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中午約了顧霜枝一塊吃飯,阮清言和家里人交代了一聲就出門了。 三月里的清風已漸漸透出些暖意,顧霜枝還是穿得很臃腫,在他眼里像只小熊貓。 阮清言快步上前摸了摸這只國寶的腦袋,她像是早已預判到他的到來,沒躲開,只溫順地微微瞇起眼。 過了幾天匆忙繁復的日子,阮清言難得閑下來有空和她這樣閑逛,不用顧及時間和工作。 也不知要去哪里,隨意信步,揮霍時間。 中午吃了飯,兩人回家喂灰弭。這兩天阮清言總在忙,可家里這位大爺他還是沒忘記要伺候。 灰弭見了主人,激動地撲過來聞他。這是它的習慣,趁著聞東聞西的時候偷偷把鼻涕擦在主人的褲腿上。 阮清言蹙眉把它趕到一邊,灰弭剛走了幾步,又不死心折回來。直到阮清言隨手拿起個相機,這家伙才訕訕地投降,老老實實回它的狗窩去了。 顧霜枝被這一人一狗的互動逗得笑不停,禁不住好奇地問他:“你怎么會想到一個人養(yǎng)條哈士奇的?” “寵物店老板是我朋友,我?guī)退膸讖垖櫸锏恼掌诺骄W(wǎng)上,一拍到灰弭的時候,它就嚇得上躥下跳的?!睅啄昵暗氖滤€記憶猶新,回想起來仍覺得好笑,“后來我又去了幾次,和它熟了一些。不過它還是懷恨于心,常常跑過來把鼻涕擦在我褲子上。有次我去的時候,店里剛好來了個客人要把它買走。它像是感覺得到什么似的,突然就沒什么精神了,趴在籠子里不肯動,就可憐兮兮地盯著我瞧?!?/br> 顧霜枝忍俊不禁:“然后你看得不忍心,就把它帶走了?” “是啊,真是一條心機狗,對吧?”他總是把所有事情都講得云淡風輕,其實顧霜枝很清楚,有些看似自在隨性的人,卻往往最容易被惻隱之心所牽絆。 阮清言去廚房做甜點,灰弭屁顛屁顛地跟著去了。顧霜枝在客廳聽音樂,這是他最近正在研究的幾米《地下鐵》音樂劇。 顧霜枝沒看過原著,但這音樂和音效做得極精致,讓人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失明的女孩獨自踏進地下鐵,空曠的地下道里水滴的聲音,一聲一聲牽引著她往前摸索。一個人在擁擠的車廂里經(jīng)歷了茫然的摸索和迷路的心慌,昏昏欲睡,和陌生人擦肩而過…… 當她走出地下鐵的時候,感覺到陽光溫暖地撒下,聽到葉子掉落的聲音,她幻想那里藏著一片金葉子。 經(jīng)過了一系列的“探險”后,她兀自感慨:“總是在跌跌撞撞后才仿佛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強求的?!?/br> “其實,我哪里都不想去?!?/br> “然而,有人會在地下鐵的出口等我嗎?他會為我撐傘,緊握著我的手,告訴我星星的方向,陪我走一段路。” “我是否太過奢求,生命如此難測。” 每句話都直戳進顧霜枝的心里,她忽然很想知道,阮清言為什么會聽這樣的音樂劇?;义魪膹N房被趕出來,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遲疑。 其實她不需要什么理由,既然做了決定就義無反顧。遇上什么人什么事,都只是聽天由命。可有一點她很確信,阮清言一定會是那個在地下鐵的出口等著她的人。 ** 阮清言端著手工的布丁出來,把灰弭往邊上一趕,自己坐了下來。 顧霜枝下意識伸手去接,卻聽到他輕笑著阻止:“張嘴?!?/br> “我自己來?!?/br> 他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我怕你吃到臉上,灰弭會來舔你,它很喜歡吃這個?!?/br> 顧霜枝想辯駁一句,自己失明多年怎么會把布丁吃到臉上。可他已經(jīng)把勺子送到她嘴邊,就像第一次吃榴蓮甜品一樣,只等她的開口。 于是只好配合地吃了一口,清涼微甜,口感飽滿的雞蛋味。 阮清言期待著問她:“好吃嗎?” 顧霜枝點點頭,卻嘗出了一絲端倪:“你不讓我自己吃,是因為你把形狀做得很丑吧?” “……”阮清言驚為天人地看著她,垂眸看了看盤子里散架的布丁,悶悶地答道,“嗯,你怎么知道?” “我嘗出來的?!彼靡獾匦Φ?,“不過味道很好,對我來說,長得好不好看倒也無所謂?!?/br> 阮清言很確信:“這是第一次自己做,下一次我肯定能做好?!?/br> 說著,他又挖了一勺送到她嘴邊:“來,張嘴?!?/br> 這一口拌著果仁和巧克力醬,甜香的滋味在她的唇齒間跳躍。 “很甜?!鳖櫵M意地點點頭,問他:“你自己不吃嗎?” “你先吃。” “可是你這么喂我,感覺很奇怪。”她有些受寵若驚,“就好像我真是你的孩子一樣?!?/br> 阮清言贊同地摸摸她的腦袋:“以后孩子像你就好了,乖乖吃飯不哭不鬧,多省心?!?/br> 他毫不避諱談及以后,卻輕而易舉地攪亂了她的一池春水。 顧霜枝下意識抿了抿唇,唇角留下一小撮甜膩。 他驀地靠近,還未等她有所反應(yīng),就低頭吻了下來。 顧霜枝只覺得頭皮發(fā)麻,就連心臟都險些忘了跳動,全身的血液直沖頭頂,有種缺氧的感覺。 他的心跳聲在她耳邊被無限放大。 等顧霜枝意識到的時候,阮清言還未離開,只輕輕松開她的唇,輕舔了下唇邊的巧克力,溫熱的呼吸散落在她的臉頰周圍。 近在咫尺的人忽而輕聲開口說:“確實很甜。” 顧霜枝緊張地捏著衣角,腦袋卻清醒了不少,小聲問他:“你不是說,吃到臉上的話,狗才會舔么?” “不是狗,是我?!彼慕?jīng)典臺詞再度登場,這回卻顯得尤為厚顏無恥。 一會兒是人,一會兒是狗。 反正共用一個名字,好的事情他全占了,黑鍋都給傻狗背。 ** “眼睛閉起來,我再嘗嘗?!?/br> 顧霜枝微微一怔:“我又看不見,睜眼閉眼沒什么區(qū)別。” “那你睡覺的時候也睜著眼嗎?”他反應(yīng)極快,隨口的一句就讓顧霜枝答不上來。 垂眸注視著她慌錯的模樣,他的心頭一軟,語氣寵溺而溫柔:“小笨蛋,聽我的,閉眼?!?/br> 她乖乖聽話照作,唇上再度迎來他的氣息。他的吻很輕,帶著些拘束,卻繾綣得很。 很甜,但不會讓她膩,就像他的布丁。 阮清言睜開眼的時候,視線里出現(xiàn)一個滿臉通紅的姑娘和一條好奇地趴在邊上觀望的哈士奇。 他竟忘了家里還有這么一位八卦的成員,微瞇著笑眼,手指朝它勾了勾。 對方瞬間聞出了陰謀的味道,遲疑了片刻,還是跳下沙發(fā)乖乖回狗窩吃狗糧去了。 ☆、chapter 42 ?下午帶灰弭出去散了會兒步,這家伙好幾天沒出門,一出去就四處蹦達。 阮清言一手牽著顧霜枝,一手牽著狗,忽然就覺得知足。 那時候夕陽西下,暖色晚霞綻放在澄清的蒼穹,他一抬起頭就能看到低空飛過的叫不出名字的鳥。 驀地就想起小時候和母親一起去的小村莊,那里沒有高樓大廈瓊樓玉宇,日落的時候,視線所及之處皆是如畫風景。當?shù)氐拇迕窀嬖V他,夕陽落在廢墟上是夕陽,落在繁華大都市也是夕陽。無論窮人還是富人,看到的自然景色都是一樣的。他們想傳達某種公平的概念給他,可現(xiàn)在想來,卻讓阮清言唏噓不已。 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風景再美又如何,如果她看不到的話,所有的一切就失去了意義。 獨自欣賞的美景,怎么看都覺得黯淡了幾分。 阮清言又想起初次遇見顧霜枝的場景,頗為內(nèi)疚:“我覺得我對你說的最過分的一句話,就是第一次見面的那句,‘沒看到就算了’?!?/br> “這話我沒放在心上?!鳖櫵蠈嵔淮氨绕鹉隳蔷洹蛣e人說話的時候看人眼睛是基本的禮貌’,要好太多了?!?/br> 阮清言驚愕地瞪大了眼:“你……聽到了?” 她得意地朝他笑,也不用想就知道他現(xiàn)在的樣子有多窘了。 “以后我不會讓別人那樣說你?!比钋逖詽M臉認真,言之鑿鑿。 “放心吧,除了你之外還沒人這樣說過我。” “……” 兩人閑適地遛著狗,路上遇到幾個補課回家的高中生,圍上來和灰弭玩了會兒。 灰弭有點人來瘋,激動地上躥下跳,不知是想表演什么給大伙看。 阮清言無奈地笑著,拽了拽手里的繩子:“灰弭,該回家了?!?/br> 它這才垂下腦袋,戀戀不舍地往回緩緩踱步。 幾個高中生聞言,小聲討論了幾句,難以置信地問:“你說它叫灰弭?你該不會是那個唱歌的灰弭大神吧?” 他們不說,阮清言都快忘了自己原來還有個身份。 從沒想過會在三次元被人認出來,還是因為自家這條傻狗,阮清言尷尬地笑著,沒作答。 對方確信了此事,立刻上前求合影求簽名。 他哪遇上過這樣的事,只擺了擺手說:“你們認錯人了,我不知道什么灰弭大神?!?/br> “可你的樣子,和灰弭微博的頭像簡直一模一樣??!” “……可那頭像只有半張臉啊?!比钋逖哉媸欠诉@些孩子的好眼力。 哪知道這么一句卻把自己徹底暴露了。 “咦,你剛才明明說你不知道灰弭是誰的!” “……”旁邊的顧霜枝忍不住笑出聲,在心底里為他捉急的智商默默點上了一根小蠟燭。 ** 好不容易糊弄過去了,阮清言還是心有余悸。他不怕被認出來,他害怕的是失去了原先平靜的生活。 比起電視里那些風光的明星,他更愿意當一個普通人。 所以他唱歌,卻不怎么宣傳。前陣子還有人找他出專輯,都被他婉言拒絕了。 顧霜枝還在笑話他,堂堂灰弭大神,一見了粉絲就溜之大吉,沒半點偶像的高冷氣質(zhì)。 夕陽下嬉笑玩鬧的兩人一狗的身影漸漸遠去,在地上拖出重疊的頎長影子。 顧霜枝驀地停下,轉(zhuǎn)過頭,眉眼間籠罩著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