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些喪盡天良的奴才！”

    莫名的，葉芷氣不打一處來，嗷地甩出一嗓子，人便躥到了王爺身旁，她一把搶過他正要咬的核桃，氣哼哼地看向圍在周遭的眾人。

    眼前的四位皆是一愣，垂眸斂目的王爺，也不由得一怔。

    葉芷穿著下人常穿的灰布衣服，臟不說，她臉上還被煙熏了幾道黑杠子，左臉頰上一道，下巴上一道，額頭上還有一道。

    現(xiàn)在這會兒，她左手提著燒火棍，右手舉著那個被咬了一口的綠皮核桃，虎視眈眈地盯著眾人，那眼神里滿是煞氣，仿佛打算咬誰一口似的。

    春羽姑姑煩燥地瞪了瞪眼，“放肆，葉婆子，你可知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這是皇后娘娘賞賜給咱們王爺?shù)暮颂?，你這么做是以下犯上?！?/br>
    上來就拿權(quán)勢壓人。

    葉芷可不吃她那一套，她擎起燒火棍，在空中點了點這幾人。燒火棍還帶著灶火里的熱乎氣，嚇得兩名宮女和春羽姑姑連連退步，常青算是沉穩(wěn)的，只皺了皺眉，人沒動。

    坐在桌前的王爺，眼神盯著桌面，但眼角余光已經(jīng)膠在了葉芷的身上。

    “你們這些狗奴才，居然不好好當(dāng)差。來前皇后娘娘是如何吩咐的？是不是告訴你們核桃補(bǔ)腦益智，特意賞賜給咱們王爺吃？”

    春羽姑姑蹙眉，“自然是如此?！?/br>
    “自然是如此，”葉芷哼笑，“既如此，你們在做什么？”她啪地將核桃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嚇得幾人明顯一個激靈，葉芷氣道，“你們是眼睛瞎掉了還是腦袋不好使，怎么可以讓咱們尊貴的王爺在這里啃核桃皮？這核桃皮能吃嗎？王爺心智受損，可能不清楚，你們呢，你們幾個腦子也壞掉了嗎？還是說皇后言辭鑿鑿地叮囑你們，必須讓王爺啃完一個核桃皮再回去復(fù)命？”

    春羽和兩名宮女都啞了殼。

    皇后娘娘的確是想讓王爺啃核桃皮，但這是能宣之于口的嗎？

    絕對不能。

    送核桃是假，檢驗王爺傻不傻才是真。

    他傻，就必須吃掉一個核桃皮，吃了，皇后這心才算安下來。

    若是不吃，皇后娘娘自然是有后招的。

    這一點，宮女知道，春羽姑姑知道，常青更知道，坐在那里裝傻的王爺，更是知道。

    所以這么多年，大家心照不宣地做同一件事。宮女負(fù)責(zé)送和看，春羽姑姑和常青作陪，而王爺便是那個表演的主角。

    往年都風(fēng)平浪靜地度過了，今年卻出來了一個葉婆子。

    打破了這少有的平靜。

    第6章 幸災(zāi)樂禍地等著看葉芷出丑……

    春羽姑姑穩(wěn)了穩(wěn)心神，說道：“葉婆子，這是皇后娘娘專門賞賜給王爺?shù)?，王爺怎么吃那是王爺?shù)氖虑?，此事還輪不到你一個燒火婆子多嘴。趕緊拿著燒火棍下去，把火燒好了才是正事?！?/br>
    她端起主人的架式，橫眉冷對地斥責(zé)葉芷。

    葉芷心火未降，反而在胸中躥得更高了。她右手掂了掂手中的燒火棍，“春羽姑姑，您老人家是不是忘記了我的身份？”

    春羽依舊冷眼看著葉芷，“你什么身份？”

    “我？”葉芷眼神淡淡地掃向眾人，義正辭嚴(yán)地強(qiáng)調(diào)，“我是王爺?shù)氖替?，是這座王府里的主子，”她下巴輕輕點了點，警告意味很濃，“你們，都是下人?！?/br>
    用權(quán)勢壓人？葉芷挑明身份，侍妾再沒地位，也是主子。春羽姑姑再耀武揚威，她也不過是個下人。

    府里沒有其他女主人，王爺又是個傻的，葉芷再不濟(jì)，也是皇上親賜的身份。

    在今天這個場合，她不站則已，只要站出來，必是堂堂正正的主子。

    只不過，這相貌和衣著，委實有些拿不出手。

    但葉芷表情自信、從容，說話時咬字清晰，有理有據(jù)，還是有幾分威懾力的。

    此言一出，春羽姑姑被噎在了那里。另外兩名宮女蹙了蹙眉，竟也講不出話來。

    葉芷掃了眼桌上那個被王爺啃了一口半的核桃，牙根一咬，舉起手中燒火棍，啪地一下就砸了下去。

    站在葉芷身后的常公公倒吸一口涼氣。

    燒火棍落下時，離著王爺?shù)哪樦挥腥纭?/br>
    啪嘰一聲，那個被綠皮裹住的核桃一分為二，清香爽脆的核桃仁露了出來。

    葉芷抓過柴火的手并沒有洗，臟兮兮的，她用還算干凈的手肘輕輕碰了碰核桃，對那個一直低垂著頭事不關(guān)己的“傻子”說道：“吃了它！”

    生怕他不知道該吃哪里，葉芷用手肘碰了碰核桃仁，放輕了聲音教他：“就吃這樣的部分，把外層薄薄的核桃衣剝?nèi)贸??！?/br>
    王爺不動彈，葉芷有些心急，干脆拿起一半核桃，手掌托著核桃的外殼，送到王爺?shù)淖爝?，“聽話，只吃里面這部分?！?/br>
    這半核桃的果仁恰好是占了大部分，部分果仁凸顯在外頭，葉芷手掌往上托了托，果仁的部分便送到了王爺?shù)淖爝叀?/br>
    須臾，王爺慢慢張開了嘴，像是不敢吃，思思量量地咬了一小口果仁。

    咬到嘴里后，他先是頓了頓，然后慢騰騰地咀嚼。

    一下，又一下。

    下巴頦在輕輕地動。

    葉芷眼瞅著他將那點兒核桃仁咽下去之后，問道：“好吃嗎？”

    一直低垂著腦袋的王爺，輕輕地點了下頭。

    葉芷腦袋突地一偏，瞪著眾人道：“瞧見了沒，王爺喜歡吃核桃仁?！?/br>
    那兩名宮女趕緊給自己開脫，“往年，奴婢還以為清綠的核桃皮有不一樣的味道，所以王爺才會吃得津津有味。”

    宮女轉(zhuǎn)向春羽，埋怨道：“春羽姑姑日日在王府里，對于王爺衣食住行是再了解不過的。您不提醒，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又怎會知道王爺?shù)南埠?？皇后娘娘賞賜核桃，自然是希望王爺吃了之后能以形補(bǔ)形，早日恢復(fù)康健。若是因了春羽姑姑考慮不周而辜負(fù)了皇后美意，那便是春羽姑姑的不是了。”

    幾句話，把皇后摘巴得一干二凈。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卻不能擺到臺面上說。

    春羽莫名背了黑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不甘情不愿地說道：“是，是，你們教訓(xùn)得是，都是春羽管事不力，春羽這廂給皇后娘娘賠罪了?！?/br>
    兩名宮女自知無趣，裝模作樣教訓(xùn)一通便回去復(fù)命了。

    常青上前，把葉芷砸開的核桃仁給剝好了送到王爺面前，王爺細(xì)嚼慢咽地在吃。

    春羽姑姑越想越氣，眼睛一瞪計上心來。

    她故意走到葉芷面前，“既然您是主子，我是下人，那管家賬簿應(yīng)該交由您過目，您說是吧？”

    說葉芷是主子，但春羽對她沒有任何正經(jīng)稱呼。

    春羽一直是王府里的管事姑姑，府里的大事小情全是她在做主。

    小到采買東西，大到人員流動。

    她比誰都清楚。

    葉芷是如何進(jìn)府，進(jìn)府前做過什么，學(xué)過什么，春羽姑姑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當(dāng)?shù)檬悄拈T子的主子？

    一本賬簿便能把她給唬住。

    春羽姑姑故意為難葉芷，想給她難堪，讓她騎虎難下，讓她求著自己。

    葉芷沒有多想，她表情隨意地說道：“可以啊?！?/br>
    一本賬簿罷了，看看就看看。

    春羽眼底閃過不屑的神情，嘴里答應(yīng)一聲便出去找賬簿，一會兒，她手里拿著一本賬簿回來了，她將賬簿放到桌子上，“請過目吧?！?/br>
    人便站到一旁，幸災(zāi)樂禍地等著看葉芷出丑。

    第7章 管家權(quán)

    葉芷把所謂的“賬簿”挪到自己面前，一本正經(jīng)地看起來。

    黃麻紙的封面上，是三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隸書字體，字很大，幾乎占據(jù)了頁面的三分之一。

    葉芷皺了皺眉，上面不是賬簿的字樣，而是“人員簿”三個字。

    人員簿放在葉芷和王爺之間，王爺稍一抬眼便能看到。

    常青站在王爺身旁，同樣也看到了。

    三人表情不一，常青詫異，王爺蹙眉，葉芷不屑。

    王爺早讓常青查了葉芷的底細(xì)，知道她大字不識一個?？裳巯?，春羽姑姑用“人員簿”充作”賬簿“來給葉芷瞧。

    葉芷看不出來，豈不是鬧了笑話？

    常青悄悄看向王爺，王爺若是有指示，他會遵照執(zhí)行，可王爺垂眉耷眼的，沒有反應(yīng)。

    常青暗自呼了口氣。

    一切讓葉芷自己應(yīng)對吧。

    是福是禍，看她的造化了。

    葉芷盯著“人員簿”三個字瞧了一會兒。

    她其實是在琢磨春羽姑姑的用意，但落在其他人眼里，是她看不明白，又不好意思說。

    春羽看在眼里樂在心里。

    一堆嘲諷的話聚到嘴邊，就等著葉芷繳械投降了。

    須臾，葉芷把燒火棍攏到自己胸前的位置，左手握著燒火棍，右手輕輕翻開了人員簿。

    里頭是一排豎格子，一條橫線將所有的豎格子一分為二，上頭占了五分之一。字全是豎著寫的，上頭一行是大字，寫的是人員名字，下頭是細(xì)而密的小字，密密麻麻一大堆，葉芷瞇縫眼睛細(xì)瞧。

    瞧過一個人名及詳細(xì)資料之后，她迅速往后翻頁，在找到“葉芷”兩個字之后，她停下，仔細(xì)看下面的小字。

    上面寫著她何時入府，入府前做過什么，入府后，又是負(fù)責(zé)什么的。新字舊字一大堆，應(yīng)該是剛?cè)敫畷r寫了些資料，后來又添了些。

    資料詳盡，連她嫁過人，死過丈夫上頭都有。

    葉芷專心致志地看。

    旁邊幾人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

    王爺眼神掃掃人員簿，再偷偷瞄眼葉芷的表情，不知道她是真的能看懂，還是裝得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