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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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劉伯溫為此付出的代價,則是將半生所學(xué)都推倒重來。這不單單是簡單的知識重新修正梳理,并且還是信仰的自我否定與重塑。在朱重九的另一份記憶中,對某一種哲學(xué)研究得越是透徹,信仰越是虔誠,當發(fā)現(xiàn)其與現(xiàn)實發(fā)生沖突時,所承受的痛苦也就越重。二十世紀末某個年代,許多哲學(xué)教授在這種情況下,甚至寧愿選擇在高樓頂上凌空一躍! “主公!”見朱重九忽然莫名其妙地就向劉伯溫作揖,胡大海、陳基等人都被嚇了一大跳,紛紛站起來,瞪圓里眼睛驚呼。 “主公不必如此!”劉伯溫的表現(xiàn),卻遠比其他人平靜。先是側(cè)開身體,向朱重九還了一個長揖。然后紅著眼睛,輕聲{長嘆,“不破不立,周禮不復(fù),但圣人道統(tǒng)卻未必不能得以傳承。況且為人謀而忠其事,正是圣人所推崇的大道,微臣并未稍離!” “伯溫,我不敢說開萬世之太平,但必竭盡所能,為生民立命!”朱重九抓起劉伯溫的手,用力拍了幾下,鄭重承諾。 劉伯溫并沒有背叛他的儒學(xué)信仰,而是換了另外一種方式,讓他的信仰以適應(yīng)新的星空,融入新的人間。而作為劉伯溫的前世崇拜者和這一世摯友,朱重九則有義務(wù)替他完成這個心愿,讓儒學(xué)在科學(xué)與平等的基礎(chǔ)上,浴火涅槃。 朱重九對儒學(xué)并無成見,事實上,他對任何一種學(xué)說流派,除了那種勸人拿起刀子對待鄰居,然后去天國享受七十二處女的之外,都沒有太多成見。在另外一個時空,他親眼目睹過各種狂信徒演繹出來的荒誕,目睹過個各種偽君子一邊高喊著“民主自由”或者“英特納雄耐爾”口號掏干別人的腰包,養(yǎng)肥自己的家族。以至于他對任何一種哲學(xué)和信仰,都無法絕對的接受。 在他看來,儒學(xué)也好,道家也罷,甚至明教或者眼下剛剛在中原開始嶄露頭角的天主教,只要能給淮揚帶來繁榮,只要有助于華夏重新崛起,他都可以拿來借鑒其中一部分。但這些都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如果某種信仰或者哲學(xué),與百姓的安寧幸福,與華夏的重新崛起的目的相悖,哪怕它說得再天花亂墜,哪怕是孔夫子、老子和上帝三個手挽著手親臨,朱重九也會毫不猶豫地拔出殺豬刀來迎面而戰(zhàn)。 用另一個時空二十一世紀的劃分方法,朱重九是各徹頭徹尾的民族主義者。而他的民族主義到了最后,就必然走向平等。若一個民族走向覺醒,將外民族對自身的壓迫視為罪惡,他自然就無法忍受本民族自己人之間的壓迫和奴役。那同樣是罪惡,不比外來者對本民族的奴役高尚分毫! 而當有一種哲學(xué)或者信仰,能與他的民族主義,與眼下的淮揚彼此照應(yīng),共同成長的話,朱重九也不介意從背后推上一把。正如十三世紀到十六世紀的文藝復(fù)興,最終成就了歐洲文明在此后四百年里的長盛不衰。如果儒學(xué)能夠在淮揚新的生產(chǎn)方式和平等的人文基礎(chǔ)上重新煥發(fā)青春,并反哺于華夏民族,朱重九有何理由不樂見其成?! “愿附主公尾翼,青云直上!”好半晌之后,胡大海、陳基等人才多少明白過一點點味道來,紛紛圍上前,大聲表態(tài)。 “愿與諸君,共同開辟一個時代!”朱重九被眾人的話語從走神中喚醒,收拾起激蕩的心情,大笑著與眾人一一擊掌。 “臣等,必竭盡全力!”“微臣愿效犬馬之勞!”“臣,這條命都是主公給的。主公說怎么干,臣就怎么干!” 張松、陳基、黃老歪等人也大笑,舉起手,與朱重九拍過來的手凌空相擊。 這一刻,君臣等人個個躊躇滿志,覺得天下之事無不可為。再商量起方略來,也是精神抖擻,效率加倍。 很快,就商量好了最近一段時間與老儒名流們爭奪儒學(xué)解釋權(quán)的基本策略。并且交代到具體部門和人手去負責實施。然后又迅速把話題轉(zhuǎn)回最關(guān)鍵點,充分利用紫金山天文臺的落成,從根子上否決舊儒學(xué)的禮制和綱常等級。 按照政務(wù)、監(jiān)察和樞密三院方式,重新分割了職能和管轄范圍之后,大總管府的運轉(zhuǎn)效率又得到了極大的提高。當天下午,一系列由樞密院簽發(fā)的政令,就開始落實執(zhí)行。于此同時,政務(wù)院與各級官府衙門,也做出了最積極的配合,一場看不到血光和硝煙的戰(zhàn)爭,悄然打響。 俗話說,破壞總是比建設(shè)要容易些。鄭玉、王翰這群老儒名士們,雖然既不懂如何治國,也不懂如何帶兵打仗,暗中給淮揚大總管府使其絆子來,動作卻非常利落。發(fā)現(xiàn)繼續(xù)跟青丘子辯論下去,只會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干脆把心一橫,直接轉(zhuǎn)向?qū)磽P大總管府這幾年施政過程中的出現(xiàn)的問題上。 于是乎,經(jīng)過才子的生花妙筆,一個個受盡淮揚官府迫害的悲慘形象,迅速出在在報紙上,茶肆中,甚至變成了折子戲和散曲,迅速在民間流傳。 比如某人祖孫三代吃糠咽菜才積累起偌大家業(yè),卻因為戰(zhàn)火所毀啊。比如說某士紳修橋補路,做了一輩子善事,卻因為無意中收留了一位做過高官的恩人,被淮陽大總管府株連,傾家蕩產(chǎn)啊。某夫婦男耕女織,夫唱婦隨,日子美過天仙。卻因為水力織布機泛濫,家道迅速中落,雙雙投水自盡等,林林總總,一個勝過一個悲慘曲折。 更有甚者,干脆將蒙元淮安守將褚布哈塑造成了一個忠義無雙,愛民如子的百戰(zhàn)良將,曾經(jīng)多次奉命剿滅山賊與水寇,護得兩淮百姓周全。然而紅巾軍殺來,褚布哈寡不敵眾。最后在淮安城外,大喊三聲,勿害我治下百姓,然后拔劍自刎,以死回報君王r1292 第二十二章 星圖 中 は防§過§lv以下為錯字按拼音為準白渡=bidu以蝦=yixi嘿=hèi炎=yan哥=ge管=guan砍=kan醉=zui信=xin張=zhang街=jie第二十二章星圖(中) 這些故事實在是過于荒誕不經(jīng),凡是曾經(jīng)在運河兩岸生活過,親眼目睹淮安軍崛起和自家日子變化的父老鄉(xiāng)親,都對其嗤之以鼻。但某些因為淮揚新政失去了特權(quán)的士紳子弟,某些曾經(jīng)為蒙元效力在淮揚各級官府都撈不到位置的在野“遺賢”,還有曾經(jīng)勾結(jié)蒙元底層小吏為禍鄉(xiāng)里的大俠小俠們,卻聽起來津津有味,不時地拍案叫好。 在他們的帶動下,有些從外地遷來淮揚謀生市井百姓,或者一些不明就里的懵懂少年,也覺得大元朝的統(tǒng)治下曾經(jīng)是四處歌舞升平,褚布哈將軍的人格光芒萬丈。而與故事中相比,眼前看到和聽到的景象,則灰敗且平庸。 這年頭,基本沒什么娛樂項目。所以一些無知少年,在學(xué)校和茶館聽到新奇故事,難免要回家跟長輩們分享一番,以期待幾句褒獎。然而這回,他們得到的卻不是長輩的夸贊,而是兜頭一頓笤帚疙瘩:“小王八蛋,才吃上幾頓飽飯,就學(xué)別人裝大頭蒜!也不看看,你阿爺和你爺爺都是干什么出身?!要是褚布哈還活著,你甭說你,連你哥哥一起早就抓了給蒙古人放馬去了,還喝茶聽書呢!想得美!能得主人家?guī)讐K啃過的骨頭熬湯喝,都得跪下磕三響頭!” “爺爺,爺爺您別生氣!孫兒我,孫兒我這不是想給您找個樂呵么?”一家姓常的少年人挨了打,抱著腦袋滿屋亂竄,“再說了,這忠臣孝子,人人可敬。隔壁的王老夫子還說呢,褚布哈將軍不是壞人,只是不得其主!”擺渡壹下:黑||巖||閣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放狗屁,那王老夫子要真有見識,就不至于連考三次府學(xué),都考不上了!”做祖父的聞聽,氣更不打一處來,“叫你少跟他搭扯,你就是不聽,就是不聽!姓褚的是忠臣孝子,那朱佛爺是什么?要不是佛爺他老人家趕走了韃子,你就得蹲在城外的草窩子里喝一輩子菜粥。韃子,色目二老爺,官差、二流子,隨便哪個出來把你給打死了,都不用賠一文錢!” 少年人當然不服氣,梗著脖子,繞著桌案跟自家祖父頂嘴,“瞧您老說得那樣新鮮,莫非早些年,揚州人就都沒法活了?我怎么聽戲園子的小桃紅說,她家那時候走到哪都能坐轎子,從城里一路走到海門,夜不閉戶?!?/br> “小桃紅他爹是王府的書辦,當然有轎子坐,走到哪都有人捧著。你投錯胎了!你爹當年,想給小桃紅他爹抬轎子都排不上隊!”做祖父的被又氣又痛,不知不覺間,眼睛里就淌出了淚來,“當然是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窮窩子連窗戶都是草編的,還有什么可偷?!” “人家李家坊的來福?!?/br> “來福他爹,是南城的二路元帥,手底下欠了多少條人命?要不是被張明鑒一把火給燒死了,少不得也被吳大人抓去填礦坑!你個小王八蛋,怪不得嘴里說不出人話來。瞧瞧你交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兒。除了戲子,就是騙子賭棍!”終究身子骨沒有少年人靈便,做祖父的追了幾圈沒追上,腿腳失了力氣,噗通一聲坐了下去,捶地大哭,“我缺德嘍,我常老四缺大德嘍!養(yǎng)了個白眼狼孫子,早晚得連個墳頭燒紙的都沒有?老天爺啊,你怎么不長眼睛??!怎么不長眼睛??!”(注1)做孫兒的也沒想到自家祖父氣性如此差,隔著桌子,呆呆發(fā)愣:“爺爺,爺爺,您哭什么啊?不就是跟您說了幾句笑話么?這有什么啊?您老不愛聽,我以后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么?” “不說了,你以為不說就算完了。這要擱在蒙古人當政那會兒,咱們?nèi)叶嫉?,都得掉腦袋!你給不省心的小王八蛋,你個沒良心的狗雜碎” 祖孫兩個鬧得不可開交,當家的媳婦聽到吵鬧聲早就跑了過來,然而老的是長輩,小的是自己心頭rou,幫哪邊都不是,只能隔著簾子,悄悄地抹眼淚。 正束手無策間,院子的大門發(fā)出“咣當”一聲響。卻是在工坊里做活的父親常壽和在店鋪里做大伙計常富貴回來了。爺倆聽到正屋里傳出來的悲鳴聲,各自被嚇了一大跳,趕緊三步兩步?jīng)_進去,扶起老人,詢問究竟。(注2)不問則已,一問,老人更是悲從心來。將自己當年與老伴兒如何吃糠咽菜拉扯兒子,如何為了給大兒子娶上媳婦,夫妻兩個數(shù)九寒天去水里摸老貝磨明瓦。老伴如何得了病沒錢治,硬是沒挺到朱佛子的佛兵打到揚州,以及過去遭受的種種屈辱和苦難,顛三倒四說了一大堆。臨了,則指著自家小孫兒哭訴道:“本以為到了這輩兒上,老常家祖墳上終于出了棵蒿子。誰料到頭來,依舊是烏米一支。我常老四缺德嘍,缺大德嘍”(注3)“小兔崽子,還不給我跪下!”工坊里做到三級工的常壽一聽,立刻兩眼冒火。抬腿先狠狠給了自家小兒子常無憂一腳,扯開嗓子喝令?!肮蛳?,給爺爺磕頭認錯!” “哎呀!”嬌生慣養(yǎng)的身子骨兒,拿曾受過如此對待。登時,做孫子的就趴在了地上,放聲嚎啕,“爺爺,爺爺我錯了。阿爺別打,別打,我知道錯了!” 沒等常老四來得及心疼,外邊的兒媳卻哭著沖了進來,抱起自家孩子,轉(zhuǎn)身露出一個脊背,“打,你就打死我們娘倆好了。他,他小孩子不懂事兒,外邊聽了有趣的,當然想說給長輩圖個一起樂呵。你怎么能下如此狠心,兒啊,我苦命的孩子。” 常壽聽了,抬在半空中的第二腳,自然就再也踹不下去。唯恐老父傷心,拍著桌案,繼續(xù)大吼,“還不都是你慣的?既舍不得他去當徒工,又不督促他好好念書。一天到晚游手好閑,早晚會惹出禍事來!” “那你也不能拿大腳往肚子上踹!”常老四從地上爬起來,將怒不可遏的兒子常壽用力推開?!靶『⒆硬欢拢罩ü蓙韼紫戮托辛?。怎么能踹肚子!萬一踹出點毛病來,你還讓我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不成?” 說到這兒,禁不住又是心中一陣悲涼。扶著桌子角,老淚縱橫。 “我,我這不是想給您老先出一口氣么?”常壽兩頭沒落到好,攤開雙手,急得滿頭大汗。 “我看你就活活想把我給氣死!我常老四缺德嘍,卻大德嘍!”老人家舍不得讓孫兒挨打,肚子里的氣都無從發(fā)泄。拍著老腿,繼續(xù)哭訴?!袄咸鞝敯。阙s緊把我給收了去吧。早閉眼早利索,省得看著他們爺兒幾個折騰!” “阿爺!”常壽是氣不得和恨不得,急得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還是在店鋪里做大伙計的常富貴機靈,見自家祖父、父親、娘親和弟弟鬧成一鍋粥。趕緊搔搔頭皮,滿臉堆笑地說道:“爺爺,您這是怎么了?您平時不是最疼老二么?他怎么惹您不高興了?娘,您也別哭了,阿爺腳上留著力道呢,真下狠心,老二早就門外哭去了!爹,您別生氣,我回來路上給您和爺爺抓了幾條活魚下酒。哎呀,我的魚,我的魚還在筐子里呢,大熱天的,再不收拾就臭了!” 除了趴在娘親懷里裝死的老二之外,家中其他人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豈肯讓剛買的鮮魚白白扔掉?于是乎,爺三個丟下娘兩個,荒手亂腳地去收拾筐子。待把鮮魚去腮剝鱗都下了蒸鍋,老人肚子里的氣也也全消了,望著鍋口的蒸汽苦笑著搖頭。 “阿爺,老二到底怎么惹您了?”常壽在工坊里好歹也是個小頭目,心思通明,趁著全家人還沒重新坐在一起的時候,低聲向老人詢問。 “唉,也是我脾氣急!怕他惹禍!”老常四立刻又紅了眼睛,嘆息著,將事情的原委緩緩道明。 他怕兒子再去打?qū)O兒,自然盡量將事情往小了說。臨了還不忘了補充道,孫兒也是一片小心,自己這當老人的過于苛刻,有點不知道好歹。 常壽聽了,卻依舊火冒三丈。從灶臺旁抄起一把火鉗子,就要去給自家小兒子長記性。老大常富貴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將剛剛恢復(fù)安寧的家庭再弄成一團糟,趕緊雙手抱住他的腰,大聲勸阻,“阿爺,阿爺您別生氣,別生氣!老二他是年紀小,年紀小不懂事。想當年大總管剛下?lián)P州的時候,他才十歲出頭。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又全供著他,當然記不住以前的苦處。如今年紀稍長,咱們家的日子在左鄰右舍里頭,又是數(shù)得著的寬裕!所以” “所以我才不能再由著他胡鬧!”常富貴掙扎幾下無法掙脫,急得額頭上青筋亂冒?!拔宜退ド鐚W(xué)讀書,是想讓他學(xué)本事,將來改換門庭的,不是讓他去給全家惹禍的。那些混賬話能亂說么?擱在過去,就是抄家殺頭的罪名!” “那他已經(jīng)說了,您還能怎樣?”老大吳富貴是各見識廣的,跺著腳苦勸,“眼下這揚州城里,至少有幾萬人在聽在說,也沒見衙門里有什么動靜。再說了,哪次改朝換代,沒幾個對前朝念念不忘的?淮揚軍兵鋒甲于天下,吳王他老人家還會在乎有人去給敗軍之將哭墳頭?” “那也輪不到他去哭!”常壽既沒長子力氣大,又沒長子嘴巴靈光。跺著腳說道,“咱們家以前啥樣,你又不知不知道!再說了,吳公他老人家雖然大度,但自古以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不還沒到那個份兒上么?”常富貴聽了,心中不免也有些忐忑。想了想,繼續(xù)勸道:“即便官府將來真的追究,也不可能同時追究這么多人。頂多是抓幾個實在沒長心眼的去下礦井!” “你看你弟弟這樣,是個有心眼兒的么?”常壽嘆了口氣,放棄了掙扎,“別抱了,松手吧!你說得對,他已經(jīng)被慣成這樣了,打他一頓,也長不了記性!” 說罷,心里又覺得一陣陣難過。自己小時候家里窮,念不起書。所以現(xiàn)在于工坊里還是一個三級工匠。而那些多少能識幾個字的同行,如果手藝能有自己一半兒好的話,也早就升了匠師。錢能多拿好多不算,走到哪里還都被周圍的人高看一眼。 所以,自己才豁出紙筆錢,送了小兒子去讀書。本想能讀出個人上人模樣,誰料卻眼瞅著越長越歪。早知道如此,還不如學(xué)著鄰居,讓他直接進店鋪當學(xué)徒,或者進工坊學(xué)手藝呢。好歹一天到晚累個半死,沒閑功夫去聽戲子和騙子瞎忽悠。 “老大,你給他找個地方做學(xué)徒吧,最好是外地。越快越好!”常老四一直在旁邊聽完了兒子和長孫對話,琢磨一會兒,斷然做出決定。 “啥?!”常壽和常富貴兩個被嚇了一跳,齊齊驚問。 “送他去外地做學(xué)徒!好歹你也是能頂大梁的大伙計了,掌柜的不會這點方便都不給!”常老四這回真的是下了狠心,咬著牙,臉上的皺紋上下抽搐,“俗話說,慈母多敗兒。老二如此不長心,都是咱們和他娘給慣的。送到外地去做學(xué)徒,苦上幾年,自然就明白事理了。另外,他去了外地,萬一衙門里的人秋后算賬,也能避開風(fēng)頭!不至于被人忽悠傻了,自己抱著腦袋朝刀尖上撞!” 注1:二路元帥,黑社會里的扛事兒二哥。通常負責打架,殺人,以及其他上不得臺面的勾當。出了事情則出面頂罪,讓幕后老大得以平安脫身。 注2:烏米,高粱、黍類經(jīng)常感染的一種真菌。嚴重時,可以導(dǎo)致整片莊稼顆粒無收!民間觀點是,墳頭上長了蒿子是吉兆,意味著孩子有出息。長了烏米,則是壞兆頭。意味著家門不幸。 注3:大伙計,古代中國商鋪里的高級雇員,低于掌柜,但高于普通伙計和學(xué)徒。通常,自少年起,就由掌柜專門選拔培養(yǎng)。待起掌握了基本技能,并且對東家有了足夠忠誠度后,則委以重任。最后通常都會成為掌柜的接班人。 字符防過濾請用漢字輸入hei巖ge擺渡壹下即可觀,看最。新%章節(jié)r640 第二十三章 星圖 下一 read336; “讓他去做學(xué)徒?!崩洗蟪8毁F愣了愣,兩眼頓時瞪得如同雞蛋。 他自己就是從七八歲開始給人做不拿工錢的學(xué)徒,一直熬了整整十年,才爬到了瀚源總號大伙計位置,其中付出的汗水和受到過的委屈簡易難以想象,而怎么看,自家弟弟都不像是個能吃苦的模樣,真的去做小學(xué)徒,估計用不了半個月就得被掌柜掃地出門。 常壽也不愿自家老二再去走老大同樣的路,猶豫了一下,低聲附和,“是啊,阿爺,現(xiàn)在的孩子,還有幾個做學(xué)徒的,要么百工技校,要么淮揚商校,學(xué)費一文不交還不算,出來之后就有工錢拿?!?/br> “問題是他得有那個命?!背@纤暮莺菀话驼婆旁阱伾w上,差點把鐵鍋直接拍進灶膛里去,“那倆學(xué)校,一個在江灣,一個老碼頭,等于沒離開揚州,萬一過后衙門里頭人找他,不是一抓一個準么,就這么定了,讓他去外地當學(xué)徒,沒出徒之前,不準再回來。” “這”常壽好生不舍,但想想自家父親的話也沒錯,讓老二遠遠地離開揚州,至少能躲開不少是非,說不定到了外地,沒有了什么小桃紅,什么張來福的影響,他還能收一收心思。 想到這兒,他把目光轉(zhuǎn)向長子常富貴,帶著幾分求肯詢問:“狗剩兒,這事兒,你能安排得了么,不行的話,趕明兒我殺兩只雞,親自跟趙掌柜說說去,老二雖然不爭氣,畢竟手心手背都是rou,我這當?shù)?,總不能看著他被衙門抓去挖石頭?!?/br> 常富貴向來孝順,不忍心看自家父親為難,嘆了口氣,低聲回應(yīng),“唉,您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能怎么說,應(yīng)該能吧,就是您得跟他交代明白,到了下邊,別打著我的名義胡鬧,否則,非但他得被掌柜攆回來,我這當哥哥的,也少不得要受牽連。” “行,行?!背垡灿X得這事兒挺難為自家大兒子,趕緊連連點頭。 “那就先吃飯吧,明天一大早,我就跟趙掌柜說這件事,剛好我們商號在集慶在江寧開了一家分號,讓他到那邊去,也不算遠,不過是一水之隔,哪天娘和您想他了,就直接搭船過去?!背8毁F又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祖孫三個,一時間都失去了談性,悶著頭將蒸好的鮮魚端上餐桌,坐下開吃,待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常壽就放下了碗筷,跟自家妻子劉氏說起要安排小兒子去江寧做商鋪學(xué)徒的事情,那劉氏聞聽,當然是一百二十個不樂意,然而常無憂自己,卻頓時覺得鳥出牢籠,魚歸大海,立刻跳起來,拍著巴掌喊道:“我去,我去,阿爺啊,您這回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社學(xué)里頭頂沒意思了,訓(xùn)導(dǎo)天天板著張棺材臉不說,還要念滿四年才能卒業(yè),卒業(yè)后還不給安排差事,還得去念縣學(xué),待縣學(xué)念滿了三年,就得去考府學(xué),一旦考上了,就又是三年,前前后,十多年就搭進去了,哪如去做學(xué)徒,只要熬過頭兩年,就能領(lǐng)一份工錢?!?/br> “狗屁?!背叟e起巴掌朝兒子屁股上摟了一下,大聲數(shù)落,“就知道錢,你要是再不務(wù)正業(yè),保不準還得讓人家給打發(fā)回來,到那時,看你有什么臉進這個家門?!?/br> “要么使點勁,要么別動手。”常老四瞪了自家兒子一眼,重重地將筷子拍在了桌案上,“就這么定了,早打發(fā)他離開,慈母多敗兒,再讓他跟著你們,還不知道會慣成啥德行呢?!?/br> 說罷,倒背著雙手,氣哼哼地回了后屋。 劉氏見此,知道無法再讓丈夫改變主意了,頓時心中發(fā)痛,將老二摟在懷里,淚眼婆娑。 常壽則瞪了妻子一眼,低聲呵斥,“你哭什么,真要是讓他繼續(xù)跟在張來福身后鬼混,有你哭不出來的時候,江寧左右不過一天半的水程,你想他了,什么時候不能過去看他,碼頭上有專門的客船,一天三趟,咱們家現(xiàn)在,也不是掏不起船錢?!?/br> 話說得雖然硬氣,心中畢竟還是有些割舍不下,于是乎,少不得又將小兒子拉過來,仔細叮囑,然后又是準備四季換洗的衣服鞋襪,又是準備路上的零花錢和平時過日子的開銷,夫妻兩個從當時開始,連續(xù)四個晚上,每天都忙活到大半夜,一直到第五天頭上,老大把學(xué)徒的名額給求了回來,又定下了可以免費蹭著商號的貨船一并去江寧,才勉強把心放進了肚子里頭。 第七天一大早,常老四等人,將常無憂送上了貨船,一家人揮手惜別,已經(jīng)改裝了布帆的貨船借著北風(fēng),沿著運河緩緩南下,不一會兒,就駛?cè)霌P子江,然后猛地一挑船頭,逆著水流朝東南弛去。 常無憂是第一次離家這么遠,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興奮,所以旅途也不覺得如何難熬,到了江寧之后,因為他是總號當家大伙計常富貴的親弟弟,整個分號上下,無論是掌柜的還是已經(jīng)出徒的老伙計,誰都不敢真的拿他當小徒弟使喚,有什么新奇玩意,或者時鮮瓜果,卻少不得給他留上一份,這令常無憂愈發(fā)覺得自己此番離家離得正確無比,一天到晚,渾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氣。 然而,江寧城畢竟去年才落入淮安軍手里,繁華程度遠遠比不上揚州,茶余飯后的消遣娛樂手段,更是與前者相差萬里,當最初十幾天的新鮮勁兒過去之后,很快,常無憂就覺得百無聊賴,不知不覺中,過去在揚州城的一些打發(fā)日子習(xí)慣,就又回到了身上。 好在臨行前,家里給他行囊中帶足了盤纏,而娘親和祖父,又互相瞞著,各自私下里偷偷塞給了不少零花,所以一時半會兒,他手頭倒也寬松,于是乎,每天收了工,要么是茶館,要么就畫舫,日子過得比分號掌柜還要逍遙。 這天傍晚,正和幾個新結(jié)識的朋友在茶館品茗,卻聽見隔壁桌有人站起來,大聲喊道:“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在下周不花,乃中書省碭山人士,就是漢丞相蕭何所居的那個碭山,紫陽書院卒業(yè),至正十三年,就是前年,鄉(xiāng)試第七” 第二十四章 星圖 下 二 “好,周年兄好樣的?!?/br> “周年兄大才,我等自愧不如。” 話音未落,與常無憂同座的幾個新結(jié)識的朋友,已經(jīng)拍案喝起彩來,剎那間,四下里夸贊聲不絕,幾乎在座的每個人都為能與文魁老爺同屋飲酒而為榮。 常無憂雖然覺得眾人的反應(yīng)頗為夸張,但好歹念過幾年社學(xué)的他,也知道科考的艱難,按照屢試不第的王老夫子說法,凡鄉(xiāng)試前十,已經(jīng)是天上星宿下凡,而從紫陽書院大門走出來的,更是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正激動著,卻又見那周不花四下做了個羅圈揖,繼續(xù)大聲說道:“圣人有云,‘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亞圣亦有云,‘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取義可乎,’,今有淮揚吳公,欲推平等之政,棄禮治,毀郁離,吾雖然不才”(注1)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