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因自己而起的，可想而知，若是太子知道是自己咬了王爺，他會提出什么怪戾的法子懲治她。

    估計到時想活著是件難事，想死更不容易。

    最殘忍的懲罰，莫過于，讓死的過程變得痛苦而漫長。

    葉芷不忍心看垂死掙扎的狗，腦袋低垂著，分析有無解開局面的法子。

    稍頃，她猛地抬起頭，聲音清亮地喊了聲：“太子殿下！”

    太子眼神瞟過來：“怎么？燒火婆子有事？”

    他完全不將葉芷放在眼里，連稱呼都如此輕慢。

    “殿下，這狗咬了王爺，甚是可恨，殿下能想到如此懲罰的法子，真是大快人心。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眼神望著太子，慢慢說道，“這樣的懲罰方式稍稍枯燥單調(diào)了點兒，太子殿下難道不想讓懲戒的過程變得更有趣一些？”

    殘暴的人，是很難被說服的，葉芷想到的是一種折中的方式。

    “哦，”太子明顯起了興趣，“燒火婆子有何高見？”

    他喜歡懲戒別人的快意，當(dāng)看到不管是人還是牲畜，因為自己的命令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時，他內(nèi)心便會感到極大地舒暢和快意。

    他是主宰者，與他背道而馳的人，將不得善終。

    他喜歡絕對的服從。

    見他愿意聽，葉芷趕忙說道：“太子時間寶貴，如此懲罰這條狗，太浪費太子殿下的時間。太子旨在懲罰它，而不在其它。莫不如給它半柱香的功夫，在這半柱香的時間里，太子殿下可以靜靜欣賞狗的表演，半柱香結(jié)束，太子殿下便無需再管它的死活，忙您的就好?！?/br>
    太子慢慢搖了搖頭，“燒火婆子，你這主意不夠妙，本王聽來，不過是句廢話，加了個時間范圍而已?！?/br>
    “的確是這樣，為了增強觀賞性，這半柱香的時間里，殿下可以讓人將燒熱的炭塊往水里扔，一會兒，扔一塊，一會兒，扔一塊。半柱香結(jié)束，撤開木桶，狗狗是死是活，皆由它命。殿下您，賞個樂趣，豈不是更好？”

    “往里加炭塊？”太子臉上有了笑容，他想了會兒，看到小狗已經(jīng)有些精疲力盡，心里覺得它必死無疑，遂點了下頭，“可以，就按燒火婆子說的辦?！?/br>
    加了炭塊，水溫會持續(xù)變熱，小狗不僅要擔(dān)心被嗆死，更要擔(dān)心被燙死，欣賞的趣味性的確增加了。

    葉芷迅速朝外面瞥了眼，聲音極大地喊了聲：“雞爪，點上半柱香。”

    雞爪抹抹眼淚爬起來，躥起跑遠(yuǎn)，很快跑了回來，手里只拿了半柱香，他急溜溜地跑進(jìn)宴客廳，將這半柱香放在拉繩子侍衛(wèi)旁邊的椅子上，點燃了。

    侍衛(wèi)取了炭盆過來，炭火燃起來，不一會兒，便有炭泛了紅，侍衛(wèi)用夾子夾起一塊，飛速丟進(jìn)桶里，桶里的水滋滋兩聲，又恢復(fù)了平靜。

    狗狗起初被嗆時，還會狂吠，力氣漸漸耗盡，它的狂吠變成了呻.吟。每一次它都會拼命蜷起身子，四只腳在空中胡蹬亂動，全力撐著。力竭時，身子一松，腦袋垂入水里，猛嗆一口后，它身上僅有的力氣迅速聚攏，趕緊往上蜷身子。

    水溫愈來愈熱，狗狗被嗆時，呻.吟聲似幼童的哭聲。不遠(yuǎn)處的椅子上，煙霧繚繞，香在靜靜地燃燒著。同樣是在耗盡生命，狗狗痛苦，香則無聲無息。

    太子頗有興致地瞧著，像在看一場戲。

    雞爪就跪在木桶的旁邊，眼神緊張地盯著狗，兩只手半伸著，隨時想要做出撤桶的動作。

    葉芷更急，眼神瞟一會兒可憐的狗，再瞟一眼燃燒的香。

    香燃燒的速度很快，太子看得興味正濃時，香灰坍塌，最后一絲香，沒了。

    葉芷忍著興奮激動的心情，大叫一聲：“時間到?！?/br>
    瘦弱的雞爪體內(nèi)躥出無盡的力氣，使勁抱著木桶往外挪動。

    空中的狗狗已經(jīng)奄奄一息，但小小的身子還在拼命佝僂著，哪怕有最后一口氣，它都在努力。

    太子表情泛冷，但口中還是說道：“撤了吧！”

    第33章 再見了，小傻子

    上來兩名侍衛(wèi)抬走木桶， 拽繩的侍衛(wèi)則慢慢松手，茍延殘喘的小黃狗從空中摔落下來，眼疾手快的雞爪趕緊撇開木桶， 伸手去抱。

    小狗失重般跌落到他的懷里。

    看到熟悉的主人，早已精疲力盡的小狗，發(fā)出輕微的一聲嗚咽， 毛茸茸的腦袋歪向了他的胸口。

    真是大難不死??！

    雞爪激動地抱緊小狗， 跪在地上沖太子磕了三個響頭，“謝謝殿下饒過狗命，謝謝殿下饒過狗命。”

    太子淡漠地閉了下眼，厭棄般地?fù)]了揮手。

    雞爪抱著狗轉(zhuǎn)身， 感激涕零地瞧了眼葉芷。

    小狗是如何活下來的，他都懂。

    葉芷了然地眨眨眼睛， 伸手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小聲道：“快出去吧?！?/br>
    雞爪也知道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重重地點下頭， 匆匆抱著出去了。

    大家都在關(guān)注小狗的垂死掙扎， 沒人注意香燃燒的速度，只有雞爪和葉芷知道，那香的燃燒速度， 比一般的香要快上一倍多。

    這還是葉芷和雞爪在煙雨軒收拾東西時發(fā)現(xiàn)的， 葉芷當(dāng)時還問雞爪， “這些香怎么看起來粗糙些？”

    雞爪趕緊解釋， “這是以前貪圖便宜買的香，奴才刻意試過，燃燒時間過快，它燃一柱香的時間， 一般的香連一半也燃不到?！?/br>
    葉芷便記住了，囑咐他：“那先別扔，放在一旁吧?！?/br>
    沒想到這一放，竟然派上了用場。

    太子性情殘忍，用別的法子相勸，很難起到作用，葉芷便用加炭火的方式引起他的興趣，然后限定半柱香的時間，出于求生的本能，小狗會拼盡全力掙扎，這香夠劣質(zhì)，燃燒半柱香的時間頂多是正常香燃燒五分之一的時間，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二十分鐘左右。木桶足夠大，水量足夠多，只是隔會兒加塊炭，二十分鐘之內(nèi)，水溫達(dá)不到燙人的程度。

    她覺得有希望。

    便賭了一把。

    結(jié)果不負(fù)所望，贏了。

    雞爪感動莫名，她又何嘗不是慶幸不已？這狗的遭遇是因她而起，若是就這樣死了，她心里何嘗不會難過？

    太子這是疼愛弟弟才會如此嗎？葉芷心里明白的很，絕對不是。如果他疼惜王爺，絕不會用指尖去摁壓那些咬痕，不會任王爺傻站著不理，把所有關(guān)注的重心放在一條狗的身上。

    他只不過是為自己的殘暴找一個理由罷了。

    葉芷和常青、春羽幾個，依舊跪在那里，太子沒叫起，哪怕膝蓋跪麻了，他們也不敢起。

    太子表情有些不快，當(dāng)眾答應(yīng)了葉芷，再反口顯得他小家子氣，左右不過是一條狗命，不值當(dāng)?shù)?。可心里卻還是有些不爽利的。

    他垂眸思索了會兒，問道：“是叫葉芷，對吧？”

    葉芷忙回答：“回殿下，是的?！?/br>
    “沒想到一個燒火婆子出身，頭腦竟然如此聰慧，甚好，甚好?。　碧由舷麓蛄咳~芷，“午后，本王要出去打獵，傍晚會在行宮里舉行宴席。既如此，便請葉芷到行宮幫忙吧。”

    葉芷內(nèi)心一驚，太子竟然要讓自己到行宮幫忙？

    她忙表情恭順地說道：“殿下，妾身愚笨，想必幫不了殿下什么忙，若是王爺要出席盛宴，妾身可以隨行照顧?！?/br>
    太子只說請她去行宮，但沒提到王爺，葉芷故此一問。

    果然，太子搖了搖頭，“本王的弟弟心智有損，不宜外出，否則只會讓父皇和母后備加擔(dān)心。你去行宮，怎會幫不上忙？”太子語氣涼薄， “起碼，還可以燒火吧。”

    太子掃眼后面的春羽姑姑，“另外，讓春羽姑姑隨行，幫襯著處理一些瑣事?！?/br>
    他竟然真的只是讓自己去。

    葉芷心知不妙，稍事猶豫，答道：“那妾身恭敬不如從命，謝過太子殿下?！?/br>
    她想過了，太子執(zhí)意讓自己去，自己沒辦法拒絕。若王爺是個頭腦正常的，隨便一個理由便可以拒了，可他傻，什么忙也幫不上，常青和春羽都是下人，更不敢開口。

    剛才太子是如何處置一條狗的，大家有目共睹，若葉芷繼續(xù)不識抬舉，想必不會有什么好的下場。

    他故意讓春羽隨行，怕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

    單獨邀請弟弟的女人去行宮，像是有所企圖，可讓管事姑姑隨行，便增添了幫忙的真實性。更何況葉芷的確是個燒火婆子，讓她一名小小的侍妾去燒火，也好像沒什么不可以。

    常青聽到葉芷答應(yīng)要去，鼻尖汗都出來了。

    別人可能不了解太子，但他了解啊。

    可他干著急沒辦法，眼睛瞟了好幾眼王爺，可王爺眉眼低垂，沒有反應(yīng)。

    這種時候，王爺只是一個傻子的身份，心中有萬千想法，也無濟于事。

    太子見葉芷答應(yīng)了，便神色倨傲地起身往外走，門口的侍衛(wèi)隨后跟上。

    等太子走遠(yuǎn)了，葉芷揉揉膝蓋，慢騰騰站了起來。

    常青“哎喲”了一聲，“夫人哪，你怎么可以答應(yīng)太子去行宮呢？那可不是你應(yīng)該去的地方?！?/br>
    葉芷無力地瞪了他一眼，“你給我個不去的理由？”她說道，“太子是好糊弄的人嗎？剛才一條狗命已經(jīng)惹得他不快，若是我推三阻四，難保他不會大發(fā)雷霆，當(dāng)場發(fā)作?！?/br>
    常青：“早知道，夫人就不必管那條賤狗了。要不是雞爪把它從街上撿回來，說不定早死在外頭了?！?/br>
    要是葉芷不想法子救狗，也不會出現(xiàn)讓她去行宮這事兒。

    “說這些無宜，我必須跟著走了。”

    葉芷望了眼還傻站在那里的裴霧，上前，輕輕拉了下他的胳膊，裴霧眼神瞟過來。

    葉芷沒看他的臉，輕輕幫他理了理衣領(lǐng)，柔聲道：“王爺，葉芷馬上要走了，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相見。你瞧，昨兒個晚上，你要是學(xué)會幫我梳發(fā)，我是不是就不會咬你了？我不咬你，今日太子殿下是不是就沒有理由懲罰那條狗了？太子殿下不懲罰那條狗，我是不是就不會亂出主意惹他不爽了？”

    她嘆口氣，“所以啊，這都是命?！?/br>
    春羽在外頭催促葉芷，“夫人，馬車在外頭候著，咱們趕緊出發(fā)吧?！?/br>
    太子一行人騎馬先行去打獵，她和春羽坐著馬車趕去行宮，兩頭不耽誤。

    葉芷應(yīng)了聲，繼續(xù)看著裴霧，嘴巴微微撇了下，“要走了，竟然對你有些不舍呢。”

    不知道為什么，葉芷總覺得這一別，恐怕再難有見面的機會。

    昨夜還在享受魚水之歡，可今日卻要匆匆離別了。

    她只能感嘆命運無常。

    或好或壞，都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夠控制的，她所能做的，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命運既然讓她穿越時空來到這里，既然給了她這樣一份命運，那她只能去面對。

    太子的性情，讓她平安去平安回，怕是一種奢望了。

    葉芷抬手，發(fā)簪一拔，頭發(fā)傾瀉而下。

    她輕輕甩了下滿頭的長發(fā)，看向裴霧的臉，“王爺，我再教你最后一遍，一定要學(xué)會?！?/br>
    說完，她轉(zhuǎn)過身，挑出一縷頭發(fā)翻到額前，余下的，慢慢挽起。裴霧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的動作。

    將發(fā)簪插好，葉芷伸手，“常公公，給把剪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