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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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原始的水力鍛錘在十四世紀(jì)初已經(jīng)出現(xiàn),只是尚未普及。十五世紀(jì)中葉經(jīng)達(dá)芬奇改進(jìn)后,才于歐洲大面積推廣。 第四十五章 窗戶紙 “如果在其他地方,你還看到什么好法子,也可以一并說出來,只要有用,我還是一個法子給你一錠黃金!”朱八十一輕輕點了點頭,然后繼續(xù)用金子利誘。他記得在進(jìn)入將作坊之前,伊萬諾夫還問過一個關(guān)于煉鐵方面的問題。也是只開了個頭,就顧左右而言其他了。保不準(zhǔn),這廝在別處看到了更好的方法,卻舍不得拿出來跟人分享,正捂在手里等著日后賺大錢呢! 果然,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老兵痞這輩子到處流浪,見識淵博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足不出戶的工匠們。聽朱八十一說還有更多金子可拿,立刻裂開長滿了黃牙的大嘴巴,傻笑著說道:“當(dāng)然有,當(dāng)然有。那個,那個煉鐵,不能直接用泥炭。你們,你們大元朝都城那邊,早就用焦炭了。就是像煉木炭那樣起一座窯,把泥炭堆在里邊慢慢燒。然后悶上個七八天,灌水澆滅了,就能扒出大量焦炭來。用這東西煉鐵,火又硬,煉出來的鐵又結(jié)實。比用木炭強(qiáng)太多了!” “你個老東西!”朱八十一輕輕拍了一下伊萬諾夫的后腦勺,笑著數(shù)落?!昂喼钡翦X眼兒里去了,抱著幾大錠金子,也不怕睡不著覺?!行了,金子你隨時去找蘇先生,就是今天你領(lǐng)鎧甲的那地方領(lǐng)。從今天起,你就給我留在這里教大伙造水錘,燒焦炭!什么時候把這兩樣?xùn)|西弄出來了,什么時候再去找我!” 說罷,又想到這個時代信息不暢,有很多有用的技術(shù)徐州這邊的工匠不一定知道,也不一定能掌握。便將目光轉(zhuǎn)向徐洪三,大聲命令,“你一會兒去找蘇先生,讓他以我的名義,給整個左軍下一道命令。無論誰知道有關(guān)打鐵、造炮和造兵器的新辦法,都可以到將作坊這邊來找黃師父匯報。只要他匯報的東西,黃師傅這邊能用得上。我就根據(jù)用途大小給他賞錢。用途越大賞金越高,最少一吊銅錢,上不封頂!” “是!”非但徐洪三回答得非常大聲。其他各位鐵匠師父們,眼睛也剎那間都亮了起來。干匠戶的,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下來,誰家沒點兒壓箱子底的絕活?以前大伙都跟黃老歪一樣,怕祖?zhèn)髅伢疟蝗送祵W(xué)了去,干活的時候總要留一手。現(xiàn)在都督大人許下了重賞,自己家里的那些絕活是繼續(xù)留著傳給兒子,還是拿出來換現(xiàn)錢,就值得重新考慮一番了。 抱著類似想法,很多工匠開始七嘴八舌給黃老歪出工藝改進(jìn)方面的主意。還有一些肚子里沒絕活的,則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青銅火銃的制造上,期待自己造出來的那桿能在最后的選擇中勝出,得到都督大人的青睞與獎賞。 即便如此,等第一批青銅火銃趕制出來,時間也過去了整整半個月。第一架原始水錘也用了差不多時間,才架在了小河邊,只待上游的河道收緊工作完成之后,就可以開始試車了。 朱八十一聞訊,喜出望外。立刻先命令蘇先生拿出一筆錢,重賞了參與制造火銃和水錘的所有工匠。然后和工匠們一起抱著銅火銃走到野外僻靜處,開始挨個填裝火藥,實驗新火銃的威力和結(jié)實程度。 因為采用了不同配方的青銅,放大了不同倍數(shù)的火銃并排固定事先搭好的土墻上,被陽光一照,立刻五彩紛呈。然而朱八十一卻沒心思欣賞這種金屬之美,待眾人都退到安全距離之后,立刻下令點火。 耳畔只聽“轟!”“轟!”“轟!”“轟!”數(shù)聲,固定火銃的土墻被炸得煙塵滾滾,與此同時,架設(shè)在五十步外的木頭靶子,也被彈丸砸的碎屑亂飛,再也看不出原來模樣。 “趕緊過去瞅瞅,還有幾桿沒炸膛!”不待硝煙散盡,朱八十一第一個沖了過去,將土墻旁的火銃挨個撿起來看。只見七門火銃里他,有兩門炸了膛,兩門裂了縫隙,已經(jīng)徹底宣告退出了競爭。另外三門,看上去一個比一個笨重的,則都完好無損,只是其中有一們火銃壁燙得厲害,手指頭摸上去就立刻冒起了一股青煙。 這種時候,誰也顧不上手疼,趕緊用濕布子將火銃壁擦冷了,然后加大火藥量再試。第二輪和第三輪齊射,三門火銃依舊都堅持了下來,難分高下。待到第四輪,火藥量加到三兩半重的時候,那門最燙手的火銃,也終于被從內(nèi)部撕開了一條口子,再也無法參與后續(xù)實驗了。 剩下的兩門火銃,長度都差不多達(dá)到了七尺??趶絼t差不多是原來的三倍半,從一寸半,達(dá)到了四寸半,壁厚也高達(dá)四寸。按照另一個時空的標(biāo)準(zhǔn),也就是十厘米上下。已經(jīng)不能算做火銃,相當(dāng)于一門小型青銅火炮了。 不過,這兩門原始的青銅火炮,有效射程可是比大伙幾個月前看到了盞口銃強(qiáng)出了好幾倍。能將黃老歪特意為這兩門火銃制造的大號鉛彈丸打出三百步遠(yuǎn),并且還能在地面上砸出一個不大不小深坑來。如果砸在人身上,即便穿著羅剎人那種大片荷葉甲,恐怕也要腸穿肚爛,當(dāng)場一命嗚呼。 欣喜之余,朱八十一命令大伙換上給幾門小型火銃的準(zhǔn)備的彈丸再試驗。兩門銅炮則每次可以發(fā)射二十四五粒彈丸,將一百步左右的門板打得全是麻子點。五十步距離可破皮甲,如果到了二十步以內(nèi),則鐵甲也能一炮轟成篩子,神仙也擋不住了, 工匠門看到結(jié)果,都興奮得大聲歡呼。特地趕過來湊熱鬧的蘇先生和于常林等人也又驚又喜,齊齊彎下腰去恭賀都督大人又造出兩件克敵神器。朱八十一心中十分高興,,先命蘇先生拿出錢來,重賞了堅持到最后的兩門“火銃”的制造者,黃老歪和連老黑。然后指著其中看起來稍微秀氣的一門說道,“這門材料不用變,再縮小點,口徑弄到兩寸以下。彈丸和口徑差不多大,裝藥量從五錢開始一點點試,試到炸膛為止,看最后能做出什么東西來!” 連老黑聞聽,趕緊答應(yīng)了一聲,抱著自己制造的寶貝火銃和賞金,撒腿跑回作坊里干活去了。 朱八十一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后世步槍的大致模樣,指點給作坊總管黃老歪,“他那門火銃如果能按照我的要求造出來,你就找了木頭,按照這個樣子將火銃嵌在木頭上。至于你這桿火銃。。。。。?!?/br> 看了看那火銃壁的厚度,他無奈地接受現(xiàn)實,一邊在地上畫,一邊吩咐,“干脆就再放大一倍,口徑、管長和壁厚,都等比例放大。然后做個架子和輪子,把它放在上面推著走。如果能成功的話,就干脆叫火炮得了!記住千萬別弄得太重,太重了,就只能用來守城了!” “唉,都督您放心,這一次我十天之內(nèi),肯定能讓您看到火炮的樣品!”黃老歪一拍胸脯,信心十足地說道。 “慢慢弄,別傷到人,時間稍微長一點兒,也不打緊!”兩個靈魂已經(jīng)融合小半年了,朱八十一已經(jīng)基本上能接受這個時代比牛車還慢的生活節(jié)奏。點點頭,再次笑著叮囑。 “是!都督您等著聽好消息吧!”黃老歪又是一拍胸脯,與眾徒弟抬著自己的特大號火銃和賞金,也興高采烈地回去繼續(xù)做科技攻關(guān)去了。 “雖然弄出了兩支四不像來,畢竟已經(jīng)看到曙光,證明我這條路走得通。”一邊在心里安慰著自己,朱八十一也跟著大伙一道往回返。走到河邊看見正在試轉(zhuǎn)的水錘,心中最后一絲遺憾也瞬間飛得無影無蹤。。 這東西其實算不上什么新鮮玩意!前半部分水車,從自古中原地區(qū)就已經(jīng)開始使用,黃河以南尤為常見。大元朝前一段時間興修水利,也打造了不少水車用來排淤。所以將作坊里的很多老工匠,都親眼看到過原物。大伙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東西都拿出來一綜合,再根據(jù)伊萬諾夫畫的水錘草圖拼湊幾下,便非常輕松地給做了出來。 這樣綜合了東西方特色的水車非但比原來任何一種漂亮,而且用了三個青銅齒輪咬合傳動,功效也比原來任何一家都高出了不止一點半點。(注1) 至于鍛錘拉起下落的機(jī)構(gòu),更是一層窗戶紙。無非是杠桿、配重和錘頭之間的協(xié)調(diào)配合而已。對于剛剛幫李司倉制造完回回炮的工匠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把裝配重的沙斗換成水桶,把炮彈發(fā)射斗換成特大號鐵錘,然后將水車從河里拉上來的水,反復(fù)注入水桶就成。每當(dāng)杠桿一側(cè)的超大號水桶注滿,就將杠桿壓了下去,將另外一側(cè)的鐵錘拉了起來。當(dāng)鐵錘拉到一定高度后,觸動機(jī)關(guān),將水桶里的水瞬間放空。在杠桿效應(yīng)的作用下,五百多斤的錘頭迅速砸落,砸在燒紅的鐵塊,紅星四濺,三兩下,就徹底砸成了板子狀。 “這水車,能跟齒輪配合起來帶動鉆頭么?”見工匠們既然原本就懂如何用齒輪傳動,朱八十一心中的造槍之火再度被熊熊點燃,指著正準(zhǔn)備開始運行水車,低聲向工匠們詢問。 “能!”工匠們眼睛亮了亮,七嘴八舌地回應(yīng),“這里放一個豎輪,這里放一個臥輪,然后再用一個臥輪帶動皮弦。讓水車取代金剛鉆的弓子,拉著鉆桿的后端來回轉(zhuǎn)動,肯定比用手轉(zhuǎn)得快。還出力均勻。都督,您果然是彌勒佛上過身的,什么都懂。這么簡單招數(shù),我們好幾輩子都沒想出來!” 注1:元代水車,用木制齒輪咬合傳動。 第四十六章 第一次財政危機(jī) “彌勒上身的話,不要再提!”朱八十一皺了下眉頭,用力擺手“我也是從別處看過,才順手抄來的,與神神鬼鬼沒半點兒關(guān)系!” 作為一個融合了二十一世紀(jì)靈魂的人,他最不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裝神弄鬼。然而越是這樣,大伙反倒越覺得他來歷不俗。每當(dāng)看到他做出一點兒新鮮的事情來,就理所當(dāng)然地往彌勒佛身上套。 這回,結(jié)果也是一樣。眾工匠們聽了他的話,立刻互相看了看,齊聲答應(yīng),“是,都督說不提,小的們就不提!今后若是有人問起,小的們就說是自己琢磨出來的,絕不敢讓此物跟都督產(chǎn)生任何關(guān)聯(lián)!” “呼——!”朱八十一郁悶地長長吐氣,卻拿這些人無可奈何。只好盡力把大伙的注意力朝鉆頭上引。蹲在沙灘上,撿了根草棍慢慢畫個圖,低聲說道:“鉆孔的時候,鐵棍本身,也不要專人扶著。時間長了,人手肯定會動,手一動,孔肯定就跟著歪了。你們在鉆頭底下做個帶窟窿的木頭凳子,把鐵棍插進(jìn)窟窿里,然后再用木條從四面夾緊,用釘子把木條釘牢。最后再拿鉆頭從上往下鉆,多試幾次,肯定能在鐵棍上鉆出個筆直的孔來!” “能,都督這個法子,肯定能!”眾工匠們頻頻點頭,被佛子大人冒死向人間泄漏“天機(jī)”的行為,感動得熱淚盈眶。 朱八十一卻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可以與西方傳說中普羅米修斯比肩的大能,覺得肚子里僅有的存貨已經(jīng)倒得差不多了,便一邊往起站,一邊大聲吩咐:“那你們就在河邊多造幾輛水車,帶著水錘和鉆床一起弄。要是能鉆出鐵管的話,試試鐵管內(nèi)部磨光的活,能不能也用水車來推動。無論如何,半個月之內(nèi),我希望能弄出第一根成品來!” “是!都督大人,您老放心,五天之內(nèi),小的們就能讓您看到第一根鐵管兒!”眾工匠都是老手藝人了,豈會被剩下的一點兒細(xì)節(jié)問題難倒?!立刻齊齊躬身,信誓旦旦地保證提前完成任務(wù)。 距離自己的火槍夢又近了一步,朱八十一心情非常愉快。朝眾人揮了揮手,帶領(lǐng)親兵,回府等候喜訊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剛想再去作坊看看水錘和鉆床的運行情況。親兵隊長徐洪三卻進(jìn)來匯報,說蘇長史和于司倉前來求見。 “直接把他們兩個帶進(jìn)來吧!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蘇長史想見我隨時都可以來,不用事先通稟!”朱八十一瞪了徐洪三一眼,很不高興地重申。 “是!”徐洪三委委屈屈地答應(yīng),快步跑出去領(lǐng)人了。朱八十一見狀,立刻明白了恐怕是蘇先生自己執(zhí)意要求徐洪三先進(jìn)來通稟的,很無奈地笑了笑,親自走到門口相迎。 蘇先生雖然曾經(jīng)算計過他,但當(dāng)時只是為了保命。后來卻鞍前馬后替他效勞,用“忠心耿耿”四個字來形容也不為過。特別是在徐州城外的那場惡戰(zhàn)當(dāng)中,老騙子居然一改先前膽小怕死的毛病,拎著桿長矛緊緊地跟在了他身后,從始至終,也沒說一個“退”字。 這讓他在感動之余,心中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許多敬意來。是以不再處處提防戒備,把蘇長史真正當(dāng)成了一個自己人看待。而蘇長史也知道除了朱八十一之外,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人會對他如此推心置腹,所以更加鞠躬盡瘁,暗暗發(fā)誓寧愿拼著粉身碎骨,也定要輔佐自家主公成就一番王霸之業(yè)! 不過今天,蘇先生顯然是帶著一肚子怨氣兒來的。一見了朱八十一的面兒,連禮都沒施,就彎下腰,雙手將一個賬本舉了到頭頂,同時嘴里大聲說道:“卑職才疏學(xué)淺,不敢再尸位素餐了。左軍長史一職,還勞煩都督另請高明!” “這是哪里話來!”朱八十一聞聽,立刻知道老家伙在撂挑子。趕緊雙手托住蘇長史的胳膊,“來,您老別著急,有什么事情坐下慢慢說。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合適的地方,你就當(dāng)面指出來。咱們都是同生共死過的。。。。。?!?/br> 從朱八十一嘴里聽到“同生共死”四個字,蘇先生的眼睛立刻就紅了。執(zhí)拗地向后退了半步,甩開對方的攙扶,哽咽著說道:“都督知遇之恩,蘇某這輩子即便死上十次,都是報不完的。但左軍六千余將士的性命,卻全著落在這個薄薄的賬本上。所以蘇某,蘇某,不敢再尸位素餐,請,請大人另覓高明!蘇某以后,以后就做個親兵,替大人牽馬墜蹬算了!” “胡說!”見老家伙委屈成如此模樣,朱八十一又是好氣。上前一把搶過賬本,隨手朝司倉于常林懷里一丟。然后雙手扯住蘇先生,直接將此人扔進(jìn)了自己常坐的椅子里?!白?,有事兒說事兒。再拿辭職要挾本都督,本都督就抄你的家,滅你的族!” “呃!”蘇先生被嚇了一哆嗦,立刻哭不出來了。朱八十一又瞪了他一眼,大聲命令:“趕緊說,到底怎么了?!別跟我繞彎子,有那功夫跟你打啞謎,我還不如去校場跑幾圈呢!” “卑職,卑職。。。。!”蘇先生一張嘴,未語淚先流。站在旁邊始終沒說話的余常林見狀,只好向朱八十一施了禮,大聲稟告:“都督大人勿怪,長史的舉動失禮了些,但也是為了替左軍長遠(yuǎn)打算。眼下庫里的錢糧,已經(jīng)只夠用十天的了。十天之后,左軍將無一文銅錢可用,將士們恐怕也要餓肚子!” “什么?!”朱八十一被嚇了一跳,顧不上再去安慰蘇先生了,瞪圓了眼睛追問,“怎么會這樣?趙長史那邊,又克扣左軍的糧餉了么?” “趙長史那邊,倒是沒有再克扣過咱們左軍!”于常林搖搖頭,如實匯報,“但是都督大人最近一段時間,又是給工匠發(fā)犒賞,又是拿銅料做管子,還花錢從其他人手藝人那里買各種不傳之密,并且所定價格之高,前所未聞。故而左軍的倉庫,就。。。。。。?!?/br> “那才幾個錢?并且我又沒讓他們動糧食?!”不待于常林說完,朱八十一大聲打斷。最近急于把火器弄出來,搶在蒙元朝廷的軍隊裝備火槍之前,先裝備自己麾下的戰(zhàn)兵身上。所以花錢是狠了點兒,但也不至于狠到那種地步,居然把左軍的公款花了底掉! “大人您的確沒有讓任何人動糧食!”于常林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跟朱八十一算起了細(xì)賬,“但趙長史那邊劃撥的軍糧,是按每個戰(zhàn)兵每天兩干,輔兵一干一稀算的,偶爾能多出幾石來,也屈指可數(shù)。但咱們左軍,從上到下包括不用上戰(zhàn)場的輔兵在內(nèi),可都是每天兩干一稀。并且可以敞開肚皮吃,如此,日常糧食消耗就憑空多出了五成!以前手里有余錢,還能向商販?zhǔn)掷镔I一些。最近倉庫里的余錢已經(jīng)只剩下不到兩百貫,而眼下正值青黃不接之時,糧價飆升數(shù)倍。兩百貫銅錢所能買到的糧食,分到六千將士頭上,每人連半斤都不到,一頓飯也就完了!” “要這么多?那上次李總管發(fā)給左軍的賞錢的,除了分下去的,應(yīng)該還剩一些吧?”朱八十一聽得額頭一陣陣發(fā)木,不甘心地追問。 “上次李總管頒給左軍的犒賞,按照都督的命令,給戰(zhàn)死的弟兄家里每家發(fā)了五貫燒埋錢,給重傷致殘的弟兄每人發(fā)了四貫。剩下跟在你身后去殺低的將士,只要活下來的都是每人三貫。再加上這段時間打造手雷的開銷,修理鎧甲的開銷和為將士們打造兵器的開銷。。。。。?!庇诔A忠贿呎f,一邊慢慢翻開賬本。一行一行指給朱八十一看。 “行了!”無論是二十一世紀(jì)的宅男朱大鵬,還是十四世紀(jì)的殺豬漢朱老蔫兒,對賬本兒都沒什么興趣,只草草掃了一眼,便覺得頭暈?zāi)X脹。嘆了口氣,大聲道:“沒了就沒了吧!老蘇,你去我府里頭看看,還有什么古玩字畫能拿出來賣的,就都拿出來賣掉算了。那東西又不能吃又不都能穿。。。。。” “徐州這一帶的字畫行情,都快讓您給砸到底了!”蘇先生立刻像裝了彈簧般,從椅子上跳起來,大聲抗議,“再好的古玩字畫,像您這樣敞開了賣,也賣不上價錢啊。況且怕蒙古人打過來屠城,徐州一帶的富戶都搶著往別處搬家。哪還有心情再買什么古玩字畫收藏?!” “那就找?guī)酌煽康牡苄?,帶到其他地方試試??偛粫教幎荚诖蛘贪桑?!”朱八十無奈地?fù)狭讼履X袋,悻然說道,“要不然,你看看我名下的地?上次李大總管不是給我分了一萬多畝呢么?你們到牙行掛個號,看有人買賣有?” 無論是芝麻李還是趙君用,對收集土地都有非常強(qiáng)烈的癖好。而在城破當(dāng)日,徐州城最大的那批地主和牧場主,蒙古達(dá)魯花赤和一眾漢官們,被格殺殆盡。這些家伙多年來所搶占的田產(chǎn),也就全都落在了紅巾軍手中。芝麻李不忍心讓這么多田地都拋了荒,在開春之后,就干脆按照職位高低,給每名千夫長以上的將領(lǐng)分了一大塊。而朱八十一又因為兩次戰(zhàn)斗中都居功至偉,所以一個人名下累計就高達(dá)兩萬多畝,把分給左軍的所有高麗俘虜全押去種地,都種不過來!。 按朱八十一自己的想法,這些土地與其種不過來在自己手里荒著,還不如賣給別人。誰料他的話剛一冒頭,就立刻被蘇先生給打了回去,“徐州城外荒地有的是,大總管給流民們只定了兩成的賦,誰開出了算誰的。眼下大伙開荒還開不完呢,誰會花錢買地!況且這時候買地,等朝廷的兵馬打過來怎么辦?那幫蒙古朝廷的官老爺,誰會認(rèn)咱們紅巾軍治下做的交易?!” 古玩字畫賣不上價錢,地沒人買,這左軍大都督的日子,也忒地難過! 第四十七章 賺錢的捷徑 芝麻李和彭大等人都是農(nóng)民出身,非常清楚這個時代底層老百姓最痛恨的是什么。因此把田賦直接降到了兩成。并且貼出榜文來公開鼓勵開荒,只要每個男丁所開墾的荒田不超過一百畝,按畝產(chǎn)兩成繳納田賦給義軍,徐州大總管府就承認(rèn)他對這片土地的擁有權(quán)。可以買賣,也可以自行留給子孫。 因此開春之后,徐州周邊已經(jīng)涌起了一股開荒種地的熱潮。幾乎所有流民,只要還拿得動鋤頭的,都下地開起了荒。各支部隊里的輔兵,忙完了訓(xùn)練和公田里的事情,也都在月光下?lián)]汗如雨。如此一來,原本就賣不上價錢的田產(chǎn),價格愈發(fā)一路走低。相對應(yīng)的,佃戶們的身價,卻因為大量新增耕地的出現(xiàn)而扶搖直上。 老百姓的日子好過了,朱八十一這個義軍中的新貴卻犯了愁。手里大片土地賣不出去,種又種不過來。而左軍這邊還在等米下鍋。。。。。。直急得兩眼冒火,狠狠拍了下桌案,大聲抱怨:“這不成,那也不成,那你們兩個說怎么辦?!左軍這么大的家業(yè),總不能事事兒光讓我一個人拿主意吧!” 蘇先生聞聽,就立刻又要跪下去辭職。朱八十一氣得一把拎起了他,沒好氣地咆哮:“別拿辭職的話說事兒!你這輩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咆哮完了,又覺得此話歧義太大。便放緩了語氣,低聲說道:“我知道我最近花錢的確狠了些,也沒跟你商量。但我也是為了咱們這些人的將來。上次的戰(zhàn)斗你也參加了,知道蒙元的將士是什么樣子?若不是在最后關(guān)頭咱們偷襲得手,這徐州城上下,早就被給屠成一片白地了!有誰還能活到今天?!所以在軍械上面,該花的錢無論如何都不能??!否則咱們兵不如人家精,糧不如人家足,眼下又沒什么絕世名將帶著。再不趕緊弄出一兩件保命的利器來,不是純等著挨剁么?!” 蘇先生心里其實也知道朱八十一如此大把大把的花錢,是為了再弄出幾件像手雷那般可以逆轉(zhuǎn)乾坤的利器,以備不時之需。他先前之所以鬧著撂挑子,主要是因為對方花錢的時候沒跟自己做任何商量,心里頭覺得失落。此刻聽朱八十一說得坦誠,便嘆了口氣,低聲回應(yīng)道:“話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都督也應(yīng)該量入而出。否則,沒等您的神兵利器弄出來,左軍先斷了頓。兵都餓跑了,縱然有了利器,您又拿給誰用?!” “我不是最近沒注意么?”朱八十一訕訕地笑了笑,主動承認(rèn)錯誤?!白罱拇_花錢花得狠了,以后會注意一些。那個,府里的古玩字畫,真的賣不出去了么?” “眼下行情太差,肯定賣不上價錢!”見自家主公如此從善如流,蘇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低聲回應(yīng),“我先讓人帶上幅字畫去揚州那邊看看,如果有行情的話,也許還能救幾天急。不過。。。。?!?/br> 抬頭看了一眼朱八十一的表情,他繼續(xù)說道:“不過這終不是長遠(yuǎn)之計。要想繼續(xù)讓弟兄們每天都能吃上兩干一稀,都督最好再想想別的弄錢路子?!” “有什么路子,你們兩個如果能想到,不妨說出來聽聽!”朱八十一知道對方是為了自己著想,點點頭,虛心請教。 蘇先生自己沒有回應(yīng),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了于常林,示意后者代為回答。左軍的司倉于常林立刻領(lǐng)會了他的暗示,想了想,主動說道:“既然都督有問,屬下就自不量力地替都督謀劃一番。其實要弄錢,不外乎兩個手段,一是開源,二是節(jié)流!” “節(jié)流就算了,你先說說如何開源!”朱八十一這輩子自己知道挨餓的滋味,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從弟兄們的口糧上省。想了想,示意于常林先說第一項。 于常林向點點頭,繼續(xù)回應(yīng),“開源有幾種方式,其中最為穩(wěn)健的,就是屯田。但正因為穩(wěn)健,所以見效也慢。沒有個三年五載,很難做到自給自足!” “那就算了!徐州正卡在運河上,隨時都能切斷北去的糧食物資供應(yīng)。無論李總管會不會那樣做,蒙元朝廷都絕對無法容忍將糧道置于他的嘴巴邊上。我估計,朝廷的兵馬很快就會再打過來,這田,咱們屯了也是白屯!”朱八十一想了想,斷然否決了這個方案。 于常林原本也沒打算向朱八十一兜售屯田養(yǎng)軍之策,見朱八十一對此不感興趣,立刻換到了第二個方案,“這第二么,無非就是從治下富戶身上做文章。想辦法讓他們出錢給都督養(yǎng)兵,同時給他們一定好處。這個辦法的優(yōu)勢在于,可以把治下鄉(xiāng)紳與我軍連結(jié)在一起,共同進(jìn)退。缺點則是,吃人嘴短,今后難免會受制于他們!” “算了,徐州城富戶總計才剩下幾家?就是把財產(chǎn)全捐出來,也不夠咱們左軍自己吃上一年的!”朱八十一沒等聽對方把話說完,就知道此路不通,搖了搖頭,笑著否決。 “那就只有第三條了!”于常林偷偷看了一眼蘇先生,然后聲音稍稍提高,“向李總管請一支將令,早點兒打出去,就糧于敵?!” “就糧于敵?!”朱八十一微微一愣,本能地反問。 “當(dāng)然!”蘇先生早有準(zhǔn)備,立刻接過了話頭,“都督?jīng)]聽人說過么,要想發(fā)財,最快莫過于明火執(zhí)仗,第二才是當(dāng)官。都督如今做紅巾軍的官,去搶蒙元那邊的錢糧,最是天經(jīng)地義不過。何必整天蹲在家里,眼巴巴地看著大總管分下來的那點兒?” “搶,對啊,我怎沒想到?但是搶誰啊,咱們總得先找個目標(biāo)吧!”朱八十一又愣了愣,忍不住啞然失笑。是啊,自己現(xiàn)在是義軍了,手里有刀有槍,居然還想著賣房子賣地來養(yǎng)兵!沒錢,出去搶就是了。即便打不下幾座城市來,堵住門口要城里的北元官吏交“保安”費,他們敢不給么? “北邊,單父、曹州!”于常林肅立拱手,大聲補(bǔ)充,“那一帶乃黃河舊道所在,溪流縱橫,沃野千里。而這些的田產(chǎn),要么屬于單父和曹州兩地的蒙古達(dá)魯花赤,要么屬于當(dāng)?shù)氐膸讉€豪強(qiáng),跟老百姓沒半點兒關(guān)系。城里那些漢官,平素又只知道敲骨吸髓地盤剝,根本不懂得如何安撫人心。這簡直是敞開了大門,就等著都督去收拾他們!” “你們倆建議我?guī)Пゴ騿沃??!”朱八十一已?jīng)是第三次發(fā)愣了,狐疑地看著蘇先生和于常林,不知道二人的葫蘆里到底賣得是什么藥? 很顯然,二人是先商量好了說辭,然后才聯(lián)袂而來的。據(jù)自己最近一段時間拼命惡補(bǔ)的地理知識,單州和曹州也的確像二人說得那樣,座落于黃河故道旁,灌溉便利,沃野千里。但是那兩座州城眼下都位于新修好的黃河之北啊,而芝麻李和趙君用等人給徐州軍自身制定的發(fā)展方向,卻是向南。短時間內(nèi)依托黃河天險,穩(wěn)住北方,同時向西、向南大步擴(kuò)張,攻打宿州、蒙城,爭取早日與劉福通所部的紅巾軍主力匯合。 “正是!單、曹二州,乃天賜將軍之物,不取,實非有智之舉!”根本沒看到朱八十一臉上的表情,拱了拱手,繼續(xù)侃侃而談。他和蘇明哲、李慕白和趙君用這幾個人一樣,以前也是因為找不到豪門推薦,無法參加蒙元王朝的科舉,所以才半生落魄。故而心里展露頭角的愿望非常強(qiáng)烈,稍有機(jī)會,便想牢牢抓住,絲毫不感覺自己這樣做是否太急切了些!“兀剌不花去年冬天剛屠了沛縣,而單州和曹州,距離沛縣不過是百十路程。即便是兩地的富戶,也少不了有親戚住在沛縣,被兀剌不花一股腦全給殺了。因此兩地民心,早就不在蒙元朝廷那邊,將軍此刻帶兵過去,吊民伐罪,百姓必將贏糧而景從!” “唔!”朱八十一繼續(xù)低聲沉吟。單州和曹州都沒有私下向芝麻李交錢買平安,自己帶兵過去打也就打了。以左軍現(xiàn)在的士氣,再加上新式火藥之威,駐扎在當(dāng)?shù)氐谋痹俦?,未必能擋得住大伙傾力一擊。 問題是,這蘇先生和于司倉兩個的建議,怎么聽,怎么都帶著一股陰謀味道。當(dāng)然不是針對自己,徐州城外一戰(zhàn)之后,不客氣的說,左軍上下再也沒人能挑戰(zhàn)自己的位置。以二人平素的表現(xiàn),也不是什么利令智昏之輩。 這個陰謀明顯是針對的芝麻李,趙君用和整個徐州紅巾的。一旦自己聽從他們兩個提議,把左軍拉到黃河以北去??峙孪乱徊?,二人就會建議左軍自立門戶了! 宅男只是宅在家里懶得參加社交活動,卻不是傻。相反,二十一世紀(jì)的大部分宅男的智商都頗高。朱八十一融合了兩個靈魂,智力當(dāng)然不會變成負(fù)數(shù)。笑了笑,搖著頭說道:“真的要去搶一把的話,我?guī)蠎?zhàn)兵去就行了。諒那兩個彈丸小城,也不敢讓我空著手回來!至于把大隊人馬都拉過去打,還是算了吧。那地方畢竟是黃河以北,萬一徐州這邊遇到戰(zhàn)事,左軍未必能及時趕回來!” “哎呀我的都督!你怎么想不開呢?”蘇先生一著急,立刻就顧不上裝委屈了。扯住朱八十一的衣袖,用力搖晃,“咱們這支紅巾軍的根基在徐州,大總管卻聽了趙某人的話,要南下去打什么宿州和蒙城。萬一宿州沒打下來,又讓韃子把老窩給抄了。大伙就徹底變成了一股流寇,蒙元朝廷不用派兵,只要守住城門不讓咱們進(jìn)。等盛夏一到,咱們要么是活活曬死在外邊,要么是活活餓死在外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