的家人呢,脫脫就又大發(fā)慈悲了么?” “脫脫已經(jīng)把他們都殺了!”妥歡帖木兒想都不想,順口答應(yīng),仿佛只是宰了幾百只雞鴨一般?!斑B同掌管他們的千戶,也一道殺了!” “該殺,一群背主的奴才,活該抄家滅族!”奇氏櫻桃小口輕張,替自家丈夫在一旁張目。 “可光是殺了他們有什么用?!”妥歡帖木兒又嘆了口氣,愁眉不展,“徐州那邊,還是任何有用的消息都探聽不到。朕見到過的蟻賊也多了,之前沒有任何一個,會像芝麻李這樣,將自己捂得像口倒扣著的水缸一般嚴實??!” “他一個販芝麻的,未必有此等見識。想是有人替他出的主意!”奇氏想了想,小聲提醒。 “肯定是!”妥歡帖木兒不斷點頭。問題是,知道芝麻李身邊出現(xiàn)了“高人”又能怎么樣?細作派不進去,自然就找不出“高人”是誰?脫脫這邊,肯定也拿不出相應(yīng)的對付辦法。 一時間,夫妻兩個都犯了愁??葑诶浔难哟禾弥校l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辦。這皇帝啊,還不如不當(dāng)呢。不當(dāng)皇帝,也不用為整個帝國cao心。而當(dāng)皇帝當(dāng)?shù)帽葌€莊主都不如,啥事都得親自動手,也著實令人意興闌珊。 “臣妾,臣妾有個主意,不知道妥當(dāng)不妥當(dāng)?!”奇氏也的確是想替自家丈夫分憂,冥思苦想了一會兒,低聲問道。 “說罷,反正今天這里就咱們夫妻倆!”妥歡帖木兒笑了笑,寵溺地回應(yīng)。 妻子從來沒過問過朝政,怎么可能搶在右丞相脫脫之前,拿出什么好主意來?!所謂主意,不過是女人家心思,變著法子想哄自己開心而已。 誰料奇氏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再度令他刮目相看,“臣妾又想起當(dāng)年,咱們夫妻兩個如何對付伯顏的事情來了!當(dāng)初不也是摸不清伯顏的底細么?然后咱們夫妻倆就裝得像一對傻子般,今天摸,明天摸,后天繼續(xù)變著法子摸。。。。?!?/br> 妥歡帖木兒聞聽,心中登時一暖。當(dāng)年為了不做傀儡,夫妻兩個可是把腦袋都別在了褲帶之上。萬一被伯顏感覺到夫妻兩個是在試探他的底細,恐怕即便自己這個皇帝不會立刻變成短命鬼,沒有任何根底的奇氏,恐怕也逃不了一杯毒酒。 所幸是,伯顏只覺得兩個傻瓜有趣,卻沒想到兩個傻瓜在故意針對他。直到脫脫也占到了皇家這邊,才如夢初醒。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權(quán)臣被逐,皇帝陛下一鳴驚人的結(jié)局! “那芝麻李不是剛打了勝仗么?!”見丈夫終于展顏而笑,奇氏也拍了下手,雀躍著說道,“大汗您不妨從臨近各行州府調(diào)些沒用的雜兵去,一場一場跟他耗,一場一場探他的底細。一場不成,兩場不成,三場、四場,只要不斷有潰兵從戰(zhàn)場上逃回,連續(xù)七八場戰(zhàn)斗下來,自然就能探出他的深淺了!” “唔嗯!”妥歡帖木兒又倒吸了口冷氣。這辦法看似笨,卻著實能解決自己的燃眉之急。大元朝再羸弱,眼下也不會因為一萬多兵馬的損失,就傷筋動骨。自己和脫脫兩個之所以遲遲不想再派第二支軍隊過去,就是因為摸不清楚徐州軍的底細,怕再像先前那樣,白白葬送掉一支精銳。而奇氏這一招,丑陋雖然丑陋了些,卻令所有麻煩都迎刃而解。 此外,多派幾波雜魚過去,萬一其中一支能創(chuàng)造奇跡,就是自己這個當(dāng)皇帝的知人善任。即便全都打輸了,也能起到疲兵作用,讓芝麻李得不到任何喘息時間。待到通過雜魚們的犧牲,弄清楚了兀剌不花戰(zhàn)敗的真實原因后。再派一名宿將親領(lǐng)精銳之師攻到徐州城下,屆時再想取眾賊性命,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注1:妥歡帖木兒這個皇帝比較奇葩。在位時間長達三十五年,幾乎占了大元朝控制中國時間的一半兒。對奇氏的愛情也無比忠貞,拼著得罪大臣也要封后者為第二皇后,并且在明知道后者要聯(lián)合兒子推翻自己的情況下,依舊對其寵愛有加。國庫窮得跑耗子,老百姓姓沒飯吃,卻每年拿出大把大把的錢來到寺廟里施舍。治國打仗樣樣稀松,做東西的手藝卻是大師級水平。親手制造的水運宮漏(原始水鐘)即便拿到現(xiàn)在也是嘆為觀止。 第三十六章 鬼才李四 妥歡帖木兒幼年曾經(jīng)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被權(quán)臣燕鐵木兒派人毒死,少年時又日日提防著在權(quán)臣伯顏謀害自己,因此性格非常陰柔。與奇氏兩個談?wù)務(wù)f說間,就將幾萬人的生死定了下來。 這種故意派人去送命的事情,當(dāng)然不能拿到朝堂上公開討論。因此第二天,妥歡帖木兒又命人把右相脫脫給宣進了宮中。在大明殿內(nèi),將自己的奇思妙想仔細跟對方陳述了一遍。 那中書右丞脫脫雖然號稱儒門子弟,卻非常推崇“慈不掌兵”的道理。聽完了妥歡帖木兒的圣諭,想都不想,便大聲回應(yīng)道:“陛下此法甚得兵家之妙。臣先前之所以遲遲未敢有所動作,就是怕貿(mào)然派了兵馬去,萬一有個折損,非但漲了蟻賊的志氣,還會在朝中引起很都沒必要的非議。這回,即便漲也就漲了。只要陛下和臣都知道這是驕兵兼疲兵之計,諒朝廷中其他人也不翻不出什么大浪來!” 妥歡帖木兒聞聽,立即明白脫脫是在借機提醒自己,不要過后不認賬,反而借著“喪師辱國”的由頭,再次削他的丞相之權(quán)。便笑了笑,非常大氣地回應(yīng),“愛卿盡管放手去做,切莫有什么后顧之憂。朕與你是總角相交,還能信不過你么?!” “能得陛下如此信賴,臣豈敢不鞠躬盡瘁!”中書右丞脫脫將手按在胸口上,先俯身施了個蒙古人的傳統(tǒng)禮,然后繼續(xù)說道,“臣聞兩淮的鹽丁,素有善戰(zhàn)之名,曾殺得蟊賊們見運鹽大旗便望風(fēng)而走。他們又是南方人,習(xí)慣了徐州一帶陰濕的天氣,不如就近調(diào)過去,征討。。。。。。!” “甚善!”沒等右丞脫脫把話說完,妥歡帖木兒便大笑著鼓掌。那兩淮鹽丁,就在前年差不多時候,還因為官府拖欠了他們熬鹽的柴草錢,聚集起來鬧過一次事。雖然被及時鎮(zhèn)壓了下去,卻始終是個隱患。調(diào)他們?nèi)ジヂ槔钇磦€你死我活,一石兩鳥,實是高明至極! 脫脫陪著妥歡帖木兒笑了幾聲,然后想了想,繼續(xù)啟奏,“至于領(lǐng)兵的主將么,禮部侍郎逯魯曾任山北道廉訪使,不但知兵,而且善于料民。派他統(tǒng)率鹽丁征繳芝麻李,獲勝之后,剛好留在徐州安撫地方!” “逯魯曾?”妥歡帖木兒想了想,臉上露出了幾分猶豫。逯魯曾是天歷二年(1329年)的進士,漢人,文章做的花團錦簇一般,平日處事也素有剛正之名。但是這個人就是個對朝廷忠心耿耿文官,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得罪了脫脫,后者竟然讓他去送死?! “逯魯曾才華橫溢,朝中漢官,多唯他馬首是瞻!”脫脫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妥歡帖木兒立刻下定了決心。 漢官是朝廷養(yǎng)來安撫天下讀書人的,豈能讓他們抱起團?既然那逯魯曾自己找死,好吧,干脆朕就成全了他。想到這兒,妥歡帖木兒點點頭,冷笑著說道:“朕記得上一任淮南宣慰使,好像死在反賊彭和尚手中了,就讓逯魯曾兼了它吧!你替朕擬個旨,讓逯卿即刻起身赴任!” “臣,遵旨!”脫脫立刻又一躬身,大聲回應(yīng)。 “你啊,何必如此拘禮?!”妥歡帖木兒笑著搖頭,嗔怪自己的右丞脫脫總是一本正經(jīng),“令弟也先帖木兒回來沒有?朕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改天讓他進宮來,陪朕一起做做木工!” “臣,臣替舍弟謝陛下厚恩!”脫脫再次躬身下去,感謝皇帝陛下的厚待。 也先帖木兒是他的親弟弟,現(xiàn)任御史大夫之職,上任之后辣手肅貪,令朝野風(fēng)氣為之一振。但是因為手段過于激烈的緣故,他的做法也引起了一些文臣的反對。其中屢屢跟他唱反調(diào)的,就有先前被脫脫舉薦去當(dāng)替死鬼的逯魯曾。 很顯然,妥歡帖木兒心里頭明白脫脫是在借機鏟除異己,但是念在兄弟二人都勞苦功高的份上,故意裝了糊涂。所以脫脫必須主動向皇帝承認,自己兄弟領(lǐng)了這份恩情,以后一定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什么厚恩不厚恩的,朕和令弟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至今宮中,還留著他當(dāng)年親手給朕做的木雕呢!”仿佛真的很重視彼此之間的有情般,妥歡帖木兒擺擺手,笑著補充。 君臣二人又聊了幾句朝政方面的事情,然后脫脫施禮告辭。離開了皇宮,立刻把自己的心腹謀士李漢卿叫到身邊,用極低的聲音吩咐,“小四,朝廷馬上要對徐州用兵,選了逯魯曾為主將,帶兩淮鹽丁進剿。你拿著我的本相的信物,去淮南那邊走一趟。吩咐那邊的幾個達魯花赤,派出的兵馬一定要精挑細選。” 李漢卿三角眼一轉(zhuǎn),立刻明白了脫脫的本意。躬下身,大聲回應(yīng),“明白,屬下一定會幫逯魯曾大人提前把人馬準(zhǔn)備好!” 他是脫脫的書童,行四,自幼被掠入丞相燕鐵木兒的府邸,鞍前馬后服侍脫脫。甚至連書都是陪著脫脫一起讀的,還因此識得不少字,差一點被脫脫的老師吳直方列入門墻。雖然因為他出身低賤,此事終未能成。卻也混出了個不大不小的“鬼才”之名。 后來脫脫見他做事認真,心思足夠機敏。干脆順?biāo)浦圩屗摿伺€了原本的李姓,跟在自己身邊聽用。所以李四又給自己取了個非常大氣的名字,喚作李漢卿?;氐郊依?,繼續(xù)給脫脫當(dāng)奴才。在外邊,則仗著脫脫的名頭四處招搖。 正所謂宰相家的門房四品官,這自幼一起長大的書童,怎么著也得相當(dāng)于一個侍郎。因此,有功名在身的官員見到了李四,皆要稱他一聲漢卿兄。那些沒功名或者官職稍低一些的,少不得就得叫他一聲,李老爺,或者四老爺,以顯其身份尊貴。 這位李四老爺,也是極其不敢忘本的。無論在外邊如何招搖,凡是脫脫吩咐下來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長此以往,脫脫也就更倚重于他。凡是不方面自己直接出面的,或者根本就無法見光的事情,都會交給李四去做。李四也每每都做得滴水不漏,令脫脫滿意得更是無以復(fù)加。 這次,顯然又是件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因此脫脫也不多廢話,抬起手,在李漢卿的頭頂上梳理了幾下,就給摸胯下駿馬梳理鬃毛一般,繼續(xù)笑著說道:“小四,派你做事,我最為放心。待逯魯曾抵達淮南之后,你也隨軍一道去徐州。記住,無論此戰(zhàn)結(jié)果如何,你必須活著回來,把看到所有情景,詳詳細細說給我聽!” “是,大人!小四只要一口氣在,絕不敢辜負大人的囑托。”李漢卿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將腰挺了起來,回答得極為響亮。 當(dāng)晚,他就帶上十幾個心腹隨從,裝做探親訪友的公子哥,騎著馬趕向了淮南。沿途經(jīng)過滕州的時候,還念念不忘停下來找個客棧投宿,順便替脫脫打聽一下,徐州紅巾軍的最新動向。那滕州距離沛縣只隔著一個微山湖,對去年冬天兀剌不花屠城之事,恨得一直牙根兒癢癢。此刻聽過路人問起徐州紅巾的事情,多嘴的店小二立刻咬牙切齒地說道:“您是問殺了兀剌不花的李爺么?那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脻h子。要不是他老人家有本事,咱們沛縣十萬男女老少的仇,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報呢!” “小六子,別多嘴。趕緊給客人去打熱水洗臉!”掌柜的見多識廣,被小二的舉動嚇得魂飛魄散,趕緊拍了下柜臺,大聲呵斥。 “就去,就去!”小二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繼續(xù)大聲補充,“我看您也不像個凡夫俗子,與其把大好頭顱等著蒙古人來砍,不如也去投了芝麻李呢。他那邊,絕對虧不了您這樣的人物。小的也就是又蠢又笨,身上還沒多少力氣。要不然,也早去投奔他老人家了!” “小六子,你作死么?作死自己去死,別拖累我!”沒等他把話說完,掌柜的已經(jīng)拎著根雞毛撣子從柜臺后沖了出來,沖著他沒頭沒腦地亂抽?!白魉溃魉?。你也不想想你老子娘。你死了,讓她今后指望誰去?!” 打走了多嘴的小二,他又趕緊向李四等人道歉,“這位爺,您別聽聽嚇嚼舌頭。這孩子小時候腦袋被馬踩了,說話做事都瘋瘋癲癲。小老兒是念在街坊的份上,不忍心見他活活餓死。才硬著頭皮收留了他。誰料到,這小子死性不改,早晚得把自己送到大牢里去!您別聽他瞎嚼舌頭。那芝麻李是個大反賊,我們都恨不得吃他rou,剝他的皮。您這邊請,小老兒給您砌一壺好茶。您先漱漱口,潤潤喉嚨!” “不必了!”原本想學(xué)著折子戲里的模樣,暗中查探一番。誰料去沒騙過開旅店的小老頭兒。李四心中煩躁,丟下幾個銅錢,大聲吩咐,“你把馬給我等用上好的精料喂上,我等到外邊酒樓里去吃。記住的,一定要上等的精料,否則,爺爺饒不了你!” “唉,唉!”掌柜的連聲答應(yīng)著,親自帶人把馬匹牽到了后院馬廄中,用早春的草芽喂上。那李四,則倒背了手,像個公子哥般帶著隨從在街上閑逛。每遇到人多的地方,都免不了要擠進去,看看熱鬧。 此刻正月剛過,各類店鋪的生意還沒有完全回暖。因此街面上看起來頗為冷清。聊聊幾處看起來頗為紅火的買賣,則是專門收購?fù)撂仉s貨的鋪面。幾乎每個鋪面門前都排著一條長隊,進城販貨的挑夫一個個擦著腦袋上汗,滿臉興奮,仿佛擔(dān)子里裝得全是無價之寶一般。 憑著在倆任丞相府里煉出來的眼力價,李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很快,就跟開鋪子的掌柜混了個臉熟。見對方大把大把地拿錢收購挑夫送來的半透明石頭,便裝作好奇的模樣,笑著問道:“這是什么?最近行情很好么?” “這位小舍有所不知!”那收貨的掌柜最近賺錢賺得手軟,笑了笑,壓低聲音道:“這東西,叫做石硝,原本也不怎么值錢的。但最近行情一下子就漲了上來。小舍如果感興趣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大的貨主。都是存了幾萬斤的,你吃下來,再想辦法運到黃河南邊。保準(zhǔn)不會虧本兒!” “黃河南邊,黃河南邊誰要這東西?!”李四愣了愣,敏銳地感覺到此物可能與芝麻李有關(guān),皺著眉頭追問。 “那我就不知道了!”掌柜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裝起了糊涂。“反正我就是個收貨的地商。那些行商把貨買了去,賣給誰,小的真的干涉不了。也從不過問!” 第三十七章 獻寶 見雜貨鋪子掌柜起了疑心,李四便笑了笑,起身告辭。隨后又帶著隨從逛了另外幾家收雜貨的鋪子,看到最大宗的交易依舊是石硝,次之的,便是市面上以前也很少被人問津的硫磺。至于每伙蟻賊都必然會重金求購的鐵器、鐵料,反而只排到了第三位。無論價格上漲幅度和交易量,都跟石硝和硫磺差得很遠。 李四見此,心中立刻便明白了數(shù)分。走到僻靜處,將兩名最機靈的隨從點手叫到身邊,以極低的聲音吩咐,“你們兩個趕緊回大都去向左丞大人匯報,就說李四在滕州發(fā)現(xiàn)紅巾賊正在大肆收購石硝和硫磺,那所謂的晴天霹靂,恐怕真的如紅巾軍自己對外宣稱的那樣,與火器有關(guān)!” “四爺是說,紅巾軍的告示上,原本就說的就是實話?!他們,他們腦袋被驢踩過么?居然實話實說?!”兀剌不花戰(zhàn)敗身死的事情在大都城內(nèi)早就傳得沸沸揚揚,那兩名隨從就在右丞府當(dāng)狗,自然早就知道徐州紅巾軍自己貼告示澄清沒有天雷的事情,愣了愣,疑問的話脫口而出。 “讓你們?nèi)R報就趕緊回去匯報,哪那么多廢話?!”李四先豎起眼睛來,大聲喝罵了一句。隨后,才冷笑著解釋:“這就是撒謊的最高境界了,明明就是實話,卻讓你只愿朝反了去猜??烊?,讓右丞大人趕緊想辦法,禁止這兩樣貨物向徐州交易!否則一旦讓芝麻李積攢起足夠的火藥,再想拿下他,朝廷需要付出的代價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