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中年民警回頭,只見大門口突然多出了一個穿著t恤短褲,背著書包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說:“我……迷路了?!?/br> 兩個警察面面相覷,彼此從對方眼里讀到了一個詞——what?! 小年輕拿了個紙杯,給那小姑娘倒了杯熱水,小姑娘接住,說:“謝謝?!?/br> “沒事兒。”他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對面,“你叫周……” “周焱?!敝莒椭貜土艘槐?。 “哦,周焱,我姓王……你確定不用我們聯(lián)絡(luò)你的家人?” 周焱搖搖頭:“讓我在這里呆一晚就行。” “可以是可以,不過吧……” “麟生!”那中年民警打斷他的話,叫他過去。 王麟生跟周焱說:“你等會兒啊?!比チ酥心昝窬埃瑔?,“怎么了?” 中年民警看了周焱一眼,把王麟生拉到一邊,低語道:“那姑娘,要么就是離家出走了,可是問她拿身份證,又說沒有,這種情況,多半是出來騙的?!?/br> “您說什么呢?!?/br> “別不信,你當騙子就不會騙警察?現(xiàn)在的騙子主意多的去,膽子大的很,尤其是這種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小姑娘,容易讓人輕信,別讓我說準了,待會兒就會向你借錢,我給你打個預防針!” 王麟生朝周焱看去,對方抱著書包,拿著一個充電器,問他:“我能充會兒電嗎?” “哦,可以,沙發(fā)邊上有插座?!蓖貅肷噶酥?,拍拍身邊的老前輩,朝周焱走去。 王麟生又問了她幾句,見對方?jīng)]什么精神回答,他抱出一條毯子,讓她在沙發(fā)上睡一會兒。 周焱松下緊繃的神經(jīng),很快就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她額頭潔白圓潤,顯得眼窩深,嘴巴小巧卻豐潤,臉像剝殼荔枝,清秀可愛,確實容易讓人輕信。 王麟生把沙發(fā)這頭的日光燈關(guān)了,再把冷氣溫度調(diào)高一點,這才悄聲回到座位上。 一晃一夜。 手機鬧鐘沒關(guān),五點鐘就叫醒,周焱恍恍惚惚醒來,沒留神把書包踢到了地上。 王麟生撿起書包遞給她:“你可以再睡一會兒?!?/br> 周焱胡亂點頭,嘴上卻說:“不用了?!?/br> 她關(guān)了鬧鐘,拔了充電器,書包里的書都亂了,拉鏈不好拉,周焱把書本拿出來理了理。 王麟生隨手拿起一本看了看,問:“你還在念書啊,大幾了?” 周焱動作頓了下,說:“下學期大三了。” “我還以為你更小點兒呢,原來都快大三了。”他隨手翻了翻,里面掉出一張報紙,“咦?” 彎腰撿起,拿在手上,才發(fā)現(xiàn)這張報紙歲月悠久,紙張發(fā)軟,字體有點模糊掉色,可能因為長期夾在書里,所以又特別平整。 王麟生掃了眼面朝上的內(nèi)容,突然又“咦”了一聲,還想再看,報紙就被抽走了。 周焱把報紙小心夾回書里,背上書包,說:“王警官,謝謝你。” “你這就走了?” 周焱點頭,昨晚來的路上,她原本還想能不能跟警察借點路費,這個念頭在中年民警那番刻意壓低卻又不低的聲音出來后,就被她打消了。 周焱發(fā)現(xiàn)到昨天為止,她所擅所長的只有“借錢”二字,母親的話像一顆顆釘子一樣敲進了她心頭,生疼,深刻,在看見那艘船毫不猶豫的離去之后,又血流不止。 她漫步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不再想老鼠rou和羊rou的差別,她開始思考,下一步該做什么。 經(jīng)過昨天的碼頭,周焱不自覺地又望去一眼,大清早,天剛亮,那里已經(jīng)人頭攢動,幾個人大喊大叫,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無論發(fā)生何事,都與她無關(guān),周焱繼續(xù)向前。 這個時間只有早餐店開門,周焱走完一條街,踟躕一會兒,選定一家店進去。 她從前性格內(nèi)向,除了讀書什么都不會,這兩年跟著母親東奔西跑,從城市輾轉(zhuǎn)鄉(xiāng)鎮(zhèn),性子被磨礪了不少,甚至跟兩年前的她已經(jīng)天差地別。 周焱覷了個空,問老板:“請問,你們店里招人嗎?” 老板雙手擦了擦圍裙,上下打量她:“你要找工作?多大了?” 周焱笑答:“二十!” “我們是要招個小工……你身份證帶了嗎?是本地人嗎?以前做過沒有?” 周焱道:“我外地來的,身份證丟了。” 周焱應(yīng)聘失敗,早餐店老板擔心她外地人不穩(wěn)定,沒身份證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滿十八周歲。 周焱有了第一次的嘗試,接下來膽子更大,但工作不好找,十家有十家不招人,她連一個面試的機會都沒得到。 好不容易等到一家貼著招聘啟示的服裝店開了門,又因為她沒有身份證,將她拒之門外。 周焱說不出的心灰,捏著手機,克制住打電話的沖動。 走走停停,最后她停在了一處雜草叢生的路邊。 船上。 李政出了駕駛艙,回去洗了把臉,正準備睡覺,一通電話趕跑了他的瞌睡蟲。 “哎喲李政啊,你到哪兒了?。俊?/br> “怎么?” “弄錯了弄錯了,昨天那幫小子喝了幾瓶馬尿才干活,把兩邊的貨物弄岔了,你趕緊回來!” 李政皺眉:“等我睡醒了再說?!?/br> “不行啊,哎呀我去,那邊要是不準時收到貨,我這可就完蛋了!李政,李哥,我叫你哥哥,你趕緊回來,回來我好好伺候你!” 對方求爺爺告奶奶,李政罵了句:“他媽的!” 撂下電話,李政沖回駕駛艙,把船調(diào)頭,重走一遍來路,中間就休息了半個小時,一刻不停,終于趕在中午回到了西滬碼頭,一下船,心情都寫在臉上。對方看見,心里莫名其妙有點慌,只能勾著他的肩膀,好說歹說跟他道歉又道謝。 對方揮著手,煙灰亂飛,“走走走,昨晚沒喝盡興,今天中午正好!你看我容易嘛,怎么說我才是客人,結(jié)果得我給你陪笑,你說說有沒有這個理?” 李政借對方的火點上一支煙,說:“行了行了,喝就免了,先弄點東西讓我填填肚子?!?/br> “想吃什么?來只野兔子怎么樣?” 邊說邊走,經(jīng)過碼頭附近的一個菜攤,李政腳步頓了下。 對方察覺,問:“怎么了?” 李政抽了一口煙,眼一瞇,說:“沒事,走!” 菜攤前人來人往,路人只帶走一陣風而已。 今天東北面的一個菜攤格外熱鬧。 一個小伙子蹲下來,問:“這是什么菜???” 攤主答:“馬齒莧?!?/br> “怎么煮?” “可以煮湯也可以涼拌?!?/br> “多少錢?” “三……四塊一把。你買么?” 小伙子的朋友起哄:“問啊問?。 ?/br> 小伙子撓撓頭,臉有點紅:“我買,那個,能交個朋友么?” 周焱低下頭,沒說話,等了會兒,對方遞來一張五塊,周焱說:“有零的么?我沒錢找。” 幾個小伙子一齊掏口袋,湊出了四個硬幣。 周焱接過錢,看著他們,心情像反射在硬幣上的陽光一樣燦爛。 過了一個小時,馬齒莧賣完了,周焱又跑到了那處雜草叢生的路邊,貓著腰摘野菜。 她腳上穿的是一雙白色涼鞋,摘完一圈,涼鞋上早已沾滿泥巴,腳趾頭和腳背又臟兮兮的,手上還擦破了皮,左大腿外側(cè)不知道擦到了哪里,多出一道劃痕。 周焱回到碼頭附近的菜攤叫賣,劃痕有點癢,她輕輕撓了撓,口渴了,她咬住白饅頭,擰開礦泉水,咕嚕咕嚕灌了小半瓶。 她繼續(xù)啃饅頭,啃了一口,發(fā)現(xiàn)自己手指上的泥掛到了饅頭皮上,她把皮撕開,撥了撥指頭上的饅頭屑,眼睛有點潮,她吸了吸鼻子,張大嘴再次咬住饅頭,眼前的光線突然被擋住了,黑影壓下來,將她整個人覆蓋。 周焱緩緩抬頭,看向蹲在她面前的那人。 那人淡淡地瞟她一眼,視線掃向地上,手一撈,把馬齒莧抓成一捧,站起身,看著她,頓了下,才轉(zhuǎn)身往前走。 走幾步,回過頭,又是一頓,回到周焱跟前,抓住她的細腕子,把她拽了起來,大步往前。 夕陽橫斜,炊煙裊裊,如昨日來時景色。 第5章 周焱被對方拽了一路,臨登船前,她奮力甩開對方的手,很有骨氣地冷嘲熱諷:“沒你我也餓不死,你不是說了你不借我錢也不欠我的嗎,昨天晚上不是走的很瀟灑嗎,現(xiàn)在這樣是干什么?我不需要你那點破同情心!我很快就能賺到路費賺到學費!我吃了你兩碗面到時候還你一百碗!” 她心中豪情萬丈,這段話在嘴里醞釀一遍再過濾一遍。 那人已經(jīng)松開她的手腕,跳到了船上,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 她沒來得及表現(xiàn)她的骨氣,幻想追不上現(xiàn)實。 周焱跳下船,低下頭,亦步亦趨的跟著對方往船艙走。 這一刻,她是如此地鄙視自己。 進了船艙,李政把馬齒莧扔進了水池里,問她:“會做飯么?” “嗯?” 李政指指灶臺:“會做就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