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那位原本仰著頭和蔡允澤說話的女士也循聲轉(zhuǎn)過來。 年輕貌美,長相貴氣,不過神色有些憔悴,精神頭看著也不是很好。 林錦書和她對上視線,相互矜持地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提前排練過,但是蔡允澤面對她夸張的臨場表演,表現(xiàn)得卻十分上道。 或許是急于脫身,他立刻順應如流地應下來:“巧啊林總,我們找個地方聊聊細節(jié)吧?!?/br>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迅速回過頭,彬彬有禮地提出道別,托辭還有業(yè)務要談。 這次沒人再出言挽留他。 兩人在一眾注目禮下,并肩邁出大門,終于呼吸到室外的新鮮空氣。 沒有外人在場,林錦書本性暴露,上上下下打量他,語氣輕佻又隨意。 “難得啊,還有我們蔡律師搞不定的客戶?!?/br> “看那老板娘戀戀不舍的樣子,換我肯定狠不下心走,蔡律師未免太無情哦?!?/br> 蔡允澤沒說話,默不作聲地點了支煙。 注意到林錦書的目光落在他指尖,他手上動作頓了頓,順勢往旁邊一遞:“來嗎?” 纖細的手指從煙盒里抽走一根,熟練地引火點燃,微弱的亮光再次明明滅滅地閃爍。 剛剛還說要去“喝咖啡”的兩人,現(xiàn)在卻在餐廳門口騰云駕霧。 林錦書的鼻尖仿佛還縈繞著那股惱人的香水味。 她是個對氣味極其敏感的人,所以記得格外清楚,月前蔡允澤的身上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同款香味。 同樣的味道,就是不知道是否也是同一人留下的。 本想以調(diào)侃的態(tài)度問一嘴,但覷到蔡允澤冷峻的表情,轉(zhuǎn)而沉默下來。 算了,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多嘴多舌,怪討人厭的。 林錦書掐滅煙:“喝酒了吧?你怎么回去?” 蔡允澤不緊不慢地回答:“打車?!?/br> “你不找代駕……”她說到這里,忽然反應過來,“對哦,你的車讓我們殷總給撞了?!?/br> 蔡允澤笑了笑,低聲應道:“嗯,還好人沒事?!?/br> 他的黑色卡宴至今還停在4s店里維修保養(yǎng),這段時間暫時沒了交通工具。 林錦書從包里翻出車鑰匙,“嘀嘀”兩下,不遠處的白色轎跑應景地亮起車燈。 “得嘞,我今天做個好人,順路送你回去吧?!?/br> …… 回去的路上,車內(nèi)氣氛異常安靜,林錦書握著方向盤,專心致志地駕駛。 副駕駛上隱約傳來輕淡的酒氣,倒是不難聞,帶點白酒醉人的微醺感,順著空調(diào)流動風漸漸飄散到她周圍,慢慢編織成細密的天羅地網(wǎng),將她籠罩、包裹,再一點點順著七筋八脈侵蝕。 她忽然覺得非常不適應,欲蓋彌彰地打開音箱,試圖弄出點動靜緩解尷尬。 過了一會兒,又目視前方摸索著調(diào)整按鍵,將封閉的車窗稍微降下一點。 外面的涼風一吹,林錦書昏沉的神智終于陡然清醒過來。 蔡允澤看她一眼,全程沒有說話,他從上車后就表現(xiàn)得格外沉默。 一路無言地飛馳到他居住的小區(qū),林錦書遇到門禁,陌生車牌在入口處被攔下來。 保安向她揮手敬禮,客氣地輕敲車窗,請她進行訪客登記。 低頭的時候正好發(fā)現(xiàn)副駕駛坐著的蔡允澤,原本生疏的態(tài)度立刻堆成滿臉笑容,顯然是認識。 “蔡先生,剛剛有位女士說是您的助手,送過來幾盒文件,因為事先沒得到您的通知,我們就沒敢讓她上去,東西暫時都存放在保安室。” “嗯,是我讓她送來的?!?/br> 蔡允澤過了好幾秒,才語氣平靜地回應:“麻煩交給我吧,我自己拿上去?!?/br> 林錦書側(cè)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他似乎是有點多了。 難怪在車上這么沉默,反應好像也變慢一點。 但蔡允澤的自制力太過強大,從面上完全看不出任何醉酒的痕跡,眼神清明咬字清晰,只是思考能力稍微遲緩那么一點點,若不是林錦書一直留意他,估計也發(fā)現(xiàn)不了。 身強力壯的保安估計對“盒”這個量詞有什么誤解,很快抱出兩個半人高的密封箱子。 這兩大“盒”文件,力氣稍微小些的人根本抱不動。 眼看蔡允澤無怨無悔地準備去接,林錦書趕緊開口制止。 “送佛送到西,你別幫倒忙了,我?guī)湍惚先グ??!?/br> 就他這副難伺候的脾氣,還有不甚清醒的模樣,真怕走到半路,一不高興就全給丟了。 將車停在臨時車位后,她兩手一抬,輕輕松松地抱起兩大箱子。 開玩笑,林錦書留學時可是名震中外的服裝販子,單手就能提起好幾十件lolita裙,還因此得了個“怪力少女”的外號,這幾年她堅持健身鍛煉,力氣比尋常男人還要大得多。 “多謝?!?/br> 蔡允澤倒是有自知之明,沒有推辭,真情實意地向她道謝。 林錦書輕哼一聲,用下巴示意他刷電梯卡。 到了樓層,打開家門,幫他把箱子穩(wěn)妥地放到玄關(guān)臺面上后,她這才長舒一口氣。 “那就這樣,我先……” 話音未落,由遠及近響起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蕾絲吊帶裙,外面罩著男士襯衫的女生從客廳走出來。 她光著兩條纖細的小腿,蓬松的長發(fā)披散肩頭,臉蛋成熟又漂亮。 估計是沒料到林錦書的出現(xiàn),看清門口站著的兩人,臉上的表情明顯愣了愣。 林錦書的腦袋嗡嗡作響,仿佛被幾千匹馬力的拖拉機重重碾壓過。 這什么情況?蔡允澤??金屋藏嬌??? 沒等她捋清思路,漂亮女生柳眉一豎,雙手環(huán)胸,普通話不甚流利地率先發(fā)難。 “嘿!諾亞!what’s wrong with you?(你有什么毛?。┎皇钦f好不玩這些花的么?” 蔡允澤語氣冷淡:“不是你想的那樣,怎么突然過來了?” 女生滿臉的不高興:“什么突然???明明是你說周一有事,改到周三的,我還想問你呢,在這里等你半天,發(fā)消息打電話都不回,我差點都等睡著了。” 蔡允澤回憶片刻,估計是真不記得了:“……抱歉,晚上臨時有應酬,這周先取消吧?!?/br> 女生白他一眼:“那拜拜我去吃夜宵了,回頭再聯(lián)系?!?/br> 她跑回客房“砰”地甩上門,沒幾分鐘又換身衣服出來,背上鏈條包施施然走了。 等她離開后,蔡允澤脫去外套,挽起衣袖進到客廳里。 林錦書不知不覺跟在他后面:“你……女朋友???” 蔡允澤瞥她一眼:“不是?!?/br> 他從冰箱里拿出兩瓶蘇打水,放到林錦書面前:“我不交女朋友。” 倒是符合他的性格,蔡允澤從來認為感情是無用物,投入和回報不成正比,只會浪費他的時間。 他就像一臺對人生精密衡量的標準機器,永遠按照自己的規(guī)劃往前奮進。 林錦書心里明白,她不是殷妙,能夠得到蔡允澤的特殊關(guān)照和知無不言的回應。 明明兩人的關(guān)系沒有熟到那份上,打探人家隱私是非常失禮的行為,她還是忍不住詢問。 “那你們……” 蔡允澤將玻璃瓶擱到茶幾上,碰撞出輕微的“咔嗒”聲。 “艾琳(irene)是美籍華人,堅定的不婚主義者,她的性觀念很開放?!?/br> “我們是互相解決生理需求的關(guān)系?!?/br> 炮友。 這個單詞突然跳到林錦書腦海里,炸得她靈魂出竅。 過于震驚的事實讓她失去語言組織能力。 “殷妙她知、知道嗎?”不知道說什么的情況下,她忽然問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蔡允澤短暫的沉默,隨后很快答道:“知道,安濟剛成立那段時間,她晚上碰見過一回。” 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 蔡允澤坐在沙發(fā)上,摘下眼鏡,疲憊地揉著眉心。 然后他抬起頭,看了她一眼。 沒有鏡片遮擋的目光,冷厲又疏離,帶著久居上位者獨有的審視。 這一眼,如同當頭潑下的涼水,讓林錦書驟然清醒。 她從來不曾了解他。 蔡允澤本就是在名利場里打滾的人,他世故且圓滑,是個純粹的利己主義者。 無論是鮮花還是咒罵,只要能將他送往高處,蔡允澤永遠甘之如飴。 根本沒有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他明明心甘情愿地沉淪其中。 是她把他想得太美好太高尚。 可時至今日,林錦書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 …… 狂亂的金屬樂,青軸的敲擊聲,纖長的十指仿佛跳舞般在鼠標和鍵盤上飛躍。 嘈雜的背景音樂中,房間大門被人“咣咣”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