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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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告訴他。。。。。”劉福通猶豫了一下,臉色微紅,“告訴他,他的《高郵之約》,老夫讀過很多遍,深有感觸?!?/br> “丞相。。。。。”唐子豪無法理解劉福通的用意,瞪圓了眼睛尋求講解。光是這幾句話,根本用不著他親自再跑一趟。畢竟當出《高郵之約》送到劉福通手中之后,他也曾經(jīng)親筆在上面簽署了自己的名字。作為最早聯(lián)署人之一,何必再去強調(diào)對此約的認識如何深刻? “唉…”劉福通繼續(xù)仰頭長嘆,仿佛要把心中的委屈全都噴射出來,“順便你也多少給他透漏一些咱們這邊的實情。特別是要讓他知道,邀請趙君用等人派手下前來觀宋王登位大典之舉,并非出自老夫的授意。老夫現(xiàn)在的志向,只在早日驅(qū)逐韃虜,恢復漢家山河…” “哇哇哇。。。。。。。”數(shù)百只烏鴉慘叫著從中軍帳頂逃過,黑壓壓的翅膀遮住了頭頂?shù)年柟狻?/br> 第二十二章 神棍 “這。。。。。?!碧谱雍滥樕系谋砬楹苁仟q豫。對于朱重九,他現(xiàn)在心里面有一種無法消除的畏懼感??傆X得對方真的有可能是彌勒佛轉(zhuǎn)世而來,肩負著什么特殊的使命。而自己作為一個凡夫俗子,最好對此人“敬而遠之”。否則,一旦哪里觸了霉頭,少不得要落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怎么,子豪不愿意見他?”劉福通此刻的神經(jīng)極為敏感,立即從唐子豪的表情上,察覺到一些問題。 “不,不是。下官只是怕自己能力有限,耽誤了丞相的大事…”唐子豪心里打了個哆嗦,連忙大聲出言補救,“丞相也知道,他那個人一直對咱們明教防范頗重。而下官以前卻一直以大光明使的身份游走在天下豪杰之間,難免被他也視為防備目標…” “這倒也是!”劉福通想了想,非常認真的點頭。 和其他明教的核心人物一樣,處于他們這一階層,反而對傳說中的大光明神沒多少虔誠信仰。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僅僅將其當作一種鼓動百姓參與造反的工具來使用而已。所以對朱重九限制明教的舉動,劉福通也能多少理解一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還有些羨慕朱重九能那么早就放手施為,防患于未然。而不像自己這邊,明教已經(jīng)成了尾大不掉之態(tài),無論如何大事小事都會加以擎肘。 “依某之見,唐大人這次就以樞密院都事的身份去…”盛文郁不忍心看劉福通和唐子豪二人為難,在旁邊主動出主意。 “以樞密院都事的身份?”劉福通輕輕皺眉。如果那樣的話,自己這邊可以位于朱重九之上的東西,就又少了一份。唐子豪見到朱重九之時,也少不得要自稱“下官”。然而比起無辜地結(jié)上淮安軍這么龐大的一個仇家,所有“委屈”就立刻變得微不足道了。更何況明尊和大光明使這兩個身份,原本對朱重九就起不到什么震懾作用。 “以樞密院都事的身份,出使揚州。攜一封丞相的親筆手書,以示平輩論交之意…”盛文郁看了看劉福通,聲音抑揚頓挫?!拔魸h高祖曾尊楚霸王為兄,唐高祖也曾以從弟之禮事李密。丞相。。。。”(注1) “東民不用解釋這么多…東民所言,劉某心里全都明白…劉某只是覺得不舒服而已!”劉福通臉色一紅,無可奈何地擺手。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在實力孱弱時,尊強者為兄,甚至尊強者為父,都算不得什么屈辱。只要最后能將所有強者踩在腳下,史書上就只會記載你當初如何睿智,如何臥薪嘗膽。 但朱重九居然變得如此之強了?而早在兩年之前,潁州紅巾這邊一聲令下,還能淮安那邊掀起滔天巨浪…這地位的轉(zhuǎn)變,也忒快了些…也不知道潁州紅巾什么時候,才能將其再度轉(zhuǎn)換回來? 越琢磨,心里頭越不是滋味,所以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劉福通就又變回了先前那種神不守舍的模樣,無論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倒是盛文郁和唐子豪兩人,不愿意看到他繼續(xù)自暴自棄,因此非常主動地在一旁商量起出使揚州的細節(jié)來。 劉福通的親筆信是一定要帶上的,反正平時大部分文案雜事,也是盛文郁代他捉刀。所以這次也由盛文郁去起草,他審閱通過后,在落款處寫個名字就能糊弄過去。此外,既然是以平等的勢力地位相見,一些禮物,也要備得充足些。好在去年整整一年時間,戰(zhàn)火都沒燒到汴梁附近,從官庫中調(diào)些糧食裝船送到揚州去,也不算太大的破費。接下來,就是保舉對方繼承芝麻李留下來的官職問題。雖然完全是表面功夫,朱重九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也照樣能牢牢控制住徐宿淮揚各地。但有總比沒有強,至少比對方自己給自己封官聽起來順當一些。 “紅巾夫副元帥,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這兩個原本屬于芝麻李的位置,都可以給他。但他現(xiàn)在實際掌控地盤遠遠超過了芝麻李當初。。。。?!碧谱雍佬睦镱^沒底,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就開始變高。 “舉他擔任太尉之職,開府建牙。節(jié)制潁州以東各地,及山東、浙東…”劉福通忽然又來了精神,冷不防地插嘴。 潁州以東,原本就是芝麻李和朱重九等人的地盤,山東東西兩道,眼下基本上也屬于淮安軍的勢力范圍。而浙東之地,則非但包括了淮安第七軍團所控制的鎮(zhèn)江,甚至將尚在蒙元手里的太平、寧國、建德三路以及吳王張士誠常州、湖州、平江、松江、杭州等地給包括了進去,結(jié)結(jié)實實地是一份足以撐死朱重九的大禮。 “丞相三思…”非但唐子豪被嚇了一大跳,盛文郁也趕緊開口勸阻。“如此一來,朱屠戶那邊,想要吞并張士誠,就愈發(fā)名正言順了。跟彭和尚的地盤,也直接碰上了頭…” “老夫就要讓他把張士誠給干掉…怕他不好下手,老夫才給他做個臺階。”劉福通猛地仰起頭,自信滿滿。“至于彭和尚,他們兩家沒接壤之前,就能守望相助。兩家一接上了壤,必然越發(fā)肝膽相照。呵呵,屆時最著急的將是徐壽輝。老夫看他還有什么精力來扯老夫的后腿…” “丞相高明…”盛文郁和唐子豪兩個,齊齊拱手。到底是名滿天下的紅巾大元帥,劉福通不出手則已,出手便是見血封喉的狠招。非但在表面上討好了朱重九,同時還算計了張士誠和徐壽輝兩家。甚至對與朱重九來說,恐怕也并非完全只占便宜不吃虧。至少,剛剛經(jīng)過了一場傾國之戰(zhàn)的淮安軍,未必有那個實力去染指江南… 議定了最為重要的三件事之后,剩下的瑣碎,就一揮而就了。很快,盛文郁和唐子豪兩人就全部處理停當。第二天早晨,則從潁州紅巾的水師中,調(diào)了兩艘戰(zhàn)艦和三艘漕船,拉著滿滿的貨物和使者,順流朝淮安駛?cè)ァ?/br> 一路都是順風順水,剛剛過了睢陽沒多久,就被淮安軍的第二水師迎頭接上。雙方亮出了彼此的身份,然后合二為一,浩浩蕩蕩前往淮安,然后再轉(zhuǎn)入運河,迤邐抵達了揚州。 早有禮局主事施耐庵帶領一干手下官吏等在了碼頭上,組織人手熱熱鬧鬧地敲鑼打鼓,將唐子豪和他隨從迎了下來。隨即,又調(diào)來了數(shù)輛寬敞的新式四輪馬車,載著他們舒舒服服地進入了揚州城內(nèi)。 城內(nèi)的所有路面,都是大火之后重新翻修過的。用了大量的水泥和砂石,因此遠比其他城市的青石板或者黃土路面平整,表面上包了一層軟木的金屬車輪壓上去,顛簸的幅度非常小,在經(jīng)過車廂底部專門架設的鋼板減震,令車廂里邊變得愈發(fā)平穩(wěn),甚至連杯子里的茶水,都輕易不會被灑出來。 一眾來自汴梁的隨從官吏,哪里享受過如此舒適的馬車?很快,就興奮地從車窗探頭探腦,開始打量起揚州城的新貌來。結(jié)果越是看,他們越覺得此地魅力非凡。幾乎每一扇窗子,每一棵柳樹上面,都透出勃勃生機。 只有唐子豪本人,既沒心思欣賞車窗外的風景,又沒心思品嘗揚州當年的新茶。心事重重地坐在車廂里發(fā)了一會呆,扭過頭,對同車的禮局主事兼揚州提學施耐庵說道:“大總管那邊,什么時候有了空,還請施大人多費心通稟一聲…劉丞相那邊戰(zhàn)事正緊,如果沒大總管這邊的準信兒,他恐怕難免會分心?!?/br> 那施耐庵原本就是個老江湖,在提學和主事兩個位置上歷練多時,早就煉出了一幅火眼金睛。聽唐子豪說得如此之客氣,立即就明白了,劉福通那邊,恐怕最近遇到了大麻煩。因此點了點頭,笑著安慰道:“正式會面么,肯定要推到明天或者后天。畢竟你是奉劉丞相之命而來,我家主公不好接待得過于草率。但私下見面,主公卻交待過,說您大光明使如果與需要,下官隨時可以帶去總管府找他??傊际峭菜肋^的老人了,還有什么話不能面對面說個明白的?…” 一句并肩戰(zhàn)斗過的老人,立刻讓唐子豪心里隱隱發(fā)疼。想當初,大伙一道于徐州城下死戰(zhàn)的時候,恐怕誰也沒想到會有今天這個局面。更沒想到,彼此之間除了一道驅(qū)逐韃虜這個夢想之外,還會多出如此多的彎彎繞繞來… 但過往之事已不可追,縱使心中存了太多遺憾,也只能繼續(xù)向前看。 “大人不必多慮…”看襖唐子豪臉色瞬息萬變,禮局主事施耐庵想了想,又笑著安慰,“我家主公,其實一直對您推崇得很。” “對我?”唐子豪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眉頭緊皺,目光中充滿了困惑。 記憶里,朱重九從跟自己第一次碰面那會起,就全神戒備。隨后許多共事的日子,更是敬而遠之。仿佛自己身上帶著某種瘟疫般,唯恐一不小心,就被傳染上,再也無法痊愈。 那種故意疏遠的感覺雖然不等于是輕視,但滋味并不比輕視好多少。所以在芝麻李身故后,唐子豪就一直不愿意再來淮揚,不愿意主動自討沒趣。卻萬萬沒想到,朱重九居然對自己的評價如此正面。 “大人不必質(zhì)疑…”正滿頭霧水間,卻又聽見施耐庵低聲補充道:“我家大人說過,明教的教義里邊,雖然煽動蠱惑的成分居多。但若不是大人當年全力奔走,也許至今徐宿百姓還心甘情愿地被蒙古人當畜生對待,根本不敢拿起刀子來抗爭。所以,天下紅巾能有今天的局面,明教和大人都從中居功至偉。我家已故李平章,當年也曾持同樣的說法。” 注1:唐高祖李淵在起兵之初,實力遠比瓦崗軍低,所以親筆寫信給李密,稱對方為大兄。以期交好瓦崗,充當自己的外援。 第二十三 過江 第二十三過江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就是這樣微妙??此坡唤?jīng)心的一句話,便可能令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之間產(chǎn)生間隙。而同樣漫不經(jīng)心的一句話,卻也可能立刻拉近兩個陌生人之間的距離。 施耐庵這句話的效果,便是如此。前者原本心懷忐忑,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淮揚上下。耳朵里卻猛地聽聞,已故東路紅巾大扛把子芝麻李和現(xiàn)任大當家朱重九,竟然給了自己“居功至偉”四個字的評語。一時間,竟然激動得難以自持。直覺得自己即便現(xiàn)在就死掉,這輩子也都沒白過了。至少在將來的華夏歷史上,會留下一道鮮明的痕跡。 “你說的話當,當真…”瞪著一個老大的紅眼圈,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追問,唯恐自己的耳朵騙了自己,“朱,朱總管真的,真的說過。唐某,唐某不僅僅,僅僅是個招搖撞騙的,騙的神棍?” “我家大總管什么時候真的拿你當過神棍了?”施耐庵年青時浪跡江湖,經(jīng)歷豐富,也更懂得人情冷暖??戳丝刺谱雍?,笑呵呵地反問。 “那,那就好。帶我,帶我去見大總管。我,唐某有要緊事,需要當面稟告與他…”唐子豪心中又是一暖,吐了口氣,繼續(xù)結(jié)結(jié)巴巴地命令。 別人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更何況此行他肩頭上的使命,原本就涉及到紅巾軍的整體利益?…因此,他開始變得迫不及待,恨不得插翅飛到朱重九面前,將自己這些日子看到的和想到的,一股腦說出來。 施耐庵見他如此焦急模樣,當然不敢怠慢。從車窗探出頭去吩咐了幾句,整個車隊立刻一分為二。后面的載著一眾隨從繼續(xù)走向招待各路豪杰來使的驛館,而拉著唐子豪的這輛馬車,則轉(zhuǎn)頭朝大總管行轅飛奔。 不一會兒來到行轅門口。剛好趕上侍衛(wèi)旅長徐洪三送了另外一波軍中將領出來,見施耐庵的馬車來得匆忙,便主動走上前問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施大人?需要徐某立刻去替你通稟么?” “不必了,主公說過,我可以直接帶人去見他…”施耐庵一邊從車門處往下跳,一邊利落地回應,“是唐左使,他奉劉福通大帥的命令而來…” 說著話,悄悄給徐洪三使了個眼色兒。后者立刻心領神會,退開半步,故意大聲說道:“哦,是大光明使么?他不是外人,你們趕緊從側(cè)門進去吧,我就不讓人敞開大門迎賓了。穿過回廊,然后繞向演武場那邊。主公正在那里跟人切磋呢…小薛,過來扶客人下車!” “是…”一名足足有五尺寬的胖子侍衛(wèi)沖過了,用蒲扇般的大手,托住唐子豪略顯纖細的胳膊。 唐子豪頓時覺得自己的身體一輕,客氣話還沒等說出口,整個人已經(jīng)如羽毛般飛到了地面上。那名字叫小薛的侍衛(wèi)兀自不肯停手,繼續(xù)托著他的一只胳膊,就像托幾兩薄紗般,毫不費力地將其攙扶起來,輕飄飄走進了側(cè)門。 如此巨力之下,唐子豪身上即便藏著什么刀劍之類的武器,也早給抖了出來。更何況他原本就沒有包含任何不利企圖?于是乎,雙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半推半就,快步朝行轅深處走去。 這座行轅是在鎮(zhèn)南王府的廢墟上改建而成,基本依照了原來的格局。但大部分建筑物都變成了各級部門處理公事的場所,只有不到原來五分之一的地方留給了朱重九本人。所以演武場距離大門也沒多遠,前后不過兩三分鐘的功夫,就已經(jīng)走到了近前。 朱重九正在里邊跟第五軍指揮使吳良謀兩個對練,你來我往,表面打得非常熱鬧。但是站在旁觀者角度,很輕松地就能看出來,吳良謀已經(jīng)支撐不住了。雖然他的身手非常靈活,拳腳上的動作,也頗有大師之風。但二人在體形上的差距,卻實在有些懸殊。每一回合交手,都像一座石頭碾子撞上了樹苗,任后者如何努力,也不可能挽回頹勢。 “不打了,不打了,主公武藝高強,末將甘拜下風…”吳良謀原本就將陪朱重九練武,視作了一項苦差。聽見有腳步聲傳來,立刻縱身跳出圈外,拱起手,氣喘吁吁地喊道。 “那你就別再喊冤…”朱重九從親兵手里接過一把濕毛巾,一邊擦拭身上的汗水,一邊大聲回應?!斑B我你都打不過,還想跟胡大海爭先鋒當?他憑什么就要把任務主動讓給你?” “那,那不是一回事?”吳良謀大急,跳著腳抗議。“跟主公動手,很多招數(shù)都不能用。但是跟他。。。。?!?/br> 話是實話,跟朱重九比武,根本就是找虐。殺招狠招都不能用,只能朝著非要害部位輕拍。但這種輕輕的擊打,根本對皮糙rou厚的朱重九本構(gòu)不成任何傷害。反到會被他趁機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憑著膂力優(yōu)勢展開兇殘的反擊。 不過實話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等同于蠢話。所以不待吳良謀察覺自己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朱重九已經(jīng)狠狠將毛巾丟了出去,“再來,你小子居然也敢隨便糊弄本都督。看本都督今天不把你捶成骨頭渣子…” “主公,口誤,口誤…”吳良謀嚇了一哆嗦,雙腿一縱,跳出足足有半丈遠。“用上絕招也打不過您。主公武藝天下第一,末將打不動了,投降,投降…主公優(yōu)待俘虜…” “不準投降…今天不打出個明白來,咱們倆沒完…”朱重九不依不饒地追過去,照著吳良謀后背狠狠捶了兩拳,見對方寧死不還手,才只好悻悻作罷。 這就是作為一方諸侯的無奈,隨著威望的增加,整個人也越來越孤獨。揮刀上陣的機會永遠都被剝奪了,平時想找人活動活動能夠筋骨,過一次武夫癮,大伙卻誰都不肯認真對待。仿佛當年那個拎著殺豬刀沖陣的朱屠戶,突然間就變成了瓷娃娃般。輕輕一碰,就得粉身碎骨。 “嗯,咳咳咳,咳咳…”實在有些看不慣朱重九這種粗野作風,施耐庵在旁邊輕輕咳嗽了數(shù)聲,然后拱起手來提醒,“啟稟主公,大光明使唐大人,奉劉福通元帥之命前來拜訪。微臣按照主公先前的吩咐,已經(jīng)直接把他給帶過來了…” “啊…”朱重九被嚇了一跳,這才注意到有外人來。趕緊放棄對吳良謀的蹂躪,跑到場邊從侍衛(wèi)手里接過外套,一邊穿,一邊笑著向唐子豪賠罪,“朱某乃粗胚一個,久未上陣,所以就憋得手癢腳癢,讓唐大人見笑了…” “不敢,不敢,朱總這是哪里話來?相比裝腔作勢,下官更推崇大總這種真性情…”唐子豪立刻拱起手,以屬下之禮向朱重九做揖。 在潁州紅巾,他可從沒見過任何人會跟手下人如此親密無間地打成一片。哪怕是最為平易近人的劉福通,漸漸地也有了些王霸之氣,輕輕皺一下眉頭,就足夠令周圍的人噤如寒蟬。哪如淮安這邊,至今每個人還都保持著自由自在? 轉(zhuǎn)眼間,二人就分別進入了各自的角色。一個重新變成了手握重兵的淮揚大總管,一個變回了閱歷豐富的大光明使,潁州紅巾樞密院都事唐子豪。 “唐大人口才,還是如當年一樣便給…”朱重九先還了一個平禮,順便又夸贊了一句,最后,才笑著發(fā)出邀請,“走吧,咱們?nèi)プh事堂說。這里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實在是怠慢了大人…” “不妨,不妨…”唐子豪原本就沒想過擺譜,本能地回歸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又開始努力避免雙方的距離繼續(xù)拉大,“只是替我家丞相給大總管帶封信而已。在哪里都是一樣…” “那也去屋子里頭說吧…前面有個花廳,里頭頗為涼快。我再讓人沏壺茶來…”朱重九略作猶豫,笑著再度發(fā)出邀請。 唐子豪無奈,只好客隨主便。雙方一前一后,緩緩走入演武場旁的休息廳。先分賓主落了座,然后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朱重九是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不愿開口。唐子豪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劉福通交給他的任務是澄清誤會,同時引淮安軍為強援。但這樣做,勢必就會暴露潁州紅巾內(nèi)部的矛盾已經(jīng)到了瀕臨爆發(fā)的地步。令雙方在整體上的實力對比愈發(fā)地傾斜。 “唐大人說有急事要見主公,而主公也曾經(jīng)說過,唐大人若來,不必講究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施耐庵不忍看到雙方冷場,拱了拱手,主動出言做鋪墊。 “唐某有一策,欲獻給大總管…若有不當之處,還請大總管勿怪…”唐子豪逃無可逃,只要硬著頭皮站起身,大聲說道。 “大光明使不必如此客氣…”朱重九笑著擺手,“咱們之間也是老朋友了,若有見教,朱某高興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挑三揀四?…” “那。。。。。?!贝蠊饷魇固谱雍郎钌钗鼩?,“那下官就斗膽了。剛才聽聞朱總管欲動刀兵,唐某不才,愿給大總管指一處必爭之地。若得此地,帝王基業(yè)旦夕可成…” 第二十四章 基業(yè) “南下?”朱重九看了唐子豪一眼,眉頭微皺。 “大總管恕罪…”唐子豪趕緊起身拱了下手,低聲解釋,“并非下官有意竊聽軍機,只是大總管和吳將軍剛才打得過于興起,沒發(fā)現(xiàn)下官在場。而下官想要躲閃,卻也來不及…” “無妨…”朱重九擺了擺手,笑著回應?!白雍涝揪筒凰阃馊恕2贿^子豪怎么會猜到,我軍即將南下?” “大總管乃守信之人…”唐子豪再次拱了下手,話語里,不知不覺間就帶上了幾分感慨,“既然在高郵之約里跟紅巾諸將說定了,五年之內(nèi)不得相互攻殺,就肯定不會主動違誓。而淮安軍東面乃是大海,西面除了毛貴將軍、我潁州紅巾之外,只剩下了一個朱重八。所以大總管下一步能攻略的地方,只有黃河以北與長江以南?!?/br> “黃河以北的蒙元朝廷乃百足之蟲…”朱重九接過唐子豪的話頭,幾乎與對方異口同聲。 “而長江之南,自董摶霄死后,何人能擋大總管兵鋒?”唐子豪將聲音陡然提高,唯恐自己的風頭被搶掉一般急切地補充,“所以,下官以為,大總管接下來肯定要揮師江浙。以兩浙之米糧,養(yǎng)淮揚之民。不再坐視自家命根子握在他人之手…” “這話倒也沒錯…可你剛才所說的帝王之基業(yè)又在哪里?”朱重九深深看了唐子豪幾眼,強壓住心頭驚詫回應。在這之前,他一直將唐子豪當作個神棍,或者合格的宣傳鼓動者來看待。而現(xiàn)在卻霍然發(fā)現(xiàn),此人的見識絕對非同一般。 “在這兒?”唐子豪接下來的表現(xiàn),愈發(fā)讓朱重九刮目相看。只見他用手指沾了一點茶水,迅速于身前的石桌上,勾勒出了一幅極為簡易的地圖。然后指著其中靠近長江的幾處,大聲補充道:“此乃鎮(zhèn)江,早已經(jīng)被大總管收入囊中。下官就不多啰嗦了。此乃常州,以南以東,如今盡入偽吳王張士誠之手。大總管不愿意跟他一般見識,下官也不去做那個惡人。但鎮(zhèn)江之西,集慶、太平、寧國、廣德四路,眼下卻是無主之地。蒙元守將淮西宣慰使康茂才乃鼠目寸光之輩,只知道憑險據(jù)守集慶,以防王克柔將軍揮師西犯,卻不顧其身后的太平路。而太平路治所當涂附近,有一道馬江與揚子江江縱橫相交。其交匯處,便是個天然深水良港,萬石巨船可由揚子江長驅(qū)直入…” “你說的可是采石磯?…”沒等他把話說完,朱重九的聲音已經(jīng)變了調(diào),站起身,沖著吳良謀吩咐,“去,找人把輿圖抬過來,讓唐左使指個清楚…” 他的確在設想派遣軍隊渡江作戰(zhàn),攻略江浙。但他的先前的戰(zhàn)略構(gòu)思卻是,先派胡大海的第二軍團過江,把王克柔的隊伍換回揚州來整訓。然后以胡大海為先鋒,徐達為主帥,吳良謀為策應,集中三個軍團的力量,由鎮(zhèn)江向西,打垮康茂才,奪取集慶,也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江蘇南京。 這個辦法肯定非常穩(wěn)妥,憑著三個主力軍團,六萬余戰(zhàn)兵,只要不犯下什么難以彌補的錯誤,拿下集慶就只是個時間問題。 但這個戰(zhàn)略構(gòu)想,卻有一個巨大的缺陷,就是耗廢時日??得沤?jīng)營鐘山防線已經(jīng)不是一年兩年,準備極為充分。集慶路的治所江寧,也是有名的易守難攻。萬一蒙元那邊被打急了眼,從北方調(diào)兵來進攻徐州,淮安軍就要再度面臨兩線作戰(zhàn)的風險。 而唐子豪今天所獻的策略,則恰恰彌補了這個弱點。避開敵軍重兵布防的東線,發(fā)揮淮安軍水師優(yōu)勢,從揚子江上直撲采石磯。只要有三到五千兵馬成功登岸,構(gòu)筑起穩(wěn)固防御陣地,后續(xù)就可以源源不斷運送大部隊過去。屆時,康茂才就要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其苦心經(jīng)營的鐘山防線將形同虛設。 “我早就該想到從這里過江…”越琢磨,朱重九越覺得唐子豪的提議有道理,雙手并攏于胸前,不停地搓動。“采石磯,我當初聽說過,敵軍站在岸上箭如雨下,常。。。。?!?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