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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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天空中忽然打了一記炸雷,閃電將敵樓內(nèi)照得比雪洞還亮。吳永淳的面孔,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比雪還白。 大都督成親后一直沒有孩子。如果他在海上遭遇了不測,淮揚系就要立刻陷入群龍無首的尷尬局面。而被指定為第一繼承人的徐達,威望顯然跟大都督?jīng)]法比。非但蘇先生、劉子云等元老不服,其他各軍指揮使,也未必甘心唯其馬首是瞻… 所以,放任脫脫的大軍過河,通過蒙元之手打擊徐達,無疑是一步絕妙好棋。過后不管誰勝誰敗,徐達的威望定然會大打折扣。排在其后的另外幾個人,就有機會向前超越了… 但萬一脫脫打破了淮安,他們,他們就不怕大伙全都被斬草除根么?畢竟,畢竟蒙元那邊是整整三十萬大軍。畢竟,畢竟淮揚各地目前所做的一切,都與朝廷現(xiàn)行的制度水火不容… 正驚得魂飛魄散間,耳畔卻又傳來逯魯曾更多的聲音,有點陰,更多的是狠毒,“老夫還聽人說,最近淮揚商號有幾個股東在秘密碰頭。而朝廷那邊,則答應(yīng)如果他們獻出揚州,則既往不咎。他們只需要將大總管的干股交給朝廷,其他都可以一切照舊…” “喀嚓…”又是一道粗大的閃電,將整座敵樓震得瑟瑟土落。淮揚商號是塊巨大的磁石,地方上頭臉人物之所以在官紳一體化納糧和攤丁入畝之后,還肯跟大總管府共同進退。一方面是迫于淮安軍手中的刀子,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從淮揚商號名下的產(chǎn)業(yè)中,看到了巨額的紅利。而萬一朝廷答應(yīng)將商號也保持原樣不變,對地方士紳來說,最后一個抵抗的理由就徹底不存在了。沒有了大都督,他們?nèi)兆又粫痊F(xiàn)在更好。 但淮安軍的弟兄們呢?淮揚高郵各地數(shù)百萬黎庶呢?還有那些剛剛從新政和新作坊里找到做人滋味的流民呢?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什么?根本不用想,吳永淳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在徐州起義之前,他就是胥吏麾下的小跟班兒,見過當(dāng)時屬于底層的所有黑暗。 “二十二是徐州人…”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吳永淳心中所有的慌亂和恐懼,瞬間就消失了個干干凈凈?!叭绻麤]有大都督,二十二現(xiàn)在干的,依舊是欺善怕惡,辱沒祖宗的勾當(dāng)。二十二從軍之后,雖然把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接到揚州。但徐州城內(nèi)外,卻還有我吳家數(shù)十口親人,還有從小看著二十二長大的街坊鄰居。脫脫一場大水,把整個徐州都沖沒了。所以,二十二不管別人做什么,也不會管大都督今后去了哪里。只要二十二還有一口氣在,這揚州城,就是大都督的,無論誰也拿不走…夫子,二十二這么說,你能聽明白么?” 說著話,他緩緩將腰刀拔了出來,用左手掌心緩緩擦拭。鋒利的刀刃,瞬間就將掌心割破,有股鮮紅色血珠,順著手掌的邊緣,一滴滴濺落在地上,被敵樓中的燭火一照,紅得無比刺眼。 一股遮天蓋地的殺氣,也從他的身體中瞬間散發(fā)出來,山一般壓向?qū)γ娴腻拄斣?。后者被嚇得連退數(shù)步,旋即,臉上綻放出了一抹真誠的笑容,“二十二,且慢…老夫不是你想得那種人…老夫沒看錯你。老夫慶幸,當(dāng)日沒看錯了你…” “您老。。。。。?!睌硺莾?nèi)的殺氣迅速被夜風(fēng)吹散,第四軍指揮使吳永淳眉頭緊鎖,雙眼里充滿了警惕。 “且不說大總管乃老夫?qū)O女婿。我祿家上下一百七十余口,最后活著被接過黃河的,還不到十個?!卞拄斣中α诵?,低聲補充?!澳銋怯来径贾雷约号c蒙元不共戴天,老夫這邊,又怎么可能再去向韃子搖尾乞憐?” 這兩句話,可是句句都說道了關(guān)鍵處。雖然逯家上下沒有任何人,被朱重九列在繼承者之內(nèi)??伤麄円患腋熘鼐胖g的關(guān)系,站在蒙元朝廷那邊看來,卻比任何人都親密。所以,眼下?lián)P州城內(nèi)任何人投降蒙元之后,都可能茍延殘喘。唯獨祿氏一家,沒有這種希望。按照蒙元以前的殘忍行事作風(fēng),從逯魯曾起,一直到第五軍長史逯德山膝下才半歲的女兒,都無法逃離生天。 “那您老剛才。。。?!毕朊靼琢诉@一點,吳永淳輕輕松了一口氣,遲疑著詢問。 “事關(guān)重大,老夫不得不先探一探你的態(tài)度…”逯魯曾也輕輕吐了口氣,掀開衣襟下擺,露出別在腰間的一枚的手雷。 是大匠院那邊剛剛制造的新型手雷,還沒能正式投入生產(chǎn)。與眼下淮安軍配備的手雷最大不一樣之處,在于此物于原來引火線位置,裝了個小小的拉環(huán)。只要拉環(huán)被扯動,就會通過一根銅線,扯動里邊的玻璃渣和硫磺混合物,將其瞬間點燃。然后在數(shù)息之內(nèi),整個手雷就會轟然炸開,將周遭三步之內(nèi)的活物盡數(shù)送上西天。 “您老作死啊…您老,您老趕緊把那東西解下來…”吳永淳又被嚇了一大跳,哭笑不得地命令。 新型手雷之所以遲遲不能投產(chǎn),就是因為此物的爆炸時間根本無法把握。有可能拉開鐵環(huán)瞬間就炸,讓擲彈兵連將它丟出去的時間都沒有。也可能丟出去之后遲遲不炸,待周圍的人以為其啞火之時,再猛地給人一個驚喜。 “沒事,沒事兒,這顆,這顆是焦大匠親手做的,斷然不會出什么簍子…”逯魯曾側(cè)開身,連連擺手?!澳阆葎e管手雷,聽老夫說。今天下午,淮揚商號的鄭、賀、胡三家股東,聚集了其他十幾個小股東商議,打算將揚州城獻給董摶霄。老夫手里有確鑿證據(jù),你趕緊調(diào)兵跟老夫去抓他們…” “鄭掌柜、賀主事和胡帳房他們?”吳永淳心里又打了個突,卻非常沉著地追問,“內(nèi)衛(wèi)處呢?他們怎么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張松此刻人在淮安,留守揚州這邊的是一個叫段正義的家伙,他在去年的科舉考試中名列乙等,奉命進入軍中歷練。然后才一點點爬到內(nèi)務(wù)處副主事的位置…”逯魯曾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補充。 這年頭,能參加科舉考試的,至少都出自殷實人家。在淮安軍恢復(fù)社學(xué)之前,窮人家的孩子根本讀不起書。而這年頭的殷實之家,或多或少都跟地方士紳都有些聯(lián)系。所以內(nèi)務(wù)處對士紳們的陰險圖謀裝聾作啞,原因就非常簡單了。副主事段某跟對方同氣連枝,故意給后者行方便而已。 一切都已經(jīng)非常清楚了,但吳永淳卻依舊輕輕搖頭,“按照大都督北上之前定下的規(guī)矩。內(nèi)務(wù)處只管監(jiān)督探查,抓人卻要經(jīng)知府衙門批準(zhǔn)。而吳某這里,非知府衙門邀請,同樣沒資格去抓人…” “這個時候,哪還能考慮那么多…”逯魯曾聞聽,立刻急得兩眼冒火?!跋挛绲氖虑?,明理書院的山長劉伯溫也曾經(jīng)參與。而那劉伯溫,又是羅知府的師叔。萬一他也被拉了過去,你想后悔都來不及…” 第五十章 后路 上 一活人,一殺人,這就是淮揚大總管府和蒙元朝廷之間的最大區(qū)別?;磽P新政雖然損害了一些士紳的特權(quán),出發(fā)點和結(jié)果卻都是讓更多的人能夠平安活下來。而蒙元朝廷,卻喜歡將被征服地區(qū)的百姓不分青紅皂白殺戮一空。 所以揚州城的士紳們聚集在一起商量了整整一下午之后,最終做出了一個出乎很多人預(yù)料的選擇。他們不想死,不想把全家老少的性命,寄托于蒙元朝廷大發(fā)慈悲上。他們以前,也沒等聽說過朝廷大發(fā)慈悲的先例。他們想要活下去,盡可能地在淮揚新政中活得更好,更滋潤。而情大,莫過于雪中送炭。。。。。 至于士紳們最初聚集在一處的初衷是什么?當(dāng)中有人是否曾經(jīng)受到過蒙元細作的蠱惑?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目前的結(jié)果,對大總管府,對揚州城的軍心與民心,都是最好的一個。瘋子才會在這當(dāng)口上去刨根究底。 當(dāng)即,第四軍指揮使吳永淳便拱手為禮,向劉伯溫以及委托他前來犒軍的揚州士紳致謝。隨后,便將麾下的參謀們召集到了敵樓當(dāng)中,按照劉伯溫剛剛獻的計策,制定具體施行方案。那些參謀都是兩次科舉考試中的成績優(yōu)異者,又在講武堂受過專門的集訓(xùn),因此動作極為專業(yè)。很快,就將吳永淳需要東西拿了出來。 隨即,便是挑選得力人手,調(diào)動各類資源。整個第四軍如同一架機器般高速運轉(zhuǎn)。第一天的效果只是平平,第二天敵營周圍漸漸有些躁動,而到了第二天下午,董摶霄的軍營內(nèi)已經(jīng)流言四起,都說張士誠和王克柔兩個,趁著大伙都在外面征戰(zhàn)的時候,殺向了蘇杭二州。如今浙東一帶已經(jīng)是烽煙處處,凡是跟在董摶霄身后找淮安軍麻煩的,其宗族都遭到了張士誠、王克柔兩人的血腥報復(fù)。一些替毛葫蘆兵出人出錢的高門大戶,甚至全家老幼,都被殺了個干干凈凈… 傳言是如此劇烈,令董摶霄麾下的浙軍士氣大落。白天對江灣的進攻,堅持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草草收了場?;氐綘I地之后,一些將領(lǐng)干脆直接向董摶霄提出,放棄在江灣城下無意義的干耗,火速派人回援浙東,保衛(wèi)桑梓。 “諸位莫要上當(dāng)…此乃疑兵之計而…只是如此淺顯的計謀,又怎可能瞞得過老夫的法眼?…”董摶霄自己,也被流言弄得心懷忐忑。但當(dāng)著眾將的面兒,卻不得不做出一幅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手捋胡須,笑著說道。 “宣慰大人目光如電,我等自然佩服。只是,只是我等都隨大人征戰(zhàn)在外,家鄉(xiāng)那邊,家鄉(xiāng)那邊的確空虛得很。萬一,萬一真的被小人所趁。。。。?!北妼⒉桓腋瓝幌雒髦斪?,話里話外,卻繼續(xù)勸他回頭。 “可不是么?萬一張賊真的打過去,州縣上剩下的那點兒兵馬,根本無力抵擋…” “有道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br> “上次彭和尚之所以打到了杭州城下,就是因為我等出征在外的緣故。如今又換成了張賊士誠。。。。” 剎那間,中軍帳內(nèi)亂得像一鍋粥。十個人里邊,至少有八個人動了回家的念頭,不愿意再跟淮安軍繼續(xù)死磕下去。 “住口…”董摶霄聽得心煩意亂,用力拍了一下桌案,厲聲打斷?!笆裁匆蝗f萬一,分明是爾等見賊軍火器犀利,心生畏懼…那張賊士誠真的要起兵東進,首先他得攻取無錫州。而那無錫州的孫同知,昨天還曾經(jīng)過江給我等運送軍糧。只是一個晚上的功夫,此地怎么可能就已經(jīng)落入張賊之手?…” “這,這。。。。?!北妼⒙劼?,心中稍安。然而,很快就有人低聲說道。“張賊素來狡詐,也許故意放著無錫州不取,轉(zhuǎn)而南下攻取宜興呢?左右不是隔著個太湖,他從宜興,湖州那邊繞個彎子,也耽擱不了多少時日…” “對啊,張賊素來狡詐。打仗時從不跟人硬碰硬…” “還有那王賊,可是受過朱屠戶不殺之恩的。他要是鐵了心要替朱屠戶出力,圍魏救趙是最好的選擇…” 。。。。。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死活都不敢相信自家后路安然無憂。 倒不是他們?nèi)菀咨袭?dāng)受騙,而是連日來的戰(zhàn)斗,的確越打越?jīng)]有滋味。數(shù)萬人圍攻一個彈丸小城,城里到底有多少守軍不知道,自己這邊卻每天的死傷枕籍。特別是從四天前開始,城內(nèi)還出現(xiàn)了一伙專門對將領(lǐng)打黑槍的神射手。前后已經(jīng)有三個千夫長隔著兩百余步遠稀里糊涂地丟了命,大伙誰也不敢保證,下一個挨黑槍的是不是自己。 “一派胡言…為將者,豈可憑猜測來定進退?”董摶霄被氣得臉色鐵青,拔出寶劍,將書案砍去了一個角?!坝性俑襾y我軍心者,當(dāng)如此案…” “嘶………”眾將領(lǐng)倒吸一口冷氣,轉(zhuǎn)眼間,整個中軍大帳內(nèi)鴉雀無聲?!岸觐^”這一綽號可不是胡亂取的。甭看他董某人出身于儒生,這些年來,死在他手里的各類反賊,恐怕要數(shù)以十萬計。而因為違反號令被他當(dāng)眾處斬的蒙元將領(lǐng),也不在百人之下。其中甚至還包括幾名地地道道的開國四杰的血脈。 “我等皆受浙東父老供養(yǎng),諸位擔(dān)憂桑梓之心,董某感同身受…”強力將眾人的退意壓制住,董摶霄又換了幅口氣,和顏悅色地補充,“好在這里,距離無錫和宜興都不算遠。董某這就派人過江,打探這兩地的消息。如果這兩地依舊安然無恙,則證明外邊的流言,乃為敵軍的疑兵之計。而萬一這兩地當(dāng)中任何一地有失,董某答應(yīng)諸位,立刻分兵去救便是…諸位意下如何?” “多謝大人…” “大人深謀遠慮,末將佩服…” “大人說得是,我等先前莽撞了…” 中軍帳內(nèi),立刻響起一陣歡呼聲。每個人都一臉振奮,好像剛才嚷嚷著退兵的不是他們一般。 還沒等歡呼聲落下,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跟著,浙東宣慰使司同知,董摶霄的心腹幕僚程明仲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不顧周圍人多口雜,趴在地上,喘息著喊道:“大人,大人速速回師。張,張、王二賊聯(lián)袂南下。宜興,長興兩地已陷賊手。從長興到湖州,太湖東岸,連日來火光不斷…大人再不速速回援,我等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第五十一章 后路 中 “放肆…”董摶霄頓時氣得臉色發(fā)青,用力一拍桌案,大聲斷喝,“汝身為參軍,卻不辯謠言真?zhèn)尉退烈鈧鞑?,該?dāng)何罪?來人,給我拉下去,重二十軍棍…” “是…”親兵百戶董澤答應(yīng)一聲,帶著四五名彪形大漢沖入中軍帳內(nèi),架起程明仲就往外邊拖。 其他文職和武將們看到了,紛紛在心中打了個哆嗦,將頭低了下去,不敢再出一聲。就憑程明仲那單薄身板兒,二十軍棍打完,一條命肯定去了大半條。而這恐怕還是看在他鞍前馬后效力多年的情面上。換了別人,董剃頭肯定就將其直接斬首示眾了… 而程明仲卻絲毫不肯念董摶霄的不殺之恩,兩條腿拖在地上,一邊掙扎,一邊聲嘶力竭地嚷嚷,“大人,冤枉。冤枉啊…卑職,卑職真的不是隨意傳播謠言。卑職,卑職剛剛接到來自嘉興的警訊。。。。。。” “推出去,用馬糞堵住嘴巴,打,重重地打…”董摶霄越聽,臉色青得越厲害,刀鞘敲在帥案上,啪啪做響。 親兵們不敢耽擱,將程明仲的手腳抬起來往外走。不一會,軍帳外就傳來的木棍與rou體的接觸聲,“啪,啪,啪,啪。。。。。?!?,一下接著一下,聲聲刺激得人頭皮發(fā)麻。 中軍帳內(nèi)的眾文職幕僚和武將們,個個覺得脊背發(fā)寒。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給程明仲求情。而那嘴巴被堵住了的程明仲,起初還能嗚嗚啊啊地叫嚷。才五、六棍子下去,嗚嗚啊啊聲就變成了**。又挨了兩、三棍子之后,干脆連**聲也沒了。兩眼一番,徹底昏了過去。 好歹他也是個三品同知,行刑的親兵百戶董澤不敢真的將其活活打死。趕緊命人收起了軍棍,自己則小跑著入內(nèi)向董摶霄匯報,“大人,程,程參軍昏,昏死過去了。” “還差多少?”董摶霄絲毫不覺得同情,抬頭掃了親兵百戶一眼,冷冰冰地詢問。 “還,還差十,十棍子…”親兵百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掰著手指回應(yīng)。 “暫且記下…”董摶霄擺擺手,意猶未盡地吩咐,“抬他到后帳敷藥。等三天之后,再當(dāng)著全營弟兄的面兒,補剩下的刑罰…” 這可跟殺頭差不了多少了。程明仲是個要臉面的讀書人,當(dāng)著全營幾萬弟兄被扒光屁股抽軍棍,即便不疼死,也得活活羞死。眾幕僚和將領(lǐng)們感同身受,愈發(fā)覺得膽寒。心中暗暗發(fā)誓,無論如何也不再去觸董某人的霉頭,提什么撤兵回救浙東的事情… 董摶霄將眾人的表現(xiàn)都看在了眼里,冷笑著撇撇嘴,再度大聲說道,“諸君荷國厚恩,而聞謠言則潰,不怕世人恥笑么?今日董某在此立誓,不破揚州,絕不班師。有敢再胡言亂語,擾動軍心者,提頭來見…” 說罷,也不待眾人回應(yīng),將袖子甩了甩,反剪起手臂,大步朝后帳去了。 眾文職幕僚和武將們面面相覷,在帥帳里又小心翼翼地等了好一會兒,才紛紛散去?;氐礁髯缘臓I房之后,對也趕緊各施手段,禁止流言繼續(xù)傳播。以免被董剃頭抓了現(xiàn)行,像收拾程明仲那樣狠狠收拾。 除了有限的幾個聰明人,絕大多數(shù)浙軍文武主動和謠言劃清了界限。然而,他們卻沒有料到。就在他們剛剛離開的瞬間,董摶霄就在后帳當(dāng)中,急切地沖到了程明仲的擔(dān)架旁。一邊用冷毛巾在其頭上反復(fù)擦拭,一邊大聲叫喊:“明仲,醒來,快快醒來…給你送信的人在哪里?嘉興的告急文書在哪里?” “唔………”擦拭了半晌,程明仲才從昏迷中醒轉(zhuǎn)。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虛弱地罵道,“董剃頭,你,你好狠的心吶…” “慈不掌兵…”董摶霄用冷毛巾在他臉上狠狠抹了兩把,繼續(xù)大聲詢問,“信使在哪?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宜興失守的消息?你趕緊告訴我,別耽誤功夫…你知道亥下之戰(zhàn)是什么結(jié)果…” 最后一句話,說得非常隱晦。但進士出身的程明仲,頓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當(dāng)年楚霸王在亥下,手中原本還有八萬將士,完全可以從容撤退。而韓信卻依靠大肆散布楚地被漢軍奪取的消息,令楚軍士氣崩潰,八萬兵馬全軍覆沒。項羽本人也因為突圍失敗,自盡烏江。 而眼下浙軍面臨的形勢,與當(dāng)年的楚軍何其相似?萬一故鄉(xiāng)危在旦夕的消息傳開,那些以佃戶和莊丁為主的毛葫蘆兵,肯定會士氣盡喪。而長江的寬度,卻數(shù)倍于烏江。即便有方國珍的鼎力相助,浙軍也不可能一夜之間撤回南岸。更何況方國珍這廝是個典型的墻頭草,發(fā)現(xiàn)事情不妙,誰也保證不了他會不會臨陣倒戈…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程明仲再也無法恨董摶霄對自己痛下殺手了。即便換了任何人來做主帥,遇到同樣情況,恐怕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殺人滅口。而不是像自己先前那樣大肆張揚。“信,信就在,就在我的貼身口袋里頭。那,那信使,我,我已經(jīng)命親兵王三帶著他下去吃飯了。此刻應(yīng)該就在王三的寢帳附近…” “來人…”董摶霄聞聽,立刻低聲斷喝。 “末將在…”親兵百戶董澤聞聽,立刻大步而入。 “去程同知那邊,把嘉興來的信使,還有所有跟信使接觸過的人,無論級別,全給我關(guān)起來。記住,別弄出太大動靜。誰敢喧嘩,格殺勿論…” “是…”親兵百戶董澤大聲答應(yīng)著,拔腿便走。 不待他的腳步聲去遠,董摶霄又再度將目光轉(zhuǎn)向程明仲,“程同知,今日之事,董某實在對你不住…董某這廂賠罪了,請明仲千萬不要恨我…” 說罷,雙手抱在胸前,認認真真地給程明仲做了一個長揖。 “大人,大人這是哪里的話…”程明仲見狀,立刻感動的兩眼發(fā)紅。“是下官自己考慮不周,亂了軍心。若是換了別人為帥,早一刀砍掉首級了,怎敢對大人心懷怨恨?” “唉…畢竟還是可惜了你…”董摶霄嘆了口氣,慢慢俯下身,從程明仲示意的地方取出告急文書。卻不立刻觀看,而是又嘆了口氣,低聲補充道,“警訊我已經(jīng)收到了。你放心去…身后榮蔭,自有董某負責(zé)向朝廷為你謀劃?!?/br> “什么?”程明仲愣了愣,一瞬間根本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澳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我,我已經(jīng)被打,打成這樣子了。難,難道還不夠么?” “明仲,恕我無奈…”董摶霄根本不做任何解釋,單手握住程明仲的脖子,緩緩發(fā)力,“真的很無奈。慈不掌兵,你應(yīng)該知道。你別恨我,換了你跟我易位而處,結(jié)果也是一樣…” 第五十二章 后路 下 “呃,呃呃,呃呃…”程明仲奮力掙扎,然而畢竟是個書生,又剛剛被打掉了半條命。哪里敵得上四肢健全,又突然痛下黑手的董摶霄?短短幾個呼吸之后,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將頭向側(cè)面一歪,兩行紅色的淚水順著眼角緩緩地淌了下來。 感覺到老友的生命力一點點消散,董摶霄卻依舊不肯立刻松手。繼續(xù)咬牙切齒,猶如念經(jīng)般低語,“殺一人,救數(shù)萬,董某也沒辦法。與其將汝當(dāng)眾用軍棍杖死,好歹,好歹這樣汝還走得體面些。沒辦法,明仲,汝切莫恨我。汝的后人,董某替汝照顧便是。只要咱們,咱們將那朱屠戶擊敗,汝至少是一省參政。你子受汝余蔭,亦不失同知州府。汝盡管放心的去,有董某在,他仕途。。。。?!?/br> 直到程明仲的尸骸徹底變涼,他才終于停止了念叨。深深地吸了幾下鼻子,沖著帳外吩咐,“來人,去臨近的莊子尋一副上好的壽材來,厚殮程參軍。他cao勞軍務(wù)過度,為國盡忠了…” “是…大人…”帳外的親兵們低低的回應(yīng),誰也不敢流露出對死者的半分同情。 按照宣慰大人在浙東定下的規(guī)矩,哪怕發(fā)生了天大的事情,負責(zé)傳遞消息的信使,沿途都不得大肆張揚。只有見到了軍中的主官,才能如實匯報。所以,今天程明仲不得不死。只有將他和信使,以及信使今天接觸到的人全都殺掉之后,張士誠攻入浙東的警訊,才不會大面積擴散開。而警訊擴散的速度越慢,浙軍的士氣崩潰得也就越晚。 “來人,去通知所有將領(lǐng),整軍備戰(zhàn)。明早辰時,本宣慰親自替他們擂鼓助威…不破江灣,誓不收兵…!”沒空理會外邊的親兵如何兔死狐悲,董摶霄又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更高的聲音命令。 “是…”有人大聲答應(yīng)著,入內(nèi)接過令箭,然后匆匆離去。不待他的背影消失,董摶霄抖擻精神,繼續(xù)將第二,第三,第四條、第五條將令,逐一傳了下去。 “來人,傳令給布哈千戶,命他連夜趕制火藥車。能造多少就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