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妾身剛才，真的覺得天都塌下來了。真的，真的想沖出去，替你砍了他們…”祿雙兒又抽了抽鼻子，低低的說道?！版恚頉]用，如果妾身也會兵法就好了，至少還能幫上你…”

    “砍誰？…”朱重九輕輕拍了妻子一下，笑著搖頭，“把他們都殺了，誰給我干活去？你阿爺和蘇先生兩個是什么人，你還不清楚么？如果犯事的就只是韓老六一個，不用我發(fā)話，他們早就動手砍人了。何必拖拖拉拉等到現(xiàn)在？”

    這才是今天令他最痛苦的關(guān)鍵所在，逯魯曾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蘇先生更可謂他的影子和爪牙，而這兩位肱骨，卻同時在為韓老六開脫罪責(zé)。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整個淮揚大總管府上下，犯下類似錯誤的官員不止是韓老六一個，并且肯定還有人做得比韓老六更為過分。如果輕率的處置了一個韓老六，參照同樣標準，可能令整個大總管府都得徹底癱瘓。

    自己的火器再犀利，也不可能把整個大總管府的人都清洗干凈。自己也沒有能力，將整個大總管府推倒重來。因為今天大總管府內(nèi)所有問題，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相當(dāng)于在跟自己一手制造出來的怪獸作戰(zhàn)，并且連番兩次被打得潰不成軍。

    換句話說，大總管府早就不是他朱重九自己一個人的大總管府。它是眼下所有淮揚系核心人物的利益共同體，也是大伙的意志共同體。即便是一手締造了它的朱重九，也不可能跟所有人的共同意志對著干。即便朱重九真的變成另外一個時空歷史上的朱元璋，殺貪官污吏殺了一輩子，最后也不得不哀嘆著放棄，選擇一個心地最善良軟弱的孫兒，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妾身不管，誰惹你生氣了，妾身就去砍誰。哪怕把他們?nèi)珰⒐狻毕窳硪粋€時空所有戀愛中的女人一樣，祿雙兒此刻眼中，根本沒有其他人存在。

    “那下次蒙古兵再打過來，咱倆就得親自抱著火槍去上戰(zhàn)場了…就咱們倆，頂多再加上她們八個女兵…”朱重九笑著將妻子扶起來，用大拇指抹掉臉上的淚水。

    “那，那。。。。。”祿雙兒愣了愣，若有所思。孩子話只是為了出一口氣，真的用起心思來，以她的學(xué)霸級的智商，可絲毫不比朱重九本人慢?！罢娴挠心敲磭乐孛矗吭蹅?，咱們才剛剛，剛剛安穩(wěn)下來幾年？”

    “嚴重倒是未必，但萬丈之堤毀于蟻xue…”朱重九笑了笑，故作輕松地回應(yīng)。

    “那就還來得及…”祿雙兒又愣了愣，非常小心地補充?！版砜v使覺得，剛剛開始的時候就下手用藥，總比病入膏肓?xí)r容易一些。”

    “也是…”朱重九笑著點頭。祿雙兒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兒，淮安軍和淮揚大總管府總計建立還不到三年時間，縱使爛，也還沒爛到根子上。所以現(xiàn)在想辦法，的確還來得及。但若說容易，卻是未必。數(shù)千年的人情社會傳統(tǒng)，不是自己砍幾顆腦袋就能改變的。而歷史的強大慣性，也令自己舉步維艱。

    第五十五章 家國天下 下

    “開飯了，開飯了…夫人親手做的魚羹，妾身聞著就想流口水…”正思量間，卻是八名媵妾各端著一個盤子，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走在最前頭的一個叫祿芙蓉，在諸媵妾中年齡最長。也是最有眼色的一個。特地支開了侍女，挑了祿雙兒的哭聲停止之后，才帶領(lǐng)大伙魚貫而入。只是八雙紅彤彤的眼皮，卻將她們幾個剛剛又躲在外邊哭過的事實暴露無遺。

    朱重九見狀，趕緊收起心事，笑著安慰：“好了，沒事兒了。都坐下吃飯。從今往后，老子跟誰都不置氣。只管娶一大堆老婆，生七八百個兒子…”

    “夫君………”眾女聞聽，頓時都羞紅臉，心中的悲戚頓時被沖了個七零八落。

    “怎么，你等不想給為夫我生兒子么？”朱重九存心調(diào)節(jié)家里的氣氛，故意裝出一幅色迷迷的模樣追問。

    眾女跟他成親多年，幾曾見過如此沒正形？頓時一個個心頭鹿撞，嘴巴上卻喃喃地嘀咕，“當(dāng)然，當(dāng)然愿意…妾身既然嫁入朱家。。。。，只是，只是，怎么可能，可能生那么多？”

    “要生，也是雙兒jiejie先生…我們，我們還，還沒跟夫君圓房呢…怎么。。?！弊钚∧敲械撏迌弘翩炜?，大實話說到一半兒，才意識到此語不該出于淑女之口，低下頭，恨不得找個地洞趕緊躲進去。

    “哈哈哈，不急，不急，慢慢來。既然已經(jīng)娶了你們，總沒有再全都趕出去的道理…”朱重九被娃兒嬌憨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揮了揮手，滿臉豪氣地許諾。

    無論他適應(yīng)不適應(yīng)，大戶人家娶老婆帶陪嫁小妾，都是這時代的傳統(tǒng)。強行頂著來，只會令這八個無辜的女人過得被悲慘。況且在朱大鵬殘缺的記憶中，別的穿越者動不動就幾十個老婆，天下布種。憑什么輪到自己就非得把幾百年后的心全cao完？…

    有了領(lǐng)先于時代整整五十年的兵器和一百多年的工業(yè)基礎(chǔ)，后人依舊要被北方蠻族征服，那也實在是太爛泥扶不上強，自己即便是神仙也救不過來。

    如此想著，他心中便又輕松了許多。抓起面前酒盞先抿了一口，然后舉起來，對著祿雙兒和另外八名媵妾說道，“來，大伙一起喝一杯。成親這么久了，咱們家居然連頓團圓飯都沒正經(jīng)吃過幾次。干了，從今以后，咱們開始努力造兒子…誰不喝，我以后就永遠躲著她…”

    “夫君。。。。!”眾妻妾紅著臉，低聲嗔怪。卻誰也不敢拿朱重九的威脅不當(dāng)一回事，舉起酒盞，將里邊的瓊漿飲得一干二凈。

    “這就對了么…家就要有家的樣子。要是回家之后還跟在議事堂里頭一般，我豈活得不是太苦逼了？…”朱重九笑著說了一句讓大伙似懂非懂的話，抄起筷子，朝著菜蔬開始瘋狂進攻，“都吃點兒菜，這個蘆芽是誰的手藝？相當(dāng)不錯…”

    “是，是妾身的…”一名平素很少說話的媵妾抬起頭，滿臉歡喜。“夫君喜歡，就多吃一點。蘆芽，蘆芽去火?！?/br>
    “嗯嗯，喜歡…你們幾個燒得菜我都喜歡。這個水晶羊rou也不錯，這道豆花蒸魚味道剛剛好…來，咱們再飲一杯。”朱重九一邊笑呵呵的夸贊著，一邊與眾妻妾推杯換盞。

    大伙知道他心結(jié)尚未完全打開，所以都盡量陪著笑臉迎合。一頓飯吃得笑聲不斷，令整座內(nèi)宅都充滿溫馨的味道。

    待酒足飯飽，祿雙兒命侍女們收去了殘羹冷炙。又換上了當(dāng)年的新茶，給自家丈夫和姐妹們消食止渴。

    大伙天南地北說些有趣的事情，又將平素市井中流傳的笑話，添油加醋地抖了出來，倒也其樂融融。但是，終究是心里都藏著事兒，所以說了一會兒，氣氛就慢慢開始降溫。

    “夫君白天到底跟誰生氣啊，把他殺了還不能解恨么？”又是年齡最大的媵妾芙蓉，主動笑著將話題引了回來?！版聿桓腋烧?，但您說說，我們聽聽。無論能不能幫上忙，至少好過夫君一個人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頭…”

    “是啊，夫君，您都說過咱們是一家人。有福，有福那個同享，有難那個同當(dāng)…”年齡最小的媵妾娃兒，也小心翼翼地懇求。

    其他幾個女人，也都紛紛開口。都希望朱重九把心中的郁悶早點傾倒出來，以免憋壞了身體。后者知道大伙出于一番好意，便笑了笑，低聲道：“殺一個人容易，但我總不能把整個大總管府上下所有人全都給殺光了吧…況且當(dāng)初要他們舉賢不避親，是我親口下的令?，F(xiàn)在出了問題翻臉不認賬，也，也的確不太妥當(dāng)…”

    “是，是他們大肆提拔了私人么？”年齡最大的媵妾祿芙蓉低聲詢問。旋即，笑著搖頭?！澳怯惺裁呆[心的？夫君讓他們薦賢，又不是讓他們胡亂拉入入伙？…如果他們舉薦的人的確有本事，就不算錯。如果他們舉薦的全是些庸才，就該打板子打板子，該撤職法辦就撤職法辦。誰叫她們故意曲解夫君的意圖來？…”

    “這個辦法，我看可行…”朱重九笑了笑，帶著幾分鼓勵的口吻說道。祿芙蓉的想法，無疑過于簡單粗暴。但在沒有更好的選擇之時，卻不失為一條解決之道。

    “誰推薦的人犯了事兒，誰跟著連坐?！钡撏迌旱南敕ǜ苯樱瑩]舞著小拳頭說道?！斑@樣，他們自然就會小心了。您當(dāng)初讓他們薦賢，他們卻弄了一堆臭魚爛蝦糊弄差事，本身就犯了欺君之罪…”

    “收了錢辦事的，就以貪贓受賄論處。無論是行賄的那個，還是收錢的那個，都抓起來送去挖礦石…”

    “現(xiàn)在夫君這里不那么缺人了，就規(guī)定每個官員，每年可以推薦的名額。人都有三親六故，一點人情都不讓他們講，也不太可能。但規(guī)定了名額，自然就有個限度?！?/br>
    。。。。。。

    眾女子見祿芙蓉和祿娃兒的“后宮干政”舉動，沒有受到責(zé)備。也都大了膽子，從各個角度給自家丈夫出起了主意。

    還甭說，其中不少主意還的確切實可行，至少能達到頭疼醫(yī)頭腳疼醫(yī)腳的效果。朱重九聽了，心緒便一點點變得晴朗。然而，想到大總管府已經(jīng)漸漸變成了自己也難控制其走向的怪胎，他眉梢終究有一絲陰影，遲遲難以散去。

    “夫君不用聽她們的，我們都是婦道人家，難免頭發(fā)長，見識就短…”祿雙兒聽朱重九的笑聲里頭始終帶著幾分苦澀，起身替他捏了幾下肩膀，低聲耳語。

    “你們出得主意都不錯，我估計最后蘇先生和祿公，能拿出來的也就是這些辦法…”朱重九笑了笑，搖著頭回應(yīng)。

    “那夫君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難道咱們做得還能比蒙古朝廷更差？”祿雙兒的手指力氣不大，卻拿捏得非常到位。很快，就令朱重九渾身上下涌起一股慵懶的感覺。

    “唉，怎么說呢？”朱重九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然后反過胳膊，將她直接抱了下來，放在了自家膝蓋上。

    “夫君，姐妹們，姐妹們都看著呢…”祿雙兒被嚇了一跳，連忙掙扎著準備逃走。

    朱重九卻用一支胳膊，輕輕地攬住了她?！耙患胰?，沒事兒。這邊還空著另外一條腿，誰喜歡就過來坐…”

    “夫君又在說笑了…”眾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頭充滿了羨慕，卻誰也不敢去跟祿雙兒分享另外的膝蓋。

    朱重九也不勉強大伙，笑了笑，繼續(xù)低聲道，“都坐好，聽我給你們講個故事?！?/br>
    “夫君等等，妾身給您添上茶…”

    “夫君，您盡管抱著jiejie，妾身給您捶背…”

    “夫君，妾身去拿些點心…”

    “妾身把蠟燭端得遠些!”

    。。。。。。

    眾女從沒跟朱重九如此長時間的閑聊過，一個個圍攏過來，滿臉期待。朱重九笑了笑，沉吟著說道，“話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個大清國。國主是女真人之后，殘暴昏庸，動輒因言治罪。。。。。?！?/br>
    “女真人，是當(dāng)年金兀術(shù)的后人么？”一名媵妾聽得掌故多，小心翼翼地詢問。

    “就算是吧…”朱重九點頭，“但不是在這里，是在很遠的地方。他們馬背上得天下，用刀子治天下。凡是敢出怨言的，抓住殺頭。凡是敢借古諷今的，抓住殺全家。凡是敢針砭時弊的，抓住流放三千里。把全國百姓像養(yǎng)豬一樣養(yǎng)起來，把關(guān)于前朝的記載燒得燒，篡改的篡改，倒也殺出了一個太平盛世…”

    “那算哪門子太平盛世，比蒙古人還要過分…”

    “就是，拿人擋豬來養(yǎng)，怎么可能是盛世？”

    。。。。。

    眾女子都多少讀過一些書，這兩年又受朱重九的影響，思維活躍，出言便一針見血。

    “反正他們自己說是盛世，你要是敢說個不字，改天兵丁就找上門…”朱重九苦笑著搖搖頭，繼續(xù)補充?！熬瓦@樣一下子盛了兩百多年，把前人積累典籍燒得差不多了，把華夏文化也糟蹋得差不多了。。。。。。”

    “怎么可能？那全國的男人都死絕了么？甘心被他們?nèi)绱嗽闾＃俊钡撥饺馗緹o法相信這個故事，瞪大眼睛反駁。

    “不甘心又能怎樣？他們南下時，把有骨氣的全殺了，剩下的，骨氣都不怎么樣…”朱重九嘆了口氣，笑容愈發(fā)凄苦。

    除了他之外，這個時空里，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大伙趕走了蒙古殖民者以后不過短短兩百余年，華夏大地就再度沉淪。有清一代，竟然出現(xiàn)了幾百樁文字獄，簽署了上千個賣國條約，從rou體到精神野蠻摧殘，從科技到整個文明的整體大倒退。。。。。

    “直到他們把一切能糟蹋的都糟蹋得差不多之后，才有一個大英雄，從海外歸來，帶領(lǐng)一群志同道合者去反抗。他們跟我現(xiàn)在一樣，發(fā)誓要驅(qū)逐韃虜，恢復(fù)華夏。但是這個大英雄手里頭卻沒有一兵一卒，眾位豪杰也只能依靠自己的親朋好友。許多仁人志士都被他喚醒，站起來試圖重塑中華。他們前仆后繼，百死不悔。他們付出了無數(shù)條生命之后，終于趕走了女真人，建立了自己的國家…”

    “然而這位大英雄和眾位豪杰們，卻沒開一個好頭。他們起義時，依靠的是自己身邊的人。治國時，仍然還得依靠自己身邊的人。親戚、老鄉(xiāng)和同學(xué)關(guān)系，成了所有人升遷的必須條件。結(jié)果沒等那位大英雄死去，內(nèi)戰(zhàn)就打了起來。百姓的生活，比女真人統(tǒng)治時還要不如。他們一打就是二十余年，直到另外一伙野蠻的禽獸，從海上登陸，重演了另外一次血腥屠殺。。。。。?！?/br>
    “夫君將來一定比他強，夫君是百戰(zhàn)名將，手里有淮安軍…”祿芙蓉搶在朱重九的情緒再度陷入低落之前，大聲打斷。

    “夫君，等您得了天下，一定傳一道圣旨，讓女真人全都并入，并入漢人。誰再敢自稱為女真，就將他滿門抄斬…”

    “對，直接防患于未然…”

    “將女真人斬草除根…”

    。。。。。。

    眾女七嘴八舌，大聲給朱重九出謀劃策。至于大清國到底在什么地方，女真人是否犯了必死之罪，她們才懶得去管。

    “夫君，妾身覺得，您和那個大英雄不一樣…”祿雙兒與朱重九接觸時間最多，也最理解自家丈夫的心思。仰起頭，望著丈夫的眼睛說道。

    大清國肯定不存在于世上，但是大清國卻未必真的不存在。正如自家丈夫肚子里那些令人驚嘆的學(xué)問一般，肯定不是憑空就生出來的?？隙ㄊ莵碜砸粋€大伙誰也不知道的地方，而那個地方，一定曾經(jīng)有過一段讓自家丈夫想起來就會痛心疾首的歷史。

    “夫君手里有兵有將，那位大英雄沒有…”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她繼續(xù)說道，“夫君說一句話，大宗府上下即便心有抵觸，至少也能落到實處一大半兒。而夫君從現(xiàn)在就開始杜絕任人唯親，總比以后發(fā)現(xiàn)尾大不掉時再動手強。雖然一時半會兒未必能見到效果，但假以時日，慢慢總能改過來。只要夫君自己沉得住氣，不急于求成便好…”

    第五十六章 風(fēng)暴 上

    徐徐圖之，這也許是朱重九眼下唯一能采用的辦法。除非他想將花費了無數(shù)生命和熱血建立起來的淮揚政權(quán)親手毀滅。

    而很顯然，他沒有殺伐果斷到那種地步，也沒有將眼前這一切成就推翻掉再重來一次的勇氣。在真正冷靜下來之后，他只能選擇代價最小，動作同時也最為溫和的解決方案。雖然這種解決方案的效果會非常緩慢，甚至非?？梢?。

    畢竟，他不是另外一個時空中的朱元璋，也不是法國大革命中的羅伯斯庇爾。前者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敢于阻礙自己的任何人。后者，則通過一次次大革命，最后將他自己也送上了斷頭臺…

    在朱重九的軀殼里，缺乏與前二人同樣的勇氣與執(zhí)著。況且在另一個時空的記憶當(dāng)中，也清晰地證明，貪欲和私心會伴隨著整個人類歷史發(fā)展而行。沒有任何國家可以將其根除。天下為公的上古之治，只存在于儒家的夢囈當(dāng)中。十億神州盡舜堯，也不過是某位老人美好的期待。

    所以躲在內(nèi)宅中舔干凈了傷口之后，第二天上午，朱重九便主動將蘇明哲和逯魯曾兩個人召集到了大總管書房，開始平心靜氣地了解情況，平心靜氣地跟二人一道商量解決辦法。

    與頭天晚上他猜測的差不多，蘇、祿二人的確是因為怕波及面太廣，才開口替韓老六說的情。而這兩個老臣能想到的具體解決方案，大體上也沒超出昨晚祿雙兒和祿芙蓉等人的議論范圍。

    第一招，是劃定時間點，以情況變化為由，從今以后，停止各級官吏再大肆安插私人。

    第二招，則是大總管府的核心官員們，每人每年擁有三個舉薦配額。額度之內(nèi)，他們可以自行分配。額度之外，則任何舉薦都要先到吏局報備，然后經(jīng)過統(tǒng)一考核之后，再決定是否錄用。

    第三招，便是宣布由吏局對各級官員，兵局對各級武將，定期進行考核。凡考績不合格者，無論背后的舉薦人是哪個，都會被降級使用，直至削職為民。

    第四招，相對來說就比較嚴厲了。規(guī)定官員們在推薦人才的同時，也負有連帶責(zé)任。在頭五年內(nèi)，當(dāng)被舉薦人犯下大錯，舉薦人也要受到識人不明的追究。在頭五年之內(nèi)，萬一被舉薦人立下了大功，伯樂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獎賞。

    第五招，看似與前幾項規(guī)定都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實際上則是杜絕官員再“出售”推薦名額的機會。由大總管府命令宣告，凡接受禮物超過十貫，則以受惠罪論處。無論雙方之間有沒有權(quán)錢交易，行賄和受賄者將同時受到追究。。。。

    第六招，禁止領(lǐng)軍諸將和各級文官的親朋，長輩、子侄，干預(yù)軍務(wù)政務(wù)。如果有膽敢再犯者，則直接追究文武官員本人。若是發(fā)現(xiàn)賣官鬻爵，或者結(jié)黨謀私的情況，將一查到底，決不姑息。

    。。。。。。。

    林林總總，共計十二大條。每一條，都是針對目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的問題所設(shè)定，算是亡羊補牢。

    如此一來，韓老六的罪責(zé)就非常容易判斷了。兩年來大肆提拔私人屬于奉命而行，不能入罪。在鹽政大使位置上行沒有明顯的徇私舞弊行為，賬目清楚，所以也同樣不受彈劾。至于接收被舉薦人的禮物，因為先前沒有規(guī)定不準收，并且金額沒達到十貫一樣，亦可以既往不咎。但以為其所舉薦的人才當(dāng)中，有三個私下盜售軍火，他注定難逃牽連。

    因此，大總管府的吏局按照規(guī)矩，解除了韓老六的鹽政大使職務(wù)。但念在其以往的功勞和所舉薦的大部分人才還算合格的份上，將其降級安排為揚州路衙門兵科知事，專門負責(zé)新兵征召及傷殘士兵撫恤安置等事務(wù)。那三名私自向友軍盜售火藥者，則交給兵局按照軍法嚴懲。

    消息一出來，整個大總管府上下，許多人都同時松了口氣。因為按照韓老六的例子，他們以前偷偷給族人和親朋尋門路的舉動，就可以一筆勾銷了。只要今后不再重犯，上頭就永遠不會追究。

    還有一些消息相對靈通者，通過各種渠道得知朱重九被氣吐血的事實，心中忍不住接連打了幾個哆嗦。暗中發(fā)誓，再也不干這種因小失大的愚蠢舉動了。因為大總管雖然承諾不會追究，但誰知道他會不會將以前的事情記在心里頭。萬一將來影響了大伙在新朝的位置，到時候可是哭都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