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他竟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么喜歡聽廢話。 徐冉點點頭,登上馬凳。先往徐府取了備好的禮物,她特意到書市淘的一套小人畫??偣彩荆搜鄧拥南盗袝?。她可不敢再去買戲說殿下的,就退而求次,買了第二暢銷的。講的,當然是蘇蘇最喜歡的耽美故事。這套書有十君子的親筆簽名,她花了整十兩銀子才買到的。 雖然心疼銀子,但朋友的生日更重要,想想蘇蘇的高興模樣,徐冉就覺得值了。事先換了書的外殼套,換成《通史典儀》的封面,一進府并未立馬拿出來,而是讓紅玉翡翠提著。 與蘇父蘇母問好,牽著蘇桃往小院去,這才將書拿出來。 蘇桃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訂做的機關柜提前到了,蘇桃將書放進柜里,連同上次托徐冉保管的書放一起。 吃吃喝喝到天黑,徐冉吃得太撐,坐轎回府中途下轎,想要走兩步消食。 此時天上一輪明月,街兩旁掛滿燈籠,行人三三兩兩,街上還有小販正在清倉甩賣最后的蔬果。 周國并無宵禁,走在路上,店鋪大開,徐冉踱步而行,心情甚好。 等她從高學畢業(yè),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時,她就完全掌握了在這個朝代獨立生存的技巧了。她可以選擇入仕做官,選擇教書育人,選擇周游列國,選擇一切她想要去做的事。 這樣一想,覺得整個人生都亮起來了呢。 老天爺還是待她不錯的,至少沒有讓她穿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徐冉在街上走著,買了幾個小玩意,轉(zhuǎn)頭就送給了紅玉翡翠。紅玉翡翠很是高興,當即就戴上了。 回了府,練完字寫完堂外題,比平時晚了一個鐘頭。躺在床上時,已經(jīng)困得不行。一瞇眼就睡著了。 ☆、第 27 章 過了月考后,眾夫子的教學進度開始加快。如今已是五月,等七月底的時候,便要進行學年半期考。學習任務加重,學子們比之前更為奮力。 除了溫習當天內(nèi)容外,徐冉每晚都會堅持預習。這是以前高中時形成的習慣,大學之后丟得一干二凈,如今在這般學學學的環(huán)境里,自然而然又拾起了。 因為這個好習慣,徐冉每天聽課比之前更為輕松。由一開始完全聽不懂文言文到現(xiàn)在的毫無壓力,她頗有感慨:語言環(huán)境真的很重要。當然,這也離不開她前陣子的勤懇啃書。 因為上東宮禮訓的原因,每七天徐冉會缺一天課,有時候恰逢在初八十八二十八放學假,則正好不過。但更多的是卻在正常上課日。那日若是呂夫子莫夫子他們的課,回家背背書也能跟上去,但若是劉夫子宋夫子的課,退一萬步,算術她可以問徐嬌,但策論是真的不行。 加之現(xiàn)在進度加快,徐冉上策論課會聽得一頭霧水。 這邊她著急,那頭劉夫子比她更著急。 劉夫子年紀雖輕,但教學一絲不茍,對學子甚是關心。兼任六級三堂和六級四堂的課,其他學子中,策論成績比徐冉好的大有人在。按理說一般夫子定是更加偏愛成績好的,但劉夫子對徐冉卻甚是上心。 一是上次的月考名次一出來,她進步很大,其他科目都有前進。二是策論能夠提上去,那她的總名次肯定會更好。 第一次月考策論零分,第二次策論得了個丁。雖能簡單答上幾句,但若一直考丁,在以后的大考中,策論定會拖后腿。 劉夫子想,徐冉完全有實力競爭堂里前五,其他夫子的課徐冉都能取得好成績,那他的課也一定可以。 將徐冉留了幾次堂,一對一的教學,劉夫子發(fā)現(xiàn)一個很大的問題:徐冉的教本知識儲備很大,但除了教本外,她壓根不看其他的書。問起當下的時事政治,她也一概不知。 劉夫子問:“如今哪里發(fā)水哪里大旱,你可知曉?” 徐冉呆滯:“……不知?!?/br> 劉夫子:“燕國新君儀與三王京之爭,誰優(yōu)誰劣,你可能窺猜一二?” 徐冉老實回答:“……不能?!?/br> 劉夫子手指扣案,是了,徐冉的問題就出在這。 劉夫子問:“每日回家,你可曾同徐相公交流?素日又談些什么?” 徐冉認真臉:“練字,閑聊。”她爹最喜歡跟她聊朝臣八卦,今兒個誰眼睛腫了肯定是被夫人打的,昨兒個站他前面的齊尚書頭發(fā)發(fā)油,肯定是五六天沒洗頭了。諸如此類云云。 劉夫子沉吟片刻,交待:“若是方便,今后練字,同徐相公多談些朝上之事?!彼约簺]有這個意識去關注政事,從家里人這邊入手比較好。 徐冉應下。朝上之事?她爹一回府,一般不怎么談朝政之事的。 保險起見,這日下學,劉夫子親自送徐冉回府。 徐冉請劉夫子上轎,劉夫子不肯,她便一起隨行,讓抬轎子的先行回去。徐嬌不知道什么情況,徐冉輕聲同她講,“回去和爹娘說一聲,今日夫子將入府?!奔以L啊,可得慎重。 一路自御街往前,劉夫子指著路邊形形色色的小販道,“如今天下六分,南來北往的六國之人,商貿(mào)頻繁,周雖強盛,終與其他五國不相上下,并無十分優(yōu)勢。一國若想稱霸,必先立經(jīng)濟而后強軍事?!?/br> 徐冉大致聽懂了他的意思,問:“夫子以為如何?” 劉夫子道:“世人以國多盟而取勝,目光只在方寸之地。君子立于世,友多則力廣,理由如此。然,六國相爭已久,今日之友明日之敵,一切利益使然。何不跳出桎梏,瞻遠海之地?” 徐冉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街邊的小鋪正站了幾個寬額高鼻金發(fā)碧眼之人,是六國之外的厥人。 “古有周朝外使胡琴于荒漠之中見厥人,自此世人知六國之外另有天地。欽天監(jiān)大家秦貞曾有言,至月食,陰影如碗蓋,可知天為圓地為圓。若揚帆探海,未曾不能另拓天地?!?/br> 徐冉一震。 這個時代雖然文化全面普及,但科技人文并不能與現(xiàn)代相提并論。在徐冉看來,這里的人都很聰明,都很有文化,但他們的文化僅限于前人所傳,后人雖有創(chuàng)新,然而有很多理論都沒有人提出過。像物理化學,雖能找到些許影子,但沒有進一步的研究。像劉夫子提出的航海論,據(jù)她所知,或許有人提出過,但還沒有人做到過。 之前徐冉也曾幻想過,等她有能力了,將以前學過的電汽電力什么的知識傳播開來,制造出電燈之類什么的,但后來發(fā)現(xiàn),依她的渣水平根本行不通。想要蘇遍天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哎,所以還是腳踏實地先在這里取得立身之所,然后再想其他的比較實際。 徐冉問:“夫子,若有機會,你會出游遠海嗎?”想法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人敢去做。 劉夫子道:“夫子此生之志,便是一探遠海?!?/br> 沒想到文質(zhì)彬彬的劉夫子竟有這般志向。徐冉忍不住重新打量劉夫子,看著瘦瘦弱弱的,完全就是標準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書生形象。人不可貌相,夫子有夢想是好事。 劉夫子自己說完后便笑了。竟然跟個小學子談這樣荒唐的事,想來她也會覺得方才那番言談滑稽不已。如今雖分六國,然四海升平,雖時有小摩擦,終究是太平盛世。出使遠海之類一探未知之地的言談,大多人都會覺得瘋魔。 頂多就是周游列國走遍天下,哪里會想到去外?;氖徫唇?jīng)開化之地呢? 徐冉暢想了一番,同劉夫子道:“夫子,有生之年,若能見你揚帆破海而去,昂揚乘船而回,乃徐冉之幸。”有夢就去追,加油吧夫子! 劉夫子略一愣,竟有種遇到知己的久違感。再抬頭,徐冉已走到前面去。 小腦袋晃悠著,嘴上念著他從未聽過的詩句。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夢想故,二者皆可拋!有志者,事竟成!”不蘇不穿越,人在做什么的時候最燃?當然是談理想的時候了!興頭已起,當然要改改詩蘇一把啦。 徐冉雙手抱頭,回頭側(cè)身朝劉夫子笑:“夫子,走快點,再晚點我哥就得把飯都吃光了?!?/br> 劉夫子回過神,踏著步子趕上前。 徐府。 徐相公邀劉夫子坐上座。劉夫子靦腆,一頓飯吃得緊張。 飯后去書房相談,徐老爺走前面,徐冉見劉夫子臉憋得通紅,一雙手顫啊顫的。頭一回見家訪老師比學生還緊張的。 進了書房,談起徐冉如今的問題,劉夫子這才鎮(zhèn)定下來,緩緩相告。徐老爺聽完,陷入深思。 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了。冉冉埋頭念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加上東宮禮訓的事情,基本沒有閑空。他下朝之后,處理完積壓的公事,從里到外透著一個累字,實在不想將公務帶到家里。 現(xiàn)如今聽夫子此言,日后確實得多對冉冉灌輸當今時事。一方面著急于女兒的策論,一方面又覺得糾結(jié)。 冉冉記性突飛猛進后,其他方面倒是徹底丟開了。幸好其他的已經(jīng)及時補上,如今一個策論,定不能再拖了。 為避免徐冉覺得枯燥無聊,徐老爺徹底發(fā)揮了平時八卦的精神勁頭,跟講故事似的,練完字便拉著徐冉說上一個今日最佳新聞,并下令全府中人,見著二娘子需與之交談時興之事。 于是每天徐冉回到府,大家和她的招呼語變成這樣:“二娘子/冉冉,今天你聽說了沒,那個……” 有了劉夫子的提醒,徐冉開始留意當下新聞,并且買齊了天文地理百科全書,便房里放上幾本,每次上廁所閑暇時便拿起看看。 一次在東宮,午休時與太子閑聊,說起策論之事。先聊了劉夫子的偉大志向。 太子道:“先時孤也曾做此想,但出海一事,兩地貿(mào)易往來尚可遣力相助,貿(mào)然遠行,無確切之由,便有勞民傷財之嫌?!?/br> 這話徐冉一聽即懂。兩地貿(mào)易出個海很正常,畢竟又不遠,但若要翻到海的那一頭,說不定還要無止境地漂下去,沒有確切目標地的,就這么出海了,以個人名義還行,但若以國家之名,除非已經(jīng)有人以實際行動證明此舉的可行性,不然憑什么支持。 徐冉點頭,不再說劉夫子的事。忽地想起一事,小心翼翼瞧太子一眼,問:“殿下,你呢,你的志向是什么?” 太子側(cè)身斜躺在軟榻上,放下書看她。 “孤的志向,豈可告知你?” 徐冉怏怏吐吐舌,就知道問錯話了,自討沒趣。正要背過身去看書,卻聽得他穿鞋的聲音。 一步一步,皂靴蹭地的聲音終是停了下來。 太子立在她身后,聲音淡然:“你怎么不接著問了?素日那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哪去了?” 徐冉努努嘴,心中腹誹:不就上次追問了魏國使臣的事嗎,哪里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但既然他這般說了,她肯定要配合一二的。抬頭問。 “殿下的志向是什么?” 太子抬了抬下巴,語氣傲然,擲地有聲:“孤的志向,自然是一統(tǒng)天下?!?/br> 徐冉捧場鼓掌:“好志向!”王朝霸業(yè)什么的,沒問題!做男人,就要夠拽夠酷夠炫! 學神他完全可以靠臉實力征服天下的!只要一聲吆喝,無論男女老少肯定直奔他懷! 太子睨她一眼,覺得她這模樣實在好笑,索性回榻一臥。 神情這般夸張,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 身后沒了動靜,徐冉聳聳肩繼續(xù)看書。 學神最近有點奇怪,放著里面的床不睡,跑到攏道里睡軟榻,搞得她壓力很大啊… 近幾次的策論堂外題,徐冉明顯有進步。雖然只提高了一點點,但劉夫子已經(jīng)很欣慰了。 徐冉是個聰明人,只要稍加提點,她自有她的造化。策論之才急不來,需得一步步來。只要她能多多放寬眼界,應付幼學策論題,沒有多大問題。 劉夫子想起那日同徐冉的談話,手一頓,目光觸及窗臺處擺著的精致小銅船,那是他祖母送的。劉夫子的祖母是個海貿(mào)商人,海浪里淌過生死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孫子哭。 “風浪里有金銀,海角處有天地。”劉夫子念起祖母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拿起小銅船,海帆處已被磨得光亮平滑,是他總拿在手邊把玩的緣故。 他也想去海那邊看看,祖母沒能看到的世界,該是怎樣的一番與眾不同的天地。 或許什么都沒有,或許什么都有。這些都不要緊,他只想出去看看。 ☆、第 28 章 天氣漸漸熱起來,褪去了春衫,改穿緙絲紗裙。堂外廣場兩旁樹上知了叫個不停。學堂窗戶大開,偶爾有風吹進來,帶著一絲被陽光曬干的悶熱感。 五月初起,經(jīng)儀堂中午有了一個鐘頭的午休時間。徐冉趴在臺案上午休。底下學子各自在案桌上歇息。今日呂夫子不在,監(jiān)督管理全堂學子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了。