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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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王將軍,還請三思…” “王將軍最好再觀望一段時日,再做決斷…” “王將軍不愿治下百姓將來再受刀兵這苦,可謂大仁…然朱大總管那邊,卻未必有王將軍一席之地…” 不光是蔡延文,高啟、宋濂等幾個很少開口說話的江南名士,都陸續(xù)出言勸阻。在眾人眼里,淮揚(yáng)之治,只能起到一時之效。隨后,便會是大亂的開始。所以,無論是為王克柔本人著想,還是為了常州軍的安全著想,大伙都必須阻止鎮(zhèn)江軍的內(nèi)附。 誰料那王克柔卻是個心志堅定之輩。認(rèn)準(zhǔn)的路,九頭牛也拉不回。只見他端起酒盞,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紅著臉?biāo)南吕锕笆?,“諸位哥哥的好心,王某這里領(lǐng)了…諸位哥哥勿勸,王某做出這個決定,已經(jīng)不是一天兩天。只是心里念著跟九四的交情,所以在北去之前,才特地親自過來說一聲…” “既然你決心已定,說與不說,還有什么分別?…”被王克柔的拗勁兒氣得火冒三丈,張士信將手中酒盞用力往桌案上一拍,歪著脖子叫嚷?!盁o非將來領(lǐng)著兵馬來征討我兄弟時,心里能少些不安罷了…行,你盡管去,我兄弟洗干凈的脖子,就在這里等著你就是…” “可不是么,說一千,道一萬,你不過是畏懼淮揚(yáng)那邊火器犀利,自己先軟了腿肚子而已…你盡管走你的陽關(guān)道,以后沙場上見了,咱們各不留情…” “還說什么交情不交情。你要是真的念著跟我家主公的交情,何不把兵馬也都留下,自己只身過江…” 。。。。 張士德、張士貴、潘越等一干將領(lǐng),也都紅著眼睛附和。仿佛王克柔曾經(jīng)欠了他幾十萬貫錢一般,需要當(dāng)場追還回來。 “住口…”聽眾人越說越不像話,張士誠不得不狠狠拍了下桌案,厲聲打斷?!巴跣值芏甲龅竭@個份上了,你們還想怎么樣?那地盤和兵馬都是舍命換回來的,自然他想給誰就給誰,什么時候輪到爾等替他來拿主意?都給我坐下,倒?jié)M了酒水向王兄弟賠罪…” 罵過之后,又迅速將目光轉(zhuǎn)向王克柔,“兄弟你別往心里頭去,都是我平時將他們慣壞了,一個個沒大沒小。你在去投奔朱總管之前,還記得跟哥哥我說一聲,還,還給我留下一大塊兒地盤兒,哥哥,哥哥我這輩子都記得這個情兒…” 說著說著,他的眼睛也紅了。兩行清淚,順著面頰緩緩而落?!案绺缥也粩r你,也沒資格攔你。只希望你到了朱總管那邊之后,千萬還記得你在這邊還有一幫子弟兄。若是有著一日飛黃騰達(dá)了,能幫著說幾句好話,就幫著說幾句好話。真的到了兩家勢同水火那一刻,領(lǐng)兵前來交鋒的,也千萬不要是你…” 說罷,雙手掩面,肩膀不停地聳動。 王克柔看了,眼睛頓時也開始發(fā)紅。抬起手來胡亂抹了幾把,低聲道,“九四,九四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心里頭也難受…按道理,咱們倆相交這么多年了,你想獨自去打天下,我該更向著你一些才對。但,但九四你別生氣,我說句實話,我看不出你的勝算在哪兒。甭說勝算,連希望,我都看不到一點半點兒。所以,你這邊張羅得越緊,我也只好走得越急。這些都是大實話,臨別之前,我直接跟你說了。好聽不好聽,你都別介意…”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讓張士誠立刻止住了悲聲。旁邊的張士德、張士信等人雖然仍不滿意,但對方已經(jīng)把話說到了如此明白的地步,也沒法再繼續(xù)胡攪蠻纏了。 你常州軍不謀求自立門戶,我鎮(zhèn)江軍也許還不急著北附。而既然你張九四心里已經(jīng)生了青云之志,那就不能再怪我王克柔跟你劃清界限了。畢竟,爭天下是要賭上全家人,連同手下眾謀臣武將性命的。我王克柔雖然跟你交情好,看不到你贏的希望,當(dāng)然不可能拿全家老小的性命陪著你去送死… 唯獨黃敬夫臉大,見張士信等人都被王克柔說閉了嘴。搖搖頭,冷笑著說道,“王將軍這是哪里話來?你怎么知道我家主公就沒有任何贏面?想在一年之前,那朱屠戶不過也只占據(jù)了區(qū)區(qū)一個淮安而已。情況還遠(yuǎn)不如我家主公現(xiàn)在…” “的確,一年半之前,朱總管只占據(jù)了淮安…兩年之前更是不如,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左軍都督,麾下兵不滿千,將不滿五,謀臣更是半個也無…”王克柔用淚眼瞥了他一下,冷笑著接過話茬。他看出來了,張士誠本人未必有多大野心,但黃敬夫、蔡彥文等謀臣,卻個個都有當(dāng)宰相的念頭。所以很多問題,關(guān)鍵都不在張士誠本人身上,而是在他周圍。 “但兩年前,誰曾經(jīng)知道這世上還有火炮?”頓了頓,他的聲音陡然轉(zhuǎn)高,“一年半之前,誰曾見過能五十步外貫穿重甲的火槍?還有那些花樣不窮的攻城掠地利器,看起來每一件都非常簡單。但在朱總管之前,諸位有誰曾經(jīng)想到?” “這。。。。。。”黃敬夫被問得放下酒盞,臉上的表情好生尷尬。 對于讀書人來說,巫醫(yī)樂師百工之流,俱屬賤業(yè)。除了朱屠戶這天生的殺豬漢,凡是上得了臺面的大戶人家,誰還會把心思放在那種地方?但火炮、火槍還有攻城車之類武器的犀利,卻偏偏又是大伙有目共睹。若硬將其貶為奇技yin巧,恐怕非但說服不了王克柔,連常州軍的將士們,恐怕也都不會答應(yīng)。 “恐怕非但想不到,給了模子讓諸位照葫蘆畫瓢,都未必做得出來吧?”王克柔卻不肯見好就收,用手指敲了敲桌案,借著幾分酒意說道?!扒也徽f以前我等受了朱總管多大恩惠,我鎮(zhèn)江軍練兵之術(shù),學(xué)自淮揚(yáng)?;鹋?、火銃,運(yùn)自淮揚(yáng)。身上穿著的鎧甲,腳下蹬的戰(zhàn)靴,連同弟兄們的中衣,也都產(chǎn)自淮揚(yáng)。真正跟朱總管翻了臉,他把供應(yīng)一斷,我就得光了屁股上戰(zhàn)場。你們說,我王某人有什么勇氣,跟朱總管去逐鹿問鼎?” 這話,問得可太誅心了,讓常州軍內(nèi)一眾文武個個都面頰緋紅,耳根子發(fā)燙。的確,大伙這一年多來沒少往淮揚(yáng)那邊運(yùn)糧食,但隨著船回來的,卻是武器、鎧甲和各類軍需。并且從價值上看,所得到的,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所付出的。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用著朱重九提供的兵器,穿著人家朱重九給制造的鎧甲,還想掉過頭去跟人家爭奪天下。恐怕沒等開戰(zhàn),自己這邊士氣已經(jīng)先掉了三分… 但是,想讓黃敬夫等人一下子就放棄各自的野心和執(zhí)念,顯然根本沒有任何可能。因此,很快,宋濂就接上茬來,笑著說道:“的確,鎮(zhèn)江和常州兩家,對淮揚(yáng)依賴頗多。但我兩家也不是平白受了他的好處。至少,出兵牽制董摶霄的任務(wù),我兩家都做得全力以赴。并且拿下吳越之后,等同于斷了蒙元朝廷的糧道。同樣也是給朱總管提供了大力支持…” “淮揚(yáng)與鎮(zhèn)江、常州兩家,同氣連枝?;ハ鄮兔δ耸欠輧?nèi)之事…”高啟接過宋濂的話頭,繼續(xù)笑著補(bǔ)充,“恐怕三、五年內(nèi),都將是這個樣子。而三五年后,我常州軍坐擁吳越,兵器甲杖,未必不能自給自足…” “對,不就是火炮火槍么?我們自己也能造…未必永遠(yuǎn)求著他揚(yáng)州…”張士德用力拍了下桌案,長身而起?!安恍磐醺缇驮谖页V蒈姷拇鬆I里等著,哪一別去,就住一個月。一個月之內(nèi),我保證給你造出和揚(yáng)州那邊一模一樣的火槍來…” “對,王哥,你就在我軍中住上一個月,然后再想去哪里,我們都不攔著你…”張士信更是直接,干脆把強(qiáng)行留客的話,直接擺在了臺面上。 “信,我信…”王克柔卻好像絲毫沒聽出二人話語里的惡意,笑著敲了下桌子,大聲回應(yīng)?!安贿^,你總是照貓畫虎,別人豈會站在原地等你?有一樣新鮮玩意兒,不知道九六你們見過沒有?” 說罷,輕輕將罩袍一撂,從腰間露出一拍密密麻麻的木柄。 “這是。。。。。?!北娙苏l都沒想到王克柔身上還藏著秘密,一時間,看得滿眼迷霧。 搜身,只可能針對有敵意的人。必要的防范措施,也只能做到貼身侍衛(wèi)那一級。像王克柔這種主動送禮上門,又跟張士誠有著多年交情的一軍主帥,哪個有資格去搜他的身?而萬一那一排密密麻麻的木柄是什么殺人利器的話,在座眾人,恐怕個個都得死無葬身之地… “手雷…”在眾人疑問的目光中,王克柔說出了兩個令大伙心驚rou跳的字眼。 然而很快,大伙就紛紛將心放回了肚子里頭,一個搖頭晃腦,樂不可支。特別是武將們,簡直恨不得將王克柔叉到桌子上,拿酒壇子嘴對著嘴巴大灌特灌。 手雷那東西誰不知道啊,威力大是大,可不點燃捻子,就屁用沒有…況且軍中常用手雷,個個有小西瓜般大,裝藥都在一斤半之上。而王克柔腰中所別,卻只有兒臂粗細(xì),連木柄都算上才尺把長,并且連捻子都沒有安在上面… “諸位莫笑,這是淮揚(yáng)新出的手雷。原來那種西瓜大小的,已經(jīng)不再造了…”王克柔知道大伙發(fā)笑的原因,從腰間拿出一個手雷來,慢慢把玩?!霸瓉砟欠N威力大是大,但非膂力和勇氣具備之士,根本發(fā)揮不出其作用。而越是往南,人的身材越矮小,膂力也越弱。所以大匠院那邊,特地改成了眼下這種…” “這么小的一個,能有啥用??偛荒苷罩X門上砸吧…”張士德一把搶走,擺在自己眼前仔細(xì)端詳?!斑@前面是個鐵管,后邊是木柄。里頭頂多裝半斤火藥,臨戰(zhàn)之前,還得現(xiàn)打孔裝引線。。。?!?/br> “九六小心,不是那么玩的…”王克柔趕緊起身往回奪,卻沒有張士德力大。根本不可能再從后者掌握中將手雷奪走。氣得連連搖頭,大聲說道:“要不說,咱們只會被落得越來越遠(yuǎn)呢。這手雷雖然比原來那個小,但使用起來方便多了,威力也不比原來的差。不信,大伙跟著我到外邊看…” 說罷,也不管其他人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從腰間又摸出兩顆手雷,倒拎著,大步流星朝中軍帳外走去。 張士誠、張士德和黃敬夫等人,連忙跟上。以免被王克柔與周圍不熟悉的人起了沖突,惡了兩家之間的感情。 轉(zhuǎn)眼來的帳外,王克柔又朝空曠處走了十幾步。指著一處被當(dāng)作常州軍當(dāng)作校場的空地,大聲道,“諸位停步,且看我來露上一手。這東西動靜有些大,九四,你千萬有個準(zhǔn)備…” 說罷,也不用什么火媒火鏈,只是將木柄手雷尾部的蠟紙挖破,從里邊抽出一根白白的細(xì)線。然后猛地用牙齒將細(xì)線一扯,揮臂第一枚手雷丟了出去… “轟…”四十余步外,火光閃爍,照亮張士誠等人煞白的面孔…(注1) 注1:手榴彈站姿投擲達(dá)標(biāo)距離為35米。多年前的標(biāo)準(zhǔn)是40米?,F(xiàn)在四十米為優(yōu)秀。50米為能手。pla的記錄為88米。 第八十五章 遠(yuǎn)謀 下 “轟…”“轟…”“轟…”王克柔扔了一枚還不過癮,將腰間木柄手雷接二連三抽出來,朝著先前的爆炸點附近扔過去,把個常州軍的營內(nèi)大校場炸得濃煙滾滾。 他當(dāng)年能靠個人勇武被官府提拔為義兵千戶,膂力當(dāng)然不可能太小。七八枚木柄手雷扔出去,落點隱隱形成了一條橫線。若是恰巧有一隊敵軍從前方四十步處經(jīng)過,少不得被攔腰切成兩截。(注1) “好了,好了,別扔了。王哥,別再扔了…”剛才還在質(zhì)疑手雷威力的張士信,雙手捂著耳朵,大聲勸阻。 這哪里是什么手雷,跟王克柔搭配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座人形火炮。還是連續(xù)發(fā)射的那種,根本不用清理炮膛… “別,別再扔了。容易,容易引發(fā)誤會…”張士德的膽子雖然比張士信大,卻也驚得臉色煞白。手里捧著一根沒打開尾部蠟封的手雷,丟下也不是,繼續(xù)拿著也不是,進(jìn)退兩難。 再看其他黃敬夫、蔡彥文等文職,這功夫,就再也顧不上譏笑淮安軍的火器只是一招鮮了。一個個手腳發(fā)軟,兩股戰(zhàn)戰(zhàn)。如果不是耐著自家主公那張鐵黑色的面孔,恐怕早就掉頭逃之夭夭。 不光是他們被嚇呆了,周圍一些正在巡邏的常州軍將士驟然聽到滾滾驚雷,根本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一個個也被嚇得臉色煞白,緊握著兵器茫然不知所搓。而正在軍帳內(nèi)喝酒鎮(zhèn)江軍親衛(wèi)聞之,卻敏捷地跳了起來。趁著負(fù)責(zé)陪酒的將佐被爆炸聲弄得魂不守舍的機(jī)會,三步兩步?jīng)_到了王克柔身側(cè),把戰(zhàn)袍的擺往起一撩,每個人腰間都露出齊齊的一排… “這,王兄弟,你這是做什么?快,快把手雷收起來,趕緊收起來…”張士誠這才如夢方醒,擺著手求肯。“老哥我對你絕無惡意,如果言不屬實,情愿天打雷劈…” “九四你的為人,我當(dāng)然信得過…”王克柔劈手從張士德手里搶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手雷,一邊把玩,一邊笑著對張士誠回應(yīng)。“只是麾下弟兄們說你們常州軍可能沒有新式手雷,臨行前非要我?guī)蠋讉€給大伙開開眼。怎么樣,的確非同一般吧?根本不用什么火媒子,在這里把油紙?zhí)糸_,一拉里邊的繩子頭。。。。?!?/br> 一邊說著話,他又迅速拉動了手雷木柄內(nèi)的引線。然后將最后一顆手雷奮力向正前方扔;出去。 由玻璃粉和硫磺組成的引火藥摩擦生熱,迅速被拉燃。深藏在木柄內(nèi)部的引線冒著青煙鉆進(jìn)鑄鐵壓制的戰(zhàn)斗部,點燃里邊的顆?;诨鹚帯!稗Z隆”,手雷在接近五十步遠(yuǎn)的半空中炸開,炸得周圍的地面上煙塵滾滾。 “這樣的手雷,才真正適合擲彈兵…雖然威力沒有先前那種大,可有二十名擲彈兵跟著,千軍萬馬里邊也能走上一遭…”好像是在對張士德等人示威,又好像是在像張士誠證明著什么,王克柔拍了拍空空的腰間,大發(fā)感概。 此時此刻,他腰間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一顆木柄手雷。給人的感覺,卻遠(yuǎn)比先前危險。非但將黃敬夫、蔡彥文等一干謀臣嚇得連連后退。即便張士誠本人,也悄悄向后挪動了兩步,然后強(qiáng)打起精神回應(yīng),“可不是么,這,這都快趕上一門四斤炮了。還遠(yuǎn)比四斤炮打得快,打得準(zhǔn)。要是落到那些丟石頭出身的放羊娃手里,這,這天下還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說著話,他一邊拿眼角的余光朝王克柔身邊的親衛(wèi)手臂上瞄。越看,越覺得這二十幾人都是專門挑出來的擲彈高手,一旦受到什么威脅,就會跳起來,用手雷硬生生替后者開出一條血路。 “這就是我說,別人不會停在原地等你的原因…”知道自己的示威效果已經(jīng)達(dá)到了,王克柔又深深地看了張士誠一眼,非常誠懇的勸告,“你只看到了火炮和火槍,卻不知道,下一個月,朱總管那邊又會拿出什么殺人利器來。等你學(xué)會了造槍造炮,并且適應(yīng)了跟拿著火槍火炮的淮安作戰(zhàn),人家那邊,估計早就又推陳出新了。一步晚,步步晚,你還能怎么追?…” “嗯。。。。!”張士誠沉吟不語。他知道王克柔是出于一番好意,怕自己將來生了跟朱重九爭天下的念頭,所以才苦苦奉勸。但是,野心這東西就像墳塋里的鬼火,只要冒一個頭,輕易就無法熄滅。直到將能燒得東西統(tǒng)統(tǒng)燒光,或者被蒼天打下來的驚雷劈成齏粉。 “不過依舊是火器之利而已…”黃敬夫唯恐張士誠被說動,硬著頭皮湊上前,大聲辯駁?!肮鈶{著刀兵之利,就能定得了天下了?如此,暴秦又何來二世而斬。我等又何必舍死站出來,誓要推翻蒙元?…” “那先生以為,天下以何而定?難道靠嘴巴來吹么?”王克柔狠狠瞪了他一眼,冷笑著反問。 “當(dāng)然…當(dāng)然不是…”黃敬夫氣得胡子上下亂跳,喘息著擺手,“當(dāng)然不是光憑口舌之鋒。亞圣有云,仁者無敵于天下。若仁者在位,必尊儒重道,親君子,遠(yuǎn)小人。省刑罰,薄稅斂,深耕易耨。壯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四民各守其序,各安其業(yè),而后域內(nèi)大治,上下同心,眾志成城。。。。。。。” “打住,打住,你說這些,我聽不懂…”王克柔皺起眉頭,連連擺手?!澳憔椭苯痈艺f一句,打天下不靠刀兵靠什么?” “除了兵戈之利之外,還要內(nèi)修仁德,外積信譽(yù)…”黃敬夫是秀才遇到兵,滿肚子大道理沒人聽。只好用盡量簡練的語言,概而述之。 “那什么叫內(nèi)修仁德?”王克柔看了他一眼,繼續(xù)追問。 “剛才已經(jīng)說過,其意有三。尊儒道、施善政,興教化?!秉S敬夫毫不畏懼,搖頭晃腦地解釋。 類似的話,他已經(jīng)跟張士誠說了不下百遍,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一種內(nèi)在的連貫性和邏輯性,聽起來毫無破綻可擊。誰料王克柔此人做事向來不按常理,又?jǐn)[了擺手,大聲打斷,“行了,行了,你說得再多,我也聽不懂。我就是想問你一句,那朱總管在淮揚(yáng)三地,先救下了揚(yáng)州百姓六七十萬,今年又從洪水中救下睢陽、徐州、宿州等地災(zāi)民一百三十余萬,算不算仁德?” “這?”黃敬夫再度語塞。想要承認(rèn),卻不甘心被人牽著鼻子走。想要否認(rèn),偏偏又鼓不起任何勇氣。 “我再問你,朱總管在淮揚(yáng)三地興辦作坊,讓那些沒有田地的閑漢,每月都能賺到一、兩吊錢養(yǎng)活老婆孩子,算不算仁德?” “這。。。。。?”黃敬夫又是一愣,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能讓街頭閑漢都找到個差事干,能賺到比當(dāng)?shù)钁暨€多的錢糧,當(dāng)然不能算是惡政。但這些作坊,卻嚴(yán)重動搖了士紳們在鄉(xiāng)間的根基。誰想要將田租定得高一些,都將面臨佃戶門闔家逃入城中找活做工,不再替自己隴頭刨食的風(fēng)險。 王克柔卻絲毫不體諒他的難處,像個大勝歸來的將軍般,繼續(xù)刨根究底,“我還要問你。朱總管拿出錢財來,辦社學(xué),辦縣學(xué),辦府學(xué),辦百工技校。拿出錢來資助別人廣開書院。讓淮揚(yáng)的孩子凡是父母肯答應(yīng)的,都能有書可讀。這算不算施仁政?” “這。。。。。”黃敬夫接連后退數(shù)步,牙關(guān)緊咬?;磽P(yáng)之政,最令人痛心疾首的就是這一條。將讀書從一件高雅且困難無比之事,徹底變成了人人都能為之。雖然這種遍地開花的方式培養(yǎng)出來的讀書人未必能與自己這些“大賢”比肩。但久而久之,必將導(dǎo)致讀書人的價錢徹底爛了大街。長袍秀才與市井小販,地痞流氓同爭一份錢糧,卻絲毫不會覺得羞恥。 “這,這朱總管亂開學(xué)堂,胡解詩書,將儒門經(jīng)典與打鐵之書同列,豈能稱仁?”蔡彥文性子遠(yuǎn)比黃敬夫要急,見后者遲遲駁不倒一個武夫,忍不住跳出來幫腔?!胺堑荒芊Q仁,大亂之世,必從其始也…” “呀………”王克柔可能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說法,驚得兩眼瞪起老大?!斑@可就奇怪了。救民百萬不能稱為仁,授人以漁不能稱為仁,教窮人家的孩子也有書讀也還不能稱為仁。反倒成了滔天大罪?敢情這仁義不仁義,全在你們這群人的嘴皮子上…給了你們這些人好處就是仁義,沒給你好處都是暴君…如此,我看這部歪經(jīng),不聽也罷…讓開,讓開,別污了王某眼睛…” 說完,伸手將黃、蔡二人向旁邊一劃拉。然后沖著張士誠說道,“有些話,我就不多啰嗦了,估計你也不愛聽。明天一早,我就離開湖州。留下當(dāng)?shù)匮靡墼谀抢镏凳?。你想要此城的話,盡快派人來取。別動手晚了,白白便宜了蒙元官府。” “老王,你真的多留幾日么?”張士誠心中此刻百味陳雜,輕輕拉了一把,低聲挽留。 “不啦,不啦,再留下去,我怕趕不及這次整軍…”王克柔側(cè)了下身子,輕輕擺手?!熬攀?,咱們山高水長,后會,后會無期便好…” 說完這句話,他心中猛然就覺得一陣輕松。再也不肯做任何停留,帶著自己親衛(wèi),大步流星朝軍營大門走去。 “后會。。。。。?!睆埵空\猛地地舉起手臂,想了想,又無力地垂下。所謂后會無期,是知道他已經(jīng)沒有回頭的可能。所以不欲將來跟他戰(zhàn)場上相見。而這種事情,有誰能決定得來? “主公,那王克柔今日對我軍知曉頗深。如果就這樣讓他回了淮揚(yáng),怕是對您不利?!迸嗽B悄悄地走上了,在張士誠耳邊低聲商量?!澳鞘掷纂m利,射程卻比不上弓箭。待會兒我?guī)砂俟肿飞纤?,事成之后后往蒙元那邊一推,就說他出來飲酒時防護(hù)不周,被蒙元韃子給殺了。然后您再起兵為他復(fù)仇。。。。。?!?/br> “啪…”張士誠抬起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將潘元紹打得倒飛出去,滿嘴吐血?!皬?fù),復(fù)個屁…你等著給我復(fù)仇的是不是?…滾,你給我滾遠(yuǎn)點兒。老子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九十六,給我把寶劍掛在轅門上,今天如果誰敢出營追殺王兄弟,你就給我直接取了他的人頭…” 注1:有了玻璃粉之后,簡易引火裝置很容易搞定。因為安全需要,這里沒寫詳細(xì)配方。非純軍事說明文,大伙一笑而已,別往細(xì)里頭琢磨。 注2:張士誠,又名張九四。前文多處寫成了九六。正版中已經(jīng)做了修改。 第八十六章 雙贏 上 “轟轟…”“轟轟…”“轟轟…”岞山北側(cè)一處丘陵旁,炮擊聲此起彼伏。黃褐色的煙塵被炮彈一團(tuán)接一團(tuán)送上半空,將人的視線遮擋得模模糊糊。 “滴滴嘀嗒嗒嗒噠噠噠”清脆的嗩吶聲響起,無數(shù)黃綠色的人影在丘陵頂端閃動。是淮安軍發(fā)起沖鋒了,他們好像中了什么巫術(shù)般,一聽到這種怪異的嗩吶聲響,就都變得奮不顧身。而蒙元將士,無論是正在與淮安軍交戰(zhàn)者,還是遠(yuǎn)遠(yuǎn)地作為后備力量觀戰(zhàn)者,都兩股發(fā)緊,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丘陵上的元軍將士迅速后退,就像陽光下的殘雪一般土崩瓦解。而淮安軍卻越戰(zhàn)越勇,很快就將陣線推過的山丘頂端,朝著另外一側(cè)快速下推。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危難之際,一陣低沉的牛角號聲突然響起,宛若海面上半夜里吹過來的北風(fēng)。一桿寫著“康”字的羊毛大纛從山丘另外一側(cè)豎了起來,無數(shù)手持舉盾,身披重甲的禁衛(wèi)軍將士,迎著淮安軍頂了上去,將自家潰兵和對手,一并牢牢遏制。 “是雪雪大人…”有人尖叫出聲。 “雪雪…” “雪雪…” 四下里,歡聲雷動。禁衛(wèi)軍、蒙古軍、探馬赤軍、漢軍,還有從塞外各地征召而來的羅剎人、康里人、孛烈兒人、捏迷思人,個個喜形于色。 能擋得住朱屠戶傾力一擊的,只有禁軍達(dá)魯花赤雪雪麾下那百戰(zhàn)余生的那五千精銳。其他各部,包括脫脫丞相的兩萬嫡系,都沒同樣的本事。這已經(jīng)是連續(xù)一個多月來,屢經(jīng)檢驗的事實,沒有任何人能夠質(zhì)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