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孩子我不管你，可是你快打死他了?！彪m然他是不喜歡這個孩子，但是要是傳出去鬧個什么家暴的名聲，那他可沒臉見人。

    江翠云心虛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疼得發(fā)抖的蘇葉，縮了縮脖子，片刻才意識到自己為什么要心虛，挺了挺胸膛，扯起嗓子就撒起了潑，“蘇安國你能耐了，你兒子干的什么缺德事你也知道，我就罵他兩句怎么了，他就瞪我，現(xiàn)在敢瞪我了那離動手也就不遠了吧，是不是以后我被他打死了你才開心啊！你說呀！”

    蘇安國唇瓣挪動兩下終是沒再發(fā)聲，他原本就少言，之后娶了個強勢的老婆更是在家沒有發(fā)言權，剛才那一下爆發(fā)只不過是急于阻止將要發(fā)生的慘劇而已，畢竟誰也不想背著個殺兒子的名聲招搖過市。

    看著蘇安國又變回從前那個畏縮的模樣，江翠云兩眼一瞪，挺起胸膛，活脫一個被解放的壓抑已久的農(nóng)村婦女。那模樣，分分鐘演繹一個什么叫做女人也能頂半邊天，她理了理額前散落的頭發(fā)，別到耳后，亮出飽滿的額頭。蘇葉的長相大多繼承了蘇母江翠云的好基因，巴掌大的小臉，秀挺的鼻子，就連瞪起人來圓溜溜的眼睛都如出一轍，只不過好的相貌被她過分強勁的性格給壓下去了，這大概就是蘇葉很多次面對來自父母的惡意而沒有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問題，這張臉就足以說明一切。

    蘇父長相普通，因著老實的個性和敦厚的性格才讓江翠云看上。江翠云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當初有條件更好的上門提親，她偏偏看不上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倒是選了平時半字不吭的蘇安國。江翠云知道，若是跟了別人哪能有現(xiàn)在的日子，被當寶貝一般供著，錢也由自己捏著，這木訥的男人更不敢也不知道出去鬼混，更重要的是這蘇安國從小就沒了雙親，也就一個弟弟，這更是讓她滿意不過了，所以江翠云十分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

    江翠云瞥了一眼被自己治得死死的男人，轉眼看向已經(jīng)緩過神坐在地上的蘇葉，“別裝了，你是不是還要老娘我扶你起來呀，怎么，當了一回英雄臉都大了？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之后又是一大段不帶重復地很完美地避過了自己的咒罵，不清楚情況的沒準以為這是碰見了仇人。

    被重生沖擊后的蘇葉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弄蒙圈了，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缺德事，才讓這個叫做母親的人如此生氣。直到一個“英雄”才讓蘇葉徹底明白過來，隨即全身都仿若置身一場不可思議的荒唐之中，嘴角也溢出無比悲涼的苦笑。

    這件事還是從自己放學回來的時候說起，小小的蘇葉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在離家還有一個拐角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哭聲，好像是村頭剛搬進村那戶人家的小女孩，偷偷蹭到哭聲的來源，便看見令人氣憤的一面，瘦小的女孩瑟瑟發(fā)抖地縮在角落，含著淚忍受著來自周圍的嬉笑和拉扯，小蘇葉捏緊拳頭，就這樣單槍匹馬地闖進幾個壞小孩的勢力范圍，其中為首的還是村里的小霸王。

    最后那場激動人心的抗戰(zhàn)以蘇葉腦袋中了一擊倒在地上而結束，扔掉石頭的罪魁禍首小霸王帶著一干人倉皇而逃，蘇葉就這樣在自己懦弱的七年里第一次當了一回英雄。

    事后小霸王許是內(nèi)心不安被自己父母發(fā)現(xiàn)了，一問就全部托盤而出，連細節(jié)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于是小霸王的父母就帶著小霸王登門道歉，連帶表揚了一番蘇葉的作為，順便捏著小霸王的耳朵問再敢不敢了，待雙方寒暄一番后就牽著垂頭喪氣的小霸王趕去小女孩家道歉了。蘇葉望著那一家三口遠去的身影覺得特自豪，看，自己做對了，就連平時看不起自己的小霸王都對自己認錯了呢。蘇葉無法回憶自己當時是怎樣的自豪感，但那種恍若一瞬間就可以打倒怪獸的自信心爆棚感也許自己一輩子都忘不掉，可殘忍抹殺這一切的父母呢，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蘇葉不懂為什么他們會把這一場道歉看做是偽善的嘲諷，他們是怎么看出隱藏在對方微笑背后的匕首，他們又以是怎樣的決心用近乎絕情的語氣說自己給他們丟臉，當時的蘇葉不明白，可是現(xiàn)在的蘇葉懂了。有那么一種人無論你做什么，對的或錯的，他們都用極其嚴苛的眼光否定你，詆毀你，這種人，無關血緣。

    蘇葉緩緩站起來，全身麻木的痛早已對自己沒有任何作用，重新坐回書桌前，他幾乎一秒都不想待在這個讓他窒息的家了……

    把頭放在書桌上，用皮膚觸碰桌面上斑駁的痕跡，有些傷痛留下了就留下來，就像被刀刻過的桌面，再怎么翻新再怎么掩蓋也不是原來那個……

    “葉子，你不舒服呢？”一道年輕的聲音傳到蘇葉的耳旁，這聲音……蘇葉猛地抬起頭，之間一個端著水果籃的年輕女子正對著自己笑。是張嬸！張嬸一家是在自己回憶中唯一像是家人的存在，張嬸本名杜曼文，丈夫是村支書張瑾。

    張媽一家原本不是鑒江村的人，因張叔的工作原因暫時調(diào)到鑒江村，說暫時是因為他們一家在自己剛上四年級的時候調(diào)走了。蘇葉記得很清楚，張嬸一家給了自己貧瘠的童年生活一絲溫暖的陽光，爸媽多少會因為張叔身份問題而有忌憚，平時大罵也不算太多，直到他們離開，自己才知道天堂和地獄的區(qū)別。

    張嬸直到離開蘇家村都沒有懷上孩子，他記得張嬸時常摸著自己的頭說要生個和自己一般乖巧的孩子，不知道她的愿望實現(xiàn)了沒，只希望他的孩子不要像他這般無用就好……

    看著窗外宛若美景般的人物，蘇葉幾乎以為這只是一場夢，直到張嬸溫暖的手指觸碰自己的額頭，猛地回過神，展開笑臉，道：“張嬸，我沒事兒?！边€好江翠云打的地方都被衣服覆蓋了，江翠云打人很有一手，不掀開看完全看不出傷勢。

    “沒事兒就好，來，這天兒熱吃點水果?！闭f著便把水果籃里的葡萄蘋果一股腦放在蘇葉的書桌上。蘇葉哭笑不得地只拿了一小串葡萄和一個蘋果，張嬸還是這樣，什么好的都會毫不吝嗇地給自己，而且完全不控制數(shù)量。

    蘇葉黑著線把一大半的水果放回籃子，用自己都沒發(fā)覺的親昵語氣說道：“嬸嬸，我只要這么多，不然吃不下飯的。”蘇葉表達的意思很單純，只是想阻止張嬸的無限制塞食，而張嬸則想到了蘇葉的父母，哎，這孩子是怕被他那缺德爸媽發(fā)現(xiàn)呢，多可憐的一小只啊……然后搖搖頭走了。

    張嬸出生在一座不小的城市，氣質(zhì)自然和鄉(xiāng)下人的小家子氣不同，全身上下都包裹著一股子書卷氣息，從小受教育的張嬸自然是看不慣蘇爸蘇媽對小蘇葉的一系列行為，再加上直爽的性子不止一次在這個問題上聲嗆了蘇爸蘇媽，兩家原本就相看兩厭，就下就徹底決裂了，所以張嬸是以為蘇葉怕被他缺德的父母發(fā)現(xiàn)和自己說話而被教訓。

    蘇葉可不怕，真正意義來說是現(xiàn)在的蘇葉不怕。蘇葉上輩子蠢，被爸媽一交待就服服帖帖了，之后見到張叔張嬸都躲著，就是這樣，張叔張嬸還暗著幫了自己幾次，可見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愚笨。不過現(xiàn)在他可不是之前的他了，屬于張嬸一家的親情他也不會錯過！

    4.上學

    過了兩夜，身上的傷已經(jīng)沒有大礙了，只是不能有大動作，許是對明天充滿了希望，蘇葉覺得那些小傷完全不算事兒。

    把桌上有些凌亂的課本和作業(yè)本裝進還算新的書包里，蘇葉這個小書包還是張嬸在他上學第一天送的，上面印著在十多年后看來十分劣質(zhì)的樣式，是當時很流行的迪士尼卡通，小蘇葉很喜歡，每天都會細細地擦拭不舍沾染半點灰塵，這個書包也算是他最喜歡的一樣東西了吧，可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一直找不到了，也許是太舊讓他們?nèi)恿税?，畢竟也用了五年?/br>
    把書包背在稍顯瘦弱的肩膀上，今天蘇葉穿了一件無袖的汗衫，洗的很干凈，身下是剛及膝蓋的五分褲，挺直的腰桿，抖擻的精神，竟讓此時的他看起來分外帥氣。蘇葉記不起從什么時候開始就自己洗衣服，只記得從很小開始他就總是穿著洗不干凈的衣服，因為不自信總是喜歡弓著腰低著頭，還有人說話飄忽不定的眼神，所以他在人前的印象總是瘦弱而且算是有些沉郁的，也沒人愿意做他的朋友?，F(xiàn)在一站直，衣服也干凈了，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張開來，這樣一看都不像是農(nóng)村的小毛孩了，倒像是哪個城里來的小少爺呢。

    蘇葉捏著自己的衣角，用腳蹭著地上的土，就要去面對一群小學生了，怎么想就怎么蛋疼啊……最重要的是，自己完全不知道學校在哪啊！蘇葉工作后許多年沒好好在家待過，而且自己當時的小學也拆遷了，所以他現(xiàn)在對著面前的三岔口完全沒了主意，難道要扔硬幣？

    “蘇小葉！”蘇葉轉過身，沒想到叫自己的是小霸王段小勇。

    段小勇就是讓蘇葉頭頂大包的罪魁禍首，也就是因為這個他媽還擰著他的耳朵來給他道歉，這樣想起來他們也算是“仇人”關系吧，難道這個小霸王是要報復？蘇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沒有幾兩rou的小胳膊，他現(xiàn)在跑還來得及嗎？

    段小勇在小孩中長得不算是最高大的，但是因著他那一身肥膘頗和讓人過目不忘的大圓臉讓他頗有種黑社會大哥的風范，可能是電視看多了，這段小勇也就憑著自己的“實力”組起了一幫“小弟”，這幫派小弟都有了，這段小勇就思索著這大哥旁邊不都要有個美女嗎，于是就想用些“手段”展示出自己的“風范”逼全年級最漂亮的陸念念就范，但是這半路就給人打斷了，段小勇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zhàn)，于是指揮小弟們一起沖上去，這威風是耍了，可當蘇葉倒在地上時他就完全慌了，匆匆忙忙就跑了，哪還有大哥的王霸之氣。

    原本段小勇看不上膽小懦弱的蘇葉，他和蘇葉住得不遠，但作為手底下有人的大哥他最煩的就是這種一推就倒的小身板，在他看來男人就該像自己爸爸那樣強壯有力，當然如果教訓自己的時候不那么有力就好了。段小勇原本想繞開站在原地傻呆呆的蘇葉，但就那么隨意一瞧就發(fā)現(xiàn)這人怎么變漂亮了這么多??！于是他就想著啊，既然陸念念當不成他的女孩，那么就讓蘇葉來補償吧！心里這么一想再瞧了一眼蘇葉秀麗的面孔，頓時變得喜滋滋起來，估計陸念念也沒有這人好看吧。

    蘇葉忘記了小霸王的名字，但也不想像個慫包一樣落跑，畢竟自己身體里可是住著一個二十五歲的靈魂呢，于是他干脆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小霸王，看他有什么壞念頭。

    壞念頭倒是沒有，歪念頭倒是一大把。

    “蘇小葉我們一起去上學吧。”段小勇也是個說做就做的人，說了要蘇小葉做自己的女孩那就要好好保護他，要是被人搶走了怎么辦。

    感受到自己手上rou嘟嘟的觸覺，蘇葉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小霸王什么時候和他這么好了？難道差點給自己開瓢的不是眼前這個人？蘇葉無語地看著小霸王那張努力板起的臉，難道是在愧疚把自己砸傷了？現(xiàn)在的小孩都這么別扭嗎？

    蘇葉失笑，也就沒有拒絕和自己牽手的段小勇，怕是一不小心傷了這孩子的心。蘇葉之前可是寫過很多關于青少年心理不健康的報道，大多的原因就是來自父母、老師和同齡人的影響，而且這種影響是從小就有且很深遠的，所以在蘇葉的認知中小孩都是脆弱而敏感的，當然他此刻十分自然的忘記自己也是小孩了。

    見蘇葉沒有拒絕自己，段小勇高興壞了，努力憋住嘴角的笑意，電視里說大哥都是那什么不笑的（其實是喜怒不形于色），這樣才能招女孩子喜歡，雖然蘇小葉不是女孩子，但他想應該也是差不多的吧。

    就這樣兩個人各懷心事，也算相安無事的走到了學校。

    段小勇稱職地把蘇葉安全護送到座位前，本還想替蘇葉把書包拿下來的，一看到書包他就驚呆了，他堂堂大哥大竟然讓自己的女孩背著書包走到了學校！要是累壞了可怎么辦？于是他就莫名其妙地憂郁了。

    蘇葉搶在小霸王之前就把書包拿下來了，之后就看見原本一臉笑意的小霸王深深的郁悶了，剛剛還不是好好的嗎？果然小孩子的心事你不能猜呀，這又是怎么了？不是說青少年時期才是最難懂的嗎？這小霸王才7歲吧，難道就青春期了？蘇葉此時十分佩服老師這個職業(yè)，老師您辛苦了。

    于是譚雪燕一進教室門就看見之前一直安靜地縮在座位上的蘇葉正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還有那眼神中的敬佩和同情真的不是錯覺嗎？

    譚雪燕趕緊瞄了一眼自己的著裝，理了理頭發(fā)，沒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后才走上講臺。譚雪燕是一名年輕的教師，今年是她第一次上任，也就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好在蘇葉這個班也不算難管，再加上她也喜歡小朋友，并且她的父母也都是人民教師，也就對這個職業(yè)又多了幾分熱愛。因此她也沒有覺得小朋友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所以接受蘇葉的腦電波失敗，也就沒多注意角落里已經(jīng)不一樣的蘇葉。

    “同學們，我們又見面了，告訴老師周末玩得開心嗎？”譚雪燕的聲音很甜美，是一般小孩子都喜歡的音色，再加上人長得嬌小可愛，很容易和小孩子打成一團。

    “開~~~心~~~”雀躍的還帶著獨屬于這個年紀小孩子的奶音。

    “那誰來告訴譚老師你們都去哪玩了啊？好不好？誰先來呢？”不得不說譚雪燕很適合這個職業(yè)，經(jīng)過兩天的放松小朋友們或多或少有些松散，她倒不是一上來就要檢查作業(yè)，而是順著小朋友們還沒冷卻的熱度調(diào)節(jié)班上的氣氛，這不，就有不少小朋友高舉著手搶著回答呢。

    蘇葉坐在第三排的邊上，旁邊就是窗戶，蘇葉的班級在一樓，從窗口這望過去可以看見cao場，腦海中漸漸淡去的回憶似乎也豐盈起來，一絲清風吹拂過蘇葉的臉頰，轉過臉彎起嘴角，還好，此時歲月剛好。

    這會兒譚雪燕已經(jīng)把氣氛搞好了，小朋友們興致也很高，只是不知道到要檢查作業(yè)時會不會還這么高興，蘇葉撐著腦袋想到。

    蘇葉還沒來得及笑話別人就聽見一道甜美的聲音喊了自己名字，眼神聚起神，原來是譚雪燕。

    “蘇葉同學有沒有去哪里玩呢？”蘇葉微微一愣，玩？回憶著之前聽到的什么外婆家什么放風箏，蘇葉垂目，他還這沒去什么地方玩，倒是腦袋無緣無敵多了一個包還順便撿了一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