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網(wǎng)戀到了假想敵[娛樂圈]、神魔衛(wèi)、論如何飼養(yǎng)一只黑化忠犬、妙手思春、咬定男主不放松、送你一座不孤城、錦繡閨途、[快穿]他是病嬌、貓陛下日常、她和優(yōu)等生(校園)
“喂,秀才公!”一直埋頭算賬的掌柜仰起頭,笑呵呵地糾正,“據(jù)說主考官是逯魯曾,當年的榜眼!連大元朝的會試都做過主考的,肯定不會埋沒了你!” 逯魯曾是迄今為止,被紅巾軍俘獲的第二高級別官員。所以有關他的名字履歷,大街小巷早就傳了個遍。而老先生單論在文壇中的影響力,也是排得上號的人物。由他來主持州試,無論哪個參加考試者,都不敢說辱沒兩個字! 周不花顯然也知道逯魯曾的文名,愣了愣,滿臉詫異,“逯魯曾,他,他居然以身事賊了?!斯文掃地,真是斯文掃地。呸,周某世受大元朝的養(yǎng)育之恩,豈能跟如此不忠不義之徒同流合污!” “世受大元朝的養(yǎng)育之恩。周秀才,大元朝給你發(fā)過米糧么,我們怎么不知道?”眾人被他做作的模樣惡心到了,紛紛開口反駁。 “是啊,周秀才,大元朝不是過了省試才有米糧拿的么?你連省試都沒去考過,怎么受了大元朝的養(yǎng)育之恩了?!” “皇恩浩蕩,你們,你們這次粗人,怎么懂得?!”周不花被說得無言以對,卻咬著牙死撐,“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朝廷雖然沒有發(fā)給周某米糧,但平素吃的飯,喝得水,還有這酒,細算起來,卻都是皇家的恩典。。。。?!?/br> “得,得,得!”見酸秀才如此冥頑不靈,店小二不客氣地打斷,“既然是皇家恩典,誰白給您酒水您找誰去!千萬別再來小店賒酒,還把腌咸菜的湯汁都舔掉。我們家掌柜是小本經(jīng)營,受不起您這朝廷養(yǎng)大的忠臣!” “是啊,是??!秀才公,我們可不是侮辱什么斯文。您老看,鄙店也是小本兒,概不賒欠的。您這十五文錢,都欠了三個月了。哪個還敢再給你酒水喝!”掌柜見周秀才不肯自己去把握機會,,也皺著眉頭站起來,嘆息著說道,“要不這樣吧,十五文酒賬算小店請您了。今天您老去別處喝吧!說不定在敞亮些的地方,能遇上個貴人提攜您一下呢。也好過總像現(xiàn)在這般,到處蹭吃蹭喝混日子!” “對啊,秀才公。您對朝廷這么忠心,還不如多去官府那邊轉轉。一旦有機會補個小吏的實缺呢,也好過天天去蹭人家妓女的賣rou錢!”其他酒客看不過眼,也紛紛低聲數(shù)落。 “你們,你們狗眼看人低!”周不花氣得兩眼直發(fā)黑,彎著腰哆嗦了好一陣兒,才抬起頭來,用手指著所有酒客,惡狠狠地說道,“老子,老子這輩子,注定要入大元天子門下的。你等,你等將來有后悔的時候!” “行,行,秀才公,這話我等記著。等哪天您老過了省試,我等肯定登門負荊請罪!”眾酒客聽他說的狂妄,越發(fā)覺得有趣。紛紛舉起酒盞,笑呵呵地回應?!爸皇沁@河南江北行省的下一次鄉(xiāng)試,還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是啊,周秀才,眼下兵荒馬亂的,想?yún)⒓余l(xiāng)試可不容易!” “整個行省處處都是火頭,還鄉(xiāng)試呢!呵呵,有人過來趕考么?” “爾,爾等反了,真是反了!”周不花氣得哆哆嗦嗦,一邊揉著干癟的肚子轉身向外走,一邊繼續(xù)大聲詛咒,“居然,居然敢公然蔑視朝廷。周某,周某早晚,早晚要替天子,替天子教訓你們這些四等賤民!” 這下,可是犯眾怒。酒客們紛紛站起來,捋胳膊挽袖子,大聲罵道,“四等?敢問秀才公,你自己是幾等??!” “是啊,你改個蒙古名字,人家就真的當你是自己人了么?!” “周不花,周不花,有種別跑,老子這就告訴告訴你,你爹是漢人還是蒙古人!” “君子動口不動手!”周不花立刻忘記了餓,撒開腿,飛一般遠遁。一邊跑,一邊大聲叫囂,“老子今天不跟你們這群糙人一般見識。老子早晚要等天子堂的,到時候,看你們怎么來求老子。哎呀,摔死我了!誰扔的西瓜皮!” 第一百五十章 新芽 “哈哈哈!”眾酒客們哄堂大笑。笑過之后,卻又感慨起淮安城那邊讀書人的好命來,“每月一石米外加一吊錢呢,還都是銅錢!不光自己吃,省一省,養(yǎng)活老婆孩子都夠了?!?/br> “可不是么?一千個足色rou好,能買三百多碗酒了。姓周的還不愿意去。老子就是小時候沒錢讀書,否則,早投奔淮安去了!” 三百多碗酒,每天喝十碗,那是何等神仙日子!其他端著酒碗一小口,一小口慢品的酒客們,兩眼立刻放出了咄咄精光?!翱刹皇敲?,早知道這樣,老子也去讀書了!” “就你,手指頭長得比別人腳指頭還笨?還讀書呢,肯定被先生用板子活活打死!” “我不就是一說么?怎么就被打死了。那教書先生敢打我,老子一巴掌抽他滿地找牙!” “哈哈哈哈。。。。。”眾人又是哄堂大笑,一邊笑一邊搖頭。都覺得讀書人跟自己完全處于兩個世界,別人給的待遇再好,自己也羨慕不來。 坐在小酒館最里頭的兩名穿長衫客人,卻沒陪著大伙一起說笑話。只管豎起耳朵,聽眾人東一句西一句的瞎扯,直到大伙碗里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才抬起頭,非常有禮貌地問了一句,“嗯,嗯哼!各位哥哥,剛才你們說的那些事情,都是從哪里聽來的?!到底靠不靠譜?。窟€是以訛傳訛的瞎話?!” “嘿,你這話怎么說呢?”酒客們聞聽,立刻豎起了眼睛。然而看到對方身上整齊的綢布長衫,又迅速把頭低了下去,“我們,我們哪知道是不是真的。道聽途說,道聽途說。說過就忘,說過就忘您懂么?” “我也只是隨便問問!剛才你們說的,聽著怪新鮮的!”兩名長衫客中,看起來地位稍高的那位笑了笑,低聲補充。 “客官,您老的雞屁股!”還沒等眾人回應,店小二已經(jīng)飛一般跑了過來。彎腰將油汪汪的雞屁股朝兩位長衫面前一擺,然后抬起手,指著墻壁上高高掛著的一塊木牌說道:“客官慢用。這里有幾個字,衙門發(fā)的。小二我不認識,客官您能否幫著讀一讀?” “嗯!”長衫客們愣了愣,目光迅速轉向墻上的木牌。 “禍從口出,病從口入”八個字,不知道已經(jīng)掛了多少年,每個字上面,都沾滿油汪汪的污漬。 “小二哥,結賬!”眾酒客們也都心生警覺,紛紛將銅錢掏出來,拍在桌角上。站起身準備往外走。這年頭,衙門里的官差下手黑著呢,真把你治一個“通匪”的罪名拉進大牢里去,那就是傾家蕩產(chǎn)的結果。大伙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可是不敢在這上面給自己惹麻煩。 “不就是幾句閑話么?出我口,入你耳,旁邊又沒證人。過后誰知道是我說的?”兩名長衫客中地位看起來稍高的那個,撇了撇嘴,大聲說道?!靶辛?,大伙都不愛說,就當李某沒問過。小二,在座每人都給添一碗熱乎酒來,就當李某給大伙賠罪了!” “哎,來了——!”小二哥聞言大喜,再顧不上提醒客人少惹是非,小跑著去篩熱酒了。其他酒客也不好意思再走,訕笑著又坐回自己原來的位置,“這,這怎么好意思呢。李,李爺,都不認識您,怎么好意思吃您的酒!” “當不起一個爺字!在下姓李,行四。大伙叫我李四就行!”長衫客中的看起來地位高的那個將身體朝椅子中一跌,拍著桌案,大咧咧地說道,“第一次來黃河南邊做生意,人生地不熟,所以想多打聽點兒事情。不是故意要給大伙找麻煩。六子,把雞屁股也給大伙分一分,有酒沒rou,算什么事情!” “是唻,爺您坐,六子這就去!”另外一個長衫酒客拱了下手,拖著口流利的北方官話回應。 “哎呀呀,可不敢,可不敢!”眾酒客們連忙擺手拒絕,但嘴角亮津津的光澤,卻暴露了他們內(nèi)心的想法。雞屁股哎,要二十文錢才給一盤子呢!不逢年過節(jié),大伙誰敢這么敗家?買雞屁股當下酒菜?造孽吧!窮骨頭吃rou菜,不怕放屁油了褲子?! “有什么不敢的,酒rou向來不分家!”長衫李四是個自來熟,大咧咧地擺手,“掌柜的,再切兩盤子肥腸,來一鍋鹽水毛豆,鹽量要加足。給大家分小份端上來,賬一樣算我頭上!” “來了,來了!”掌柜得也是喜出望外,答應一聲,小跑著去廚房準備了。 街頭雞毛店,小本經(jīng)營,一年到頭也難得見幾個如此豪爽的酒客。因此從掌柜往下,手腳都變得麻利無比。須臾間,一壇子花雕酒就給蒸熱了,撒上些干桂花,分成小碗端到了眾人面前。 幾個下酒菜,也都分成了小份兒,在座酒客每人一份兒。將大伙饞得兩眼放光,紛紛拱著手,請長衫酒客先用。 “一起來,喝一口!李某敬大伙的!”長衫李四也不謙讓,先端起酒碗,狠狠抿了一大口。然后閉上眼睛回味了一番,吐出口長長的熱氣,**著到,“嗯,地道!花雕酒,喝著就是舒坦??刹皇俏覀儽狈降臒蹲?,一大口下去,整個人都得橫過來!” “四爺您那也是喝一個豪氣!”眾酒客也跟著喝了一口,然后一邊飛速地動筷子吃菜,一邊含糊不清地回應,“不像咱們這邊,什么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精細得沒邊兒!” “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好處!”長衫李四顯然不打算在南北風俗上多浪費功夫,擺擺手,笑著說道,“我到更喜歡你們南邊的人,做什么都仔細。唉,咱不說這些。剛才那個考試,還給發(fā)米發(fā)銅錢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聽著如此新鮮!” “這個。。。。。”眾人互相看了看,已經(jīng)吃到嘴里的雞屁股也不好意思再吐出來。便搖著頭干笑了幾聲,七嘴八舌地回應道:“我們也是瞎說,四爺您千萬別信。誰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只是聽著有意思。不瞞諸位,老家那邊最近鬧鹽荒,所以。。?!?/br> “噢,怪不得四爺如此豪氣,原來是做大生意的人!”眾人立刻心領神會,微笑著點頭。 天下食鹽,半數(shù)出于兩淮。而兩淮食鹽,六成以上出自淮安路。雖然高郵、揚州兩地也產(chǎn)鹽,但數(shù)量畢竟沒有淮安足。并且原來兩淮的食鹽都是先運到淮安城里,然后再發(fā)往全國各地。倉促之間,這個規(guī)矩也很難改過來。所以只要做和食鹽有關買賣的,十有七八要往淮安走一遭。 既然是準備去淮安販私鹽的,長衫李四肯定不會把大伙朝衙門里頭帶。他剛才跟大伙打聽淮安的事情,當然也在情理之中,不值得大伙再小心提防。 那李四卻唯恐自己解釋得不夠清楚,笑了笑,繼續(xù)說道:“也算不得什么大生意。家里頭長輩派我來趟趟路子而已。你們也知道,以前這販鹽的買賣,只有那有數(shù)的幾家才能做。其他人,再有錢沒有鹽引也是白搭!” “那四爺您可真來對了!”眾人聞聽,立刻七嘴八舌地接茬,“那幾家自己作死,居然想趁著朱八十一立足未穩(wěn)之時,糾集奴仆重新奪回淮安。結果被朱八十一打了個大敗,然后一刀一個全給剁了。眼下淮安城里的咸鹽,根本不需要鹽引。凡是出得起價錢的,誰都可以買了運走!” “哦,這樣?”長衫李四的眉頭跳了跳,故意裝出一幅茫然的模樣,“居然有人敢跟朱屠戶做對?他們吃了豹子膽不成?” “估計是想欺負朱八十一手底下人少唄?那幫鹽販子,原本也不是什么好鳥,這回也算惡貫滿盈了!” “欺負朱屠戶手下人少?不會吧!人少他怎么打下了淮安?” “怎么不會,我聽人說,朱八十一當日入淮安時,只帶了一百多人!”有個酒客站起來,滿臉神秘的透漏。 “可不是么?那朱八十一跟芝麻李倆早就拜了把子的。芝麻李當日八人奪徐州,他是芝麻李的把兄弟,一百來人奪淮安,已經(jīng)是給官府面子了!” “是啊,那朱八十一,可是會發(fā)掌心雷的!” “別人不知道,朱八十一手下,肯定人馬不多。最近這一個月,芝麻李接連破了宿州、蒙城,懷遠,那趙君用也從徐州一路打到了睢陽城下。只有朱八十一,打下淮安之后,始終沒什么大動靜。直到最近幾天,才又派了個叫徐達的,把淮河上游的泗州城拿到手里!” 登時,眾人全來了精神。把道聽途說的消息,不分真?zhèn)蔚赝馔?。并且自己還添油加醋一番,仿佛每個人都親眼見了一般。 掌心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李四早就弄了個清清楚楚。聽大伙越說距離自己想知道的正題越遠,連忙咳嗽了幾聲,笑著將話頭往回拉,“嗯,哼,嗯嗯,也就是說,朱八十一手里兵少,所以那些鹽商們想趁機撈一票。結果沒撈到,反而把命都搭了進去!” “對,基本上就是這么回事!”眾人喝著李四的酒,吃著李四的雞屁股,自然也不會掃他的興。笑了笑,紛紛點頭。 “噢,那倒真是一個機會!”李四想了想,沉吟著點頭。大元朝的鹽政糜爛已久,說是所有食鹽都必須官營,實際上,兩淮一帶的大鹽商們,早就從中找到了無數(shù)空子。每年真正給官府上足了稅,憑著鹽引運往指定區(qū)域發(fā)賣的,還不足總數(shù)的四成。其余六成多,全都是打著官鹽旗號的私鹽。所賺取到的高額利潤,也全進了鹽商和相應官吏的私人腰包。 所以朱八十一將淮安城的大鹽商們剁了也就剁了,站在朝廷角度,李四并不覺得后者有如何可憐。他只關心的是,朱八十一將原來的鹽商一網(wǎng)打盡之后,能不能建立起個新規(guī)矩,把鹽利拿到手里。如果能,則朝廷目前的剿匪方向,就必須迅速東移,放棄劉福通,以趙君用、芝麻李和朱屠戶為主要消滅目標。如果不能的話,則朝廷便依舊可以像目前這樣,根據(jù)紅巾賊的勢力大小,按部就班地剿滅。先集中兵力擒殺劉福通這個罪魁禍首,然后才輪到芝麻李、朱屠戶和徐壽輝等人。 “當然是個機會!”一名黃臉酒客用手抹了下油光光的嘴巴,大聲附和,“我們這些人就是沒本錢,要不然,也早跑一趟淮安了。去的時候拉一船糧食,回來時拉一船咸鹽。一來一回,至少十倍的紅利。嗨,要不說,人兩條腿,錢是一個輪子呢。這兩條腿,怎么追也追不上一只輪子!” “呵呵,老哥這話說得有意思!”李四沖著黃臉酒客,笑著點頭,“可為什么要拉一船糧食啊,別的東西在淮安不好賣么?” “那個,我也是聽人說,做不得準!做不得準!”黃臉酒客擺擺手,笑著回應,“據(jù)說那邊雖然不要鹽引了,卻有一個古怪規(guī)定。每運一船淮安當?shù)氐呢浳锍鼍?,就必須運一船糧食進去,否則,即便能帶著貨偷偷溜走,半路上也得被水師給截?。 ?/br> “水師,朱八十一麾下有水師?”李四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追問。 “可不是么!”黃臉顯然喝得有點兒高了,傻呵呵地點頭,“一開始誰也沒想到,朱八十一居然這么快就把水師給扯了起來。但我聽黃河上走船的兄弟說,朱八十一入了淮安第一件事,就是組建水師。反正那一帶不缺船,水手也是一抓一大把!” 有一支水師的存在,無論規(guī)模大小,對試圖攻打淮安的人來說,都是一個麻煩。那淮安城北面是黃河,西面是運河、淮河。而東面順黃河而下不到兩百里,就是汪洋大海。雖然河船與海船不是一回事,可把朱八十一逼急了,冒險將船隊朝大海里一拉。在想抓住他,可就是大海撈針了?。ㄗ?) “不過四爺您也不用擔心!”見李四臉色不太好看,酒客們拍打著胸脯,大聲安慰,“那朱八十一雖然手底下又是陸軍,又是水師的,卻絕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主。我們聽人說過,只要你不壞他的規(guī)矩,他從不主動找你的麻煩。他手下那些紅巾軍,也是極和善的,跟其他地方的紅巾賊不一樣?!?/br> “噢,怎么個不一樣法,不都是紅巾賊么?” “怎么個不一樣法,我們也說不清楚。但淮安那邊,不欺負老百姓是真的。據(jù)說他們那邊有什么,大個大紀律,八個小紀律。具體是什么,我們不太清楚。四爺您到河面上找行船的伙計問問就知道了。朱八十一把他的規(guī)矩編成了歌,非但他手下的人會唱,常去那邊的伙計也都會唱!” 注1:元代海岸線遠比現(xiàn)在靠西。射陽、大豐一帶,還都是大海。連云港則是一個臨近陸地的海島,名為郁州。 第一百五十一章 震動 “三個大紀律,八個小紀律?”李四的呼吸瞬間變得沉重起來,就像猛獸見到了獵物。 攻城略地,擴張地盤,老實說,這些都沒什么大不了的。任何一個造反者,初次得手之后都會這樣做。但那些造反者多是打下一個地方就禍害一個地方,無論他們當初造反的原因是多么凄慘,多么迫不得己,當他們成為上位者之后,就會變本加厲地去禍害跟自己原來一樣的平頭百姓。所以他們爆發(fā)得突然,崛起的快速,衰落也和崛起一樣迅捷。 但一個有紀律,懂得克制欲望的造反者,就完全不同了。當初劉邦如果不與父老約法三章,就不會有后來的兩漢四百年國運。當年鐵木真如果沒有頒布《成吉思汗大扎撒》,就不會有大元朝的萬里江山,甚至不會有蒙古民族?。ㄗ?) 而朱八十一,剛剛打下了一個落腳之地,居然就開始染指科舉和律法,這個人的野心和危險,可是比劉福通大得太多了!想到自己曾經(jīng)送給對方一支手銃之后沒多久,徐州紅巾隊伍里就出現(xiàn)了特大號盞口銃這種利器,李四的腸子就開始發(fā)青。不行,無論如何要盡早將其撲殺。否則,一旦讓姓朱的羽翼豐滿起來,后果不堪設想! “是啊,三個大紀律,八個小紀律。四爺,四爺您這是怎么了?臉色怎么如此難看!”酒客們敏銳地察覺到了李四狀態(tài)有異,紛紛站起來,關心地詢問。 “哎呀,肚子,我肚子不太舒服。估計,估計是岔氣兒!”鬼才李四立刻用手捂住小腹,做出非常痛苦的模樣。“沒事兒,大伙繼續(xù)喝。酒錢算我頭上!這,這都是老毛病了,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 “四爺,四爺,我來幫您,我來幫您!”伴當小六的反應也非常迅速,趕緊站到李四身后,裝模做樣替他拍打脊背。 “嗯,嗯,這里,這里敲一下。嗯,這里,嗯,呃——!”主仆二人一通忙碌,最終,以一個大大的飽嗝,宣布“岔氣兒”時間結束。 眾人不疑有他,紛紛七嘴八舌地說道,“四爺還是找郎中看看吧!岔氣兒雖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發(fā)作起來,也難受得很。城東頭有個姓董的,拔得一手好火罐。有空讓他給您拔拔,保準能除了根兒!” “是啊,是啊,董火罐的水平,絕對一等一。并且價錢也公道,三個罐子一文錢,童叟無欺!” 李四聽了,連連點頭。立刻答應等吃完了飯之后,就去拜訪那個什么董火罐兒。眾人見他從善如流,便又紛紛說道,“其實您老如果方便的話,此番去淮安,不妨去城里的色目醫(yī)館轉轉。據(jù)說里邊的郎中都是大食那邊過來的國手,最是擅長醫(yī)治各類疑難雜癥!” “色目醫(yī)館?”難得話頭不用自己拉,就又回到淮安。李四立刻做出一幅感興趣狀,準備洗耳恭聽。 但酒客們卻只知道一個大概名字,具體這個醫(yī)館是誰開的,規(guī)模多大,有什么特別的地方等,都一問三搖頭。就在大伙都覺得尷尬之際,酒館小二卻笑吟吟地跑過來,俯身在李四耳邊,滿臉神秘的說道,“四爺,這個小的可能知道一點兒。小的。。。。” “拿去買雙鞋穿!”李四立刻心領神會,從口袋里摸出二十幾枚銅錢,一股腦全塞進小二手里。 “謝四爺賞!”店小二立刻喜笑顏開,先拖著長聲喊了一句,然后小跑著回到柜臺后,從空酒壇子底下抽出一疊滿是油污的皮紙來,用袖子在上面胡亂抹了抹,再度跑到李四面前,雙手呈上,“您看,這是淮安紅巾賊的邸報。前兩天別人吃飯時不小心落下的。小的就知道說不定還有用,特意留了個心眼。。。?!?/br> “得了吧!小二哥,留了個心眼。留了個心眼,就墊酒壇子底下了!”眾酒客們聞聽,立刻毫不猶豫地戳穿。 店小二弄了個大紅臉,伸手在自家腦袋上抓了幾把,訕訕地道,“那,那是怕它,怕它被風吹了去。所以,所以才拿酒壇子壓,壓了壓。四爺您看,這上面,就有他們說的那個醫(yī)館,還有,剛才他們說的那個‘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也在上面。” “噢!”李四聞聽,立刻顧不上指責小二欺騙自己,迅速將目光落在手中皮紙上。那是一張非常粗燥的楮皮紙,通常被用來糊窗子,偶爾也用來封咸菜壇子口。完全攤開之后,有三尺見方。被人用墨線分成了四格,每格長寬各一尺五左右,上面印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注2) 第一格,寫得全是淮安紅巾的文告。無非是宣稱他們是吊民伐罪的仁義之師,要求百姓們不用害怕,商販們照常營業(yè)之類,沒什么好看的。第二板,就是剛才大伙議論的三個大紀律,八個小紀律了。只見上面寫道,“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第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針線,百姓對我擁護又喜歡,第三一切繳獲要歸公,努力減輕百姓的負擔。三大紀律我們要做到,八項注意切莫忘記了,第一說話態(tài)度要和好,尊重百姓不要耍驕傲。。。。。?!?/br> “革命,他們不是紅巾軍么,怎么成了革命軍?這個詞,好生奇怪??!卑楫斝×舶杨^湊過來,才看了一行,就遲疑著問道。 “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鬼才李四皺了下眉頭,咬牙切齒地說道?!斑@是朱屠戶在宣揚,他造反有理!肯定又是逯魯曾那老東西幫他想的,否則,以他一個殺豬的漢子,怎么會知道如此生僻的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