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嗯?” “穿上褲子?!?/br> 李政一笑:“嗯。”頓了下,“把衣服穿上,先睡?!?/br> 說完出去,從衣柜里翻出件短褲,一邊望著臥室,一邊套上,朝衛(wèi)生間走了兩步,又折返回去,床上的人剛套上他的白色t恤,布料從胸脯滑下,衣服大,露出半邊肩膀,松松垮垮,透著光。 周焱抓著衣角盯著他,李政朝她走去,彎下腰,親了親她的嘴,說:“頭發(fā)干了再睡?!?/br> “嗯……” 李政走了出去,片刻傳來水聲。 周焱等了會兒,下了床,探頭看了看。地上的衣服毛巾都不見了,衛(wèi)生間里隱約有搓洗聲。周焱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坐了回去。 身上酸疼,眼皮沉重,她頭昏腦漲,伏在枕頭上閉上了眼,半夢半醒間涼風(fēng)徐來,她看見李政打著赤膊,坐在床邊,手上拿著一只手表。 這手表是她早晨擺在書桌上的。 凳子上的空調(diào)扇吹著風(fēng),驅(qū)走了汗意和瞌睡蟲,周焱在枕頭上蹭了一下,問:“手表買來多少錢?” 李政背對著她,指腹擦了擦表盤,輕描淡寫道:“幾十萬吧,記不太清?!?/br> 周焱垂著眸,不說話,李政也沒回頭,說:“死的是我大哥大嫂,兩年前,跳樓。” 頓了頓,“被我逼的,為了錢。” 周焱抬起眼,只能看見他后背,雙肩寬闊,勁腰窄實,遮擋著光。 她抬起手,猶豫了一下,貼在了他的后腰。 長篇累牘的,是美好的記憶;精簡到能數(shù)出字數(shù)的,是痛苦的記憶。 她見到過林泰看著這煥然一新的船時的表情,又何必要在這嶄新的地板上抖落一層時間的灰。 周焱戳了戳他的rou,太硬了,沒戳動。 她說:“有指甲鉗么?” 李政頓了會兒,把手表放下,回頭掃了眼戳著他的手指頭,說:“是該剪剪。” 他出去找了找,不一會就拿來一個指甲鉗。周焱坐起來,靠著床頭,剪著指甲,李政倒了杯水,問她:“渴不渴?” “嗯?!?/br> 李政把搪瓷杯給她,周焱接過,仰頭喝著,左手被人抬了起來,她愣了下。 李政坐在床上,捧著她的手,拿走指甲鉗,剪著她的食指,說:“繼續(xù)喝。” 周焱又抿了一口水,放下了杯子,李政順手接走,擱到了背后的書桌上,回過頭繼續(xù)幫她剪。 大號的指甲鉗,襯托得她的手指又細又小,咔嚓幾聲,剪完了一個指甲。他剪得粗糙,周焱沒吭聲,看著他又剪起了第二個。 李政問:“還走么?” “……走?!?/br> “天氣挺差。” “……那我再等幾天?!?/br> 剪一個,算它30秒,剪剩下的九個,總共270秒。 抓完十分鐘娃娃機,她走了,那時坐在公交車上,她回了下頭,隔著玻璃,看見這人走離了站臺,上了馬路,跟個木樁一樣站著,傘也沒撐。 公車愈行愈遠,到后來她再也看不清了。 剪完了一只手,用去了120秒。 李政抬起她右手,剪著她的大拇指,有了經(jīng)驗,接下去的指頭他剪得平整多了。 他說:“留個大學(xué)地址,把你那廠的地址也寫一下?!?/br> 剛說完,唇上一軟。 李政抬頭。 周焱又親了他一下。 深夜,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像敲在人的心頭,像那歌里唱的一樣,撩動琴弦,回升出了心坎。 第35章 這一覺像過了一夏,睡夢悠長,他聽見夏天最好聽的聲音,雨、蛙、蟬,相攜而奏,如同催眠曲。浮躁的空氣被風(fēng)吹散了,鼻尖都是黑色發(fā)圈的香氣。 李政睜開眼,視野中一片明亮的光,像極了日照下的江水,折射著碎鉆一般的粼粼之色。 他輕輕撫著枕邊人的長發(fā),頭頂黃色的天花板上映著床上兩人的影子,極淡極淡,仔細看才能看出一點輪廓,頭相依,一個平躺,一個側(cè)身,她向下一點。下半截的輪廓沒有映出來,直接到了腳部,看著模糊不清。 李政稍抬了下腿,腳底貼著邊上的,垂眸看過去。那小腳的腳趾幾不可見地蜷了下,再若無其事恢復(fù)如常。 李政用大腳趾勾了兩下她的指頭,說:“真白。”聲音低啞,還沒睡夠。 周焱慢慢把腿縮起來,閉著眼,紅著耳,裝作平常一樣說話:“幾點了?” 李政摸到書桌上周焱的手機,看了眼,說:“快九點?!?/br> “這么晚了?” 周焱睜開眼,想要起來,肩膀上的大掌輕輕一按。 李政親了下她的額頭,說:“再睡會兒,不累?” 周焱說:“不累啊……”最后一個字卡了下,已然回神。 李政低低笑著,下巴蹭了蹭她的臉頰,周焱躲開,臉上溫度升高,說:“你胡子?!?/br> “怎么了?” “刺?!?/br> 李政故意在她嘴唇上擦了下,“刺?哪里刺?” 周焱捂了下嘴。 “嗯?哪里刺?”李政問。 周焱使勁戳他下巴,紅著臉瞪著眼,也不說話,李政笑了笑,手在她衣服里作怪,周焱扭了扭身子,攔截不住,反而蹭露了大半個肩,李政下巴故意在她露出來的胸脯上擦著,周焱叫了聲:“呀——” 短胡渣,又扎又癢,還有熱氣噴在上頭,這異樣的感覺讓周焱有點無所適從,她的手只好往邊上借力,一抓就抓到一個軟娃娃,攥緊了,往胸口上的腦袋輕輕一敲。 李政又吸了一口,才抬起頭,見到身下的人手上抓著的娃娃,他頓了頓,靠回床板。 李政把她的領(lǐng)口往上拉了拉,攬著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 那雙眼明明跟初見時一樣,卻又不一樣,此刻晶瑩剔透,像足了今天第一眼的光,就是那日照下碎鉆般的粼粼江水。 穿著他的t恤,披著長發(fā),抓著個一塊錢得來的丑娃娃,真好看。 李政輕輕刮著她的領(lǐng)口,說:“紅的跟個龍蝦一樣?!?/br> 周焱渾身發(fā)燙,尤其是胸口,她說:“熱的。” 李政笑了笑,視線巡視著床上的幾個娃娃,紅藍白黃丑態(tài)不依,她卻似乎很喜歡,昨晚抱她過來時,他見著這七個娃娃擺放成排,整整齊齊,有人呵護備至。 李政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叫了聲:“小妞妞……” “嗯?”周焱抬頭看他。 李政捏著她手里的丑娃娃,問:“是這個小名吧?” 周焱說:“小時候這么叫的……我們小時候不是見過么?” “你記得?” “舅公說的?!?/br> “嗬……”李政一笑,“叫我三哥哥……還以為挺熟的?!?/br> 周焱神色如常說:“怎么說都是遠房親戚?!?/br> “那我是哪個房?” 周焱閉上嘴。 李政又說:“我見過你尿褲子?!?/br> “……胡說?!?/br> “你那會兒不是三歲么?尿褲子不正常?” “……隨你怎么說。” “你說想尿尿,你媽來不及幫你把,褲子一脫,已經(jīng)尿了?!?/br> 周焱說:“你瞎掰什么!” “還是我?guī)湍憬拥臐駜?nèi)褲,那會兒大冬天,你媽把你放沙發(fā)上給你穿回褲子,也是我坐那兒架著你,不讓你亂動。” 周焱有點惱羞成怒,心中半信半疑,口中堅定否認:“你就胡說八道吧,現(xiàn)在說的印象深刻,之前怎么沒說過?” 李政朝她屁股拍了一記,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剛想起來?!?/br> 周焱心中半點都不信了,臉上卻燙得更佳厲害,踹了他一腳,說:“你繼續(xù)編!還不起床!” 李政一笑,翻身下了地。 周焱又在床上躺了幾分鐘才起床,身子仍有不適,她套著李政的大拖鞋走了出去。 外間的晾衣架上曬著他們兩人的衣服褲子,包括她的文胸和內(nèi)褲,周焱心臟不規(guī)律地跳動著,摸了上去。 全都還有點潮,得再晾一會兒,外面飄著小雨,不能拿出去曬。 周焱沒衣服換,提了提領(lǐng)口,走到了廚房。水還沒開,鍋里的米是昨天早上煮的,她聞了下,不知道壞沒壞。周焱下意識的往左邊望了眼,左邊對門廁所,李政正站在鏡子前剃胡子,剃須刀嗡嗡地在他下巴上劃過,他忽然側(cè)過頭。 一個打著赤膊,拿著剃須刀,一個只穿了件寬松的t恤,光著兩腿站在灶臺邊。 視線空中交匯,只剩嗡嗡聲隨空氣浮動。 李政招招手:“過來?!?/br> 周焱頓了頓,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