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人了……蘇青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他殺人了！他殺人了！

    “天??！”蘇母聽見后險些暈過去，造孽??！一輩子只在電視上看到過命案的江翠云著實嚇呆了。他們家出人命了，這是要償命的呀！這可怎么辦?。?/br>
    頓時大廳只剩蘇葉的抽泣聲和蘇母哭天搶地的聲音，蘇父還算鎮(zhèn)定，但再鎮(zhèn)定面前也是一條人命啊，蘇安國清了清嗓子。

    “快把們關(guān)起來青仔！翠云你去打一桶水來！”自己則坐在地上掏出了煙，這事兒千萬不能捅出去，不然青仔的前途就毀了，他們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

    一個小時后，大廳明凈如初，哪里還看得出就在這里失去了一條生命。

    此刻夜幕降臨，七月的天氣悶熱干燥，蘇父腳下已經(jīng)積了一對煙頭。

    “老國，你想想辦法，青仔不能就這么毀了，青仔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苯?jīng)過這一段時間，江翠云也慢慢冷靜下來。這便宜貨死了就算了，還要拉著他們青仔下地獄啊……活著就不是個好東西，死了還不安生，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么孽才生出這么個人來！

    蘇安國狠狠踩了一腳剛?cè)酉碌臒煹?，像是做出什么巨大決定般，開口道：“把他的上衣脫了然后就扔后邊河里吧……就當(dāng)他是游泳淹死的，你們?nèi)グ桑舆h點，不要讓人看見了?！闭f完再也不肯講話，埋頭繼續(xù)掏煙。

    得到赦令的兩人臉色一喜，合力抬起早已僵硬的軀體，匆匆忙活起來。

    蘇家院子后面就是一條河，這個家唯一讓蘇葉有些牽掛的就是可以在里面肆意游泳的大河了，他死也沒想到，他最后的歸宿是在這。

    也好，這樣就徹底脫離了這座牢籠。

    只是他沒想到，他還會再回到這里，以更年輕的自己。

    2.涅槃

    鉆心的痛從后腦勺傳來，僅剩的對這個家還抱有一點點的希望也隨著這痛完全消失，蘇葉從來不知道他用心對待的親人有一天會用這種方式逼著自己遠離，看來他之前的決定是對的。費力睜開眼，入目的是已經(jīng)有些記憶模糊的房間，難得的干凈整潔。蘇葉苦笑，他們竟然沒有讓他躺在地上自生自滅，真是稀奇，恐怕都是為了他手中的錢吧……

    回想著當(dāng)時的場景，給自己那么一下的應(yīng)該是蘇青吧。蘇葉猶記得小時候的自己知道就要有個弟弟的時候是那么的開心，那時他還沒有五歲，偷偷到蓋房子的人家里翻找漂亮的鵝卵石，因為他聽說一個好的哥哥要讓著弟弟，他想當(dāng)好哥哥，可是他沒有玩具，所以才花了幾天時間找了許多漂亮的石子，他相信弟弟一定會喜歡的。他努力回想，是什么讓一個細(xì)嫩的小娃娃長成一個心狠手辣的劊子手……

    瞪著天花板上的小黑點，蘇葉猛然回過神，猛然閉上眼睛再睜開，他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天花板上細(xì)小的紋路他都看得清清楚楚。目之所及之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不再是熬夜加班熬出來的模糊景象，他的近視雖不算嚴(yán)重，但完全不可能這么清楚。為了驗證自己的疑惑，蘇葉爬起身，腳還沒著地就被眼前的所見嚇得不知所措。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么他現(xiàn)在所看到的就是自己的腳了，可這明顯縮水的尺寸是怎么回事。放眼看去小小的屋子里全是自己熟悉的東西，唯獨陌生的卻是自己。忍受著來自頭部的劇痛，蘇葉抓起寫字臺上的一面巴掌大的小鏡子。

    “嘭”，看著鏡中的自己，蘇葉摔下手中的鏡子，玻璃破裂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蘇葉的腦海中炸開。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

    對了，他家的老房子在他工作幾年后就已經(jīng)推倒重新蓋了，鮮少回家的自己當(dāng)然可悲到在那個家連一個獨立的房間都沒有，盡管蓋房子的錢大多是來自自己的腰包。

    捂住頭緩緩蹲下，破碎的鏡面折射出破碎的自己，就像此刻蘇葉無法負(fù)荷的心。

    他明明只是頭受傷了，這是做夢嗎？還是自己腦袋壞了？手指掐進rou里，疼痛。是真的，是真的，他回到了小時候?；叵胱约嚎吹降闹赡鄣哪橗?，還有對一切都充滿活力的眼眸，這是成年后的自己一直所欠缺的。

    這時候的自己還是對這個家充滿這希望的吧，渴望爸爸的鼓勵，渴望mama的關(guān)愛，渴望自己做個好哥哥，渴望像同齡人一樣得到得天獨厚的愛。

    可是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呢？難道他多年的經(jīng)歷只是年少時期的一場夢？不，不是夢，那么多年的忍耐不是夢，無數(shù)個晚上的哽咽不是夢，一次次的失望到絕望也不是夢，最后砸在自己腦袋上的一下更不是夢。在成長的過程中丟失的得到的統(tǒng)統(tǒng)都不是夢，也許唯一是夢的就是這個家了和自己僅剩的情誼了。

    他現(xiàn)在大概可以明白自己是已經(jīng)死了，被自己的家人害死，大概上天也悲憫他的遭遇吧，也唾棄從前那個懦弱的自己，所以才讓他回到過去，才讓他有機會彌補所有的錯失。蘇葉拽緊拳頭，抵住止不住嗚咽的嘴巴，真好，他能活著真好！他蘇葉發(fā)誓，這一次，他要完完全全為自己而活，不再受人擺布，不在任人宰割，那樣的日子他受夠了！

    重活一世，為自己而活！

    收拾好心情，蘇葉徹底冷靜下來，安撫自己飄忽的心，現(xiàn)在要確定的是他重生到了哪一年，重活一世，他要好好追求自己的夢想，把自己曾經(jīng)抱憾丟失的都找回來。從前的蘇葉是懦弱的，不敢反抗也不敢追求，從來都是父母安排什么自己接受什么，就好像一個傀儡，沒有自由。但蘇葉從來沒想過，就是因為一些錢，他的父母、他的弟弟，竟然忍心將自己殺害。所以，這一世，他要翻新自己的人生，脫離這個對他來講毫無親情的家庭，哪怕自己被指責(zé)被唾罵。他也想幸福地活著啊……

    翻開書桌上的書本，是小學(xué)一年級的課本，蘇葉出生在九十年代初，那時候?qū)π『⒌娜雽W(xué)年齡十分嚴(yán)苛，當(dāng)時的上學(xué)年齡統(tǒng)一為七歲，那么這個身體幾年應(yīng)該七歲了。七歲的自己啊，還好，一切都剛剛開始，一切都來得及。

    后腦勺的疼痛把蘇葉拉回現(xiàn)實，伸出手摸了摸疼得厲害的地方，原來后腦勺起了個大包，怪不得這么疼，蘇葉也不在意，這個痛感對于死前的自己來說完全是不值一提?？聪虼巴猓枙竦脜柡?，目測是下午三四點左右，三點的自己還在家，那大概今天是周末。

    小小的手拂過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一切，但這一切在弟弟長大一些后完全不屬于他了。他家比較小，只有兩室一廳，也就是他父母及他弟弟占了一間，他自己一間。等弟弟長大些后，他就會被看到這個房間的一角，搭個小鐵床過完之后的幾年，直到上大學(xué)搬離這個家。

    回想前世的種種，蘇葉深深唾棄自己，自己當(dāng)時怎么可以這么懦弱，怎么就這么好欺負(fù)呢，蘇葉恨不得掰開自己的腦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被塞滿了棉花。

    坐回書桌前，蘇葉翻開自己的課本，看著自己稚嫩的字體竟有些想發(fā)笑，原來自己一直引以為豪的字跡許多年前竟像爬滿本子的小蝌蚪，歪歪扭扭。再拿起課本旁的作業(yè)本，“抄寫……這什么字……課本第五頁……”第五頁，小手一翻，是一首詩。這是周末作業(yè)嗎？這是語文作業(yè)，那么也一定有數(shù)學(xué)作業(yè)。找到桌面上的數(shù)學(xué)課本和對應(yīng)了作業(yè)本，蘇葉記得自己有在本子上記下作業(yè)的習(xí)慣，蘇葉慶幸自己有這個小習(xí)慣，不然重生后第一次上學(xué)就沒完成作業(yè)什么的簡直太丟臉了。

    花了幾分鐘解決自己的作業(yè)，蘇葉感嘆還是小時候好，作業(yè)分分鐘搞定，不像初中高中需要熬夜。蘇葉看著自己幾分鐘的成果，又有些苦惱，雖然他已經(jīng)盡量把字寫差了，可是還是有很大差別啊……算了，現(xiàn)在也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隨遇而安吧，他就不信他在親手寫出這些字的情況下，還有人會懷疑這作業(yè)的真實性。

    撐著頭看著窗外，可以感受到迎面撲來的水汽，這給炎熱的夏天帶來絲絲涼爽，那是蘇葉酷愛的大河，對于精通水性的蘇葉來說，在水利暢游的時刻永遠沒有煩惱沒有失望。有多久沒享受過這份安寧呢？自從工作后的自己一直被自己困在忙碌之中，從未好好犒勞過自己，把自己的付出當(dāng)做理所當(dāng)然，對任何人都小心翼翼，無法拒絕他人只能逼迫自己，蘇葉為自己的過去感到悲哀。

    現(xiàn)在他有機會重來一次，自己的目標(biāo)又在哪呢？重活一次雖然決定為自己而活，但自己又該做些什么呢？難道還是上輩子那樣，上學(xué)，上班，然后像陀螺一般轉(zhuǎn)得停不下來，不，這不是他想要的?；叵肫甬?dāng)初興致滿滿地拿回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最后卻得到一個被調(diào)劑的結(jié)果，因為他所報取的文學(xué)專業(yè)人數(shù)太多，就這樣他錯失自己十八年來算是唯一的夢想學(xué)習(xí)更專業(yè)的文學(xué)知識，當(dāng)一名作家。最后他陰差陽錯的進了新聞專業(yè)，他根本不適合新聞這個互動性很高的專業(yè)，但他不想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沒用的東西！

    所以他看了無數(shù)新聞節(jié)目，翻閱了無數(shù)報紙，獨自一人走上街不顧路人的厭煩和反感，一再壓低自己的自尊，才開始在學(xué)校的新聞報上見到自己的名字，再然后是各種專業(yè)報紙。畢業(yè)后，豐富的寫作技巧和多篇發(fā)表的文章再加上導(dǎo)師的極力推薦，他才在那個城市站穩(wěn)腳跟，但接踵而來的是來自家庭的不斷索取。他那時真的很累，行業(yè)中的新人干的自然比別人多，白天他腳不沾地，晚上連夜加班，時常還要應(yīng)付電話里的咄咄逼人。在他不勝其煩的時候他想過就此斷了聯(lián)系，但最終還是過不了自己良心那一關(guān)，說到底還是自己的懦弱害了自己，自己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少他現(xiàn)在明白了什么該放棄什么該抓緊。

    其實蘇葉一直是偏向小文藝的男生，初中的時候流行各種青春疼痛故事，那時候幾乎人手一本，每一篇大概都是描寫屬于青春期的迷惘和那些朦朧的情感。蘇葉特愛看這些帶著些憂傷筆調(diào)的文字，也是這樣才讓那時候的自己燃起了一顆想當(dāng)作家的夢。后來蘇葉知道些這些小短文的人還算不上作家，只是些抒發(fā)自己情感的學(xué)生罷了，但這個作家夢一直盤踞在蘇葉的內(nèi)心，不肯散去。

    蘇葉也嘗試自己寫了些東西，寫進了自己唯一一本印著圖案的筆記本，每次他都會偷偷用紙包著藏在枕頭下。直到有一次被蘇青看中筆記本上的圖案，在索要后遭到拒絕時告訴了他們的父母，自然最后本子歸了蘇青，蘇葉也被教訓(xùn)了一頓，從此蘇葉再也不敢寫這些東西了，因為后果他從來都無法承受。他寫的東西被父母發(fā)現(xiàn)，常年生活在山腳旮旯的人哪懂什么作家，以為蘇葉不好好讀書學(xué)壞了，他們很早就打算讓蘇葉綴學(xué)幫著他們干活，要不是鄰里鄰居勸著再加上他還算爭氣，每次考試都是前三，蘇父蘇母也沒理由讓不及格的小兒子讀而不讓成績優(yōu)異的大兒子去跟著他們務(wù)農(nóng)，畢竟在村莊里名聲還是要的。

    但這件事發(fā)生后，蘇父蘇母還是起了心思，背地里商量了幾次，就等著蘇葉成績落下來好有個借口。蘇葉在一次無意聽見時后背都濕了一片，這是后怕，還好當(dāng)時的自己把本子讓出來，還好自己這次期中成績沒有掉以輕心。至此，他再也沒接觸過自己曾無比向往的領(lǐng)域，而是更加拼命的學(xué)習(xí)，因為他知道，他的人生很有可能會被自己的一個失誤毀掉……

    他很慶幸，不是慶幸自己的重生，而是，把手輕輕放在自己的左胸膛，他慶幸的是，這顆心還在為自己曾經(jīng)、現(xiàn)在、未來的夢想跳動。

    3.現(xiàn)實

    “哐！”這是木門狠狠砸向墻面的聲音，還未從自己世界里完全出來的蘇葉被嚇了一跳，回過頭，是比十多年后更加年輕的母親江翠云。

    “喲！都可以坐起來了，之前可不是裝的吧？也對，你現(xiàn)在可是長進了，有本事了，懂得給家里丟臉了。也不看看你自己毛都沒長齊呢，干的那什么缺德事兒，我這張老臉都快被你給丟盡了，現(xiàn)在誰不知道老蘇家的兒子呀，你現(xiàn)在覺得風(fēng)光了是吧！蘇葉我跟你說，你臉是自己的，可我們還要臉呢，麻煩您能不給我們?nèi)鞘滦胁?？”江翠云腳底生風(fēng)，三兩步走到蘇葉面前，指著蘇葉的鼻子破口大罵，絲毫沒有顧忌她對面的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

    看見江翠云的一瞬間，蘇葉心中騰升出一股難以壓制的恨意，上下滑動的喉嚨似乎就要爆發(fā)出對命運不公的怒吼，緊咬的牙根也隱隱作痛，脖子上的青筋也暴露無遺。他不知道，不知道為什么能讓一個母親如此對待自己的孩子，即使他現(xiàn)在才七歲，對著一個七歲的孩子辱罵出甚至他還不能完全懂的話語，所以自己到底算什么呢？

    松開拳頭，也罷，自己不是早該明了，這個家，從來就沒有蘇葉。

    指著蘇葉鼻頭罵得正歡的江翠云發(fā)現(xiàn)從前在自己面前只會怯怯地低著頭的孩子，現(xiàn)在干只瞪著她喘粗氣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她在就知道這禍害就不是一個好東西，看看看看，這么小就敢瞪自己的娘了，以后這還得了。

    許是蘇葉不符合年紀(jì)的憎恨讓一個一輩子生活在市井中的小市民后背一涼，江翠云抓起們邊的一根斷了的凳腳就對著蘇葉招呼起來，一邊按住手下瘦弱的身軀一邊咒罵道：“你個禍害膽子倒是大了不少，讓你瞪老娘，讓你瞪……哎呦氣死我了，我江翠云到底造了什么孽才生出你這么個倒霉兒子……”

    蘇葉拼命捂住嘴巴，后腦勺的傷再加上砸在自己身上的一下接一下，讓他有些呼吸不過來，他想反抗想怒吼，想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越是反抗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疼痛就會入骨，他只能忍，忍到這個人打累了為止……

    “翠云！你做啥呢！”從門口經(jīng)過的蘇父蘇安國看到眼前的一幕著實嚇壞了，這瘋婆娘是想打死這孩子嗎？

    一把拉開掄著棍子的江翠云，后者被突然出現(xiàn)的力量一扯向后踉蹌的幾步，剛站穩(wěn)看見推自己的是平時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男人，這會兒倒是得勁了，敢推她了，今天一個兩個都要翻天了是吧！

    “蘇安國你還敢推我！膽子肥了是不是！”越想越不忿，江翠云扔了手中的棍子沖到男人背后，推搡了幾下不解氣又想動手便聽到男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