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這些人怎么不講理??！”長腿女立刻就站了起來，針鋒相對，“是你們讓他出謀劃策的？這會兒又怪他問得直接！朱總管，你平時就這樣請客吃飯么？”

    “讓他說！”朱八十一狠狠橫了麾下的文武一眼，然后把目光繼續(xù)轉(zhuǎn)向朱重八，吸了口氣，笑著詢問，“朱某愿聞其詳?！?/br>
    “先前劉大帥與也先帖木兒對峙不下，曾經(jīng)請了李總管、趙總管和貴軍前去助陣?！敝熘匕斯傲斯笆?，不慌不忙地解釋，“過后四家按出力大小瓜分了俘虜和輜重，隨即李總管退回了宿州，趙總管退回了徐州，貴軍一部則返回了淮東。當時所打下的地盤，包括汴梁在內(nèi)，都交給了劉大帥治理。”

    “此刻大總管欲順運河南下，兵力卻有些不趁手。何不效仿劉大帥，請周圍的友軍前來幫忙？只要各方事先約好了戰(zhàn)后利益分配，相信，眼下周圍沒任何一家友軍，會拒絕大總管的邀請！”

    “你是說，郭總管和孫都督也愿意前來助拳？”這下，由不得朱八十一不悚然動容。趙君用剛剛吞下了睢陽，睢州和鹿邑，眼下正忙著消化戰(zhàn)果，肯定無法出兵來幫忙。芝麻李在汴梁之戰(zhàn)時肩膀被硬弩射穿，至今尚未痊愈，估計也無法親自領(lǐng)兵參戰(zhàn)。所謂請周圍友軍，恐怕反應(yīng)最為積極的，就是濠州郭子興和定遠孫德崖這兩位。一則這兩位距離淮安軍最近，隨時都可以趕到。二來，這兩位目前所占據(jù)的都是窮地兒，手頭很不寬裕。偏偏招兵買馬時又缺乏節(jié)制，眼下窮得軍糧都成問題了，剛好通過拿下高郵和揚州來彌補。

    “小子，你剛才向我家都督獻策時，恐怕心里就存的是這個主意吧？”

    “嘿。朱兄弟，你對你們家郭總管，可真夠忠心的。連吃飯的時候，不，是無時無刻，都在替他打算！”

    蘇先生和胡大海等人也都反應(yīng)了過來，紛紛搖著頭，大聲調(diào)侃。

    “驅(qū)逐韃虜，乃是大義。如果大總管有邀，小可愿意替大總管向郭帥和孫都督傳話！”朱重八沒有直接反駁眾人的話，而是又沖著朱八十一拱了拱手，非常自信地補充。

    “光是拿一份錢糧，恐怕無法酬勞郭總管和孫都督出兵助陣之功！”朱八十一的反應(yīng)也不慢，笑了笑，用非常緩和的語氣回應(yīng)。

    “先前孫都督之子妄圖竊取貴軍鑄炮秘術(shù)之罪，希望大總管不要再繼續(xù)追究！”朱重八立刻進入談判使者的角色，毫不猶豫替濠州軍提出要求。

    “可以！”朱八十一再度點頭。人都回到孫德崖那邊去了，他即便想追究，也不能直接帶兵登門討要。所以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沒任何分別。

    “我濠州軍購買火炮之事，還請大總管多為看顧。價錢好說，但交貨時間切勿繼續(xù)延后！”那朱重八卻是個精細人，迅速咬住朱八十一的話頭，繼續(xù)補充。

    “也可以！”朱八十一想都不想，笑著點頭。今天解決了炮管粗磨問題之后，黃老歪那邊的火炮產(chǎn)量和成品率，必將又上一個新臺階。眼下有效射程只達到三百五十幾步的四磅炮，已經(jīng)完全可以量產(chǎn)。而正在試制中的五磅炮和六磅炮，也有希望因為鏜床的發(fā)明而提前誕生。如此，四磅炮對外賣得越多，資金和原材料回籠就越快。資金和原材料越充足，射程更遠的火炮和身管更為結(jié)實的火槍，越容易盡早在幾支新軍中列裝。

    “既然大總管答應(yīng)得痛快，小可也不藏著掖著。高郵和揚州，已經(jīng)是大總管碗中之物，我濠州軍無力窺探。但拿下高郵和揚州之后，如果蒙元朝廷還沒傾力來攻的話，小可斗膽，請大總管遣一支偏師，陪我濠州軍去廬州走一遭。不敢勞煩淮安軍的弟兄打頭陣，只要帶足了火炮和彈藥，壓得住城頭的守軍就行！”

    他想要廬州！郭子興想要借我淮安軍之手奪取廬州！無論是逯魯曾，還是蘇明哲、胡大海，都將眼睛睜得滾圓。

    眼下淮東路在黃河以南的全境，都為淮安軍所有。其他勢力想攻打高郵和揚州，只能跟淮安軍或者濠州軍借道。而以濠州郭子興和定遠孫德崖二人眼下的實力，又根本沒可能攻下這兩座大城。換句話說，高郵和揚州，早就被視作了淮安軍的禁臠。其他豪杰即便再眼饞，想要將這兩片膏腴之地拿到手，也得先問問朱八十一的態(tài)度。

    而朱重八今日一個合兵作戰(zhàn)之計，就將原本濠州軍就不可能拿下的地盤，送了順水人情。相應(yīng)的，還試圖以這兩座原本不屬于自己的城池做籌碼，來換取淮安軍配合他們奪取廬州。這買賣，做得也太精明了些！精明到了幾乎是無本萬利的地步！

    非但如此，拿下廬州之后，濠州軍一樣也就得到了窺探江南的機會。因為對江南水鄉(xiāng)的氣候不適應(yīng)，蒙元朝廷的精兵幾乎全都駐扎在北方。萬一郭子興得到廬州之后，搶先一步渡江?；窗曹姷陌l(fā)展大計，就要受到嚴重影響。甚至連蘇杭兒地，都有被對方搶下拿下的可能。

    唯一沒有覺得朱重八異想天開的，只有朱八十一自己。自打從朱大鵬的記憶里，確定眼前這位，就是平行空間里那位大明朝開國皇帝之后，他就不敢相信對方會沒有任何條件地，替自己出謀劃策。換句話說，朱重八眼下做的事情，他不覺得驚詫。而朱重八如果不借機為濠州軍爭取好處，才真的會令他感到吃驚。

    “這條，也可以答應(yīng)你！”雙手下壓，他示意逯魯曾等人稍安勿躁，然后非常和氣地對朱八十一回應(yīng)，“但是拿下廬州之后，如果貴部窺探江南，雙方如何劃分攻擊范圍？”

    “眼下江南大部分地區(qū)，還在蒙元朝廷手中。”朱重八笑了笑，不卑不亢地回應(yīng)了一句。

    既然江南大部分地區(qū)，還被蒙元朝廷所控制，那么，無論哪家義軍去攻打，都是為華夏光復(fù)故土，都名正言順。所以，大義方面，淮安軍沒任何資格，要求別人不準搶先動手。

    “不過既然大總管今天提了出來，小可肯定會在我家郭總管面前，將大總管的意思轉(zhuǎn)達！”趕在眾人沒發(fā)作之前，朱重八又迅速補充，“反正雙方聯(lián)手南下，肯定要訂約。而訂約這等大事，亦不可能交由小可來完成。所以，眼下提這些尚早。不如待朱總管與我家郭總管碰了面兒，雙方再商量此事。不知道大總管意下如何？”

    第一百六十七章 殺機

    好一個朱重八，一句資格不夠，就將極為關(guān)鍵的問題敷衍過去！既然你資格不夠，那剛才是誰大言不慚地說，三家合力攻取高郵、揚州兩地來？又是誰，大言不慚地請求淮安軍出動火炮幫他們攻打廬州？

    當即，胡大海、蘇明哲等人就又變了臉色，看著朱重八微微冷笑。而后者卻根本不把他們的態(tài)度放在心上，只管一眼不眨地看著朱八十一，靜待此間主人給自己一個確切的答案。

    “好，如此，我就在淮安城里，恭候郭總管大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八十一只是稍作沉吟，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對方的提議。仿佛根本沒看出來，朱重八是在蓄意逃避一般。

    “都督！”蘇明哲跟朱八十一最久，也最擔心他因為性子過于寬厚而上當受騙。騰地一下站起身，大聲勸阻。

    “都督請慎重！”胡大海的眼光向來不差，也跟著站起身，大聲提醒?！凹幢銦o他人幫忙，我軍攻取高郵和揚州，也不過是遲早之間的事情。而郭子興得了廬州，簡直是龍歸，簡直是如虎添翼！”

    “哼，好像沒你們淮安軍幫忙，我們濠州軍就打不下廬州一般？”聽大伙指責朱重八占便宜，長腿女立刻按耐不住，撇著嘴大聲反駁。

    “既然有能力去打，郭公何必跟我淮安借兵？”徐洪三一直就看這長腿女人不順眼，聳了聳肩，冷笑著反問。

    “是你們淮安軍先跟我們濠州軍借兵，然后才還的人情好不好？”長腿女雖然弄不明白朱重八促成三家聯(lián)手背后的深意，卻把預(yù)想中的整個合作過程聽了個清清楚楚，也撇起了嘴，冷笑著還擊。

    “那是你們家朱兄弟的提議，我們這邊還沒答應(yīng)！”

    “既然還沒答應(yīng)合作，還扯個廬州不廬州作甚？”

    “你這女人簡直強詞奪理！”

    “女人怎么了，女人怎么了。在座諸君，哪個不是女人生的？”

    “姑娘，麻煩說話莊重些，莫非郭子興就是這么教女兒的么？”

    “我阿爺教我，在文雅人面前就文雅，遇到不講理的粗胚，就沒什么什么顧忌可講！”

    “你這。。。。。”

    “你那。。。。。?！?/br>
    “行了，都給我閉上嘴。這是酒樓，別給客人看了笑話去！”眼看著酒桌上就要亂成了菜市場，朱八十一氣得將杯子朝桌案上狠狠一頓，大聲喝止。

    “嗯，是！”蘇先生等人面紅耳赤，喘著粗氣回應(yīng)。

    “朱某馭下無方，讓朱兄弟和郭小姐見笑了！”呵斥完了自己的手下心腹，朱八十一又向朱重八和馬大腳兩個輕輕拱手，“郭小姐說得極是，既然合作尚未達成，就沒必要在沒影子的事情上爭執(zhí)。來，喝酒。朱某且以此盞，向二位貴客賠罪！”

    “不敢，不敢！”朱重八聞聽，立刻拉了馬大腳一把，雙雙站起身，舉著酒盞回敬?！霸敢员芯?，為大總管壽！”

    “為郭總管壽！”朱八十一笑著回了一句，將杯中酒一口悶進肚子里。

    有股火燒火燎的感覺，立刻從嗓子眼兒直達小腹。不僅僅是因為酒烈，而且因為自己麾下的心腹們，今天的表現(xiàn)實在差強人意。

    取廬州也好，下江南也罷，都是取了高郵和揚州之后，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今后雙方在江南戰(zhàn)場即便因為爭奪地盤而起了沖突，也要拖到很晚，甚至要到三年或者五年之后。為了可能在三年或者五年之后的沖突，現(xiàn)在就爭執(zhí)起來。這與兩個獵人因為一只天空中正飛著的大雁該烤還是燉打架有什么分別？有那力氣，還不如趕緊舉起弓，看誰能先把大雁打下來才是正經(jīng)！

    “朱兄弟此番回濠州，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請郭總管前來一晤？”看出朱八十一心情不愉快，先前沒有拉下臉來跟一個女人斗嘴逯魯曾笑了笑，故意將話題往別處岔。

    “從淮安坐船回去是逆流而上，大概需要三天左右的船程。我家總管接到朱總管的邀請之后，再把手頭事情安排妥當，大約也需要三到四天。然后他老人家再乘船順流而下的話，等到了淮安，怎么著也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小可不敢保證整十天，但如果我家總管愿意合作的話，半個月之內(nèi)，他老人家肯定會親自來淮安一趟！”朱重八沖著老人拱了拱手，很認真地回應(yīng)。

    “嗯，合兵南下，是對郭總管、孫都督和我們淮安軍三家都有好處的事情，想必郭總管能看得清楚！”逯魯曾笑了笑，嘉許地點頭?！岸f一三家達成一致，在郭總管那里，恐怕也不會再把朱兄弟當一個親兵牌子頭來用。來，老夫今天借我家大總管一杯酒，為朱兄弟賀！”

    “不敢，不敢！”朱重八連忙又端起一個杯子，里邊的酒水微微蕩漾，“小子何德何能，敢受長者之敬。這盞，請為長者壽！”

    “呵呵，好個心思機敏的后生！但愿你這份心思，某些人過后能感覺得到！”逯魯曾不能以古稀高齡欺負一個二十出頭的晚輩，點到即止，笑著將酒水一飲而盡。

    “哦，原來這小子背地里還打著這主意！”蘇明哲等人眼睛一亮，如夢初醒。

    無論雙方之間的合作最后達沒達成，能將淮安軍的善意帶回去，朱重八都等于替郭子興立了大功。而相比淮安軍的善意，長腿女不問青紅皂白親自跑到淮安軍這邊問罪的魯莽舉動，也就是有功無過了！里里外外，姓朱的小子都把便宜占了個十足！

    朱重八畢竟只是個二十四五歲的年青后生，甭看剛才在涉及到濠州軍的整體利益時，能夠據(jù)理力爭，寸步不讓?，F(xiàn)在有關(guān)自家和長腿女兩個的一番小心思被逯魯曾戳破，卻立刻臉紅了起來。又端了一碗酒，扭捏著說道，“老人，老人家這是何等話來？小可，小可也是，也是出于，出于一番公心。畢竟，畢竟天下紅巾，天下紅巾原本一家。如果能捏成，捏成一個拳頭，驅(qū)逐韃虜?shù)乃俣纫矔煲恍?！?/br>
    “公心，公心！”眾人舉著酒杯，哈哈大笑。自打碰面兒那一刻起，大伙始終都被姓朱的什長牢牢地壓了一頭。如今能看到他受窘，豈能不痛打落水狗。

    “這個，這個。。。。?！甭牨娙诵Φ脮崦?，朱重八愈發(fā)覺得尷尬?？邶X亦不似先前便利，原本古銅色的面孔幾乎要滴下血來。

    坐在他身邊的長腿女兀自不明就里，見心上人受窘，立刻又站了起來，義憤填膺地回護，“怎么了，他說得有錯么？難道大伙都是紅巾軍，不該聯(lián)合起來一道對付韃子朝廷么？”

    “應(yīng)該，應(yīng)該！”眾人一邊笑，一邊點頭附和。

    “既然應(yīng)該，你們?yōu)槭裁?。。。。。?！遍L腿女還欲再爭論幾句，手指卻被朱重八悄悄地握在了掌心處。一時間，她宛若觸電，后邊的話再也說不出口，紅著臉，順著對方的拉力緩緩坐了下去。

    “哈哈哈哈！”眾人繼續(xù)大笑著喝酒。轉(zhuǎn)眼之間，先前因為爭論而引起的一些隔閡，也隨著笑聲飛出了九霄云外。再也沒人愿意主動提起，更沒人再試圖將朱重八拉入淮安軍中！

    既然爭議都被大伙心照不宣地擱置，接下來的酒宴，就終于有了幾分熱鬧的樣子。賓主之間轉(zhuǎn)著圈互敬，氣氛越來越融洽，越來越融洽，不知不覺間，都喝了個眼花耳熱。

    朱重八忙著回去撮合淮安軍和濠州軍聯(lián)手事宜，酒宴剛一結(jié)束，就想跟大伙提出告辭。長腿女卻是難得有機會跟自己喜歡的人單獨跑出來一趟，借著幾分酒意，非要在淮安城里頭逛個痛快。這種爭執(zhí)，向來是女方贏得最后勝利，放在此刻的朱重八頭上也不能例外。勉強勸了幾句沒有結(jié)果，他只好跟此間主人說一聲“叨擾”，準備繼續(xù)陪著長腿女在城內(nèi)走馬觀花。

    “那就讓徐千戶給你們當個向?qū)?。本總管不勝酒力，就不勉強相陪了！”朱八十一笑了笑，非?？蜌獾靥嶙h。

    眼下淮東路的軍務(wù)、民政剛剛步入軌道，他當然沒時間繼續(xù)耗在朱重八身上。哪怕對方是臥龍鳳雛，只要無法收集到自己麾下，也不值得他浪費更多力氣。

    “那小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朱重八也笑了笑，躬身抱拳施禮。眼下淮安城內(nèi)看起來好像到處都是秘密，一旦走到了不該走的地方，有徐洪三這個“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陪著，也能避免很多誤會。

    說著話，大伙便拱手告辭。朱八十一站在酒樓的窗口目送徐洪三、朱重八和馬大腳等人的身影走遠。先輕輕嘆了口氣，然后低聲沖逯魯曾吩咐，“善公，麻煩你幫我給趙長史和李總管各寫一封信，邀請他們下月初，一道發(fā)兵攻打高郵！”

    “請趙長史和李總管？”逯魯曾微微一愣，旋即低聲提醒，“趙長史那邊恐怕無暇分身，而李總管剛剛受了傷。。。。。”

    “他們兩個不能親自來，各自派一支兵馬來就行！”朱八十一卻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擺擺手，繼續(xù)背對了老進士說道，“朱重八今天說得對，那都是蒙元朝廷的地盤。朱某沒資格把它視為自己的盤中餐。善公，咱們先前的眼界，有些窄了！”

    “這。。。。。。。”逯魯曾先是低聲沉吟，隨即也覺得臉上發(fā)燙。打下淮安之后，他和朱八十一兩個都犯了同樣的毛病?？傁胫乐@個，防著那個，跟這個爭，跟那個奪。卻沒有仔細想一想，此刻全天下實力最強大的，依舊是蒙元朝廷。紅巾軍將領(lǐng)們之間算計來，算計去，只會便宜了韃子。

    “跟李總管和趙長史聯(lián)手，總比便宜了外人強！”同樣的話聽在蘇先生耳朵里，則完全是另外一番含義。“好歹大伙同屬于徐州一脈，互相幫襯一下也是應(yīng)該。而郭子興和孫德崖，他們兩個算什么東西？！”

    “把他們兩個也算上，如果他們兩個肯出兵的話，就是五方聯(lián)手！”朱八十一毫不猶豫地忽略了他的話，繼續(xù)低聲吩咐?！按蛳赂哙]之后，所得財貨按五方出兵多少來分。如果能順利打下?lián)P州，飲馬長江，就把運河以西的泗州、天長和滁州，全都交給李總管治理?！?/br>
    “啊，那，那可是——？”蘇先生又愣了愣，大驚失色。如果把運河以西的地盤全交給芝麻李的話，有機會窺探江南的勢力，就又多出了一家。芝麻李的勢力范圍，也從宿州、蒙城一帶，直接擴展到了長江以北。轉(zhuǎn)眼間就增加了一倍有余。

    “交給參謀部，照這個計劃做一個方案出來。朱某原本就是李總管的部將，打下了地盤，沒有不交給他的道理?！敝彀耸恍α诵Γ^續(xù)吩咐。

    沒見到朱重八之前，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天下英雄不過如此’的想法。而今天與朱重八碰了面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跟真正的英雄差距有多大。且不說權(quán)謀方面，對方一個頂自己倆。就是眼界和心胸氣度，恐怕也甩了自己好幾十條街。

    “就這樣做吧，都督所言沒錯！”沒等其他人反對，逯魯曾搶先表態(tài)?！敖涎巯率敲稍⒌牡乇P，咱們防得了郭子興，不可能防得住全天下的英雄。況且，徐壽輝的兵馬，一直就活動在長江以南！”

    這下，眾人誰也不再勸諫了。老進士雖然領(lǐng)兵打仗的本事一塌糊涂，看事情的眼光，卻是他們中間最為長遠的。既然連老進士都覺得大總管的安排對，大伙選擇跟著執(zhí)行就是，沒必要再繼續(xù)顯擺自己聰明。

    “都督，有句話，老夫不知道當不當講？”幫助朱八十一說服了眾人之后，逯魯曾的臉色卻愈發(fā)地凝重了起來。皺著眉頭沉吟了半晌，忽然以極低的聲音說道。

    “說吧，您老也知道，咱們這里沒那多沒顧忌！”朱八十一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著吩咐。

    “都督，請看老夫掌心！”逯魯曾卻沒有立刻開口，又猶豫再三。忽然走到桌案旁，用右手的食指沾了幾滴酒，在自己掌心匆匆寫了一個字，然后背對著其余眾人，緩緩地將掌心舉到朱八十一眼前。

    “殺！”花雕酒在干瘦的掌心上留下的痕跡，竟是耀眼的紅！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朱重九

    “殺！”！朱八十一的身體晃了晃，瞳孔猛然縮成兩根細針。

    “殺！”，殺掉朱重八，永絕后患。古人云，既然人才不能被我所用，就一定要被我所殺，否則，放他回郭子興那邊去，等同于放虎歸山。

    “殺！”，此子才是一個牌子頭，就能讓整個淮安軍上下縛手縛腳，若是將來他有了自己的隊伍和地盤，必是淮安軍的平生大敵。

    “殺！”，除了朱重八以外，目前天下英雄，沒一個猜到淮安軍的下一步發(fā)展方向是江南。殺掉他，就能保證大伙渡江之后少一個競爭對手。

    “殺！”，某時空的歷史上，朱重八可是最后一統(tǒng)江山的那個。跟他做對的陳友諒、張士誠，無一不是以粉身碎骨而收場?，F(xiàn)在就殺了他，今后的歷史就沒有了發(fā)展方向，誰能說笑到最后的不是朱八十一！

    “殺！”現(xiàn)在不殺掉朱重八，今后他發(fā)展起來，雙方如何相處？淮安軍早已經(jīng)自成體系，放到誰手下，能對方能夠安枕？萬一真的如歷史上那樣，朱重八最后做了皇帝。自己，老進士，胡大海和徐達這些人，將要何處容身？即便今后自己帶著人馬向他歸降，以朱重八的性格，能給大伙留一條活路么？

    。。。。。。。

    “殺！”“殺！”“殺！”“殺！”一個個猩紅色的殺字，在朱八十一眼前來回閃動。無數(shù)個理由，每一條，都足以讓他下定決心立刻置朱重八于死地。然而，內(nèi)心深處，卻有一個非常微弱地聲音在持續(xù)地抗議，“他，他可是我的十六世先祖啊！你殺了他，哪還會有我？”

    不能殺，他是朱大鵬的十六世先祖。殺了他，世間便再也沒有朱大鵬！而沒有朱大鵬的靈魂融合，朱八十一就還是原來那個殺豬的漢子朱老蔫。芝麻李八人奪徐州的傳奇，就不會出現(xiàn)第九個變數(shù)。就不會有徐州左軍，不會有將作坊，不會淮安大捷，更不會有眼下的淮安軍，不會有眼前的一切一切！

    殺了他，等同于殺了朱八十一自己。

    那個來自心底的反對聲音雖然微弱，邏輯上卻無懈可擊?；秀遍g，朱八十一發(fā)現(xiàn)自己陷入了一個怪誕的時空悖論當中。如果殺掉了朱重八，就等于抹去了現(xiàn)在的自己。而如果他不殺朱重八，時空就會繼續(xù)沿著原來的軌道運轉(zhuǎn)，自己早晚會被朱重八抹除，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存在，都可能沒任何意義。

    除非，除非朱大鵬的那個朱元璋十六世孫的身份，是冒認的！猛然間，心頭又閃過一道電光，讓他眼前迷霧盡散。朱大鵬的血統(tǒng)，百分之九十九屬于冒認。滿清入關(guān)之后，明朝皇室子孫怎么可能還留在世上？況且，國人向來有編造家譜的習(xí)慣，就連小說中塑造的惡霸黃世仁都有不要臉的家伙拿出來當祖宗，更何況朱元璋這個開國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