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路德維希神色冰冷,向走廊外側(cè)點了點頭示意:“有什么事情出去說?!?/br> 蔡允澤忽然笑了笑,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慢條斯理地單手摘下自己的腕表,又緩緩解開袖扣,活動了一下手肘。 脫下那層自律又克己的皮囊后,他的語氣里滿是風(fēng)雨欲來的低沉。 “我現(xiàn)在沒什么耐心,給你五分鐘,穿上衣服出來?!?/br> “都是男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明白,你也不想我們兩個在她門口大打出手吧?那就太難看了。” 路德維希神情冷肅地轉(zhuǎn)回屋里,套上一件衣服出來:“走?!?/br> 兩人沉默地走出房間,來到后院長廊的檐下。 蔡允澤點了一支煙,隱蔽地打量身邊的人一眼。 路德維希雙手插兜,脊背如松地站在那 里,眼神時不時瞟向二樓的方向,看上去心不在焉。 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正是蔡允澤人生最落魄的階段。 那時的路德維希衣著華貴,高高在上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厲聲質(zhì)問他是誰,目中無人的姿態(tài)仿佛睥睨凡塵的主宰者;如今卻像完全反過來,他蔡允澤西裝革履意氣風(fēng)發(fā),而他只穿著簡單的t恤長褲,腳上還拖著酒店統(tǒng)一的棉布拖鞋,看起來和滿大街勞碌奔波的普通人并沒有什么不同。 蔡允澤恍然間覺得世事荒謬可笑,而他也確實笑了:“我很少這么抵觸某個人?!?/br> 路德維希視線未動,淡淡地說:“不巧,我也是?!?/br> “在德國待著不好嗎?乖乖當(dāng)你的貴族,享受你高貴的身份,揮霍你的特權(quán)……”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含怒:“你就非要來招她?” 路德維希聽到這里,散漫的注意力終于從二樓窗戶收回來,平靜地問道:“蔡允澤,你現(xiàn)在是以什么身份在警告我?朋友、同事、長輩,還是……她的追求者?” 蔡允澤面色不變,手里的煙霧卻斷了一瞬。 路德維希的目光落向地面,那里有一株小草正被疾風(fēng)吹得左搖右擺。 “據(jù)我所知,她這些年交過很多……男朋友,”這個單詞他說得有些艱難,“可是,其中并沒有你對嗎?你和她始終是良好的合作關(guān)系,從來沒有更進一步?!?/br> “所以我想,你應(yīng)該并沒有資格和立場阻止我。” “我很K謝你對她的照顧和幫助,但是抱歉,我不會放手的?!?/br> 蔡允澤面色冷凝:“不會放手?六年前,她病得最嚴(yán)重的時候,你不也輕易放手了嗎?” 路德維希聞言微怔,隨即自嘲地笑道:“是,所以我用了整整六年來向她贖罪,如果她還是不愿意的話,我可以再等六年,甚至更久?!?/br> “我敢向你承認,她在我這里永遠排在第一位。只要她點頭,我可以為了她什么都不要,包括你說的身份、地位和權(quán)勢,但是你,蔡允澤,你做得到嗎?” ——“你的野心能為了她停下來嗎?” 外面起風(fēng)了。 二樓的窗簾被吹得飄揚起來,隱約透出某個纖細的身影。 路德維希專注 地望向那個方向,低聲說道:“她醒了,我先回去了?!?/br> 他轉(zhuǎn)過身,腳步平穩(wěn)地向長廊深處走去。 半路碰到用完早餐回來的林錦書,還客氣地點了點頭。 蔡允澤僵立在原地,夾著煙的手指久久沒動。 煙尾灰白的余燼越來越長,風(fēng)一吹便散了。 林錦書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徘徊,走到他旁邊疑惑問道:“老蔡,你們倆怎么還聊上了?” 蔡允澤沒回頭:“他過來的事,你昨天電話里怎么沒說?” 林錦書面帶無語:“他是晚上突然出現(xiàn)的,我又不能未卜先知?!?/br> “殷妙怎么說?” “沒怎么說啊?!?/br> 蔡允澤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里,轉(zhuǎn)身獨自離開。 林錦書望向他冷凝的背影,忽然突兀地開口:“蔡允澤,你難道就沒有發(fā)現(xiàn),你對殷妙的保護欲太強了嗎?她是個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br> 蔡允澤腳步微頓,很輕地反問了一句:“是嗎?” 他曾經(jīng)在殷妙身上看到過最初的自己,為了守護那份熟悉的純粹,蔡允澤選擇施以援手。 可到現(xiàn)在,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 殷妙是被連續(xù)不斷的手機鬧鈴吵醒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時,那催命般的音樂就在她耳邊一遍遍循環(huán)響起。 閉著眼睛在被窩里摸索半天,除了床單上隱約的余溫,什么都沒摸到。 實在被吵得受不了,她掙扎著爬起來,終于在窗邊的陽臺上找到正在充電的手機。 關(guān)掉煩人的鬧鈴之后,手機的屏保畫面正好跳出來。 她的目光瞬間定格在上面。 那是一張模糊的雪景圖,中央是蒼茫的冰川雪海,四周冰花紛飛亂舞。 拍的人似乎不怎么走心,連鏡頭都虛焦了。 但殷妙第一眼就認出來,這是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峰。 因為她曾經(jīng)在同樣的角度,看到過一模一樣的壯麗景象。 這不是她的手機。 她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 身上倒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穿著睡裙,就是長發(fā)散亂,光著腳丫,看起來不太像個體面的樣子。 昨晚,她和路德維?!烤拱l(fā)生了什么? 殷妙膽戰(zhàn)心驚地扶著 樓梯下樓,走到一半,突然在臺階上踢到不明物體。 撿起來一看……是她的泳裝,前扣明晃晃地敞開,兩根細細的吊帶散落下來迎風(fēng)招展。 等等,為什么只有上半件? 想到某個可怕的事實,她瞬間頭皮發(fā)麻。 繼續(xù)往前走,客廳地板上到處散落著潮濕的浴巾和毛巾。 還有她的拖鞋,一只掉在廚房餐桌底下,另一只竟然詭異地飛到了相距十幾米的溫泉池邊上。 戰(zhàn)況好像很激烈的樣子。 殷妙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準(zhǔn)備先去洗手間里洗把臉冷靜一下。 視線不經(jīng)意瞟過沙發(fā)時,她看到了某樣非常眼熟,也非??梢傻奈矬w。 顫抖著用兩根手指把它拎起來,屏住氣息抖開一看—— 原本面料精良的男士襯衫上,不知道被誰寫了一篇烏七八糟的漢德雙語小作文。 字體歪歪斜斜,大團大團的墨跡暈染開來,整件襯衫被糟蹋得完全不成樣。 再仔細一看小作文的內(nèi)容,簡直污言穢語,不堪入目,難登大雅之堂! 殷妙渾身激靈,腦海里閃過零碎紛亂的記憶。 她扯出路德維希的襯衫,坐在人家大腿上扒拉他的腰帶,死活非要他脫衣服“給她看看”;她動手動腳地耍流氓,假裝嚴(yán)謹?shù)睾腿擞懻摫WC書的語法問題…… 她還沒羞沒躁,大言不慚地放話要和他睡覺! 而現(xiàn)在,這張昨晚信誓旦旦簽下的保證書,即將成為羞辱她的最好證據(jù)。 腦袋里“轟——”的一聲,蘑菇云爆炸了。 殷妙后悔得恨不得仰天長嘯,捏著襯衫慌亂地打算銷毀證據(jù)。 猝不及防間,門開了。 路德維希神色平淡地進來:“醒了?” 目光落在她手里攥著的那件花襯衫上,他的動作頓了一頓。 殷妙僵硬地把襯衫藏在背后,假裝若無其事地抬頭:“呃,早、早上好……哈?!?/br> “對了,我看你襯衫弄臟了呢,我?guī)湍銇G洗衣機里洗了吧!” 路德維希走到她面前,不容反抗地抽走手里的襯衫,自己妥帖收好。 “不用了,我拿回去處理吧?!?/br> 殷妙觀察著他的臉色,卻什么都看不出來。 “那個昨晚,昨晚我們沒……沒怎么……” 話音忽然消失,她的視線怔怔地定在路德維希的喉結(jié)處。 那里有一個十分明顯的咬痕。 還是紫紅色的。 路德維希注意她震驚的表情,摸著自己的喉結(jié)溫和地笑了笑:“蚊子咬的。” 殷妙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怎么還睜著眼睛說瞎話呢,這個季節(jié)哪來的蚊子。 等等等等!所以……不會是她干的吧?! “所以昨晚……”她訥訥地開口。 路德維希低下頭,往她的方向走出幾步,殷妙立刻后退幾步,他再走,她再退。 路德維希停住腳步:“你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嗎?” “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